谢卿礼的神色寡淡看不出什么,又给她剥了个橘子递过去。
云念接过往嘴里塞了一瓣,心里纠结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他:“师弟,你会杀雀翎吗?”
谢卿礼与她对视,云念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她换了个委婉的说辞:“雀翎这人很复杂,你说她坏吧,她也是被逼无奈,心肠太软,做不到看南泗城的百姓去死,只能被柴厌拿捏;你要说她不坏吧,可生死境被她打开,那人进了生死境后活了这么多年,出来后成立浮煞门杀了这么多人,雀翎也确实间接推动了这件事……算了,听天由命吧。”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纠结,语气也比方才颓靡不少:“若她一心阻拦我们,死也不悔悟,也只能杀了她……害,好像也不能杀,她是看管生死境的人。”
云念忍不住挠头,纠结的模样看的谢卿礼心软。
“师姐。”少年说话间含笑:“这些我自有考量,你不需要担心这些,有我在。”
有我在。
云念艰难吞咽一下,他的唇瓣微弯,莫名让她想起来他死死纠缠她的模样。
“师姐——”
话还没说完,一瓣橘子被她塞了过来刚好堵着他的唇。
“你,你别说了,我们就在这里等柴行知过来!”
那瓣橘子被塞进唇瓣间,她的脸有些红,谢卿礼一眼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在云念收回手之前,他握着她的手,迎着她诧异的目光将那瓣橘子衔进唇齿间。
唇瓣似有若无擦过少女的指尖。
他顺势握着她的手,惬意又自在道:“嗯,很甜。”
两个字被他说的格外暧昧。
云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她慌忙撤出手,他也不为难她,乖巧松劲让她离开。
少年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姐姐,你脸红什么?”
姐姐?
两个字瞬间将她的意识带回昨晚,那时候他就是这样恶劣又故意喊她,贴着耳根叫着她。
不止喊了一遍,后来意识混沌大脑宕机之时她也听见了许多声。
姐姐。
云念回身打了他一下:“你闭嘴,不许喊我姐姐!”
少年还在笑:“可是你比我大一岁啊,姐姐?”
云念捂住他的嘴:“不许喊姐姐!”
“姐姐。”
他又喊。
“不许喊!”
“为什么不能喊,姐姐?”
云念跪坐在他身边死死捂着他的嘴:“不许喊,叫我师姐!”
他借驴下坡弯着眼啄了啄她的掌心。
云念:“!”
掌心火燎一般,她这辈子没那么快过,收手的动作太过迅疾以致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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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重心,她又坐在榻边,一时不察竟往后跌去,胳膊被人拽住,他又将她拉了回来。
少年坐起身,清隽的脸凑到眼前,呼吸间气息喷涂在她脸上,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从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双颊霞红满脸羞赧的模样。
少年轻轻笑了声,像是山涧的清泉叮当作响,撩动她的心弦,泛起一道道波纹。
“姐姐,小心点。”
尾调拉长,颇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郎逗弄心爱的女子。
云念像被按住了尾巴的猫,浑身无形的毛炸了起来。
“谢卿礼,你故意的!”
她推开他,少年顺着她的劲倒在软榻。
他抿了抿唇角,压抑许久的笑声还是溢散出来,笑声回荡在屋内,云念很少见到他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没有一点虚伪,完完全全就是个少年郎。
他笑起来时候真的很好看,上扬着唇角,眼尾却低垂弯起,长睫也跟着扑闪,有一颗小小尖尖的虎牙隐约可见。
那点羞涩与恼意忽然就不见了。
云念凑近他,突然说了句:“你好像有梨涡欸。”
很浅很浅,但他面部表情一丰富就能看出来。
两个很小的梨涡,他平时很少大笑,云念竟从未注意过。
谢卿礼听不懂梨涡是何意思,但知道是她喜欢的存在。
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莹白的齿也显露,少年看着离他很近的人,心尖快速塌陷,越来越想逗弄她。
“师姐喜欢吗?”
云念点头:“有梨涡的男孩子笑起来很好看。”
谢卿礼问:“那我以后经常笑给师姐看好吗?”
云念蹙眉:“开心的时候笑,但不开心的时候就不用强装了,我不要你为了我掩藏自己的情绪,你不想笑也可以不笑。”
“唔。”少年沉思片刻,又认真点头:“不会呀,我在师姐身边就很开心,开心就想笑,就像这样。”
他忽然仰头凑近她的脸,两人之间只隔了两指距离,少年看不见底的眼定定看着她,眸光像是盛满了银河与繁星,明亮又耀眼。
唇边两个很浅的梨涡越发明显,清晰可见。
“比如现在我就很开心。”
他说了句话。
云念:“……”
她真的要顶不住了!
她喃喃着:“其实这也不能怪纣王……”
谢卿礼听不太懂:“什么?”
她回过神来,按着他的额头将他推远了些,“没什么,我说你不要勾引我了!”
少年揉了揉额头,“师姐看出来了呀,那师姐上钩吗?”
云念颇为矜持别过身:“不上,我不是这种看色相的人,我们是有思想道德觉悟的。”
少年惋惜:“师姐道心坚定,那看来我还得加把劲了。”
云念:“……”
她捂住耳朵:“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了!我听不得这些!”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谢卿礼目的得逞,笑着靠在身后的靠背上随她一起看着窗外。
他们并未关窗户,院中燃着篝火,是顾凛在教苏楹和江昭烤肉。
三人不过半天便相处融洽,最初云念也觉得惊讶,顾凛社交的本领是真厉害,苏楹也就算了,她本来性子就温和无意与人起争执,但江昭这龟毛的人半天就被顾凛拿下,云念也不由为他竖起大拇指。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云念觉得有些尴尬,这里是他们昨晚亲昵的地方,方才被他拉进来还没觉得有什么,方才他又狐狸精上身,如今心思一静下来想的也多了些。
她糯声声问:“我们出去吃东西吧,等柴行知来。”
谢卿礼这次倒是乖乖听话了,他坐起身:“好。”
两人从屋内出来后正好迎上江昭看过来的目光,瞧见云念微红的脸后他拧了眉头:“谢卿礼,你是不是又欺负我师妹了?”
云念:“你别乱说,没有!”
谢卿礼笑而不语。
江昭指指点点:“你们注意点,不许给我做旁的事情。”
苏楹按下他的手:“你别操心了,吃你的烤肉。”
顾凛搬着小凳子挪到云念身边,手肘捅了捅云念,小声问她:“老乡啊,你跟他进展到哪一步了?是有名无实还是有实无名,又或者有名有实无名无实?”
他没啥眼力见,丝毫不管谢卿礼想要刀了他的眼神。
云念:“……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吃瓜的?”
顾凛:“害,无聊的地方总得寻点有趣的事,你们持证上岗还是无证驾驶啊?”
云念:“没证也没上岗,闭嘴。”
顾凛:“那他不太行,这都没拿下你。”
云念:“……”
“你说够了吗?”
谢卿礼终于忍不住了,腰间的碎荆剑嗡嗡作响。
顾凛委委屈屈搬着小板凳挪走:“嘁,小子,你爷爷进展可比你快多——欸欸欸你又动手!”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云念上前一左一右分开他们。
“停!谁再动手谁是小狗!”
谢卿礼收回剑,顾凛拍了拍被他划破一角的衣裳。
云念有些头大:“我们是要办正事的,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天天吵啥?”
少年也没说话。
云念递过去个果子:“不饿吗?”
谢卿礼看了会儿。
云念又递了递:“吃啊。”
她知道谢卿礼不吃肉,自那晚后刻意将乾坤袋中的果子都整理了出来,唯一可惜的就是来之前没有多装些蔬菜饼,她又是个肉食爱好者,乾坤袋里基本都是肉食。
“多谢师姐。”
他接过去,果子被云念洗的很干净,轻咬一口都是甜腻的气息。
小院的门在这时被推开,几人抬头看去。
柴行知依旧一身黑衣,腰后别着个长刀,瞧见几人后挑了挑眉:“还吃上了呢,有我的份吗?”
云念白他一眼:“你想吃就来呗,矜持啥呢。”
柴行知却并未动作,只是站在院门处看谢卿礼,微扬下颌示意他出来:“走吗?”
谢卿礼依旧坐着,咬着果子问他:“做什么?”
柴行知笑道:“杀人。”
谢卿礼:“杀谁”
柴行知眯了眯眼,“杀一个我们都想杀的人,你想知道他是谁吗,那就跟我来。”
他沉声道:
“今晚我们就能知道他是谁。”
第66章南泗之境十八
这个“他”指的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这下是连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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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吃不进去了,味同嚼蜡。
顾凛也看了过来。
柴行知只是瞥了一眼,兴许已经知晓顾凛是混进来南泗城的,总之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到如今这个地步,入局的人没有清清白白的,大家的目的基本一致。
“去吗,谢卿礼?”
谢卿礼坐直身,“我要的是柴家、谢家和裴家的尸身。”
柴行知道:“我知道,南泗城的百姓短命想必你们看出来了。
“我们知晓。”
柴行知又道:“那你们知晓他们为何短命吗?”
为何短命?
云念摇头:“暂时不知。”
柴行知笑了瞬,虽然笑意有些勉强:“阿翎告诉我是因为一千多年前那次疫病死了太多人,这座城的死气太重,并不是适合生存的地方,尚未修行的百姓们住在这里也会受到影响。”
云念觉得柴行知实在是有些傻白甜。
这明显便是骗人的话,他竟然还真信。
柴行知道:“你们也觉得我傻吧,我也这么觉得,这座城的所有人都瞒着我,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整座城将近一万人都在骗他。
“我今日才知晓,当年他们中的是蛇毒,并不是什么疫病,那蛇毒会世世代代遗传下来,而压制这蛇毒的东西……”柴行知看了眼虚空,圆日彻底沉了下去,“是这南泗城。”
几人齐齐一愣:“你说什么?”
柴行知苦笑:“六索锦蛇的蛇毒无解,只能压制,这座城下面埋着个阵法,是专门用来压制这蛇毒的,因此这些百姓出不来南泗城,只要出去,没有阵法压制他们会立马蛇毒爆发死去。”
云念:“……然后呢?”
柴行知说:“阵法的维持需要源源不断的生气,每到六十岁,南泗城的百姓们便会自愿献出生命给这阵法,将血肉连带灵魂献祭给它,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存活。”
因此没有老人。
他们到了六十岁就会向家人告别,诀别这个世界,自愿将血肉和灵魂祭给这座城。
只有这样后辈才能存活,只有这样南泗城才不会灭城。
“这种阵法不仅需要生气,每隔百年还需要大量的魂力。”
云念想到了什么,茫然去看谢卿礼。
却发现江昭和苏楹,甚至是顾凛也看了过来。
魂力。
不同于生气,人死后尸身在几年内甚至都有残魂,尤其是修士,魂力会更加强大。
谢卿礼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一反常态的平和。
他温声问:“还有呢?”
柴行知直视他的眼,告诉他残忍的真相:“那一万多具尸身,很可能被献祭给了这座城下的阵法。”
汁水爆开,少年生生将手中的果子捏碎。
几人都没说话。
纵使知道结果不会太好,可真到这一刻,心底除了惊骇只剩下说不明道不清的郁结。
碎荆剑嗡鸣震动的幅度越发大,连带着江昭苏楹和云念的本命剑也跟着一起震动,叫嚣着要出来迎战。
碎荆很生气,身为主人的谢卿礼更加生气。
柴行知垂首:“抱歉,我只能猜到这里,至于尸骸……我在阿翎的房中看到了记载,十三年前带来的尸体应该在城东荒地,具体埋在哪里我也不知晓。”
谢卿礼起身:“你让我陪你去杀柴厌?”
柴行知颔首:“是,兴许是派出来的两批人都被杀了,柴厌似乎很生气,他喊阿翎过去,我趁阿翎不注意将她弄昏了。”
“你打算去迎战?”
“是,今日我发现阿翎在暗中疏散百姓,浮煞门应当要对你们动手了,兴许明日便会动手,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仅凭我们两人?”
“仅凭我们两人。”
谢卿礼忽然笑了:“柴公子,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浮煞门里还有妖修和魔修,最差也得是元婴后期,你凭什么认为凭我们两个可以对付他们?”
“凭我只是个渡劫中期,凭你只是个大乘后期?”
柴行知神色不变:“凭我知道你拼了命也想带他们的尸身离开,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杀了柴厌剿灭浮煞门。”
无人说话。
只有篝火的燃烧劈里啪啦。
一直在云念脑海里沉默的系统开口:【云念,他不能自己去,谢卿礼昨日才打了一架,身上还有伤呢。】
云念也听出了这两人的意思是不带他们,只有他们二人去。
她知道谢卿礼很强,也知道柴行知不是等闲之辈,但如今柴厌是否真的金丹半碎还有待考量,那浮煞门门生众多,且都修为不低,已经成了魔教,只他们二人去闯也着实危险。
“师弟——”
“好。”
云念和谢卿礼一前一后说话。
她眨了眨眼,茫然问:“你真要去?”
江昭也起身:“不行,我和阿楹下午又传了封信给师父,将南泗城的事情详细告知给了他,他若是收到信一定会带人来这里,我们只需要等他们来就行。”
苏楹附和:“是啊,谢师弟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未好,如此实在冒险,我们等师父来便可。”
便连顾凛也冷了脸:“见过逃命的还是第一次见送死的,你师兄师姐都去摇人了,你等等不行吗?”
