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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澹欲言又止,最终只讷讷地“哦”一声,踩上青龙传送阵,离开了偏殿

古茗原本焦头烂额,守在殿门外,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而背后传来一阵响动,原本落在殿外的禁制,被解开了。

古茗慌忙迎进去,赶至床榻边,

“尊上,身体如何了,可是有何吩咐?”

一边问着,古茗一边将神识铺开,将周遭查探一番,然后懵了——

他怎么,好像又查探到林小犬的气息了?

掌门不是将这整座宫殿里全部传送阵都关闭了,谁也不见么,为什么林小犬还能畅通无阻地进来?

总不可能,尊上刚才堵死了所有的通道,却单单给林小犬留了个专属的入口进来吧?

正想着,就听到掌门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把怀珍叫来。”

古茗慌张地收敛思绪,“怀珍长老就在殿外的玉石阶前,已经恭候多时了,属下这就去请。”

大约一盏茶之后,怀珍长老坐在掌门的床榻边,收回指尖探查灵力和神识的银丝,捻着胡须,欲言又止。

早在他进来为掌门看诊之前,靳言就已经把这殿内清空了,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在,靳言见对方仍旧吞吞吐吐,眼底便多了几分不耐烦,

“有什么,直说就是。”

怀珍长老闹肚子的问题,却是一个也问不出口,最终,他眼珠一抡,决定换一个说法。

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朝着床榻方向,拱手一礼,开口道:

“恭喜尊上!这数百年来,终于……找到了破解体内极寒之气的,最佳良药!”

……最佳?……良药?

靳言目光变得深沉,语气更是阴冷,

“何意?”

怀珍长老道:

“掌门体内的极寒之气,达到了百年来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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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值。

“甚至,掌门颈后三寸处,那三百年前被剑气所致的旧伤,竟然也奇迹般地愈合了。

“这,实在是可喜可贺!”

被恭贺的对象,此时脸上却不见多少欣喜,只是冷着脸问:

“你究竟想说什么?”

怀珍长老医者之心,此时是真心替自己的掌门高兴,满面欣喜,直言道:

“尊上,昨晚……不论你寻了什么良药妙方,如今看来,这药方对你体内的顽疾,都是有奇效的。

“不止是那极寒之气,甚至,老朽先前愚钝,断定永远无法治愈的,您神识之上的,那六百三十二处剑气的旧伤,也能靠这方子,一步一步,让伤处愈合了。

“依老朽拙见,只要您能继续用这良药妙方,坚持下去,您修为止步于渡劫境第一层,多年不曾有所精进的问题,便终于可破了。

“老朽斗胆断言一句,这良药妙方,便是尊上修得正道、一步登仙,那最后的一块基石了!”

怀珍长老讲到兴起,唾沫横飞。

靳言听得却是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老匹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口中的那所谓“良药妙方”,究竟是什么?!

第046章第46章

这边靳言腹诽着,床边怀珍长老仍旧喋喋不休地讲着:

“尊上,此等良药妙方,千年不遇,与掌门的道体,极为契合。

“老朽明白,尊上与祖师爷,行事作风,截然不同,否则也不会耗尽心思做出那冷月寒玉石来,更不会花费大量精力,去种那药田,炼制那万寿阳灵丹。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尊上既然已经破了戒,有了这第一次,那再有第二次,第三次,想必,也就应当没有太大顾虑了?

“依老朽拙见,尊上想要维持住现在识海中的这最佳状态,最好……可以稳定地、定期地,将这良药妙方,坚持下去……”

越讲到后面,怀珍长老的眼底,越是蒙上一层意味深长的神色来。

到这时,靳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老匹夫,医术了得,查探过靳言的识海之后,他分明已经对昨晚那场意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却故意搬出那一套“良药妙方”的说辞来,明里暗里地,劝靳言将昨晚的那场意外,做成常态……

才刚刚送走林小犬那个笨蛋修士,靳言的识海中,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每每回想起昨晚的那些画面,他胸中郁结的那口气,都还难以平息。

这种时候,竟然公然让他……

——这不可能。

——绝无可能。

——本座就算继续忍受千百年的极寒之气侵体的苦痛,哪怕永远都要被那神识上的剑伤折磨,也绝对、绝对不可能,让那笨蛋修士,再进入本座的识海之中,做那样的事!

怀珍长老话讲到一半,忽而迎面扑来一股可怕的威压,震慑得他心神都颤了颤。

他脸色苍白地看向床榻方向,意识到,自己的话,惹得掌门发怒了。

这……

他以为自己措辞已经十分谨慎小心了,这种事,掌门和那至阳道体修士,做都做了,他只是旁敲侧击地讲出来,何至于惹得掌门发这么大脾气?

怀珍是出窍境第一层,虽然放在整个北斗大陆,是足以独当一面的峰主级的修士了,可是面对靳掌门,这种程度的修为,就不够看了。

对面威压打下来,怀珍吓得慌张调动体内灵力护住心脉,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可那威压释放出来不久,又迅速收敛了,仿佛云开见日一般。

怀珍长老心口一松,抬头看向床榻方向。

靳言淡淡开口,“怀珍,本座有话问你。”

“尊上尽管问,老朽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座,前段时间,遇到一个比较特别的至阳道体修士。”

“老朽知晓。”

壮壮嘛!这整个寒玉门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本座,允了他的请求,将他安排在了寒玉宫中。”

“老朽知晓。”

做了掌门尊上唯一一个亲卫嘛!这事,百里菖蒲那个小喇叭,早就告诉他们一众峰主长老了。

“本座,昨晚的那所谓良药,就是他。”

“老朽知晓。”

天级至阳道体嘛!先前听到传言,怀珍还不相信,刚才查探过掌门的识海,怀珍便信服了。

能仅仅凭借一次,就帮助掌门将体内极寒之气调和至这种程度,必定只能是那千年不遇的天级,方能做到了!

“本座……被那修士,侵入了识海。”

“老朽知……嗯?!啊?!这?!”

怀珍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半张着嘴,许久都合不拢。

竟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壮壮,侵入了掌门的识海?!

这这这……

掌门一个渡劫境,难道不是这世间任何修士的识海,他都任他随意侵入的吗?

怎么……原来……昨晚……掌门尊上……竟然是被侵入识海的那一个吗?!

怀珍那震惊的目光,落在靳言身上,让靳言心头一堵,周身的威压又不自觉释放出来,

“你若再不将下巴收回去,就从本座的殿内滚出去。”

怀珍这才慌张收敛心神,恭敬行礼,“尊、尊上,恕罪!”

靳言深吸一口气,试着将怒气压下去,继续说:

“本座问你,你说的那所谓良药,如果要继续下去,若是……下一次,本座侵入对方识海之内,能否等效?”

“啊,这个……”

这就涉及到怀珍的知识盲区了,毕竟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以前祖师爷寒灯真君,倒是侵入过不少自己养的至阳道体亲卫的识海,也确实帮他缓解了极寒之气侵体之痛。

可是,寒灯真君直到临死之前,境界都不如掌门这么高,而且只是地级至阳道体,也不像掌门的道体这么特殊。

所以……

“这个,依老朽拙见,恐怕,要付诸实践了……才能知晓。”

靳言一听对方那模棱两可的回答,便知道对方也不确定,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怀珍识趣地告辞离开。

独自坐在床榻上,靳言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灵力,和识海中的变化。

仿佛冻结多年的湖面,倏然化开了,他的识海,极为难得地,变得畅快。

——是否应该找机会,将那笨蛋再召过来,试着侵入对方识海,再试一次?