云念站起身拽了拽他的衣袖:“师弟,不行,你不能去,要去的话我们一起。”
他看了过来。
云念仰着头看他,五指死死拽着他的袖口,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暴露了她的情绪。
以往的谢卿礼定是会握紧她的手。
可这一次他却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动作虽然轻柔但却不容拒绝,谢卿礼只道:“师姐,不行,以柴厌的性子应当早已知道你们传了信,定会派人想尽办法阻挠,我们不一定能等来援兵。”
“师姐,我等了很久很久,就为了今天。”他将她的手攥进掌心,“无论前面是什么,我必须要去杀他。”
“我们一起——”
“不行。”他回绝,再次加重语气:“不行,师姐,你就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许去。”
这里是南泗城里唯一安全的地方。
他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师姐,没事的,等我回来。”
云念在他的怀中,他的气息在耳根喷洒,可这次没有一点的旖旎与暧昧。
“我也想去……”
“不行,师姐,这件事不行。”
“我可以帮你的。”
“我知道,但是不行。”
无论云念如何去说,他只是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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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她不能跟去。
态度坚决到没有丝毫的回转余地。
直到最后云念也不说话了,他拍着她的脊背在耳边一句句承诺一定会回来。
云念小声问:“那我们去城东,找三家的尸身。”
谢卿礼还想拒绝。
云念拉住了他:“我们是伙伴,我们说了要一起承担这些事情,你做了最危险的事情,这一点小事我们合该为你做,凭什么我们要待在这里太平度日?”
江昭应了声:“你若是要去找柴厌,那我们便去城东,若能寻回来尸身……便寻回来,你也好放心打,大不了一剑掀平这南泗城,也不用再顾忌什么。”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劝着,谢卿礼对上云念坚定的眼后,终究还是软了心。
他捏了捏她的脸,弯腰柔声哄她:“那师姐,你们带上牵机册去,遇到不对的地方直接布阵立马赶回来。”
“好。”
谢卿礼又抱了抱她,她这次也乖巧任由他抱着。
“我会回来的,别担心。”
“……嗯。”
她目送少年和柴行知一起离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跃上屋顶,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欸,回神了,还看什么呢?”
顾凛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微弯身子与云念平视,瞧着颇为嫌弃的模样:“眼都红了,老乡你哭了?”
云念阴阳怪气:“你闭嘴的样子真的很美丽。”
顾凛:“啧,不过就是去杀个人,怎么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云念:“杀一个人,和杀一个战力值超高的幕后大boss是两回事。”
她坐回去,江昭和苏楹之间的气压也有些沉闷。
云念只觉得手上的肉都味同嚼蜡,一点也吃不进去。
顾凛也坐了下来,瞧见三人如出一辙的颓丧后一阵头大:“我说各位,他又不是回不来,他是有光环的你们放心,哪有主角干不过反派的。”
江昭和苏楹听不懂他说什么,也没空去钻研他的话。
云念看了一眼又收回眼。
顾凛:“……”
行吧。
他坐了会儿,眼见几人都没兴趣吃饭,顾凛只能含泪将烤烤好的肉一股脑扫进肚子。
随后他率先站起身拍了拍饱满的肚子,乐呵呵道:“朋友们,要不要去城东溜个弯消消食?”
夜已经深了,距离谢卿礼离开也快过去半个时辰了,他们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想必柴行知和谢卿礼去了很远的地方。
云念起身:“嗯。”
江昭和苏楹拿起剑跟上。
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们要做到。
找到三家的尸身。
街道上空无一人,此刻刚刚夜深,但南泗城却好似被清空了一般。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谢卿礼嗤笑:“雀翎速度倒是很快,说清人就清人了,一万人能挪去哪里呢?”
柴行知没应声,谢卿礼便看出来了他也不清楚。
“你这好夫人倒是瞒了你许多事情。”
柴行知也回应:“我也不知道她能瞒我这么多。”
谢卿礼问:“你可认识柴厌,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是谁吗?”
柴行知摇头:“想不起来。”
谢卿礼:“据我们推测,柴厌很可能与你认识。”
“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柴行知边走便望着虚空的圆月,喃喃道:“就好比你们说我父亲死在我手上,可我一点印象都没,甚至心里毫无波澜。”
谢卿礼道:“你父亲叫柴则,柴家第二任家主,他也是个风流人物,长得好看,情场上也颇为放浪,那点子韵事在修真界还留了许多话本。”
“……是这样吗,他是这样的人吗?”
“如他一般的人多了去了,但他对你很好,当初你走火入魔,没人敢靠近你,是他一人闯进去想要救你,即使最终被你杀害也没有出过手伤你。”
柴行知忽然顿住了脚步。
谢卿礼回身看他:“柴行知,你比我好些,我并未见过我父亲,但我阿娘说他很爱我和我阿娘,他是天下第一剑修,十几岁便扬名仙门,对我阿娘一见钟情追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因为柴厌,他会见到我出生,会陪我长大,我会有个很圆满的家庭。”
裴家家主是他父亲,谢家大小姐是他阿娘。
天下第一剑修会做个好父亲,教他执剑护佑苍生。
谢家大小姐会教他机关术,让他多一门行走江湖的本领。
无论最后他是从了剑道还是机关术,他都会有个美好的未来,有始终在身后陪伴守护的爹娘。
谢卿礼道:“可是这些被柴厌毁了,若当年雀翎能心狠些,放弃这座城,放弃你,坚守生死境,柴厌早就死了,后来的柴家、裴家和谢家根本不会灭门,外面不会有十数万人因此失去生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因此修行杀戮道满手鲜血,如今的我甚至不敢下去见裴家和谢家的人。”
柴行知薄唇紧抿。
谢卿礼又道:“柴行知,你是得益者,你不能清白活着,雀翎的罪有你的原因,就算我今晚真的劈了南泗城,未来杀了雀翎,更甚至杀了你,那都是你们应该受的。”
柴行知没说话,一言不发迎上少年冷漠的眼。
谢卿礼收回视线执剑离开,马尾垂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着。
柴行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谢卿礼脚步一顿。
“我的年纪够当你的祖辈了,若我有个孩子,我瞧见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天下第一,我也会为他骄傲。”
柴行知来到他身边:“我知道你恨我,也许我没有脸面说这些,可我还是想说,不会有人怨你的,你修杀戮道不是你的错。”
他长叹口气,语气陡然间轻松:“起码你能修至渡劫,有能力护住身边的人,总好过我,一直以来是阿翎替我拦下了那些事情,明明我是她的夫君,我应该为她撑起一片天的。”
“谢卿礼,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以后会怎么样,今晚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要杀了他救出阿翎,你也要杀他复仇,我们今晚是伙伴,不是吗?”
他弯了弯眼:“就算你以后真的要杀我和阿翎,起码得让我们死在柴厌后面。”
谢卿礼冷嗤一声没理他。
少年身高腿长几步就能走出很远,柴行知无奈摇头,看他的眼神颇像看一个顽皮的孩子。
他跟了上去:“昨晚你是不是收到了传信通知你去不舟渡?那个应当是阿翎给的信,那人让阿翎想办法传给你消息。”
谢卿礼一言不发。
柴行知只能自顾自说:“所以你知道裁缝店也有埋伏,让我去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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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云念他们,而自己去赴约不舟渡,那些人可能也没想到你能一人单挑这么多元婴化神,甚至还有大乘。”
谢卿礼还是没说话。
柴行知也不恼:“你如今有伤在身,能有把握吗?”
谢卿礼这时候倒是有了反应,凉凉看他一眼:“你现在倒是问了,方才邀我前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
柴行知笑得和善:“我就算问了,你依然会来,你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
“若我没把握呢?”
柴行知毫不犹豫:“那我们今日得埋在一起了,也算同生共死了不是吗。”
“你年纪这么大了不知羞吗?我要埋也是跟我师姐埋一起,你算什么东西?”
谢卿礼从来不知道柴行知话这么多,一路上话密的他想缝起来他那张嘴。
到后来他干脆两耳不闻全当他是空气。
直到来到昨晚的密林,依旧是圆月当空,银光披散在林间。
柴行知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不是,这都是你干的?”
“嗯。”
入目一片狼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舟渡是一片密林。
可如今的密林没有树。
只剩下倒塌的树干,其下掩埋着残肢碎屑,遍地都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尸骸,死亡,血水。
不舟渡成了这样。
柴行知吞咽两下,压下自己心中的那点惊骇。
少年执剑望着远处的小径,因为缺少树木的遮挡,那里越发宽阔,月光将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一人踩着枯枝碎肉,踏着遍地血水走来。
步伐轻快,及地的兜帽将全身遮盖住,面具下的眼眸含着笑意
他歪了歪头:“谢卿礼,好久不见。”
不过才一月而已。
谢卿礼曾经以为他死了的,直到来到南泗城后才发现他这般命硬。
少年不冷不淡开口:“我师姐说祸害遗千年,如今看到倒还真是这般。”
对面的人并未恼怒,面具下的唇依旧勾起:“啊,让我猜猜你们来干什么,是来杀我的吧?”
不等谢卿礼和柴行知回应,他又说:“雀翎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办不好,我的两个暗桩是你毁的吗?”
柴厌看向柴行知,可却意外看到了柴行知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
“不是你吗?”
这倒是有些新奇。
柴厌皱了皱眉:“我以为派出去刺杀的两批人和两个暗桩都是你毁的呢,若不是你毁的话……难道是你?”
他又看向谢卿礼,随即摇了摇头:“不,应当不是你,你下手可不会那般轻,竟还给他们留了全尸,那会是谁呢……我这两个暗桩是谁毁的呢?”
他也想不出来,索性便不想了,又是笑着望着两人:“不过两个暗桩,这南泗城里可是藏了成千的浮煞门人呢。”
谢卿礼没什么反应,柴行知忍不住握了拳。
南泗城总共才一万人,竟然有几千年人是浮煞门的人?
柴厌忽然一笑:“不过谢卿礼,你今晚失策了,我早已知道来的会是你了。”
苍白的手指向一旁站着的柴行知,柴厌弯眼道:“在雀翎的玉牌被我这好兄长接通的时候,我便知晓来的会是你们两个了,雀翎那丫头还真是蠢。”
兄长?
柴行知瞳孔微缩:“你喊我什么?”
谢卿礼眯了眯眼。
柴厌温柔轻笑:“兄长啊,我们可是一个父亲呢,唔,柴则?”
他说到柴则的名字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咧的弧度越来越大:“你是不知道柴则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你可是一刀捅穿了他的丹田呢,你捅了整整十三刀,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还一剑,他到死都喊着你的名字。”
柴厌捧腹大笑:“哈哈哈真是好笑呢,我也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他那么多的孩子,能入眼的只有你一个,只因你是他的发妻所生,他爱你娘,也爱你,但最后死在你手上,这算不算是喂了个白眼狼。”
柴行知的手在抖,握刀的手不稳。
谢卿礼低声道:“别听他废话,动手!”
他清楚知晓柴厌这人的不要脸,比起动手,柴厌更喜欢动嘴让人失去神智难以迎战,随后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取胜。
少年白衣翩转,手挽剑花刹那间便迎了上去。
密林之中涌出来数百道鬼影,妖气和魔气浓郁。
柴厌一边应付谢卿礼一边道:“上,杀了他们。”
柴行知应付着那些人,黑衣转瞬间淹没不见。
谢卿礼不管那些朝他逼来的人,一心只要眼前人的命。
剑锋凛然呼呼作响,声势骇人,不容置喙劈向柴厌。
眼前只有他,他只能看得见他。
只要看见他,浑身的杀意空前强大,好似有无数双手在身后推着他给与他力量,助他杀掉眼前的人。
“谢卿礼,你还是那个灾星,你知道你师父怎么样了吗?他死了,他去了柴家被埋伏在那里的我杀了呢。”
谢卿礼的刀锋一顿,柴厌找准时机挥刀而来。
少年连忙横剑去挡,却被一旁的一个魔修偷袭,胳膊上抓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谢卿礼阴冷着声音:“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啧,你师父死之前还念着你呢,想着他这些弟子,你说他是不是很傻,非得救你一个灾星?”
谢卿礼干脆封了听觉,再也听不到柴厌说话的声音。
少年一招一式依旧决然磅礴,执剑的手稳定,瞧着没有丝毫反应。
只有暗红的眼和逐渐粗重的呼吸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很生气,非常生气,因为他说他杀了扶潭。
柴厌眸色一暗,不动声色看了眼远处的柴行知。
被淹没的地方只能看见不时乍起的刀光,他知道那是柴行知。
柴厌微微拧眉。
柴行知明明只是大乘后期,今日他还特意带来了几个大乘修士,为何还没制服住柴行知,难道他一夜进境?
只是失神这一瞬,谢卿礼一剑捅穿了他的左腹。
柴厌迅速后退捂住腹部。
谢卿礼身上的伤口崩裂,白衣已经染上了血,看也不看周身将他包围的浮煞门人,一剑劈开所有拦路的人,一闪而过朝柴厌逼来,俨然一副不将他断头誓不罢休的模样。
柴厌最是讨厌他这副模样,心狠又不要命,逼急了能拉着别人同归于尽。
他迎上前去。
谢卿礼的杀戮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在此刻竟然被他牢牢压制,丝毫没有失控的趋势。
今晚的事情出了两个意料之外的失误,柴行知不知为何修为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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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猛进,谢卿礼的杀戮道安安分分被他压制,这小子颇为不要命,真打急了自爆金丹拉着他们同归于尽也不一定,他不能再这般与他拖下去。
迎着少年满是杀意的眼眸,柴厌蓦地笑了出来:“谢卿礼,云念马上也要死了。”
他是听不见柴厌说话。
但他可以读懂唇语。
他看懂了云念两字。
柴厌趁这时候解开了他自封的听觉,笑得恣意又猖狂:
“他们去了城东是吗,那很可惜呢,今晚那里就得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了。”
他弯了弯眼,柔声道:“城东有我布下的九阶杀阵哦。”
九阶杀阵。
谢卿礼的心在那一刻几乎不会跳动。
第67章南泗之境十九
“谢卿礼,你舍得不管她吗,让我猜猜他们有几个人,啊,四个是吗?”