这念头刚冒出来,很快被靳言压下去。

——万一,又像昨晚那样,阴沟里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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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

——还是不要冒险了

亲卫宅院,凉亭里。

林澹正盘腿坐在条椅上,将自己零零星星积攒起来的灵力,往掌心里瘪瘪的一个球形疗愈小法阵里灌注,忽而感觉到宅院周围的防御结界上传来熟悉的气息。

百里菖蒲又带着她的粉嫩的小猪崽们,过来做扫洒工作了。

点亮小猪崽们眉心的契印,拍拍它们圆滚滚的屁股,便算是完成工作了。

百里菖大步流星地走进凉亭里,手伸进乾坤袋里,想要把一个籧筐取出来。

那蘧筐里有她新契约的灵兽,冰蚕。

之前林澹帮她把小小小白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了,百里菖蒲对这天级至阳道体的灵力十分叹服。

这次她新收的小小小小白又被冻伤了,她第一时间不想着去找她们峰头的兽医修了,头一个想到的,却是过来这亲卫宅院,请那老实巴交的林小犬帮忙。

可她蘧筐都掏到一半了,走进那凉亭里,一眼看到林小犬眼下的两道浓浓的淤青,吓得又把蘧筐塞进去了,小跑到林小犬身边去,挨着他蹲下来。

带着惊异的目光,将林小犬上下打量一番,百里菖蒲道:

“哎哟,小犬道友,你这是怎么了?遇上那千年女妖精,还是万年老魅魔了?给你阳气都吸干了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澹:……

他只是往那疗愈小法阵里灌注了太多灵力了,不小心给自己丹田处抽得有点干了而已。

哪有人吸他,谁能吸干他?

想到这里,林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个雪白的身影……

他吓得甩甩头,点了点百里菖蒲腰间的乾坤袋,转移话题:

“百里前辈,这次带了谁过来?需要帮忙捂一捂吗?”

百里菖蒲虽然很想让林澹帮忙救冰蚕,可眼见着对方都快被榨干了,她哪里好再开这个口,闻言,便只是笑着摆摆手,

“没有没有,你忙你的。”

林澹刚才都看到那蘧筐的一角了,也隐约闻到了一丝冰蚕的气息,知道对方是想像上次那冬虫夏草精一样,让林澹用阳气帮忙暖一暖的。

所以林澹嘿嘿笑着,腾出一只手来,掌心朝上伸出去,

“没关系,不碍事的,我阳气旺,你那小灵宠,费不了我多少灵力的。”

百里菖蒲闻言,手都放在乾坤袋上了,可看了看林小犬的脸色,又有些犹豫,

“真的没问题?”

林澹是个但凡能帮忙,就一定会出手的性子,这时笑容变得更深,

“没问题,给我吧。”

百里菖蒲便把那蘧筐拿出来,将冰蚕放到林澹掌心去,

“这是小小小小白,前两天冻伤了……”

林澹小心翼翼地收拢手指,将那雪白的蚕宝宝罩在掌心里,拿自己丹田处所剩无几的灵力,努力滋养着。

百里菖蒲眼见着那冻得僵硬的冰蚕宝宝一点点活过来,感激得满眼泪光,不停地向林澹道谢。

林澹笑着将苏醒过来的冰蚕还给对方,心里始终记挂着一件事,这时便忍不住问出口:

“百里前辈,你知不知道……掌门以前,是不是受过伤?”

百里菖蒲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笑容收敛了一些,说:

“尊上坐上掌门那个位子之前,倒是受过不少次伤的,你问的,哪一次?”

林澹直言:“是剑伤,很多道,遍布全身,会损伤神魂的那种。”

百里菖蒲闻言,意味深长地看向林澹,“伤在神魂上的,遍布全身,你怎么知道的?你们俩……”她将两个手指对在一起,“双修了?”

“咳咳咳,”林澹眼神躲闪,“没、没有。”

百里菖蒲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林小犬问的那个伤,在他们寒玉门高层之间,算不得什么秘密,对方能知道,未必就一定是通过亲密接触的方式。

想到这里,百里菖蒲叹息一声,摇头,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咱们的祖师爷,寒灯真君,就是在那一次意外中,身消道陨的。”

林澹一听,心头一沉,“是谁?下这样的毒手?”

百里菖蒲“呸”了一声,“还能有谁?三教盟的那帮狗东西!”

三教盟?

那是这边大陆上,大大小小上百家修真门派联盟了。

类似于林澹以前世界的联合国,是这里最大的组织。

如果林澹没有记错,那是个号称声张正义、秉持天道的组织,寒玉门也归属于三教盟,靳掌门到现在依旧是副盟主。

“……为什么?”

百里菖蒲没懂,“什么?”

林澹又问:“三教盟,三百年前,为什么要对掌门下那样的杀手?掌门做错了什么吗?”

百里菖蒲耸耸肩,“这是很久远的秘辛了,当年对掌门动手的那帮老东西,都死绝了。

“如今早就没几个人知道那件事的细节了,你要问为什么,那恐怕,只有掌门尊上自己能回答你了。”

林澹点点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知道为什么,其实又有什么用呢?

按照百里菖蒲的说法,那些动手的人,都已经死了,那就无所谓报仇一说了。

而按照掌门的说法,这事……跟林澹根本没关系。

可是莫名地,林澹心里就是不舒服。

三教盟,联合起来,对三百年前的靳言动手……

那就是说,年轻的靳言,还没有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却要被迫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那该多绝望,多孤独啊……

林澹想到识海中,那个单薄的雪白的小身板,莫名地,就心口发紧。

送走了百里菖蒲和她的灵兽们,林澹坐在凉亭里,连夜把一张新的疗愈小法阵充满,然后熟练地踩上青龙传送阵,熟门熟路地摸到掌门的床榻边上去。

偏殿周围仍旧是空荡荡的,没有人。

林澹突然出现,满心以为又会被对面冷着脸骂一顿的。

然而,预料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林澹懵懵地往床榻边望过去,看到一截手臂,从那层层纱幔之间,伸出来,搭在榻沿上。

掌门……睡着了?

林澹蹑手蹑脚地摸过去,在床榻边上蹲下来,盯着那白皙的手臂,呆怔地看了一阵。

尊上的皮肤很白很薄,很细腻,离得近了,林澹可以看到皮下透出来的青紫色的血管。

静静地看了许久之后,林澹忍不住,抬起手,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对方细瘦的手轻轻包覆住。

……真的睡着了?

如果是醒着的,这时候那雌雄双剑应该已经抵在林澹脖颈处突突跳动的动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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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澹明明记得,境界越高的修士,警觉性越高,外人越难近身的。

哪怕是小憩,只要有危险靠近,他们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并立即戒备。

林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凑得这么近了,甚至胆大包天地握住对方微凉的手了,对面竟然一点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警觉性……这么差?

只短暂地腹诽片刻,林澹的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看看掌门。

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模样。

林澹收敛起灵力,动作很轻地站起身,手背插|进床榻边的层层纱幔里,将一侧的纱帘撩开。

他屏住呼吸,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着,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林澹探身出去,视线穿过他掀开的那一条缝隙,落在那张日夜都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脸庞上……

第047章第47章

然而预料中的面容,并没有在林澹眼前揭开。

掌门脸上,戴着之前祭奠祖师爷寒灯真君的时候,戴的那块白玉面具,将大半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而面具之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是睁开的?!

两人四目相对,林澹呼吸一滞。

“呃……我……”

林澹浑身僵硬,脑袋都转不动了,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此时尴尬的处境,然而发现自己嘴太笨,根本想不出缓解气氛的话来。

如此僵持了片刻,掌门那清冷中透出几分慵懒的声音响起来:

“还要握到什么时候?”

说话间,他卷翘的眼睫垂下来,视线落在两人仍旧握在一起的双手上。

“哦、哦……”

林澹这才讷讷地将对方的手松开,解释:“我新做了一个疗愈小法球,想给你戴上……”

这其实根本解释不通,林澹的御物之术现在已经练习得很纯熟了,戴一个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小法球,根本连床榻都不需要碰到的,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将对方的手攥得死紧,都被撞破了也舍不得松开。

林澹有些懊恼地想着,视线不自觉落在某处,仿佛雪地上落下的一片粉色梅花花瓣上。

尚未回神,那处便被衣襟遮挡住了,是靳言抬手,将落下的衣襟拢了起来。

意识到刚才自己盯住的是哪里,林澹猛地抬起眼,视线重新对上,就见对面眉心蹙起,目光变得更冷了几分。

“我……”

林澹呼吸乱了,慌张地开口,想要再解释。

可他刚才攥住对方的手的行为,都还没解释清楚呢,现在又要再解释自己新的僭越行为,简直难上加难。

“出去。”

正慌乱无措之际,掌门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林澹再不敢磨蹭,很快朝外退开一步,将层层纱幔放下,转过身,背对着床榻方向,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

靳言这时坐起身,正理着衣襟,发现榻边那高挑的身影,将他大半的光线都遮挡住了,存在感实在太强,他眉心又轻轻蹙起,冷声说:

“还杵在这做什么?”