柴厌追问着,一剑捅穿谢卿礼的左腰。
身旁的妖修和魔修蜂拥而上,少年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柴厌还在说:“两个化神前期,一个元婴中期,还有一个叫什么顾凛的……嗯,我倒是看不出来他的修为,不过再厉害又能怎样,敌得过九阶的杀阵吗?”
“你看我多了解你,你即使不来这里找我也会去城东找三家的尸身,我便在这里埋伏你,在那里布下杀阵,唔,可是没想到你和云念分头行动了呢。”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有动静了,连谢卿礼的剑意都察觉不到。
柴厌弯眼越发愉悦,心底因为接连被毁两个据点和白日被徐从霄暗算的怒意也消减些许。
“谢卿礼,你马上就要冲破渡劫后期了吧,届时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要怎么办呢?”柴厌慢慢逼近,“我来帮你好吗,跟我离开这里?”
他絮絮叨叨说着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静了,远处柴行知那里也逐渐安静下来,似乎一切都渐渐平息。
似乎是他赢了。
柴厌等了许久,直到周围安静沉寂再也没有丝毫声响,只剩下他们交织的呼吸声。
“散开吧。”
他淡淡道,可平稳的声线下却能让人听出来强行压抑的疯狂。
是这么多年的计划终于要得偿所愿的激动,心底的狂喜足以冲刷掉这些年的挫败。
布了这么久的局。
拥挤着谢卿礼的魔修和妖修们散去,柴厌走上前,兜帽拖曳在地染上污垢,高挑的身影被月光拉的狭长,步调缓慢又悠扬。
地上躺着的人毫无反应,马尾凌乱不堪,束发的镂空银冠歪歪扭扭,白衣上是自己的鲜血和魔修妖修们的污血。
他闭着眼,面色因为失血过多煞白,若不是身上还有灵印波动,看起来与死了也无甚区别。
这副弱小无助不能反抗的模样,好似穿过了十几年的时光,让他看到了之前那个只能被他踩在脚下抽出脊骨的孩童,没有力量只能任由他拿捏折磨。
有那东西又如何,他不如他柴厌,谢卿礼有了那东西依旧是个废物。
他蹲下身,地面上的人没有反应,以往那个瞧见他就满身杀意的少年郎终究成了卑微匍匐的废物。
“谢卿礼,你是不是很生气?十年前你打不过我,如今你依旧打不过我,三家为了护你和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落得个满门尽灭的下场,你连他们的尸骨都护不住。”
少年无知无觉。
柴厌轻笑了声。
苍白的手朝谢卿礼的脖颈探去,在即将触碰他的命脉之时。
乌黑的发中一双眼睁开,冰冷的视线与面具下的双眼对视。
柴厌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银光一闪而过,右手腕处一痛,血光崩溅,整个手掌自手腕处被齐齐断掉。
少年的动作很快,在他发出痛呼前翻身而起,掐着他的脖颈将他贯在地面。
“柴行知。”
他只是轻飘飘喊了句。
远处被压制毫无声息的地方迸发出骇人的威压,拥挤的魔修和妖修来不及逃窜,血肉与碎屑混着血雾飘向漫天,林间像是下了场血雨般。
黑影闪到身前,一人执刀替他拦下蜂拥而上的魔修和妖修。
“我来对付他们,你杀了柴厌!”
柴行知一刀斜插在地,地面寸寸崩塌,黄土和碎石扬了漫天,原先平整的地面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起身横刀相向,眉眼间尽是肃杀之意。
“今日过此线者,诛。”
柴厌被贯在地上,前来救援的魔修和妖修被柴行知一人拦下。
他终于明白了:“柴行知自燃金丹了?”
大乘后期的修士,只差一步便能迈入渡劫的人,调动浑身的灵力涌向丹田,致使丹田翻涌澎湃,可在瞬间跨境,大乘也可以发挥出渡劫的威力。
但坚持不了多久,一旦金丹枯竭,天谴会立刻降下将他劈成碎屑。
他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谢卿礼也看了出来。
他并未回答柴厌的话,而是举剑便要劈下,俨然一副要将他断头的架势。
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今晚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了柴厌。
柴厌慌忙躲开,左手捂着自己的断掉的右手,调动灵力催动脊骨中的东西,希冀着右手可以快速长出来。
可少年并未给他机会,而是一股脑冲过来压着他打。
少年道:“你也有那东西是吗,你脊骨中的东西主杀,因此它是来助你的。”
柴厌只有一只手能动,一手执剑躲避着谢卿礼的杀招,垂下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
“谢卿礼,你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我吗,我脊骨中的东西来助我,可你脊骨中的东西主生,偏生你修了杀戮道,它可是来杀你的呢。”
少年的脸上隐约可见寒霜,很快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但即使只是转瞬间也被柴厌瞧了清楚。
他一连退后数十丈远,笑着道:“看来你也不是毫无反应啊,杀戮道还在蚕食你的人性,你比以前强了许多,还能在它的影响下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云念。”
“闭嘴!你也配提她的名字!”
柴厌挑眉:“你急着去救她?恐怕她现在已经进了杀阵吧。”
谢卿礼的手在颤抖。
柴厌瞧见后心下暗喜,这小子还是这般不经激。
“你想去救她,你怎么救得了她,你就是个灾星,你只会给她——呃!”
他根本没看见谢卿礼是怎么动作的,他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碎荆寒凉的剑身捅穿了他的后心。
谢卿礼拧动着剑身将他的心窝搅得稀巴烂。
柴厌跪倒在地咳着血,少年才此刻劈开了他的后背,抓住他脊骨中的东西便要往外抽。
那东西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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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银白,像是一根长骨,被他抓住后竟有灵性地疯狂扭动要逃窜。
柴厌痛到没有还击之力,谢卿礼单脚将他踩在泥土中,冷着脸拽着那东西往外拔。
“我知道你的命门不在心口,我便是将你斩首你也能活,若是我抽了你脊骨中的东西后再杀了你呢,你还能活吗?”
迎着柴厌赤红的眼,少年勾唇轻笑:“据我所知,你脊骨中的东西和我脊骨中的东西还不一样呢,我脊骨中的可以再生,你呢?”
“冒牌货,劣品,残次不缺的东西,是吗?”
他每说一句柴厌的眼便涨红一分。
“柴厌,我等今天已经很久了。”
谢卿礼双手染血,那东西深深扎入柴厌体内,滑腻又疯狂的很,他死死拽着它要将它一鼓作气拔出,掰断了最上的一截,还要再往下掰。
柴厌在此时怒吼:“谢卿礼!你爹没死!他与裴凌在一起!”
少年的动作一顿。
被斩断的右手在此刻长出,柴厌飞快劈剑过去,调动浑身的灵力殊死一搏,渡劫中期的威压不加一丝收敛,少年生生受了这一击,白影如断翅的蝶般撞出狠狠砸在地面,一连滑行数十丈。
被少年拽住一半的东西飞快潜入柴厌体内,他撑着被劈开的脊背祭出法器结阵,在少年再次提剑要朝他斩来之时催动阵法,身影眨眼间遁走。
只剩下谢卿礼一人。
他茫然望着地面的血和残留的阵法碎片。
“万州过。”
又是万州过。
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留下的话。
“你爹没死。”
“谢卿礼,快离开这里!”
沙哑的嘶吼唤回了他的意识。
他循声看去,柴行知浑身浴血,撑刀单膝跪地,身前的妖修和魔修好似被什么东西定住难以动弹。
而柴行知的上空,厚重的云层正在迅速蔓延,隐约的雷声震耳欲聋。
“我的天谴要来了,你快走,去救云念他们!”
柴行知说话间涌出大股的血。
谢卿礼看得出来这是强行跨境调动灵力的结果。
他冷眼看着柴行知。
柴行知说:“即使今晚没杀了柴厌,我也没什么遗憾的,这里困了起码一半的浮煞门人,今日我带着他们死在这里,剩下的人便靠你们解决,我信任你们。”
上方的天谴雷阵死死压制着柴行知和他身旁的那些浮煞门人,他们挣扎想要逃蹿,却被这场要毁灭一切的雷阵束缚。
“谢卿礼,快走,雷阵要蔓延到你那里了……”
雷层在扩大,只要在雷阵范围内的都会被毫不留情劈碎。
谢卿礼仰头望了望天,看了眼柴行知,提剑转身离开。
他一句话没说,冷漠的好像柴行知的生死与他无关。
这才应该是谢卿礼。
柴行知颓然倒地,看着周围被压制着的妖修和魔修们,迎着他们愤怒惊恐的脸笑了。
他越笑,咳出的血越多,满脸糊了血浆毫无来时的整洁模样。
他本来也没指望今夜能杀了柴厌,柴厌若真这么好杀,雀翎也不会被他拿捏那么久。
他知道柴厌会带浮煞门的人来这里,他要做的只有替雀翎除掉这一祸患。
这里有起码一半的浮煞门人。
他们都会与他一起葬在天谴之下。
他迷迷糊糊有些困倦,安静等着劫雷降下,脸颊旁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嗡鸣,柴行知有些不耐,睁开眼费力扭头去看。
一柄银白的剑鞘立在他身旁。
那阵嗡鸣声是它在结阵,它的鞘身上被人下了防御阵法。
霜寒又强大的灵力,是谁不言而喻。
柴行知看了会儿,忽然便勾唇笑出了声。
笑声爽朗又恣意。
天边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他早已离开赶去了城东。
柴行知在这一刻才了解了他。
谢卿礼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心狠,或许是因着身边有了温暖的人,他如今已经可以压制杀戮道,也比之前心软不少。
那些人既是他的软肋,也成了他的盔甲。
“你这小子啊……”
劫雷在此刻降下。
被碎荆剑鞘凝聚成的防护阵法拦截在外。
阵法之外的魔修和妖修们痛苦嘶吼,修为低的在瞬间化为飞烟,修为高的尚能再撑撑。
天谴不同于渡劫的劫雷,天谴是天道的怒意,是带着必杀他们的心,一道接着一道没有丝毫停歇,整个不舟渡燃起大火。
第十道劫雷后,碎荆剑鞘也撑不住了,禁制破碎,劫雷直直朝柴行知的面门打来。
模糊的视线中倒映出逼近的劫雷,粗壮又骇人,一道下去他便会化为飞烟。
满脑子都是雀翎。
想再见她一面。
他喃喃:“阿翎……”
在劫雷来到面门的前一刻。
有什么东西竖在身前,那道劫雷重重劈在了它上面。
柴行知努力掀起眼皮,满脸是血,只能透过血红依稀辨别出眼前是什么东西。
是个龟壳,并不是寻常的暗绿色,它是很好看的赤红色,坚硬又宽广,牢牢挡在他的身前,将所有的视线遮蔽。
月光映衬不进来,龟壳里一阵黑。
可浓郁的花香却掩盖了难闻的血腥气,一人扑在他身上,垂下的乌发扫在脸上,滚烫的泪水一颗颗落下。
落在他的脸上,冲刷了血水,却又烫的他心疼,连意识也清醒了些许。
纵使看不清,他也记得她身上的味道。
“阿翎……”
“我在。”
满是血水的手被捧起,贴上了柔软的脸颊,泪水沿着掌心流向手腕。
“我在,行知。”
柴行知苦笑:“你知晓是吗……我还是没有骗过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雀翎笑着说,迎着外头震耳的劫雷,在他的耳边道:“行知是个心善的人,你的道是济世救民,是我错了,我不该消除你的记忆,将你困在南泗城。”
柴行知被抱起,他的经脉寸断,丹田已经碎完,如今与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雀翎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他们都看不到彼此,可她能感受到他迅速流失的生气,他能察觉到她坠落的泪水。
柴行知握紧她的手:“阿翎……你没做错,浮煞门的那两个暗桩是你毁的,令牌也是你故意留给我让我带着谢卿礼来杀柴厌的,你在帮他们,不是吗……”
“嗯,你说让我不要顾及后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便去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阿翎很棒……我的阿翎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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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知,是我太执拗心软了,我间接做了很多错事,那些孩子说的对,我不清白,若今日我们撑不过去,那你我便一起下去向他们赎罪如何?”
“好,阿翎……”
龟壳上爬了裂纹,狂风顺着涌进来,透过裂缝他们能看到外头呼啸的劫雷,电闪雷鸣宛如世界末日。
有几缕月光照射进来,斑斑驳驳落在雀翎的脸上。
她的神色异常平淡:“是我错了,南泗城在一千五百年前便应该是个死城了,是我舍不得他们,是我做了错事。”
柴行知染血的手覆上她的脸,女子垂首看着他。
她美艳的一如初见,红唇弯起,漂亮的丹凤眼也上扬出好看的弧度。
“行知,我爱你。”
柴行知撑着最后的力气尽力让自己笑的好看些,温柔又缱绻回她:“我也爱你,阿翎。”
劫雷一道接着一道,疯狂砸向撑起的龟壳。
顾凛走在最前面,望着荒芜的街道喟叹。
“雀翎动作还挺快哈,这么大个城说清就清了,那你说那些百姓会被安置在哪里呢?”
云念摇头:“不知。”
顾凛回首,果不其然又瞧见几人萎靡的神色和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叉腰劝道:“我说各位,咱们别担心了好吗,谢卿礼武力值没那么弱的,那柴厌一看便是个惜命的主,可谢卿礼不要命啊,疯子跟疯子打,最疯的那个一定能赢。”
云念:“你说谁是疯子呢?”
江昭:“你骂谁呢?”
苏楹:“谢师弟可不是疯子。”
顾凛:“……”
他举起双手,无语地点了点头。
他就不该跟这些人废话,他们踏雪峰一贯的护短,连他这老乡也耳濡目染变成了这般。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城南。
城南荒地靠近城门,附近几十里没有人眼,只有宽阔的护城河环绕着整个湿地,河面上浮出拥挤的今芒花,花香到了刺鼻的地步。
云念捂了捂鼻子:“这里为什么种这么多的今芒花?”
城内虽然也有,但没有这么多,而城南这里的河道几乎看不出水面,今芒花成群成簇。
任何香气再好闻,当过度的话也会变得难闻。
几人默契的封了自己的鼻息。
城南的荒地除了一条河,便是及膝的杂草,夜幕广铺延绵,只有几颗零星点缀,除了风声和河水的潺潺声外安静沉寂,连一丝虫鸣都没。
顾凛皱眉:“所以朋友们,我们开始挖地?”
三人看着眼前幽深茂密的荒草陷入了沉默。
但柴行知说那些尸骸被埋在了城南荒地,他们站着的地面下或许便有一具尸骸,用灵力劈开地面很难不损坏遗体,只能自己用铲子一点点挖。
云念认命,从乾坤袋中取出几把铁锹分给彼此。
“干活吧。”
顾凛拿着铁锹来到云念身边,随着她一起挖地:“老乡啊,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后换个部门?”
云念:“……没有。”
顾凛:“要不要跟我一起跳槽,我也不想在穿书局了,我们去信息管理局干文员吧。”
云念:“不要。”
顾凛:“为什么,穿书局可是有生命危险的,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员工死在世界里面。”
云念一脸冷漠:“工资低。”
顾凛:“……”
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真行。”
云念挪了个地方接着挖,顾凛又屁巅屁颠跟过去。
“跟我讲一下你怎么拿下那谢小子的呗,我可好奇了,他跟你认识才三月就用情这么深,我长得这么帅,之前也接过攻略任务,我花了三年还多呢。”
云念:“你好烦啊,我根本没攻略他。”
她从一开始只是送温暖,后来知道他的身份后便心疼又心软,对他与其说是任务对象,不如说是家人。
顾凛诧异:“那他自我攻略的啊?”
云念:“我怎么知道,你别烦我了,我要干活了。”
她吭哧吭哧挖着坑,顾凛一脸复杂看着她。
或许云念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耳根红成一团,说话之时根本不敢看他的眼。
她对谢卿礼也有情。
顾凛在她身边挖着坑,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铁锹挖掘的声音、呼啸的风声和潺潺的流水声。
苏楹和江昭在另一边。
顾凛冷不丁又开了口:“云念,想必你看的出来这个世界在收尾。”
云念挥锹的手一顿,一息功夫后又旁若无人般接着挖地。
“嗯。”
她默默应了声。
顾凛道:“反正……我从业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有员工和任务对象在一起的,所以你还是控制下吧,我们待不了多久便会离开的。”
“……嗯。”
顾凛看她这副模样也没说话,跟在她身边掘地。
另一边的江昭替苏楹擦去额角的汗:“阿楹,你休息下吧,我来挖。”
苏楹摇头:“不必,我也没那般体弱。”
她望向城内的方向,目光悠远又担忧:“也不知谢师弟那边怎么样了。”
江昭闻言也是沉默。
仅凭柴行知和谢卿礼两人,对上柴厌一个渡劫和浮煞门那么多门生,这场仗很难打。
他接着干活:“我相信他。”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只觉得周身越来越热,空气闷躁难以流通。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片,一手撑着手中的铁锹一手扇着风:“怎么会这么闷啊。”
云念侧首看了眼顾凛,他如她差不多,脸上红晕明显,额上都是汗水。
顾凛也直起身:“不是,我年纪轻轻也没虚到这种地步吧,为什么挥了两下铁锹就能出这么多汗。”
内衫贴在身上,粘腻又闷躁难受。
鼻息间的空气也沉闷不已,呼吸好像都有些困难。
一旁的人没应声,顾凛拧眉看她。
云念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神色冷凝望着眼前的荒地,腰间的听霜剑在震动。
“怎么了?”
“嘘,别说话。”
她趴下身,将耳根贴在地面上。
顾凛江昭和苏楹齐齐看来,不约而同握紧了腰间的武器。
云念的喉口艰难吞咽,瞳仁忽然皱缩,动作迅速从地面爬起。
“快御剑到虚空!”
几人反应颇快,江昭揽着苏楹在瞬间腾空,顾凛也随着云念远离地面。
双脚刚离开地面的刹那,土地眨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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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陷,强烈的震感震碎堤坝,护城河中的河水破栏而出,淹没了整个地表。
四人并肩悬浮于空中。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黑暗吞噬了所有,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置身于虚妄之中。
耳边却传来猎猎的罡风声。
系统磕磕绊绊:【这是……】
云念呢喃:“九星杀阵。”
熟悉的阵法。
苏楹不可置信:“九星杀阵是温师父才研究出来三月的,他在两月前改进了许多,下发到三宗六派十四宫,如今被各大宗门用作防御阵法,布阵的方法除了各大门派的长老外无人知晓,他为何会知晓!”
云念也想不明白,她急忙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替师叔试过这阵法,四周的八位叫做地星对应八卦图的卦位,阵眼在八个方位的交点处,即天元星位!”
此时一道罡风袭来,几人急忙躲开。
“要精准确定天元星位的位置,偏差一毫便会激化九星杀阵,我来破阵,你们辅助我!”
“好!”
三人齐齐应下。
云念看过原书,也亲自替温观尘试炼过这阵法。
她腾飞在虚空,密不透风的罡风化为利刃朝几人涌来,没有丝毫的空隙,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杀意比之她三月前试阵的那次要强上百倍,只是待在这阵法之中便能感受到一股滔天的压迫感,肺腑似被挤压在一起。
她学着上一次试阵之时的做法,苏楹江昭和顾凛护在她的周围替她撑起防护灵罩。
云念闭眼听风声。
第一道罡风,来自乾位,死门。
三人替她挡下那道罡风。
第二道罡风,来自离位,生门。
云念在阵法中移动,将手中的灵力聚成线抛出去,正中离位。
第三道罡风,来自坤位,死门。
三人再次替她拦下那道罡风。
……
一连八道,直到四根银线抛出,找到了准确的四个生门对称的卦位。
云念睁眼,厉声低喝:“现!”
方才抛向四方的丝线陡然间点亮,四根金光灿灿的丝线在黑暗之中格外明显,交点都交于一处,那便是天元星位。
“帮我破阵!”
改进后的九星杀阵力量强大,阵眼不是她一己之力便能击碎的。
三人应下:“好!”
苏楹的灵力汇聚成冰锥,云念和江昭将灵力凝聚在剑身,顾凛单手执刀。
灵力裹挟着万军过境之势砸下,撕破虚无的黑暗,劈碎所有迎来的罡风,不容置喙砸向四根银线汇聚的地方。
剑光犹如明昼照亮了一切,视野不再是暗无天日的黑。
余威带动已成江面的地表崩溅出朵朵水花,今芒花被拦腰砍断,凋落的花瓣漂浮在江面之上。
云念横臂挡住吹来的厉风,任由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周围没有丝毫声响,罡风好似停歇。
“成功了?”
几人对视。
还未给出彼此回答,脊背上涌起一股寒意,毁天灭地的危机感在瞬间涌窜向四肢百骇,浑身的感官响起了警报。
云念大喊:“不对,阵眼错了!”
可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成百上千的罡风在一息之间从四面八方涌来,顾凛慌忙调动灵力聚成防护罩。
他来之时加满了仅次于谢卿礼的武力值,也有渡劫前期的修为,可生抗这杀阵却着实困难。
顾凛咬牙:“赶紧想办法,这阵眼不对!你师叔说的是天元星位吗!”
云念只觉得荒谬:“不可能啊,就是天元星位,就算改进了,可也只是阵眼的力量加大了,阵法比之之前杀意强大,他明明说阵眼没变。”
苏楹:“我师父说的就是天元星位,他亲口告诉我的……”
这明明就是九星杀阵,他们没有判断错阵法。
难道那人将阵法改进了?
顾凛有些撑不住,忍下喉口的血道:“快点,用牵机册!那里有传送阵法,我们离开这里!”
系统也提醒:【牵机册里有个九阶的传送阵法,刚好可以压制这个阵法,快用!】
云念急忙打开牵机册,快速找到那个阵法。
四方阵。
她默念法决。
脚下浮现遮天蔽日的圆盘,经文流转盘旋。
九星杀阵越发狂躁,罡风密集强大到顾凛已经力竭,血水从眼眶、鼻腔和耳朵处涌出,大股大股的血自唇齿间溢散。
阵法终成,云念眸光一亮:“好了,快——”
瞳仁逐渐扩大,脸色一下子惨白,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眼底的光消失不见,只剩下不可置信。
“怎么会……”
浑身的灵力被脚下的阵法抽走,最后一丝反抗之力也被剥夺。
顾凛的防护罩破碎。
罡风朝几人打来。
云念的身子好似被放进了滚轮,一刀刀割在身上,血肉被划开,殷红的血水滴落在脚下的河水中。
她听不清系统的尖叫。
身子迅速下沉,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江昭翻身将苏楹护在怀中,顾凛紧闭双眼生死未卜。
呼啸的风自下而上拥抱着他们,四人一起跌入波涛汹涌的护城河中。
在那一刻,绝望的不止他们。
谢卿礼连剑也不会御了。
他看错了吧,是他看错了吧。
自四岁谢家蒙难,他从两眼懵懂到眸如死灰,本以为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可迎着月色,听着狂躁的罡风卷动,朦胧的视线中,血染红了大地,虚空中坠落的人纤细又脆弱,一刀刀罡风切割在她身上,他的心也被剖开。
汹涌的浪涛转瞬间淹没了她的身影。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道道的罡风划在他身上,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这是真的。
“师姐!”
【醒醒……醒醒……】
云念皱眉。
耳边吵得她难以入睡,她有些恼怒想要捂住耳朵。
可刚一动,浑身好似被碾压过一般尖锐的疼。
一人在说着话,将她抬起的手重新放下。
可那道声音还在喊她。
【云念……云念……】
【醒醒,快醒醒……】
【快点给我醒来,云念!】
云念忽然睁开了眼。
她喘着气,可肺腑好似被划烂,呼吸犹如上刑,空气穿透肺腑疼的她颤抖。
眼前出现一张脸:“姑娘,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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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她在他的脸上好似还能看到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笑了下,俊美的脸有些不好意思:“你是阿礼喜欢的女子吧,我们在这里相遇也是我没想到的,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没办法给你见面礼。”
云念眨了眨眼,翕动着唇瓣想要开口。
可开口却像是破败的风琴,声音不成样子。
那人连忙制止住她:“你别说话,你被那杀阵的罡风切到了声管,恢复还得等一会儿。”
杀阵。
对,杀阵!
她急忙要起身,那人连忙按住她:“你身上还有伤,你想问那几个孩子吧,没死,但……伤的也很重。”
云念艰难侧过头去看,她身边并排躺了三人。
顾凛就在她旁边,再过去些是苏楹和江昭。
他们都紧闭着眼,身上的衣衫破败,刀口遍布,面上苍白透露着死寂。
“我叫裴归舟,是阿礼的父亲。”
那人忽然开口。
云念不可置信看去。
裴归舟挠了挠头,弯眼冲她温和笑着。
他穿着一身紫色锦衣,墨发高束成马尾,眉眼清隽精雕细琢,眼尾微微上挑,是极其俊美的一张脸。
脑海里的系统在这时候开口:【你也很震惊吧!我也是,这简直就是谢卿礼2.0版!这也太像了!】
裴归舟不是应该死了吗?
他不是死在生死境里了吗?
裴归舟好似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出口解释道:“这里就是生死境。”
云念这才惊觉,他们的四周什么都没有,天际昏暗视线模糊,只有一点光亮照亮这一切
她躺着的地面是块石头,前面不远处是处断崖,崖下面究竟有什么她也不清楚。
裴归舟盘腿坐下,轻叹一声后道:“当年我也以为我死了,将所有修为渡给了阿鸢送她出去,可后来我又醒了,我便知晓了,因为生死境中没有消亡,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在这里死不了。”
“所以你这几位朋友也死不了,你放心,他们的伤会慢慢修复。”
“至于你们怎么来到生死境的。”裴归舟有些犹疑,“生死境其实就是这世间的裂缝,我不知为何本来闭合的生死境在刚刚打开了一条缝,你们被卷了进来。”
云念没说话,裴归舟看向了她腰间的凤扣,眸光忽然格外柔和。
“这是阿礼给的吧,当初我和阿鸢说留给他未来夫人的,看来是他送了出去。”
云念有些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她很疼,浑身都疼。
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
裴归舟的话被堵了回去,瞧见后也只是叹息了口气。
“你们身上的伤是九阶杀阵留下的,另外,你们的丹田也枯竭了,应是灵力被抽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是诛仙阵。”
开启后阵法中的所有人都会被压制,灵力被阵法吸走,毫无反抗之力。
云念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她听到自己忍不住的啜泣声,喑哑哽咽。
【……是你师叔。】
是温观尘。
她早该知道的。
她早该看出来的。
柴厌会那么多阵法,天罡万古阵,柴家的万相阵,望月台下的万州过,这些都是绝顶的阵法,这世间论阵法谁比得过温观尘?
温观尘去到琴溪山庄之时,身上熏了浓重的雪莲香,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血气。
当时温观尘为何一口咬定柴厌已经重伤死了,明明扶潭真人都只是觉得柴厌重伤,可他偏要说死了,其实就是想他们放松戒备不是吗
九星杀阵明明刚研发出来不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温观尘明明说九星杀阵的阵眼在天元星位,为何他们遇到的阵眼是错的?
温观尘那般抠搜的人却将牵机册给了她,牵机册里明明是他留下的传送阵法,为何她念完法决后,打开的是诛仙阵?
——“小师叔,阵法很好,你日后一定会将它精进更多,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九星杀阵会成为最厉害的阵法。”
她为了寒酥丹替温观尘试炼阵法,她说了那句话,她知道了阵眼,于是温观尘将阵眼改了。
于是他们判断错了阵眼,他们险些死了。
——“师弟你知道吗,这是牵机册,是师叔耗费了百年时间打造的法器,有它我们一定能赢!”