“啊?”

林澹下意识回头,脑袋转到一半,回想到刚才那一点粉,又梗着脖子,重新老实地看向自己脚尖。

姿态倒是摆得规规矩矩地,可就是没有要听话地离开的意思。

靳言的耐心要耗尽了,

“还不走?”

林澹仍旧盯着自己脚尖,“我……”

靳言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抬高了一些音量,

“古茗。”

这是要喊古茗过来赶人了。

“我这就走了。”

到这时林澹才终于肯挪动脚步了,磨磨蹭蹭地走去那青龙传送法阵的中央,不大情愿地注入了一缕灵力进去。

还没离开,已经在合计着下次什么时候能外过来看掌门,身影从法阵上消失之前,林澹说:

“尊上,我尽快把新的疗愈法球做好,再给你送过——”

“来”字尚未讲出口,林澹眼前一黑,人已经回到了亲卫宅院的凉亭里。

他一刻不停,立即盘腿坐在条椅上,重新开始抽取丹田处刚刚积攒起来的灵力,准备再做一个疗愈小法球,好尽快回那偏殿去。

然而,手抬到一半,看到自己腕子上挂着的那红彤彤的发光小球,林澹愣住。

刚才在那偏殿里,心慌意乱地,闹了半天,竟然根本没有把疗愈法球送出去?

林澹有些郁闷地扶额,被自己蠢哭了。

犹豫再三,他重新站起来,再次踩上那青龙传送阵。

法阵上金光一闪,他回到偏殿床榻所在的玉石台上,却没有如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纱幔遮挡的床榻之上,此时空空荡荡的。

……尊上去哪了?

寒玉门第十二座峰头,位于寒玉门最西边的边界处,西临四海,东边与剩下的十一座峰头,遥遥相望。

这是寒玉门最后吞并的一座山峰。

在靳言正式坐上掌门之位后的第十年,他将领地扩充至此,立新峰,取名玉绝峰。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这座山峰,没有峰主,整座山上,长年看不到一个修士的身影。

莫要说修士了,哪怕是飞禽走兽,在这里都销声匿迹。

这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

远远地望过去,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场。

实际上,在靳言的心底,这就是一座坟场——这是他师父寒灯真君的死处,也是年少的靳言的墓地。

玉绝峰只有一个用处——靳掌门的渡劫之地。

这座“渡劫台”,已经百年不曾开启过了。

可是此刻,猝不及防地,那座阴冷的山峰周围布下的结界边缘,撕裂出一道缝隙。

“掌门,要渡劫了。”

左护法关沧海抬起头,远远地朝着西边那座峰头望过去,眼底写满忧虑。

“这一次,还会不会……”

右护法凌碣石眼底的忧虑,丝毫不比关沧海少。

“不要乌鸦嘴!胡扯淡!”

关沧海沉声喝斥。

凌碣石被对方吼得愣了一下,想回怼一句“我说什么了”,可心情实在沉重,连和同僚斗嘴的心思都没有了。

凡是有资格出入寒玉宫的门内修士,都清清楚楚地记得,百年前,掌门踏入玉绝峰,试图突破渡劫境第二层,却被体内极寒之气反噬,险些跌落境界的情形。

元气大伤,神魂俱损,此后百年,掌门没再踏出寒玉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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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

掌门再次开启玉绝峰的护山大阵,真的能成功吗?还是说,重蹈百年前的覆辙?

上次渡劫失败,怀珍长老说过,若是下次再失败,掌门要遭受的,就不只是身体和神魂上的损伤了——轻则境界跌落,重则,自断修道一途

寒玉宫中。

在察觉偏殿床榻之上,撕裂出那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缝隙时,古茗的心头一沉。

百年前,掌门渡劫归来,浑身染血的狼狈模样,顷刻间浮现在脑海中。

古茗的眼眶瞬间便红了。

他早该知道的,掌门这两天状态大好,百年来,灵力头一次达到突破的临界值。

掌门不会放过这次渡劫的机会。

哪怕风险再大,他也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不会回头。

若不是有这样决绝的勇气,孤月真君不会成为整片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境修士。

“尊上……”

古茗抹了抹眼角,知道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

他慌张地收敛了思绪,以最快的速度,调集寒玉宫二十八星宿所有侍卫队,十万火急前往玉水峰、玉药峰、玉契峰,为掌门筹备好保命的丹药、灵植、法器、还有医修团队

玉绝峰,山脚下。

一袭白衣,手执雌雄双剑,缓步踏上一条通往山顶的,灰白死寂的道路。

那条路上,遍布皑皑白雪,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成片成片的血渍。

那些血渍已经在这里冻结了三百年,早就干涸成棕黑色。

在血渍周围,散落着各种断裂、粉碎的法器碎片,还有已然当场消陨的修士们,遗落的褴褛的法衣。

这条路一路往上,直通云端,看不到尽头。

站在道路入口,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三百年前战场的遗迹,满目疮痍。

自从寒灯真君消陨于此之后,三百年来,这条路,只有靳言一人踏足过。

他把渡劫地选在此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想要渡劫升级,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修道一途,在于修身,在于修魂,更在于修心。

可靳言的心结,是师父的死。

所以他逼迫自己,在每次渡劫之前,都必须独自走完这条遍布痛苦的回忆的道路。

他将伤口撕开,独自面对那段血淋淋的过去,坚信自己唯有通过了这段路途,才能心无旁骛地去召唤九天雷劫。

这样的方式,让他成功地熬过了前两百年,助他一路升级到渡劫境。

然而,一百年前,同样的一条路,分明已经走过那么多次,靳言却失败了。

事后,怀珍断定,他渡劫失败,是因为极寒之气反噬,损伤到他的神魂。

可靳言很清楚,那极寒之气之所以能反噬他的神魂,是因为他自己的道心,先动摇了,这才让识海出现裂隙,给了体内的极寒之气可趁之机。

而他的道心之所以会动摇,是因为踏上这条满目疮痍的白茫茫雪道时,靳言有一刻,退缩了。

这条路,他独自走了太多次,他忽而感到寂寞,感到无趣,感到……好累。

他不想走了,不想继续坚持下去了。

他忽而不明白继续走下去的意义,究竟在哪里了。

修得大道?成为这整片大陆上唯一的地上神仙?然后继续过着和现在没有太大区别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孤独又乏味的生活?

这真的是他所求的结果吗?

那时候,靳言忽然不确定了。

当时的犹疑,让他付出代价,而如今,百年之后,重新踏上这条路,靳言仰起头,远眺云端,心情复杂。

神识铺开,一道熟悉的气息,突兀地出现。

靳言眉心一跳,倏然转身,就看到背后那个笨蛋修士的脸。

靳言的双眼微微睁圆了一些,神情呆滞地看着对方。

林澹与他对视片刻,然后咧嘴笑起来,

“尊上。”

他轻喊了一声,抬脚想要靠近靳言,然而下一刻,一道凌冽的剑气,朝着他扑面而来。

恩赐剑顷刻之间出鞘,剑刃裹挟着无尽灵力,带出尖啸长鸣。

那剑刃离林澹还有十多米的距离的时候,剑气就已经把林澹那弱小的身体弹飞。

林澹像一片落叶,朝后飞出去几百米远,直接掉落到了与偏殿床榻连通的那条裂隙前面。

“混账!谁许你踏入此地!”

靳言怒不可遏,声音中带出无尽威压,震慑林澹肺腑,让他喉头泛起腥甜,血水顷刻间便从唇角留下来。

“我……咳咳咳。”

林澹刚吐出一个字,被血水呛到,弓着背,剧烈地咳喘起来。

“滚出去!”

靳言的眉眼之间,仿佛结满寒霜,根本不给林澹开口的机会,长袖一挥,恩赐剑剑柄直抵林澹咽喉,将他推回那裂隙之中。

轰——!

头顶黑云汇聚,顷刻之间积攒起紫色雷电。

电光如箭矢,直直地往地面打下来。

就在眼看要触及那道裂隙的时候,靳言手臂横扫,雄剑出手,剑刃直直地迎向那道雷电,将电光带出的冲击,尽数打散。

靳言冷着眉眼,决绝地转身,重新踏上那条通天雪道。

裂隙像一只巨大的竖瞳,在他背后缓缓阖上。

头顶的雷云滚滚,渡劫的第一道雷电,眼看就要落下。

靳言片刻不敢耽搁,迈步踏上那条白茫茫的道路,一路往上。

这是头一次,靳言踏上这条雪道时,脑海中不是充斥着寒灯真君的模样。

他在想那个被他一把推开的笨蛋。

——那么莽撞,又那么愚蠢。

——这样被本座的剑气打伤,又无情地赶出去,应当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像一只欢快的小土狗似的,不停地往本座身边凑过来了吧?

——如此也好。

——本座终归是要孑然一身的。

——那些曾经走进心中的人,总是要离开的。

这是靳言内心深处,始终坚信的。

他就是这样性格。

每当有人不期然走进他心底,他总会在心房上竖起密密匝匝的冰锥,将亲近之人伤得体无完肤,再把自己的心打碎,重新粘合起来。

年轻时,靳言心底深爱的,唯有两个人——他的师父和师娘。

师娘早逝,是年轻的靳言心底最大的伤痛。

原以为师父会和靳言一样,在对师娘的缅怀中,渡过余生,可是没料到,师父却在师娘离开之后,不到十年时间,就开始四处寻欢作乐。

靳言对此冷眼旁观,虽然心中不满,却始终顾念师徒关系,不曾说什么。

直到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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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百年忌日那一天,头一次,师父没有去坟前祭奠,却领了两个新任命的亲卫,去寒玉宫,在那莲池边上,双修了一天一夜。

从师娘坟前回到寒玉宫,靳言与师父彻底撕破脸。

“你如此放浪形骸,根本配不上我师娘!更配不上他生前呕心沥血,为你打下的这座寒玉宫!”

寒灯那时袒|胸|露|腹地躺在莲池边的花圃里,周围尽是尚未散尽的,前一晚留下的淫|靡|腥|臊味道,听到靳言的指责,他朝地上淬了一口,冷笑,

“我配不配得上他,还轮不到你个兔崽子说三道四。

“无论我做什么,老子都是你师父,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靳言恨得牙关紧咬,从齿缝之间吐出一句:

“我真为认了你这样一个师父,而感到羞耻!”

那天,靳言的拜师契约石,险些彻底熄灭。

为了维持住他们师徒之间那最后一丝灵契,靳言离开了寒玉门,独自历练。

这一走,便是十年。

十年后,靳言为了师娘的忌日,再次赶回寒玉门,却在离宗门仅一步之遥的西边海岸上,遭遇了三教盟的围攻。

寒灯真君挡在靳言身前,以命抵命,化成纷纷细雪,陨落在这片大陆上,是他们十年来,唯一一次重逢。

也是他们师徒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寒灯真君的死,之所以会成为靳言内心深处,永远抹不去的心结。

因为靳言最爱的那个人,死在他面前,而他却来不及对对方讲一句抱歉。

师父生前,听到靳言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句:“我为有这样一个师父,而感到羞耻。”

靳言常常想,他体内的极寒之气,或许就是他罪孽深重才得到的报应。

他这样的性子,或许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因为那些爱意,只会被靳言化作冰锥,用来伤害那些想要与他亲近的人。

如今,师父离开百年之后,头一次,又有人悄悄走进靳言心底,却再一次被他推开了。

推开了,也好。

在尚未开始之前,就把对方吓跑,或许就不会被他心上的冰锥伤到。

靳言盘腿端坐于玉绝峰渡劫台上,缓缓闭上双眼,任由雷电击打在自己周身。

这一场漫长的劫期,持续了七天七夜,都未曾停歇。

第八重雷劫打下来时,靳言的状态,已经非常差。

他明白,自己道心不稳,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了。

他体内的极寒之气,又开始反噬,冻得他浑身冰冷,神魂巨痛。

他恐怕……熬不过最后一重天雷了。

陨了罢。

孤身陨落在此处,或许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这样冰冷的念头,被一道温热的气息,打断。

手腕上传来异样感觉。

靳言蓦然睁开双眼,就看到一个红彤彤的小法球,不知何时,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眼眸眯起来,靳言将神识顷刻铺开,就看到渡劫台边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你为何还在此处?!”

林澹蹲在渡劫台的结界外面,一只手举着恩赐剑,另一只手伸出去,耗费很大力气,终于将那小法球送到对方手腕上去。

“尊上,”林澹被雷劫的余波震慑到,声音听起来很嘶哑,但语气倒很平静,“那疗愈小法球,我先前忘了给,现在给你送过来了。”

靳言怔怔地看着对方。

这笨蛋修士,为什么没有被他之前的态度吓跑,为什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凑过来?

明明之前被他从裂隙里无情地踢出去,明明现在被雷劫震到脸色惨白,为什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这样傻呵呵地,冲着他咧嘴笑?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过来给他送一枚小小的疗愈法阵?

“你为何……这么傻?”

——本座说了让你走,为何非但没有被骂走,却还能这样笑着凑上来?

林澹依旧笑着,“尊上,我知道,你先前赶我,不是真的烦我,只是,怕自己的雷劫误伤我。”

林澹虽然和靳言认识不久,可他了解对方——嘴巴硬,态度冷,可心却比谁都软。

靳言之前那么生气,甚至直接对林澹拔剑,无非是太担心林澹的安危,怕林澹受伤,所以才会急眼。

林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果真离靳言而去。

林澹不在乎靳言那蛮横地赶他走的态度,林澹在乎的,是靳言站在那白茫茫的雪道入口处时,那落寞的背影,还有转回头时,脸上难过的神情。

所以林澹在被踢出那道裂隙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在那裂隙关闭之前,拽住恩赐剑,杀了回来。

他此时蹲在渡劫台边,抬手指了指恩赐剑剑柄上,靳言的灵力为他撑出的一张防御法阵,

“尊上,你不用担心我,你的本命剑,很厉害,撑出来的这张防御法阵,很耐造。

“我就待在这渡劫台边上,保证不踏进台上的结界半步,不会有危险的。”

话虽如此,可是……

轰——!

天边又是一声震天的雷鸣声。

第九重雷劫,眼看就要落下了。

哪怕这渡劫台上,有靳言提前布下的法阵,可以隔绝大半的雷劫的攻势,哪怕有靳言的恩赐剑为林澹抵御雷电的伤害,可这毕竟是渡劫境修士的雷劫,林澹一个筑基境,硬要凑上来,就算能保住小命,也铁定要受伤的。

“笨蛋……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里?”

“因为这个……”

林澹扯了扯手中的一根细丝,那细丝连着靳言手腕处的疗愈法阵,正源源不断将林澹体内的灵力往里面输送,为靳言缓解极寒之气的反噬。

“还有……”

林澹停顿片刻,将自己先前在偏殿的床榻边上一直想说,却讲不出口的话,吐露出来:

“我想,陪着你。”

简单的三个字,林澹讲得很轻,却重重地打在靳言心上。

“你……”

靳言的心,被砸得颤了颤。

讲这样肉麻的话,林澹自己也脸热害臊,他索性转过身,背靠在渡劫台边,就地坐下来。

曲起一条腿,林澹仰起头,看向就快压过来的厚重雷云,

“雷劫要落下了。

“等这最后一重雷过去,尊上,我们一起回去。”

“我们?一起?”

这样陌生的词,被靳言有些生硬地重复着。

“嗯,一起。”

想到之前靳言要独自踏上脚下那条雪道时,眼底的哀伤,林澹轻声说:

“尊上,不要怕,也别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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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路,我都陪你一起走。”

林澹讲话轻飘飘地,像是力气都快耗尽了似的。

靳言恍然意识到什么,将自己的神识铺开,往外望出去,然后彻底呆滞。

原本满眼死寂的苍茫雪道,此时,竟是一路繁花盛开。

靳言渡劫的这七天七夜,林澹就那么守在这玉绝峰,将那星星点点的小红花,一朵一朵,铺满这整片白茫茫的道路。

第048章第48章

林澹食言了。

他守在玉绝峰渡劫台边上的时候,用那样笃定地语气告诉靳言,等雷劫过去,他们一起从那条铺满小红花的雪道,走回去。

可是,林澹还是低估了北斗大陆最巅峰的渡劫境召唤出的九天玄雷的威力。

哪怕有渡劫台上的法阵帮忙抵御天雷对周围的伤害,哪怕林澹手中抱着靳言的本命剑,哪怕那剑灵尽全力撑出一张结界来,为他保驾护航,可是第九重天雷打下来,林澹这么个筑基境,还是险些没有承受住。

痛。

太痛了。

要裂开了!