她接过牵机册之时很开心,因为这是温观尘耗时百年炼制的法器,她以为凭借这个他们可以有余力对抗浮煞门。
可却没想到,自己成了刽子手。
她打开了诛仙阵。
他们的信任成为温观尘刺向他们的利刃。
云念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她抬起手捂住脸,泪水却顺着指缝和眼角滑落。
她那么信任他。
她那么信任温观尘。
温观尘教会了她那么多阵法。
裴归舟一言不发等着她哭完。
这里的时间没有概念,她不知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几乎要流干净这辈子的眼泪。
【云念,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
云念啜泣着没应声。
系统又道:【世界崩了,逐渐自毁中,因为谢卿礼,你需要立马出去找他。】
【并且还有一件事……】
云念止住了哭声。
系统道:【你身上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云念茫然问:“什么?”
【你的身上有个东西,在阻止你离开,方才世界崩塌我下意识启动程序想带你和顾凛离开,可走不了。】
【你走不了,云念。】
第68章南泗之境二十
她走不了?
云念听不懂,甚至觉得系统是在骗她。
“你在开玩笑吗,这只是个任务世界,我为何会走不了?”
系统反驳:【可你是身穿,这具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只不过是骨龄被改小了。】
“所以呢,为何我走不了?”
【我不知道,当我要带你脱离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拦我,似乎……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在阻拦她离开。
为何要阻拦她离开?
云念的大脑难以分辨出系统到底在说些什么。
【总之事情有些麻烦,但你现在最应该解决的是世界崩塌这件事,在你们坠入护城河的时候,世界在震动,应当是因为谢卿礼,可能是因为他的心魔。】
他怎么了?
云念艰难撑起身体,裴归舟慌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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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扶她。
裴归舟的眼睛很亮,兴许是觉得她是谢卿礼心仪之人,瞧她的眼神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十五年前的天下第一剑修,就连谢卿礼也以为他死了。
裴归舟与她以为的不太一样,云念以为一个天下第一剑修应当是庄重严肃的,就与扶潭真人那般。
又或者与裴凌一般,骄傲恣意极为自强。
但事实上,他更像是个腼腆的少年郎,眼神似未出江湖一般纯净,丝毫看不出来在江湖历练已经百年。
“阿礼喜欢的女子一定是顶好顶好的。”他称赞道,可眸光中的希冀却也明显。
云念知晓他想要问什么。
她拿出纸笔写信给他:“谢卿礼很好,已经修至渡劫。”
裴归舟一看便弯眼笑了起来,眉目间的自豪与骄傲根本压不住:“天赋果然是好,定是随了我和阿鸢。”
她又写:“他如今在南泗城,我们来剿灭一个门派。”
裴归舟有些担忧:“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他被困在这里十五年,根本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念抿了抿唇,对上他茫然无措的眼神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裴归舟道:“姑娘若是为难的话可以不与我说。”
云念却提笔就写。
她写字很慢,因为身上有伤写出来的字还歪歪扭扭不太好看,但裴归舟很有耐心,并未催她也并未有不耐的表情,只是安静盘腿坐着等着她。
这副模样与谢卿礼在她身前时莫名有些像,很乖。
她写了整整三页。
裴归舟看的很认真。
明明神色未变,可眸光却渐渐莹润,握纸的手在抖。
时间过去了很久,只有三页纸,云念用不了一会儿便能看完的东西,他却看了整整一刻钟。
他仔细地辨别那些字,试图从中找出一点虚假的痕迹。
云念垂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布满刀痕的手背上。
“所以,裴家和谢家以及柴家都灭了门,阿鸢死了,阿礼被抓走囚禁了三年,后来流亡到妖域,再后来回到修真界,他拜入了踏雪峰,进入翠竹渡取得了碎荆,扬名后引出了幕后的人,你们在琴溪山庄遇到了阿鸢的胞妹。”
云念点头。
“那个幕后人叫柴厌,也是你们的师叔温观尘,他成立了浮煞门大开杀戮,一心想要阿礼。”
云念又点点头。
她苦笑了一瞬。
她也没想到,谢卿礼以自己为引,引出来竟是温观尘,所以在她带着谢卿礼进入踏雪峰之时,温观尘便已经知道了谢卿礼的身份,他只是为了布后面的局才给她那颗寒酥丹,装模作样扮成以往那副模样。
他不确定谢卿礼的修为,因此不敢冒险,选择在琴溪山庄动手,提前在那里布下天罡万古阵。
裴归舟和云念都没说话。
生死境之中实在太过安静,风声没有,阳光没有,寂静的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地方,这里是世界的裂缝。
许久后,裴归舟道:“我知道了,你们受苦了,你想知道阿礼脊骨中的东西是什么吗?”
云念抬眼看他。
她的乌发凌乱,满头发饰只剩下谢卿礼送的那两个绒花,兜不住头发,大部分凌乱散下来,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
裴归舟的目光透过她似乎在看什么。
他低声道:“那叫穹灵剑骨。”
云念柳眉微拧。
“穹灵降祐,麟趾众繁。”裴归舟道:“这是天神降下来的福祉。”
云念没应声,安静等着裴归舟说接下来的话。
“你应该看的出来,穹灵剑骨至善至纯,它的存在是为了安抚天下太平,它的主人也必须修行正派,如此它会助他一举成为天下第一,陪他一起护万世太平,它很强大。”
“生死境便是看管穹灵剑骨的地方,这剑骨在修真界诞生时便存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到来,它选择的主人是裴凌,也就是我们裴家先祖,在许多年前裴先祖来到生死境取走了它。”
“可是先祖在渡劫之时窥见了天命,未来修真界将会有一场浩劫,他放弃了飞升,将这剑骨给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裴家第二任家主,可穹灵剑骨的主人是它自己挑选的,它看不上裴家第二任家主,因此当时的裴家家主直到死都没能觉醒穹灵剑骨,它深埋在裴家人的血脉之中,沉睡着,随着血缘一代代传承下来。”
“直到我这一脉,它也依旧在我体内,起初我以为它也看不上我,定是不会选择我,事实上它确实没有选择我,直到最后我也没有觉醒它。”
云念在纸上写:“可是谢卿礼说是您在生死境中得到的这东西。”
裴归舟摇了摇头:“不是,这东西一直在我体内,只是我并未告知阿鸢,担心她被卷进来,当时生死境之中阿鸢濒死,我将浑身修为渡给了她,她以为我是在生死境中得到的这东西,实际上这是裴家祖祖代代流传下来的,在阿礼成型的那刻便从我的体内去到了他体中,可惜三千年里只有先祖和阿礼能唤醒它。”
云念接着写:“之后呢?”
裴归舟道:“当年温观尘抓了阿鸢来,是想让她在生死境中将阿礼生下来,剖出阿礼脊骨中的穹灵剑骨,他知道阿礼体内有那东西,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明明那时的阿礼只是个胎儿,裴家自裴凌后便无人能唤醒穹灵剑骨。”
之后的事情云念差不多可以猜到。
裴归舟前来救妻,与温观尘打了一架,随后裴归舟重伤为了让妻儿活下去,将所有修为渡给了谢鸢护送她出去,谢鸢在雀翎的掩护下成功逃脱。
云念又写:“那裴凌呢,您见到他了吗?”
裴凌应当也在生死境之中。
裴归舟摇头:“并未,我没有见过他。”
云念便不理解了:“裴前辈也在生死境之中,为何您会没有见过?”
“生死境很大,很广阔,我并不知晓他究竟在不在这里,总之我并未见过他。”
可这世间时间能静止的地方只有一个生死境,裴凌若是还没死,只能是在生死境之中。
云念的视线投向远方,这里看不到头一望无垠,什么都没有,在这种环境下他竟然还没疯。
裴归舟道:“姑娘,其余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我也只知道这些,关于温观尘为何要阿礼的穹灵剑骨,以及他成立浮煞门抓那么多的剑修是做什么,便需要你们自己去查了。”
云念又写:“我现在需要出去,您知道怎么出去吗?”
裴归舟笑了:“姑娘,我若是知道的话还会被困在这里十五年吗?”
“若我知道的话。”他喃喃道:“或许阿鸢也不会死,她是被我连累的。”
若不是嫁给他,她不会生下裴家的骨肉,不会因此被温观尘盯上。
云念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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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出去啊,谢卿礼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世界不断在破碎,每一刻都有块裂缝出现。】
云念也想出去,但裴归舟都没办法。
“或许有办法。”裴归舟突然出声。
云念急忙看向他。
他道:“生死境是这世间的裂缝,若不是雀翎打开的话,证明方才是外界动荡,那只需要等到它再次动荡之时,或许那裂缝会出现,届时我们一起出去。”
这是个办法,但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等着吗?
万一要等好几年才出现呢?
云念抱着膝盖没说话。
裴归舟也叹了口气:“姑娘,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你朋友也是,如此状态出了生死境八成得死,生死境虽然无聊,但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这里没有消亡,你的朋友在此可以养好伤。”
云念回身看了眼身侧的顾凛,他一贯没个正经,她以为他是强大沉稳的,可如今的他面色惨白,身上的刀口比之她还要严重。
当时的顾凛离九星杀阵的阵眼最近,那些罡风有一半都打在了他身上。
顾凛身边躺着江昭和苏楹。
苏楹是受伤最轻的,她被江昭护在怀中,可她身子骨弱,九星杀阵的余威也够她受的。
江昭……
云念的手无意识攥紧。
江昭身上没有好皮,甚至有一道刀口自左肩横到右腹。
“姑娘,在这里等着吧,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
云念讷讷点头。
满城都是业火。
大火燃了半边天,南泗城的火着了一月。
徐从霄搀扶着扶潭真人,身旁是陈晚,身后跟着同样虚弱的林见悠和凌舟。
“南泗城有结界,进不去。”
说话的是徐从霄。
身后跟着乌乌泱泱的仙门子弟。
扶潭真人的脸色很不好,全靠徐从霄撑着才没倒地。
他抖着手摊开画卷,画卷上的人蛇尾人身,粗壮的蛇尾缠绕盘选,花色各异的链纹诡异又带了危险,面容清俊宛如谪仙,眉眼出尘,偏生眸色深沉,盯着人之时只觉得脊背发寒。
他也不敢相信。
他也曾怀疑这副画卷的真假。
为何会是温观尘呢?
仙门子弟们在身后列阵,只待温观尘从中出来便斩杀他。
徐从霄握紧了自家师父的胳膊:“师父,当务之急是接师弟和师妹他们出来,莫要因此伤了身体。”
扶潭真人反握住徐从霄的手,一夜之间苍老许多,鬓发染上几缕白霜。
“从霄,当年你受苦了。”
当年的徐从霄一路追寻到南泗城,顺利潜入南泗城,住在一个平民百姓家,本来都要查到浮煞门所作所为,却被温观尘发现丢入蛇窝。
徐从霄想到什么,苦笑着说:“我也不知他竟是小师叔,那一家人也因我被杀,我悲痛欲绝追了出来,在雁平川外被他碾碎了识海。”
温观尘这人极为心狠,对于一个心怀苍生大道坚定的剑修,碾碎他的道心比杀了他更加残忍。
他享受这种折磨,将徐从霄变成那副杀戮工具的模样。
徐从霄望向自己的手,指尖忍不住微蜷。
这些年他杀了太多人了。
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颤抖的手被人按住,徐从霄无措抬头去看,握着他的人是陈晚、林见悠和凌舟。
“大师兄,这不怪你。”
他们对他摇头。
徐从霄看向身后的仙门弟子,无一人的眼中有过厌恶。
没有人因为他杀了那么多人而厌恶他,这非他本意,也不怨他。
“如今只等他出来,一举剿灭浮煞门。”
扶潭真人冷声下令。
“是!”
声势浩大。
扶潭握紧了拳,眸光紧紧盯着眼前被封禁的南泗城。
南泗城的百姓也不知被雀翎弄去了哪里,这些日子来根本没人出来,这座城燃着大火,可里面没有一丝动静,谢卿礼下了禁制,没有人可以冲破一个渡劫的禁制。
如今城里只有南泗城的百姓、浮煞门、谢卿礼他们几人。
扶潭真人忍不住道:“阿礼,念念,阿昭,阿楹啊……一定不要出事……”
滔天的业火中,白衫被热浪卷起。
银冠歪歪扭扭,少年的乌发凌乱,几缕发丝垂在脸颊,眼底暗红,修长冷白的手上满是污垢。
眼前的河道什么都不剩了。
他将整条护城河蒸干了。
河道上今芒花摞起铺成宽被,白骨累累,泥泞下还掩埋了尸骸。
整个护城河里是无数的尸体。
是摞成山的白骨。
谢卿礼的大脑一片混沌,跪坐在地,正对着一具白骨。
那白骨的拇指上戴了个扳指,本是上好的金饰,可在河中沉浸这么多年,扳指上藏了泥泞锈迹斑斑,岁月一点也不心软。
“外祖父……”
他喘着气,只是不远的距离,他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小心伸手握住那白骨戴着扳指的手。
他又喊了句:“外祖父……”
这半月来他的眼泪早已流干,如今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是地狱吗?