这还只是那雷电带出来的余波,就几乎要把林澹的神魂给劈碎了,以后自己修炼到需要渡雷劫才能升级的境界,也要不断地承受这样的痛苦?

怪吓人的。

不过想到掌门尊上已经不知承受过多少回这样的痛苦,林澹的心情又忽而变得很复杂。

痛就痛一点吧,能多陪陪他,让他不要那么难过,不要独自默默承受,也值得了。

这样想着,林澹一刻不停地将自己的灵力沿着那细丝渡入到掌门手腕上的那疗愈小法球里,等待着度日如年的煎熬过去。

然而,不知不觉间,他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眼,林澹已然安安稳稳地躺在了一间陌生的卧室里。

不对,这房间的陈设,好像也不是全然陌生的,林澹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对,是他们“保安宿舍”后院里,那一排看起来很上等的厢房。

林澹此时就躺在最东边,最宽敞的那间房的内室的雕花床上。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年轻修士的声音。

林澹转过头,看向对方,见是个长相稚嫩的小童子。

那童子确定林澹醒过来,立即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嘴里喊着:

“师父,师父,他醒了!壮壮,壮壮醒了!”

……壮壮?

林澹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刚动了一下,立即牵扯得浑身皮肉刺痛,他“嘶”一声,抬起手,这才看到自己手臂上、胸前、后背、还有额头上,都缠了白色的绷带。

这……

林澹努力回想自己昏睡过去之前的情形,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些伤,应该都是之前在那玉绝峰渡劫台边,被天雷的余波劈出来的。

只是余波,就有这么严重?

那台上的人……

“尊上……”

林澹忽然有些急切,调动体内灵力,试图通过御物之术,把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体拖起来,想要往床下走。

然而,没能成功。

他丹田处空荡荡的,灵力早就几乎干涸了。

林澹龇牙咧嘴地,忍着痛,又试了两次。

“哎哎哎!谁让你这样乱动了!快躺回去!莫要强行调动体内灵力!”

一位老者的声音从门边响起来。

林澹转头,看到个白发白须,一身朴素长袍的老人家,快步来到他床边,一边调动灵力,强行将林澹重新放平到床上去,一边从指尖牵出一根细丝,勾住林澹手腕,开始查探他体内灵力运转情况,和神魂的愈合情况。

这应当就是医生了。

林澹垂眼往他腰间看去,看到个出入寒玉宫的玉牌,上面写着[怀珍]两个字。

“……怀珍长老?”

“嗯。”

怀珍正在仔细查看病人情况,听到林澹喊他,猜想对方是要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所以组织了一下措辞,“你之前在那渡劫……”

“尊上,他还好吗?”

怀珍话讲到一半,被林澹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

不过短暂地愣神之后,很快想到“良药妙方”那件事,又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容来,捋着胡子,回说:

“你放心,托你的福,尊上百年来,终于突破瓶颈,修为更进一层了!”

尊上渡劫成功了!

林澹心口悬着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下了,撑着的手臂一松,扑通一声,躺回床上去。

背后也都是伤,乍一躺下,痛得龇牙咧嘴。

怀珍长老见状,笑着摇头,“你没有修习过锻体术,肉|体凡胎的,被那雷劫波及,这两天,铁定是要受些皮肉之疼的,忍着吧。

“好在是有尊上的那本命剑护着你,让你神魂上没有受到丝毫损伤,没什么大碍。

“好好休息,安心养着,要不了几日便能好。

“我先前已为你行过针,另外开了几副药,你按时服下,注意调息……”

怀珍长老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的储物法器里,掏出一个小木箱,将里面用黄纸包起来的几个药袋,依次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林澹床边的圆桌上。

林澹盯着那鼓鼓囊囊的纸袋看。

怀珍长老见状,解释一句:“你放心,老朽调制的药材,绝不苦口,都像蜜饯似的,酸酸甜甜,味道保管都不错。”

说着,他随手提了一袋写着[咀嚼服食,一日多次]的药包,拆开了,用灵力托到林澹面前去。

林澹看着那长得像软糖似的晶莹剔透的药丸,抬手像抓瓜子似的抓了一大把,直接往嘴里送。

“哎!”怀珍长老还没见过这么吃药的,抬手想拦,可眼见着对方已经都将那一把药丸送进嘴里了,想着反正是滋补的,吃多了没大碍,也就由着他了,只是问:“味道如何?”

林澹此时已经“咕咚”一声将那满嘴的药丸吞进肚子里去,闻言,舔了舔嘴角,“挺甜的,就是……”

“就是如何?”

“就是,长老,这药,好像没什么灵气……”

“呵,这是治伤的药材,又不是滋补的药品,更不是灵植,要灵气做什么?药效够了就行。”

林澹有点难过,他用包着绷带的手轻轻揉了揉丹田处,感觉到那里像是被放空了的气球,瘪瘪的。

怀珍长老将林澹的神情看在眼里,意识到对方在渴望什么,倏然之间冷了脸,肃声说:

“壮……小犬,我可警告你,你虽然现在丹田处灵力稀薄,但是断然不能乱吃那些个滋补灵气的灵植和丹药,知不知道?

“你身上的伤是雷劫造成的,贸然进补那些个驳杂的灵气,只会让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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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难以愈合,甚至留下永久的创伤。

“你想快点好,好全了,那这些天就忍着,忌口,记住了?”

林澹怏怏地,到底不敢和医生顶嘴,只能蔫头耷脑地点头,“哦,记住了,长老。”

怀珍长老见他还算老实,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留下了一张传声符,说有任何问题,随时见他,这才收起药箱,装进储物法器里,然后起身离开了。

怀珍长老前脚走,后脚,一只肥硕的狮头鹅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那狮头鹅长相凶悍,浑身每一片羽毛都像铠甲甲片似的闪着寒光,一看就不好惹。

可是林澹远远地看到那大鹅眉心亮起来的契印,立即笑起来,

“百里前辈让你过来的?”

那大鹅不说话,“嘎嘎嘎”地叫,一摇一摆地走到林澹床头来,长喙伸进翅膀下头,叼了一个小竹筐出来,送到林澹面前。

林澹探头望过去,就见那竹筐里,放着一株灵植。

算不得多高品级的灵植,从灵气的浓度来看,也就比林澹自己种的“甜甜根”高一个小等级,不过林澹知道,这对百里菖蒲这个灵契峰的弟子来说,已经是很珍贵的库存了。

他感激地谢了大鹅,伸出手,想去接那竹筐。

然而,手指刚要碰到筐子边缘,忽而一道凌冽的目光打过来,吓得林澹一个激灵,慌张地收回手,抬头望过去。

就见怀珍长老竟然杀了个回马枪,站在门口,怒目瞪过来。

林澹陪着笑喊他一声。

怀珍长老没理,冷着脸冲进来,一把将那灵植带着竹筐一起没收了,现场给百里菖蒲发了一张传声符,先将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末了,看一眼身边肥硕的狮头鹅,又说:

“你这鹅倒是不错,先借我用两天。”

说罢,也不管百里菖蒲同意不同意,直接掐指捻诀,更改了那狮头鹅眉心的契印。

至此,林澹的床边,多了一只大鹅保镖,气势汹汹地立在那里,但凡有谁敢不遵医嘱,它不由分说,上来就啄。

林澹中途想偷偷从乾坤袋里拿一根“甜甜根”嚼了解解馋,被那大鹅“嘎嘎嘎”地一通咬,手指头都要咬肿了,吓得慌张收回手,再不敢乱吃了。

就这么从天亮一直熬到天黑。

没有灵气,肚子咕咕叫,实在难受,林澹躺平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唉声叹气。

饿。

谁能给他一点灵气。

就一点点就好,让他解解馋。

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

是雨滴打在窗棱上发出的声音。

……下雨了?

寒玉宫,怎么会下雨?

且不说这宫外有层层法阵结界护卫着,寻常的雨雪风霜很难进来,就算果真有雨落进来,以寒玉宫的温度,应该在半空中就变成雪花或者冰雹了吧?

疑惑着,林澹撑坐起来,伸手打开床边的那扇小窗。

细密的雨丝,立即纷纷洒洒落在林澹脸上,带着熟悉的凌冽香气。

是掌门尊上的气息。

这是……尊上渡劫成功之后,出现的灵气化雨?

玉绝峰在寒玉门的最西边,寒玉宫却在靠东边的位置,离得这么远,那雨水都能飘过来……

渡劫境的大佬,升级的排面,果然不一般。

林澹倚靠在床头,任由那雨水拍打在脸上,露出个与有荣焉的笑容来。

尊上,真的渡劫成功了。

虽然白天就听怀珍长老讲过了,可到了这时,被那股熟悉的气息包裹住,林澹才真切地觉得安心了。

他看着窗外的夜景,沐浴在细雨中,唇角的笑意,却一点点地淡下来。

他突然有点想见见掌门尊上,问问他神识还痛不痛,极寒之气可缓解了。

可他现在没有灵力,积攒不出疗愈小法球,身上还“五花大绑”的,根本不可能坐传送法阵去偏殿床榻边。

可是,话说回来,他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尊上他,就一点都不想来看看他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澹立即心头一凛,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这世上,哪有总裁专门放下身价,跑来看一个临时保安的道理?

他甩了甩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身子骨太硬朗了,前些年没怎么生过病,乍一生病,人就变得有点矫情了。

林澹试着把那些念头都压下去,吃了药,重新躺回床上去。

怀珍长老的药,应该有挺强的安神效果,吃完不久,林澹就开始犯困,很快沉沉睡过去。

迷迷糊糊地,他感觉到好像有人进来了,可是发现床头的大鹅安安静静的,一声也没叫,他又觉得是自己在做梦了。

他好像又梦到很久之前的一个情景——

那时,他吃光了灵矿山一整座山的灵植之后,连夜闯入那座空中花园里去。

他的“吞噬万物”的神通刚结束不久,类似醉酒的副作用让他浑身燥热,脑袋发胀,躺倒在遍布灵植的地上。

然后,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仙子一样的白色身影,翩然落到他身边来。

那身影蹲下|身,在林澹边上,静静看了他很久,像在观察某种十分稀奇的新物种似的。

再后来……

那身影似乎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别走……”

林澹呓语着,倏然抬手,一手揽住对方肩膀,一手环住对方的腰,将那身影抱进怀里。

“嗯。”

他听到一声轻吟,就在他耳边,撩得他耳廓发烫。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着的低声喝斥:

“林壮壮!”

……林壮壮?

……是在叫他吗?

……谁在叫他?

……尊上?!

林澹吓得一个激灵,从梦中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那张被白玉面具半覆着的脸,近在咫尺。

挨得太近了,他的鼻尖都碰到对方那冰冷的面具,只需要轻轻抬起下巴,双唇就会贴在一起……

有那么一刻,林澹晃神,真的将双唇试探性地送过去,想要碰一碰对方的……

“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响起,离得太近,简直像从林澹自己身体里发出的似的。

林澹慌张地收起下巴,发现自己双臂正将对方紧紧地箍在怀里,又赶紧收回手,身体往外退开,乱七八糟的解释:

“尊上,我……我睡着了……不知道你过来,我以为……我不是故意抱你的……我也没打算亲……”

那些混乱的解释,显然并没有缓解此时僵硬的气氛,因为靳掌门听完,唇角肉眼可见地往下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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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似的,屁股又往外挪动,身体也跟着往后仰,试着将距离拉得更远。

接着,砰一声,背撞在了雕花床架上,疼得林澹龇牙咧嘴地倒抽一口冷气。

靳言的眉头拧起来,目光变得很冷,指尖的灵力放出去,环绕在林澹背后,为他缓解后背上伤口被撞的疼痛。

“躲什么?”

林澹被问得懵住,他盯着靳言的眼睛,想问一句,我抱你你不生气吗?

但是问题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最后只问:

“尊上,你怎么过来了?”

靳言冷冷看他,“你这宅子金贵,我来不得?”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澹想要再笨拙地解释一通,但体内源源不断注入的那丝丝缕缕的灵气,吸引了他的注意。

靳掌门的灵力,至纯至阴,灌注进林澹的经脉中,清清凉凉的,非常舒服。

又能镇痛,还……顶饱。

林澹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抬起手,攥住对方细瘦的手腕,五指收拢,将对方细嫩的皮肤都压出凹陷了,开口讲出来的,却是:

“尊上,别浪费灵力在我身上了,我身上的伤,养两天,很快就好了。”

靳言没理他,只轻声问:“痛吗?”

林澹笑起来,“不疼,我皮糙肉厚的,这么点小伤,一点都不疼。”

靳言盯着他的脸,停顿片刻,收回了手。

止痛又解渴的灵力被收回了,林澹心底舍不得,面上倒是不显,仍旧嘿嘿地笑着。

下一刻,靳言的身体往前压过来,脸贴近到林澹面前。

那张漂亮的脸倏然在林澹面前放大,林澹顷刻间屏住呼吸,怔怔地望进对方眼中,

“……尊上?”

靳言这时抬起手,修长的食指虚虚地落在林澹脸颊上,轻声说:

“本座有办法,可以让你很快痊愈,你可想试试?”

对方的话仿佛带着很强的蛊惑作用,林澹喉头上下滚了滚,懵懵地问:

“……怎么试?”

靳言冰凉的手指沿着林澹温热的脸颊,一路往下,托起他的下巴,

“像上次那样,将你的识海打开,让本座进去。”

第049章第49章

……像上次那样?

林澹的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之前在寒玉宫偏殿的那些画面——

那伸手不见五指的识海……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那些暧昧的声音……还有粘腻的气息……

林澹感到口干舌燥,他吞咽一下,分明还什么也没做,声音已经有点嘶哑,

“尊上,我只有筑基境,没办法开启识海……”

“无妨,”靳掌门的声音很近,气息撩在林澹耳廓上,“本座可以帮你。”

……又像上次那样,拔苗助长吗?

林澹清楚地记得,上次他迷迷糊糊地,像个醉汉似的,循着本能,莽莽撞撞,冲进对方的识海中,然后又因为那些不堪的原始欲|望,对那白色身影,做出那样的事来……

他的识海很不成熟,一旦被强行打开,他很可能又像上次那样,控制不住自己,冒犯到对方……

他还清楚记得,上次他是如何惹得掌门震怒,神识被甩出来之后,对方的威压是怎么险些要了他的小命的。

现在林澹丹田处几乎没剩多少灵力了,想要用御物之术十分勉强,实际上不要说御物飞行了,他身上还到处缠着绷带呢,根本连灵活行动都很困难,现在这雕花床上又没有青龙传送法阵,也不可能短时间内逃离现场……

总之,如果他现在又像上次那样,惹得掌门震怒了,威压打下来,他是躲不过去的。

所以,林澹闻言,朝对方笑了笑,

“尊上,还是……不了吧,我这点小伤,养一养就过去了。”

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挪着屁股,再次朝着远离掌门的方向动了动。

将对方那明显躲闪的动作看在眼里,靳言的双眸微微眯缝起来,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阵,冷冷问:

“你怕了?”