他喃喃着:“师姐,师姐……”
师姐,来救救我。
师姐,来带我走。
三家的尸骸,整整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一具尸身,都在这河道之中。
他挖了一月。
他们躺在厚重妖艳的今芒花上,红和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万多具尸体。
整整一万多具尸体。
“师姐,师姐……”
他喊着她的名字。
“师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他又开始执拗挖地,双手染满泥泞,碎荆剑身上尽是污泥,跟在他身旁帮着他掘地。
南泗城的护城河已经被他蒸干,为何还是没有找到她。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同心痣告诉他她还在这里,那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他固执地以为她被埋进河道的淤泥之中,昼夜不停挖了整整一月,挖出来一具又一具白骨,这些白骨有些陌生,有些熟悉,甚至他还记得他们的名字,还能透过白骨上的一些首饰以及残留的服饰叫出他们的名字。
可没有她。
唯独没有她。
他想要找到她,又害怕找到她。
“师姐,师姐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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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卿礼绝望无助,心智在一点点崩塌,渡劫的威压下意识将这座城封禁起来,因为灵力四溢使得周围的许多建筑跟着燃起。
他挖了好久好久。
他找了她好久好久。
曾经以为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余生无非泥里打滚,直到后来她来到了身边,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倾心的少女,他想守着她过完这辈子,可不过转瞬之间,什么都不剩。
身后又是空无一人。
“师姐,师姐……”
只剩下他痛苦的嘶吼。
业火烧的越发剧烈,火浪要吞没整个南泗城。
云念抱膝坐着,额头抵在膝上。
她昏昏欲睡,意识不太清醒,在这里面总觉得困倦难耐。
可脚下的地面在此刻一阵晃动。
【云念!快醒来!】
系统尖叫。
耳边是悉悉窣窣的声音,云念迷迷糊糊睁开眼。
自她进来之时便昏暗不见天光的天幕被撕开,一缕微光投射进来,身下坐着的地面剧烈摇晃动荡。
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顾凛他们也早已清醒,这些时日他们便在这里疗伤,在生死境之中确实疗愈要快些。
可他们都想出去。
因为谢卿礼在外面。
裴归舟来到她身边:“姑娘,外面又开始动荡了,等那天幕撕开,我们便出去。”
云念站起身,坐久了腿有些麻。
她的眼很红,这些时日熬的太多了,刚刚才眯了一小会儿,此时看什么都看不太清,但一颗心跳的很快。
她回身看了眼顾凛,他冲她点头。
苏楹搀扶着江昭的胳膊。
天幕越撕越大,云念透过裂隙看到漫天业火,热浪掀起几人的衣袍。
“就是现在,走!”
裴归舟拽着她的胳膊,顾凛带上江昭和苏楹,几人迎着狂烈的浪涛朝着被撕开的天幕而去。
云念被吹的睁不开眼,越靠近裂隙,那股热浪越是汹涌。
裴归舟死死拽着她的胳膊,在即将出去的刹那,一股猛力拖拽着她要将她扯向另一处地方,云念下意识要去抓裴归舟的手。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姑娘!”
“师妹!”
“云念!”
云念再次醒来之时,浑身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炙烤般,汗水淌了满身。
倒塌的树木在燃烧,烈火浓烟冲天而上,熏得云念止不住咳嗽。
【啊啊啊你的裙子着火了!】
小腿莫名灼热,云念连忙低头去看。
她的裙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燃起了大快,火焰接触到布料瞬间壮大。
淦,谁莫名其妙放火啊!
云念急急忙扑灭身上的火,像只兔子一样从地上窜起来。
她环顾四周,这火也不知燃了多久,倒塌的树木已成一滩焦灰,分明没有什么可燃物了,但火焰还在燃着。
像是……
【业火。】
对,像是世界崩塌后燃起的业火!
没有可燃物也能燃烧,它的目的便是烧干净这世间的一切。
如今的业火还不算强大,云念是看过视频的,世界真正崩塌之时的业火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窒息和滚烫。
【是因为谢卿礼,他那边出了事情。】
云念焦急想要去找他,她似乎是跟顾凛他们分开了,如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出来前的那股拉力莫名其妙,偏偏还只拉了她一个人。
【先别想这些了,你感应一下灵丝绳,看谢卿礼究竟在哪里?】
“好。”
云念应下,刚要闭眼感应灵丝绳。
【躲开,云念!】
刀光朝面门逼近,云念的警报响起,急忙朝侧边闪去。
利刃擦着面颊而过,一缕乌发被砍断,又在空中悠扬落地。
云念收回眼看过去,悄无声息握紧了腰间的听霜。
几十人身披兜帽,身影被背后的火光模糊,只能看到来者身量很魁梧,手上的刀还在滴着血。
【浮煞门的人?】
云念觉得自己也真是点背。
她估算着这些人的修为,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突围的方法。
“原来是这小姑娘啊,那小子挖了一月河道要找的人。”
为首的一人突然开口。
“这诡异的火想必也是那小子搞出来的,他将整座城都封了,我们也出不去,若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这火烧干净,不如把她抓了去跟那小子谈判。”
“我看行。”
云念:“……”
我觉得不行啊!
方才支招的那人狞笑着:“小姑娘,见着那小子最好哭着求他救你,否则我们浮煞门人折磨人的招有许多哦,你不会想尝试的。”
他的话刚落下,几十道身影一晃挥刀朝云念砍来。
对付这么多人她真的打不过的!
云念咬牙正要硬抗,剑还未拔出,一柄银白的长剑自虚空劈斩而下,离云念较近的十几人瞬间被断首。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得见头颅落地,鲜血喷涌而出,剩余的人收起刀训练有素转身离开,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腰间箍上一双手,猛力拉拽着她转身,血气掩盖了清淡的竹香,她被死死拽进怀中。
他太高了,云念被迫踮起脚,少年垂首将下颌抵在她的脖颈,哭声委屈又沙哑。
“师姐,师姐……”
他抱的很紧,按着她的腰身似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云念眨了眨眼,他的眼泪蹭在她的侧脸。
她也不知多久没见过他了,在生死境之中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是过去了十天,二十天还是一个月。
“师弟……”
云念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谢卿礼。
谢卿礼应该是干净整洁的,身上的气息如山月似清风,而不是这样玉冠歪扭,浑身都是血腥气,白衣上泥泞污垢。
他哽咽喊她:“师姐,我找了你好久……”
好久好久。
久到他觉得此生像是过完了。
“师弟,我……我回来了……”她抱着他的肩轻拍:“我在你身边,我回来了。”
清凉的雨水自天而降,云念抬头,天际乌云翻滚,豆大的雨滴在瞬间哗啦砸下,四周的业火逐渐势微,那股要将人烧成灰烬的灼烫散去。
下雨了。
在南泗城即将被烧成灰烬之时,下了场雨。
“师姐,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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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着喊着她。
“我在,我在……”
她只能一遍遍回应。
南泗城外。
“下雨了……”
扶潭真人的眼底映出南泗城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云层。
这场雨下的实在突然,方才还是业火冲天,不过眨眼之间云层迅速堆积,紧接着雨滴哗啦砸下,空气中的热浪被压下,灼人的温度也逐渐降低。
徐从霄艰难吞咽了下:“是……因为师弟吗?”
还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天神不忍瞧见一座城毁在这场大火之中?
他们都不知道。
南泗城的禁制还在,他们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肯出来。
云念几乎是被他拽回去的。
还是雀翎的宅邸,不过里面没人,偌大的宅邸似乎只有他们二人。
寂静又空旷。
云念丝毫不怀疑这是这座城里唯一尚算完好的宅邸,没有丝毫业火灼烧的痕迹。
他将她送到这里后便消失不见,云念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
她屈膝坐在软榻上,屋内因为半月没住人有些闷热,云念将窗户打开,看着院中的芭蕉被雨水打弯,今芒花懒散垂着头,湍急的雨水越来越大,雨势正急。
她就这么看着,等着谢卿礼回来,许久未曾睡觉,困意席卷而来。
少年是在夜深之时才回来的。
云念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迷迷糊糊抬眼看过去,他换了身白衣,与白日焕然一新,依旧是以往那个整洁又干净的少年郎。
屋内并未点灯,云念靠在软榻上下意识喊他。
“师弟,你回来了。”
夜色太深,她没有看见少年晦暗的眼。
好似盯上了猎物,恶狼露出獠牙,清淡的眼底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师弟,你还好——唔!”
云念活动了下睡麻的腿,正要起身去找他,少年大步上前将她压在了榻上,腰身被一双手垫着,托着她弓起贴合他的身躯,少年的吻铺天盖地覆下。
他的力气很大,一手按着她的腰身,一手托在脑后迫使她抬头。
下颌被人捏紧,她忍不住低呼,他在这时趁虚而入,死死缠绕着她,在唇齿间横冲直撞,银线不断顺着两人相抵的下颌淌下。
云念和脑海里的系统完全宕机。
她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下意识将脑海里的系统关了进去,只觉得不能被旁人看到。
回过神后,云念挣扎着要别过头,被他困在身前的手无力推拒着他。少年郎任由她推着,身躯纹丝未动牢牢抵在身前,双膝跪在她两侧,死命亲着她,呼吸被他尽数篡夺。
他的攻势与他的长相截然不同,迅疾又具有攻击性,死死纠缠着她,挣扎的动作逐渐减小,缺氧的窒息感让她不假思索,下意识顺着他汲取生的希望。
外头起了风,卷着细细丝雨吹进来,刮在两人的脸上有些冷,如今已经深秋,夜晚加上下雨,那股寒意让她有些冷。
少年起身去关窗,云念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涌进肺腑,混沌的大脑却越发不清楚。
他又覆了上来,她的脑子混混沌沌,小衣被撤去散开,最后的遮蔽也没了,冰冷的唇在此时蜿蜒向下,云念柳眉微拧抓紧了薄毯,实在没经历过这些,被生涩又强势的少年吊的不上不下,心跳剧烈,那股子慌乱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谢卿礼褪去自己的外袍凑上来,又吻住了她,另一只边却想要去解云念的裙衫。
云念别过了头急促呼吸着,一手推着他毛茸茸的脑袋,一手死死拽着裙腰与他抗争:“谢卿礼!”
他不听,自顾自做着想做的事情。
这般近的距离云念能清楚感知到他的情动,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他的失控,他今晚是真的打算做了这些事。
“谢卿礼,你答应过等我的!”
他终于止住,她推开他后迅速拉过一旁的薄毯掩在身前遮蔽。
少年抬起头看她,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冰冷陌生的好像是个刚认识的人。
云念知道他现在不对劲,尽量放轻声音跟他沟通:“我,我这些时间在生死境中,我不是故意丢下你,我还见到了你的父亲,裴归舟也出来了。”
他不说话。
云念拉着薄毯的手一紧:“我们先不这样好吗,你说过给我时间的。”
“跟我结双生婚契。”
他这时开了口。
声音无波无澜。
云念:“……什么?”
两人的之间出现了张金箔,用灵力写下的字迹有力,一看便是他的字。
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云念没看仔细,只看到左下角的两个名字。
云念。
谢卿礼。
他咬破手,将鲜血按在属于他的名字那栏。
原先暗淡的名字金光闪烁,他的灵印已刻在婚契上。
谢卿礼迎上云念懵懂的眼,嗓音喑哑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跟我结双生婚契,就现在。”
他又重复了句:
“今晚是我的十八岁生辰,我们就今晚成婚,结双生婚契。”
第69章南泗之境二十一
云念不可置信。
他还在说:“现在,跟我缔结双生婚契。”
谢卿礼很少在她面前这般蛮横过。
他对她一直都有着无尽的包容。
“师弟,我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云念下意识想要退缩,身上仅有一个薄毯遮蔽,他也没穿上衣,肌理流畅,腰线清晰,腹肌随着他的呼吸清晰可见,身上的刀口已经消失。
眼看要从他的怀中退出来了,小腿被人握住,他拽着她又将她拖了回来。
云念:“!”
少年的唇又覆了上来,云念抵抗不得,很快又在他的攻占下晕晕乎乎。
垂下的手被人拉起,细微的痛感唤回了她的意识,云念蓦地睁眼,刚好瞧见他攥着她的手要往婚契上印。
“别!”
她咬了他一口,趁少年愣神的片刻别过头,将自己的拳头攥紧死活不往婚契上按。
云念的一举一动映在谢卿礼的眸中,少年的呼吸刺痛,眼底酝酿出难言的风暴。
“师姐,你不愿意?”
这话落在云念耳中跟问她选择何时死一个意思。
她看了他一眼,少年的唇线紧抿。
“我……你说过会给我时间……”
“你也说最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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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月,如今已经一个月了。”
云念愣愣:“什么?”
谢卿礼只道:“你离开了一个月。”
一个月。
她离开了这么久?
在生死境她分不清时间,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原来是一个月吗?
他撑在她的身前,问她:“我要你现在给我一个答案,就现在。”
谢卿礼望着身下的人。
乌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身后,眼睛很漂亮,与他对视之时,他心甘情愿沉溺在她的目光之中。
他是渡劫,视力很好,既是是屋内并未点灯的情况下也能看清她的一切。
都是他留下的。
不是梦,不是他这些时间的疯癫打造出的梦境。
只有真真切切的占有和缔结婚契后彼此相通的识海才能让他确定她的存在。
“师姐,给我答案,就现在。”
婚契上他的名字闪着金光,只有她的名字暗淡尚未被点亮。
与他成婚吗?
她从来没想过。
她知道应该拒绝,她不能在这里待着,任务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要离开。
她都知道的。
可迎上少年的目光,他平淡毫无起伏的眼神像一柄利刃刺穿她的心窝。
如今的他与听霜剑境中她看到的谢卿礼太像了,与穿书局预估的结局也如出一辙。
谢卿礼看她的眼神不应该是这样的。
麻木,毫无生气,一滩死灰。
好像知道她不会同意,好像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只等着有人来给他最后的解脱。
他看了她许久,屋内有些冷,他的身上覆上了层薄薄的霜花,爬上他的眉峰、长睫,呼出的气息都带了些冰碴。
他看起来镇定,实际上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云念伸手抚上他的眉,霜花接触到她的体温化为颗颗水珠,又在转瞬间涌上更多。
要拒绝吗?