“我……”

林澹下意识想回一句“是”,他确实怕。

可是回想到之前在寒玉宫偏殿,他只是躲远了一些,便惹得掌门大怒,发了一通脾气,林澹又不敢随便开口了——

掌门好像挺不喜欢林澹躲着他。

见林澹吐出一个字,便不再继续了,靳言倒也没继续逼问,他的视线从对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缓缓地往下,挪到对方身上去——

林澹身上缠着绷带,没穿上衣。

两侧小臂上都裹着纱布,另外有一条绷带斜着缠在身上,从右侧脖颈处拉到腰腹处,这样唯独将右侧肩膀完整地露出来,便越发凸显出那处肌肉的起伏线条来。

常年劳作的手臂,肌肉虬结。

对方平时搬砖或是下地的时候,应该总会习惯性地将袖子撸得很高,直接卷到肩头上去,因而在肩头起伏的肌肉线条边缘,有一条明显的分割线——胸前的皮肤还算白皙,手臂的皮肤则明显被晒得黝黑。

靳言打从记事起,就已是练气境,尚未习字,便先筑基,因而他身体很早便不再发育了——维持住了少年时白皙清瘦的身材。

他很少这样近距离观察一个成年的底层筑基境修士的身体,此时微微偏着头,眼中带上几分探究神色。

他以前不太瞧得起那些主修锻体术的修士,觉得空有一副皮囊,沙袋似的,实际上根本不经打。

可此时看着面前这副身体,靳言却不讨厌,相反,他觉得十分有趣。

这不是那种靠锻体术打造的“虚假”的肌肉,壮壮的壮硕,是实打实靠风吹日晒的劳作锻炼出来的,因而肌肉的起伏不会很突兀,看着非常和谐,养眼。

他看得入神,忍不住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对方肩头的一处细小的被雷电劈出的伤口,渡入丝丝缕缕的灵力进去。

北斗大陆最巅峰的渡劫境,又是天级至|阴|道|体,灵力的效果自然不容小觑,几乎在灵力注入的一瞬间,那处细小的伤口便愈合了。

只是在伤口愈合的同时,对方肩膀上的肌肉也迅速绷紧了,块垒分明,硬邦邦的,靳言指腹在上头轻点了点,对方便吓得浑身一抖,喉咙里漏出一声轻喘。

靳言撩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将对方神情中的慌乱看在眼中,莫名地心底多出几分愉悦来,眉宇间的阴霾散去,眼尾微微向下弯起来。

他将手往下伸,停在了对方腰腹处,两条绷带之间的一条细小的伤口上,指腹按上去,想要渡入灵力帮助那伤处愈合。

冰凉的指腹刚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对方身体下意识一弹,块垒分明的腹肌立即紧绷起来,仿佛要在瞬间构建出一张坚硬的防御铠甲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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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言轻声笑起来。

他忽然想,对方怕他,忌惮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还有微微颤抖的身体反应,都挺有趣的。

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现在他直接倾身压过去,将对方困在这狭窄的雕花床上,做一些……对方的身体承受不住的事情,可对方又因为畏惧而无法抗拒,只能颤抖着默默承受……

好像,也不错。

他浮想联翩,唇角勾起来。

下一刻,他作乱的手指被对方用力攥住了。

林澹像是忍耐到了极限,控制不好力道,手上握得紧了,将靳言白皙的手背都勒出红痕来。

“尊上……”

林澹用沙哑的声音低喊了一声,压抑得狠了,尾音都在颤抖。

他紧紧盯住靳言的眉眼,喉头滚动着,呼吸急促,滚烫的气息吐出来,在空气中形成明显的白色雾汽。

——只是这样,就已经受不住了?

靳言将刚才那些念头压下去。

——还是不要这么急着逼这笨蛋到那一步了,先哄他将识海打开。

这样想着,靳言手臂用力往回收,想要抽回手,挣了两下,力气没有对方大,竟然没能将手抽回来。

原本弯成月牙形状的双眼,睁圆了一些。

“放开,本座不碰你便是。”

林澹却没有放开,手指像金属钳似的,紧紧箍住对方的手,丝毫不敢松。

他现在丹田处空虚,饕餮道体不知饿了多久,对灵力的渴望,根本不是其他人能想象得到的。

对方刚才悄然来到他床边,那清凉中透着香甜的气息,勾得他在睡梦中都能不自觉上手,将对方死死抱住,可见他心底压抑的欲|望有多强……

偏偏对面对此毫无所觉,还拿手指在他身上乱碰。

灵力从对方指腹渡入林澹腹部的时候,林澹的丹田处都快烧起来了。

他的脑袋都快被烧糊了,理智的那根弦都要被烧断了,对方竟然能对着他言笑晏晏?

……放开?

不可能的。

他根本不敢松手,唯恐松开了,脑袋里那根弦就跟着断了,之后……能做出什么事来,他现在一点都不敢想。

然而,林澹正苦苦地忍耐着,掌心倏地被对方的手指轻轻挠了挠。

小猫的爪子似的,挠在他掌心,却像是过电一般,酥麻的感觉一路蔓延到他心底去。

林澹呼吸一滞,紧接着,眼前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周围再次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迅速垂头,看到自己不断冒着黑雾的双手,意识到他再次被对方“拔苗助长”,拉进了自己这片不成熟的识海世界。

抬起头,林澹下意识在识海的边缘处寻找着,果然就看到一点白光,缓缓地靠近过来。

啪!

林澹吓得往后一跳,顷刻间窜出去几千米远,背抵住识海的边界。

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分明隔着几千米远,可这是林澹的识海,对方的笑声仿佛就在他脑海中,清晰可闻。

下一刻,那白色身影走近了,停在林澹面前。

林澹的神识凝成的黑色小人,想要往后躲,然而退无可退。

他两股战战,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往一侧横移,想要从白色身影面前逃开,下一刻,脸侧就被一只横过来的白玉似的手臂堵住去路。

对方的两只笔直细瘦的手臂,一左一右挡在林澹脑袋两侧,将他死死困在身前。

哪怕林澹现在还只是个边缘都很模糊的不成熟的黑影,可他的身形,还是比对面的白色身影,要大两圈。

对方那修长清瘦的身影,想要将林澹这么大的个子给堵在墙角,其实看起来有些勉强的——

对方手臂朝上,高高地举起来,为了能和林澹对视,甚至被迫要踮起脚尖来。

林澹垂着头,视线沿着对方的身体线条,不自觉地,一路往下。

有了元婴之后,神识凝实的,真正成熟的身形,比林澹这个被迫提前形成的半成品,要清晰很多。

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玉石,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和谐又漂亮。

神识凝成的身形,和修士真实的肉|体,有几分相似?

林澹脑海中倏地冒出这个问题来。

他上次意识混沌,循着本能,在对方身体的某个部位,汲取到冰冰凉凉的纯净灵力……那是……什么部位?

林澹的视线不自觉又往下挪了一些,接着慌张地闭上眼,仰起头,脑袋磕上识海边界,咚一声闷响。

要命了。

他在胡乱想什么?

非礼勿视!哪怕只是神识凝成的身影,也不能乱看!

林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浑身都绷直,像一把被拉到极限的弓。

下一刻,他的手被对方握住,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

对方冰凉的手抚摸上林澹滚烫的身体,在他耳边低语:

“放松一点,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

……又不是第一次了?

……是啊。

……反正之前都有过一次了。

……掌门是被冒犯的那个,他都不介意,林澹有什么好顾虑的?

……都到这一步了,箭在弦上,也不可能回头了吧?

想到这里,林澹释怀了。

他不再抗拒,浑身的肌肉都不再紧绷。

重新睁开眼,他抬起手,熟练地握住面前纤瘦的腰肢。

像上次那样,他紧紧抱住对方,让两道身影的胸膛相撞。

神识凝成的黑白两道身影,迅速纠缠在一起,旋转着,在周遭形成一个类似乾坤八卦阵图案的裂隙。

上次,他们就是穿过这道裂隙,进入的靳言的识海。

这一次,林澹循着本能,抱住对方的身体,重新往那裂隙中撞过去。

然而,预想中的白茫茫的世界,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砰”的一声,身体弹在某处无形的结界上,被撞了回来。

他们的两道神识依旧相拥在一起,在林澹的识海中滚了几圈,直到撞在边界上,才堪堪停下。

待到从眩晕中回过神来,林澹发现自己躺在漆黑的地上,那白色的身影跨坐在他腰间,微微仰着下颌,睥睨着他。

“哼,你不会以为,这一次,本座还会让你趁虚而入,闯进识海中吧?”

白色身影将手臂撑在林澹胸膛上,俯下|身,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上次,本座受的那些消魂滋味,这次,让你也尝尝?”

第050章第50章

靳言是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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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以他的修为,他如果不想,没有任何一个修士有能力将自己的神识闯入他的识海中。

上一次,在寒玉宫偏殿内,林澹之所以能够那样轻易地脱离自己的识海,反向侵入他的识海,是因为靳言大意了——

他对林澹,不设防。

那不过是个筑基境的笨蛋修士,连识海都没有,还是他强行“拔苗助长”,才勉强凝实出一个轮廓虚浮的身影出来的。

这样的身影,靳言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拿捏,根本不需要多加提防的。

当然,还有另一层——

靳言的内心深处,对林澹太信任。

或许是他之前的白猫分|身与对方有过太多亲昵的接触,让他对这笨蛋修士的气息,太过熟悉,在被这气息包裹住的时候,便下意识会卸下心防。

又或许,哪怕没有那白猫分|身,这么多次接触下来,靳言原本对这笨蛋,也没有太多防备的——

就像上次在床榻上小憩时,那笨蛋走到他床榻边上,都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了,他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醒过来,直到对方得寸进尺,撩开纱帘,靳言才终于醒过神来。

但不管是哪一层原因,总之,上次之所以会阴沟里翻船,被对方侵入最私密的识海深处,不过是靳言自己的疏忽,无关境界修为。

不过,此时此刻,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靳掌门再次侵入对方那片尚未成熟的识海的时候,便有了防备——

他早早地用灵力封住自己的识海,仿佛在那片小世界的边缘,布下一张十分坚固的结界。

这样的结界,绝不是林澹这样一个筑基境的修士那尚未成熟的脆弱神识,能够突破的。

果然,就见对方抱住他的元神,试着像上次那样往他的识海中横冲直撞的时候,被那道结界无情地弹了回去。

靳言自认运筹帷幄,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笑容,骑在对方腰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上一次,他的元神被对方那黑乎乎的半吊子元神死死地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这一次,上下位置颠倒,也该让这笨蛋,也尝尝元神中最隐秘的那处关窍被侵入时,是什么滋味了。

“一开始,会有些痛,但熬过前头那段时间,后面的感觉你会喜欢的。”

白色身影说着,抬起手,安抚性地摸了摸黑色身影的脸颊。

林澹的肉|身仍旧半躺在那雕花床上,维持着识海被侵入之前,那紧紧攥住靳言手背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一双眼睛睁圆了,黑漆漆的眼瞳中,盛满异样的情绪。

他感觉身体里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想要挣脱禁锢,然而躯壳像被梦境缠绕住了,根本挣脱不开。

识海中,白色的身影压在他身上,朝他缓缓地贴近过来,直到两人的胸膛紧紧挨在一起。

他燥热的身躯被对方冰凉的神识触碰,那一股凌冽的冬雪的气息,将他裹挟。

像个刚经历过酷暑的病人,乍然靠近一处冰窖,他正被烧得意识模糊,这时本能地冲上前去

恨不能,把自己灼热的身体,整个送进那冰窖中。

这样想着,他便循着本能,果真这样做了

识海中,那黑色的身影维持着躺平的姿势,顺势而为

厢房中,侧身坐在床沿处的靳言的本体,倏地睁圆了双眼,目眦欲裂。

——你!

他的神识在叫嚣着,然而为时已晚

寒玉宫,偏殿。

古茗守在殿门外,朝着一墙之隔的那亲卫宅院看过去,望眼欲穿。

掌门尊上在太阳刚落山的时候,便独自离开,去往隔壁宅院了,如今月升又月落,眼看着天边都要泛白,日头都要东升了,怎么,还没回来?

这是要直接住在那隔壁院子里,在那边过夜了?

想到掌门亲手交给林小犬的那块亲卫令牌,古茗忽然福至心灵——

尊上这是,亲自去找林小犬侍寝去了?

这这虽然无可厚非,但是尊上渡劫的时候,林小犬受了不少皮外伤,这时候,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正想着,一道刺骨的寒气袭来,激得古茗浑身一个激灵,慌忙收敛思绪,迎上去,

“尊上,恭迎尊上回宫。”

靳言从鼻子里应了声,浑身裹挟着一股浓浓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冲回偏殿去。

古茗陪着小心跟到床榻边上去,先拿灵力护住心脉,接着暗暗思忖——

掌门这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果然是没有被伺候好吧?

可这事,想来想去,古茗都觉得,实在怨不到林小犬头上去,那么个境界低微的修士,身上又受着伤呢,掌门这时候也太急切了些。

“尊上,壮壮他身上还有伤,这时候正是虚弱的时候,难免招待不周,尊上莫要生气。”

“虚弱?”

靳言从鼻子里哼一声,周身的寒气又重了几分,“我看他好得很!身子骨硬得很!”

古茗被对方的威压震慑住,吓得呼吸都屏住了。

掌门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好得很?什么硬的很?

这边,古茗正在努力思索应该如何回话,床榻上,靳言已然冷冷道:

“无事了,你下去吧。”

古茗立即朝着床榻稽首,很快退下了。

独自待在偌大的偏殿中,靳言越想越气,气息都有些乱了。

——这混账,他怎么敢,怎么敢

——为何,为何本座已然护住了自己的识海,只在他的识海中行那事,却依然、依然被他进入到元神的那处关窍,为所欲为?!

和偏殿内那凛冽的寒意不同,此时亲卫宅院东边厢房里,林澹靠坐在床上,曲着一条腿,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回想起刚才识海中黑白两道身影缠绵的情形,唇角不自觉往上翘得很高。

他揉了揉肚子,发现之前的饥饿感觉,完全消散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十分充实的饱腹感。

不只是肚子饱了,甚至身上的伤口,都不再痛了

午后,日头西沉的时候,怀珍长老准时领着童子,带着药箱来到林澹休息的房间。

刚穿过外室和卧室之间的屏风,远远地看到圆桌上原封不动地,整整齐齐摆放着的那一排药包,怀珍长老的脸顷刻便垮下来。

“老朽先前交代得清清楚楚,让你按时服药,你怎么都当耳旁风!你这样,何时能——”

话说到一半,怀珍长老走到床边上,远远地查探到林澹气息上的变化,愣住了,

“嗯?”

他坐下来,从指尖牵出细丝,查探了一番林澹的神识和灵力的情况,

“嗯??”

接着他眉头紧皱,抬手将林澹身上裹着的纱布绷带尽数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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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看着林澹身上几乎快要完全愈合的伤口,怀珍长老一双眼瞪得滚圆,差一点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

“你你你、你这半天不到竟然痊愈了?”

林澹靠在床边,看着神清气爽的,咧着嘴嘿嘿嘿地笑。

怀珍长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可是渡劫境的九天玄雷劈出来的伤,一个小小的筑基境,怎么能半天就全养好了?

还是在完全没喝他的药的情况下,自行痊愈的?

这不可能!

怀珍长老重新坐直身体,再次将林澹身体中每个关窍查探一遍,找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嗯?”怀珍长老掀起眼皮,狐疑地看向林澹,“昨晚,谁来过了?”

林澹一听,笑容立即收敛了一些。

掌门尊上半夜来了他屋里,这种事,林澹下意识觉得,铁定是不能外传的——而且堂堂宗门尊上,跑来他一个临时保安的宿舍,这事,说出来,别人也不一定会信吧?

所以林澹很快摇头,

“没,没人过来。”

怀珍长老狐疑地眯起眼,转过身,低头去看床边窝着的那只肥硕的狮头鹅,又问一遍:

“昨晚谁来了?”

狮头鹅此时和昨天那“嘎嘎”乱叫的神气模样,简直判若两鹅。

听到怀珍长老的问题,它吓得一声不吭,只将自己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像是恨不得自己能缩小成一只小黄鸭似的。

这大鹅,别看灵兽等级不高,可性子烈得很,先前在百里菖蒲那边,怀珍长老可是亲眼见过它追着左护法关沧海屁股后头啄的。

这整个寒玉门,能把它吓成现在这副小鸡崽模样的,还能有谁?

此时怀珍长老回过味来,再重新看向面前的林小犬,将对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神清气爽,容光焕发,虽然努力摆出一副严肃模样,可是那上扬的嘴角,根本压都压不住的。

看到这,怀珍长老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很大幅度地点点头,抑扬顿挫地“哦”一声,

“老朽明白了,看起来,壮小犬,你这是,自己找到了那千年不遇的,灵药妙方了?”

“嗯?”

林澹懵懵地看向对方,“什么灵药妙方?”

“灵药妙方啊,”怀珍长老捻着胡须,“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出现,两个共轭灵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病了我治、我病了你疗,看起来,是没我这个糟老头子什么事咯。”

“共轭灵药?”

什么东西?

在林澹迷茫的目光中,怀珍长老站起来,也不再多做解释,收起药箱,拍拍屁股,直接往房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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