因为穹灵剑骨,他因此痛失血亲,被关在那座不见天光的井中,每日都有人来抽他的脊骨,日复一日的折磨。
他逃出来后亲手碎了道心,只有七岁的孩子是如何另择大道重塑经脉,在妖域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
一路来失去的人太多。
一路来什么都没能留下。
脊骨中的东西要杀他,杀戮道要吞噬他。
他将她视为唯一的救赎,她是他活着的希望。
谢卿礼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不开口不催促不动作,任由她的指尖在他的眉峰一路蜿蜒,在脸颊细细摸索。
他其实知道她的回答的。
云念喜欢他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她很冷静,很聪明,不会冲动将自己交给他。
他敛下眸子,压抑住自己那点戾气,正要不管不顾握着她的手按上婚契之时——
“好。”
她的声音传来。
谢卿礼的长睫轻颤几下,瞳仁微缩,喉口一阵干涩哽咽。
她在此刻主动抬起手,将血珠印在婚契之上,鲜血隐入婚契之中,她的名字迸发出微光。
婚契一分为二隐入彼此的识海之中,有什么东西连接着两人的识海。
她的呼吸和心跳清晰,她的存在前所未有清楚。
他清楚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不是肉眼看到,不是肢体触碰到。
是神魂。
他能察觉到她的神魂。
谢卿礼眨了眨眼,一颗泪珠在刹那间自眼眶坠落。
水珠溅开在她的脸上。
他的眼泪像是断了线般止不住,一颗接着一颗地砸在脸上。
“哭什么,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她替他擦去眼泪。
云念捂着薄毯起身,随意将毯子裹在身前,伸出玉臂环住他的脖颈。
“生辰快乐,师弟。”
谢卿礼小心揽上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按去。
她贴在他的耳根道:“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清香环绕在鼻息,她的身躯贴在怀中,彼此的识海上刻上对方的名字,他第一次直观又震撼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那是婚契。
双生婚契,意味着他们同生共死,死生相随。
她拍着他的脊背,像哄孩子一般轻哄:“我与你结了双生婚契,我还没活够呢,所以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为了我,好好活着,健健康康活下去。”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无论是穹灵剑骨还是杀戮道,又或者是温观尘和浮煞门,谢卿礼都要好好活下去。
不管她今后会不会离开,她都希望他好好活着。
云念闭上眼,默不作声擦去自己眼角的泪花。
她靠在他的肩上,嗅着他的气息,丝丝缕缕,刻入灵魂,要把他的气息铭记。
身子忽然腾空,云念吓得盘在他的腰身,双臂死死抱着他。
他带着她穿过屏风,一手拖着她的大腿以防她掉下来,一手解开了榻边的帷帐。
本就昏暗的屋内更加暗淡,她被放了下来,身下是柔软的锦孺,身前是他的胸膛。
裹身的薄毯被拉下,他的吻气势汹汹。
云念没有抗拒,攀着他的肩送上唇,仰着头方便他亲吻。
她以前从不知道,一双执剑的手可以这般磨人,让她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耳边的呼吸声低沉压抑,身前覆着的手冰冷,虎口的薄茧磨得她想要躲避。
“别……别……”
她按住了他想要去解裤裙的手。
少年哑声道:“我们刚才缔结婚契了,师姐,你怜惜怜惜我。”
云念的心很慌乱,攀着他的肩跟他商量:“我们刚刚缔结婚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让我缓一下。”
在一刻钟前他们还是师姐与师弟的关系,突然进展到道侣,又要做这种事情……
云念便是再开放也做不到这般淡定。
她尚未适应两人的角色。
可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气方刚,他哼哼唧唧磨着她,额上隐忍的汗水坠落,清浅的眸底血丝暗红,连呼吸也明显滚烫起来。
“师姐,我很难受,不想泡冷水澡了……”
今晚的天气很冷,他便是要去泡云念也不舍得。
她看不见他的脸,修为没有他那么高,只能在昏暗的帷帐内看见模糊的轮廓。
云念如今倒是庆幸,还好她看不见,只要她看不见,羞的就不是她。
她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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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回:“我知道,我帮你。”
谢卿礼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还没反应过来,方才攀着他肩膀的柔荑下移。
少年忽然皱紧了眉,靠在她的肩颈处喊她:“师姐……”
她没回应,长睫盖在眼帘上。
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解决方法,谢卿礼于这方面是一张白纸,不知道那么多花招,唯一的知识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他压在她的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攥紧了锦褥,呼吸回荡在云念耳边,云念从未有过这种经验。
“谢卿礼,闭嘴!”
她死死闭着眼,恨不得将自己的听觉也封了,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她的心好像也乱了,神智都因此糊涂,无措也害怕看他。
他却无措地亲上她,小声又恳求喊她:“师姐,师姐。”
一贯清明的人在这一刻化为囚徒,只由她一人掌握生死,下颌绷紧,眼尾带着情浓的艳丽,欲壑难平,在她的帮助下是极致的癫狂,可这远远不够。
“师姐,我爱你……我爱你。”
她不看他,能听到外面打起了雷越发吵的慌,可这一切都不如他的呢喃来的震撼。
夜越来越深,时间过得很慢,云念已经麻木到无力,任由他自己索求,像个小狗一样乱啃,耳边的呼吸声忽然急促,少年与她相扣的另一只手攥紧,温凉传来,竹香混杂着海棠花香越发浓郁。
云念听到少年的呢喃:“师姐,我爱你。”
她没说话,却回抱住了他。
谢卿礼抱着她,高大的少年微颤,神情茫然无措,下颌抵着她的肩颈处。
十八年来的第一次极乐是心爱之人给予的,她是他痛苦的源泉,也是他唯一的解药。
云念推了推他:“师弟,你好沉。”
他翻身躺下将她拉在怀中。
谢卿礼拉过她的手用锦帕擦净,再用清洁术清理干净。
他害怕她嫌弃,方才的欢愉过后也忍不住忐忑起来:“师姐,不脏的,我回来前沐浴过。”
“嗯,我知晓。”
她并未嫌弃,有气无力回应着他。
他很干净,是她见过最干净的人。
她只是羞赧,虽然彼此算是合法夫妻,但不久前还是师姐师弟的关系,不过几个时辰便翻天覆地的变化。
加之很累,这几日都没睡过好觉,回来还被他纠缠了将近两个时辰。
谢卿礼将她拉在怀中,一颗心软的不像话,亲了亲她的额头。
“师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们就办婚宴,我会给你一个最风光的婚宴。”
她懒洋洋应了句:“好。”
云念很困,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给予她最大的安全感,人在安全的环境总是会放松戒备。
她缩在他的怀中,“我困了,我先睡了。”
不想去管外面现在什么情况,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师姐,睡吧。”
谢卿礼抱着她,今夜头一次感觉没那么冷,他们抱在一起,她还与他结了婚契。
彼此的识海打开,他甚至可以毫无阻碍的去到她的识海。
不同于他的一片霜寒,她的识海是鸟语花香,温暖如春。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绝望过很多次,亲手挖出那一具具尸体,在业火中刨着,狼狈的像个流浪汉。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那颗死寂的心才重新跳动。
下午他去安置了那些遗骸,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办法。
到最后只有一个。
占有她,不顾一切、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占有她。
与她缔结双生婚契,无论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她,无论他的结局是怎样她都只能与他在一起。
双生婚契一旦下了便解不掉,她永远是他的。
谢卿礼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少年起身下榻,拉过一旁散落的衣裳穿好,替她掖好被子布下结界后打开房门离去。
结界囊括了整个府邸。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他也不打伞,迎着雨水走着。
哗啦的雨水淹没在山野之中,成百人提刀行走在雨夜之中。
身影快又敏锐,目的明确,朝着某处宅邸而去。
穿过眼前的竹林便是那处宅邸,那里住着他们今日要杀的人。
一人回首对身后的人低喝:“家主说了,今日的目的不是杀了那小子,是生擒那叫云念——呃!”
他的话还未说完,剑光一闪而过,鲜血崩溅,头颅落地,一双眼还死死瞪着。
少年自雨中走出,步调缓慢似闲庭信步。
碎荆回到他的身边,长剑停滞在虚空直直对着林中隐匿的数百人。
月黑风高,瓢泼大雨,他自竹林深处漫步而出,白衣猎猎,上挑的眼尾弯出极具蛊惑力的弧度。
明明是个宛如谪仙的少年,在此刻对于那些人来说无异于修罗。
他漠视着眼前的人,忽然轻笑出来,食指在薄唇前竖起。
“嘘,不要叫出声哦,吵到我师姐睡觉的话,那我就不能给你们留全尸了呢。”
尾音拉长像是邻家的少年郎在撒娇。
可话音刚落,少年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白影快速掠过。
一人退避不及,眨眼间他已经到了身前,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长剑划过脖颈。
第70章南泗之境二十二
云念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狂野的雷电划破沉寂,昏暗的屋内被乍起的雷电照亮。
她缩了缩身子睁开了眼。
入目一片黑,窗子紧闭着,屋内少年的青竹香隐隐约约。
云念坐起身,薄被滑下有些微冷,她抹黑拉过榻边放着的衣服穿上。
“师弟?”
没有人回应。
外头狂风骤雨,冷风吹的轩窗摇晃,暴雨如注和着雷鸣,雨丝绵密。
云念有些担忧,周围没人跟她说话,她只能先将灯点上。
屋内除了她没有旁人,谢卿礼不在这里。
她将轩窗拉开一条细缝,刚推开窗便被斜扫进来的雨水刮了满脸,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将视线模糊。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仅剩的睡意也消散干净。
云念急忙将轩窗拉上,听着一阵阵的雨声,心跳逐渐加快。
雨下这么大,谢卿礼到底去干什么了?
她闭眼感受着灵丝绳,他的气息很明显,就在宅外不远处。
他今日的情绪便不对劲,云念想到他浑身是血混着泥的模样便放不下心,如今下了这么大雨他又不在屋内,去宅外晃什么?
云念咬了咬牙,不知为何心底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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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子慌乱莫名汹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指引她前去找他。
她披上外衫,给自己下了个避水决后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雨很大,雨幕中事物也有些困难,雀翎的府邸偌大又空无一人,一盏灯都没有,她提着盏灯穿过长廊,惊奇地发现原先种满水道的今芒花不知何时被人拔了干净,妖艳的花漂浮在水面之上。
这花是谢卿礼拔的吗?
他拔花做什么?
可云念没有功夫纠结这件事,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呼吸,以及雨水砸在地上的哗啦声,心底那点子慌乱越发明显,可要纠结原因又想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云念几步跑向前,终于来到了府邸大门处。
她拉开门便要离开,无形的力量将她软绵绵弹了回来。
云念皱眉捂住额头。
她试探性伸手,本来空无一物的虚空波纹轻晃。
有东西在拦她。
力量很熟悉,是谢卿礼。
他下了结界,将整座府邸包裹进去。
不知道是担心浮煞门人潜进来还是担心她离开,虽然这样想可能很自恋,但云念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谢卿礼是渡劫,他布下的结界仅凭她难以冲破,只能想其他办法。
而她刚好有办法。
云念微扬眉头,将识海中的婚契召出来。
金光闪闪的婚契浮在虚空,结界感知到婚契上属于谢卿礼的气息后,原先笼罩了整个府邸的结界渐渐散去,阻碍她的力量消失不见。
看来跟他结了婚契也是有好处的,他的气息完全包裹着她,结界能察觉到他的气息。
云念收回婚契。
雀翎的府邸处在竹林深处,雨下的太大,地面泥泞,云念险些滑倒,只能放缓脚步寻着向前。
灵丝绳为她指明方向,他就在前面不远处。
云念也不知他大半夜没事干来这里干什么。
竹林太深太暗,手上提着的灯根本没什么用,她只能凭着本能向前走。
直到来到了一处岔路,面前的路有三条,而灵丝绳只能指引她大致的方向。
云念:“……”
她仰头又看了眼不断砸下的雨水和昏暗无月的虚空,心里暗暗下主意,等找到谢卿礼一定要打他一顿,大半夜没事跑到这荒郊野岭干什么?
云念看着眼前的三条路,心里下不了决定,只能把系统弄出来。
【你没事就关我小黑屋,有事就知道喊我出来!云念,有你这么拿统当牛马的吗!】
云念认错道歉滑跪一键三连。
系统:【说吧,想我干啥?】
云念:“这里有三条路,分为甲乙丙,你选择哪一条?”
系统:【……】
云念:“我要去找谢卿礼,哦,不,我夫君?”
系统:【!】
机械的声音发出爆鸣声:【云念!你怎么敢的啊!】
云念:“人生在世总要冲动一次不让自己后悔嘛,我都这么大了还没谈过酷哥呢。”
玩笑归玩笑,系统气呼呼尖叫出了一堆乱码,但平静下来后,一人一统相顾无言陷入沉默。
最终系统只有一句话:【你自己不后悔就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云念:“嘻嘻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如果系统有实体,她一定把它抱进怀里狠狠揉捏。
系统:【……】
它看着眼前三条一模一样的路陷入了沉默。
云念:“不如我们同时选?”
系统:【行。】
云念倒数三个数。
“甲!”
【乙。】
云念:“我们这么没默契吗?”
系统:【……我劝你听我的,你的直觉一向不准。】
云念点头:“行,系统真棒,给你小花花!”
她提着裙摆跨过丛生的杂草,拨开眼前挡路的枝干,将手上的灯加亮了些。
虽然视物依旧有些困难,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她走了一刻钟,越往里走脸色越深。
有些不太对劲。
系统拦住了她:【不是,你没发现你好像走岔了吗?】
云念发现了。
她回头看去,因为雨水太大这里有太宽广,她没有参照物,本来走的是直线,可在现在看来好似在中途就走歪了,原先坦荡的大道越发狭窄,两边生长了茂密的竹子。
她来到了个隐蔽的密林。
眼前一望无际的幽深,她的鸡皮疙瘩好似都起来了。
这种地方……
【适合杀人抛尸,阿门。】
云念:“你别吓我啊。”
她扭头就要离开,系统拦住了她。
【你跑什么,你看看地面。】
云念凑近去看。
因为天色太暗,大雨倾盆,地面都是泥水,她根本没看清这里散布了些脚印,很轻很浅,像是有人在不久前进去过。
【有脚印啊,在这里能是谁?】
是谢卿礼。
灵丝绳在此刻又有了感应,金光延申向前,就指向那处密林。
他还真的在前面。
这条路杂草丛生,林间太过幽深,比左右两边的路都要难走许多,谢卿礼为何会来这里?
【他都大半夜不睡觉出来遛弯了,哪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他?】
也是。
云念心底那点慌乱也烟消云散。
知道谢卿礼在前面,就连这诡异的密林都没有那般恐怖了,只要有他在好似能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密林深处寂静无声,只剩下她的衣裙刮在一旁的树枝上带出的簌簌声,已经雨水落在地面的哗啦声,和着时不时乍起的一道惊雷,这场雨来势汹汹。
系统还在吃瓜:【你真的跟他缔结婚契了?】
“不然呢,还有假?”
【不是……好突然啊,双生婚契,那他若是死了——】
“闭嘴!”云念不耐地打断了系统的话:“他不可能死的好吗,不会云就不要云。”
系统:【……行,那换个话题,我仔细想了很久,那日阻拦我带你们离开的应当跟谢卿礼有关系,这个世界在阻拦你只能是因为他,因为他是世界之子,他有调动世界气运的能力。】
“……嗯。”
她其实后来也想了很多,在生死境之中的那一个月,她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想着和谢卿礼的点点滴滴,想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他背着她对她做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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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才想明白,也可以肯定,这件事与他有关。
那些时日他强势的亲近,坚定地告诉她,她不会离开他。
不是在玩笑,不是在逗她,更不是在安慰他自己。
是因为他笃定了她离不开。
【你要跟他摊牌吗?】
“不知道,暂时没想过这些,得先把南泗城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温观尘不知在幕后做些什么,得先把他和浮煞门解决了,弄清楚那所谓的浩劫是什么,不能让这个世界崩塌,不能让谢卿礼被穹灵剑骨杀掉,不能让他被杀戮道吞噬。
还有裴凌,他又在哪里呢?
越想头越大,云念摆摆头果断决定先放着不管,先找到谢卿礼再说。
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等等,前面有声音。】
系统出言阻止她。
雨声太大以至于云念没听出来,她站着不动屏息凝气,终于从如碎珠般的雨声中听出了些许别的声音。
好像是人的哀嚎,夹杂着熟悉的声音。
她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越往里走,声音越是明显。
鼻息间还有浓重的血气。
终于走到了头,茂密的竹林被毁坏的不成样子,青竹倒塌在地,遍地都是……残肢碎屑。
地面的水洼被鲜血染红,云念看到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出声了,怎么还在叫呢,不知道我师姐在睡觉吗,那我可不能留全尸了呢。”
声音悦耳动听,尾音带了些慵懒与不满,嗔怒的模样像极了在她面前撒娇之时。
云念连躲避都不会,直愣愣站在原地看远处的少年郎。
他依旧是今晚的那件白衫,低垂着头站在雨中,并未用避水决,雨水毫不留情砸在身上,乌发被浸湿贴在身上,水珠顺着眉上淌下。
少年低垂着头站在那里,锦靴踩在一人身上,而那人的右臂被斩断,满脸都是鲜血,牙齿被打碎完,只能呜呜咽咽哀嚎着。
“看我做什么,我是你能看的吗?”
剑光闪过,被踩着的那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双眼的血水爆出,已然被谢卿礼划瞎了眼。
少年愉悦笑了出来:“你们浮煞门就这些能耐吗,他也敢派你们来抓我师姐?”
一声惊雷乍起,突如其来的光亮照亮了少年的脸。
月影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腰杆依旧挺直,即使是随意站着身段也好看的不行,本生了一张圣人面,侧脸温润又无害,长睫浓密垂下,唇角还挂着温柔的笑意。
可云念的一颗心好像不会跳了。
系统磕磕绊绊:【这是……谁?】
是谁?
是谢卿礼吗?
这场虐杀的凶手,是谢卿礼吗?
云念眨了眨眼,呆愣看着雨中的白影。
少年似乎杀够了,林中的尸体堆积,碎肢四处散落,血腥气熏得人难受,白衣上沾满了血。
他蹲下身,唇角的笑意也散去,神情诡谲幽深,修长的手攥紧了他的脖颈。
“就凭你们,也敢威胁我师姐?”
云念这才意识到地上躺着的那人是白日支招要抓她威胁谢卿礼的人,当时他逃了。
所以谢卿礼将他留在了最后才杀吗?
虐杀他。
不给个痛快。
云念还没想明白,少年默不作声施力捏断了那人的脖颈。
他的力气很大,将那人整个脖颈捏扁,皮肉在瞬间凹陷进去。
少年站起身,冷眼望着脚下的人炸为一滩血水。
鲜血星星点点,有些还落在了他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地擦去侧脸的血,貌若观音的人在此刻宛如修罗厉鬼。
云念下意识后退,脚下却踩上了一根枯枝。
咔嚓——
明明只是很微弱的声音,明明在雷声和雨声的遮盖下算不得什么,可他还是听见了。
猝不及防之间,两双眼相对。
云念惊恐看去,眼里的慌乱清晰可见。
少年似是凝滞一瞬,薄唇微抿,随后忽然眉梢微扬,眼尾弯起,唇角的笑意越发浓郁。
可笑意一点不到眼底。
反而都是冰冷。
极尽的冰冷。
系统:【……快跑啊!】
云念:“……告辞!”
她在那一刻完全宕机,这辈子没这么快过,下意识扭头便要跑,今晚的一切事情每一件都在刷新她对谢卿礼的认知,她的大脑在此刻还是混为了一团乱麻。
躲避虽然可耻,但真的很有用,她需要醒醒脑子!
可刚转身迈出一步,古朴沉重的长剑竖立在身前,碎荆嗡鸣着拦住了她的去路。
云念:“……”
清浅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随着他的走进,那股竹香混着血腥气交杂的味道越发浓郁,他来到了她的身前。
少年的眉眼弯弯,一手扣着她的腰身将她拉向身前,一手覆上她的侧脸,血水沾染在云念的脸上。
“师姐,你要去哪里啊?”
他轻佻又无辜的语气好似在问她要去哪里买菜一样。
云念不敢说话,磕磕绊绊:“我,我,我想回去睡觉……我困了……”
他的笑意越来越深,眼尾氤氲着柔意,唇角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唔,没有想跑吗,你为何不等等我?”
为何不等等他?
云念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她有些害怕。
后腰被他按着,云念退无可退。
他还在笑:“我早就知道师姐来了,你从府邸出来之时我便知道了。”
所以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看到这些,故意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露给她。
他不愿意再演下去,他就是要她看到最真实的谢卿礼。
残忍、狠戾、偏执。
圣人面,修罗心。
云念的喉口一阵哽咽,他却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师姐,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云念一路上是被他拽着回去的。
无法挣扎,没有挣扎的余地,反抗不了。
等回过神之时已经被他拉进了门。
她这才警觉这里不是雀翎的府邸。
少年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笑着拉着她的手走在小院。
“这是我爹娘在许多年前建的,留给我娶媳妇的,师姐喜欢这样的府邸吗?”
云念怔愣望着这座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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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小院根本不合适。
它很大,很宽敞,也很亮堂。
更像是个庄园。
两侧高的阁楼安静伫立,门前悬挂着风铃,小院中青砖铺了满地,宽敞的院落中央有处水榭,水榭中央是个亭阁,流水潺潺,水中还养着些看不出品种的鱼。
院角的竹栏围起,里面种了交相辉映的花,旁边栽了棵树,云念认识那棵树,是桃花树。
她喜欢桃花,发间的两个绒花也是桃花。
可为何这座房子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回头,亲了下她的唇角,眼里的光亮明显。
“我们现在在休宁城。”
云念:“?”
不是,他们刚刚还在南泗城呢,怎么突然就来了休宁城?
谢卿礼弯眼道:“传送阵法啊,师姐真笨。”
云念:“……”
忘了,他是渡劫,这种瞬间移行千里的传送阵法对他而言不算难事,只需要提前布置好便行。
少年拉着她绕过阁楼,来到阁楼后面的竹林:“在踏雪峰之时我便抽空来了这里打扫干净,种下了这些花,怕师姐觉得单调于是买了些鱼苗,这里只有我们,没有人会打扰到我们,也不会有人来带师姐离开。”
云念:那更惊悚了呢。
休宁城并未下雨,此刻圆月高悬,皎洁如银霜的月光披散下来,周遭安静清寂。
他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着话:“这座宅邸并未记到裴家和谢家的名下,是我的地契,除了我无人知晓,师姐若是不喜欢这里,我们便去别的地方住。”
云念讷讷回:“为什么要来这里?”
少年回身:“因为我不想在雀翎的府邸,我们的一切不应该发生在那里。”
云念终于听出了些旁的意思。
她茫然看着竹林深处,那里热气蒸腾,袅袅的热雾在月光下升起盘选,将四周的竹香浸染的越发浓郁。
他拉着她进去,云念下意识挣了一下:“师弟,我……你说过给我时间的!”
他茫然眨了眨眼,微微歪头问:“我并未要对师姐做什么啊,只是身上太脏了,师姐也被我弄脏了,来沐浴方能安睡。”
她被他拉了进去,四周的竹子应当种了许多年,比方才他们在南泗城看到的更加茂密。
远处是个凉亭,凉亭中摆着个软榻,应当是用来放置衣衫的。
空气中弥散的热气驱散了寒意,这里很温暖,苍穹上悬挂的圆月和冷星灿然,即使已经夜深依旧能看清一切。
少年点燃挂在一旁的灯,收回手解着自己的系带。
云念:“我,我自己洗吧……”
她跌跌撞撞便要往后退,少年看了过来,视线落在她后退的脚步上。
他的神色很平淡,眼帘垂下看不出情绪,但周身的气息在悄无声息转变。
云念意识到了不对。
他好像很不喜欢看她后退的模样。
他因此情绪失控过很多次。
“我,我不是……我只是……”
“师姐。”他抬眼看了过来,脸上的笑意也没了,“能不能不要再躲我?”
语气很平,但能听出来其下压抑的情绪。
云念艰难吞咽了下,他已经褪去外衫,推着她就跌入了泉水之中。
温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股脑灌入她的鼻息,云念呛了一口水,还未挣扎便被他捞了出来。
他在此时覆了上来,顺势将她抵在石壁之上,单手握住后颈,一举冲破关卡与之追逐纠缠。
【啊啊啊啊云念!】
云念推着谢卿礼,完全没功夫去理会它。
【我先撤了,你们是夫妻自己看着办吧。】
它自觉下线。
云念的脑子混混沌沌,挣扎的力气逐渐变小,到最后任由他横行。她的视线迷蒙,眼帘半阖望着眼前的人。
他的情绪很不对劲,并未闭眼,而是睁着眼看她,眸色深沉酝酿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眼底有些莹润的微光浮现,不舍又绝望。
怎么了?
云念不知道。
紧贴的唇在此时分开落向耳畔,他的呼吸声声分明。
“你爱我吗?”
她听到他问。
云念反应不过来,侧颈凑上的脑袋毛茸茸,他的纠缠让她抵抗不住,身前是拦路的身躯,身后是冰冷的石壁。
她只能看见苍穹上的圆月,脑子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一滴眼泪落在身上,又顺着淌下,他的泪水唤回了她的意识。
他又问了句:“你爱我吗?”
到底是爱才与他成婚,还是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她说是为了他来的,她说是要助他成为剑道魁首,看他登顶修真界第一护佑苍生。
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对他很好,保护与偏袒,在数次救他的性命,看见他落泪恳求便会不忍,无条件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撕去了湖绿的外衫,小衣被撤开漂浮,其下一览无遗,谢卿礼覆首上去极尽取悦,如愿听到拼命遏制却依旧溢散的声音。
“师姐,你到底爱我吗?”
为何不回应?
看到了他今晚展露在面前的真实面貌,还会喜欢吗?
为什么要后退呢?
那一刻她眼中的惊恐不是假的,明显到他在刹那间便忘了自己答应过她的事情,他答应过要等她,可他又反悔了。
若是等到最后也是一场空呢?
她还是没回应,因为他的取悦被吊的意识不清,眼尾荧光浮现。
谢卿礼直起身子,捧着她的侧脸问她:“你爱我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云念看着他,他好像哭了,长睫上挂着泪珠。
他的中衣还好好穿在身上,而她只剩亵裤连袄裙都被扯了,明明狼狈的应该是她,可在此刻他好像比她更狼狈。
“……你说什么?”
“你爱我吗,师姐?”
他等着她的回答。
云念的大脑清明了些,搭在他肩上的手忍不住微蜷。
给他什么回答呢?
喜欢是肯定的,爱不爱呢?
到了那一步吗?
少年忽然笑了出来,一颗眼泪在她眼前砸落。他的视线下移落向心口,温香软玉清清楚楚,云念的心口上点着颗痣。
他握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心口,问她:“师姐,你知道我们的心房上点着什么吗?”
她看过去。
可什么都没看见,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这里也点着颗同心痣,对彼此的爱意越深,同心痣的颜色越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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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心痣已经没了,师姐的为何还有呢?”
他无措看向她的心口,眼泪根本止不住地落下。
“你的同心痣还没完全消失,它还有颜色,为何呢,师姐对我只是喜欢吗,与对江师兄他们的喜欢一样吗?”
“你为何不爱我?为何同心痣还有呢?”
他像个孩子一般倔强固执问她:“它为什么还不消失?”
“师姐,你爱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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