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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第41章
林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搬进了寒玉宫中。
寒玉宫很大,占地面积甚至超过一座凡界的小村镇。
但这座宫殿却出奇得空旷。在里面行走,常常走上半天,都遇不到一个人影。
这宫里是有一支“全精英阵容”的侍卫队的,林澹估摸着,所有侍卫加起来,能有上百人,其中以二十八星宿命名的那二十八人,是侍卫长,每个侍卫长分管一个三到五人的小团队。
但这些侍卫平时绝大多数时间,都只守在宫殿最外围,沿着寒玉宫的那张巨大的防御法阵的边缘,站一圈,兵马俑似的,一动不动。
每个侍卫脚下都有一张传送法阵,不同方位的法阵上,分别绘制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图案。
宫殿里面不同的位置也散布着类似纹路的传送法阵。
这样宫里随时有需要的时候,那些守在宫殿的结界边缘的侍卫们,便可以随时通过传送法阵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现场。
但没有传唤或上级命令,侍卫们是不会无缘无故进入殿内的。
另外,宗门下辖的十二峰内,有不少托盘童子和扫洒童子,他们不定期也会受命入宫,但都是完成任务就立即离开,绝不会多逗留一刻。
所以,实际上,有资格随意在寒玉宫内部行走的,除了掌门自己,就只有左右护法,十二峰峰主,几位地位特殊的尊者、长老。
另外,现在,又多了一个临级短工,林小犬。
林小犬在古茗的带领下,一路踩着冰冷又光可鉴人的玉石地板,穿过城镇一般巨大的宫殿,走到一处小院子门外。
古茗说是“小院子”,林澹一路上就在脑补那种篱笆墙围起来的茅草房,可是真到了院门前,才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小院子”,比凡界的王公贵族的宅邸都还要大上不少。
古茗用灵力将大门推开,又指引着林澹将自己的灵力注入那院门周围的阵基之内,
“这院门既认了主,以后,你便可随意出入此地,畅通无阻。”
林澹闻言,点点头,看着自己的灵力在那门上一闪而过,心想,这就像他以前世界的密码锁吧?古茗现在是帮他把指纹录入进去了。
想到这里,林澹不禁感慨,在这宫里做“看大门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连“宿舍”都是用的指纹锁。
正想着,就见古茗将自己的灵力从那结界阵基上彻底抽离,看起来,似乎是把自己的指纹记录从这“密码锁”上彻底删除了。
林澹见状,想开口问一句,又想到人家古茗是尊者,类似保安队队长的角色,和林澹这种最底层的看大门的,肯定不住一个宿舍的,也就没再多问了。
古茗领着林澹,直接去了后院。
林澹抬头,将那一整排白色建筑扫视一遍,然后问古茗:
“大人,我住哪个屋?”
古茗笑起来,“你想住哪一间,便住哪一间。”
林澹心想,那就是说,他是新招的这一批侍卫里,第一个被安排进这“保安宿舍”的人了?
然而,紧接着,就听古茗继续说:
“这整个院子,都是你一人的。”
“啊?”
林澹双眼睁圆了,怀疑自己听错。
古茗轻笑,指了指林澹的侍卫令牌,那上面写着一个[亲]字,
“只有[亲]字令,才能入住此地,现在整个寒玉宫,只有你一个[亲]卫。”
实际上,不只是现在,打从孤月真君执掌寒玉门以来,拿到这[亲]字令牌的修士,林小犬,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不过这些,古茗只字未提。
这[亲]字令实在特殊,其背后的渊源,古茗想,不是他一个侍卫,有资格随意议论的。
安顿完林澹,古茗很快告辞,准备回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中去。
林澹这时叫住他,
“古大人,我……什么时候上岗?在哪里站岗?”
“……站岗?”
古茗闻言,一脸迷茫地看他。
林澹笑了笑,又解释:“就是,我的工作是做什么?有没有上班和下班时间要求?要不要每天打卡签到之类的?具体上班的地方在哪?有没有入职培训,或者有没有前辈可以带一下,帮我熟悉熟悉工作流程?”
林澹心想,看大门,和种地,还是差很远的,隔行如隔山,自己这样像赶鸭子上架似的突然转岗,其实挺没底气的,还是需要有人带一带,指点一下,他虽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但他往后会努力去学,慢慢去适应。
古茗对林澹的问题仍旧一知半解的,但他大概猜出来对方在问什么,笑着说:
“小犬道友,尽管安心在此处歇息便是,其他……无需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吗?”
林澹难以置信地又问一遍。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做,几百年前,祖师爷寒灯真君执掌寒玉门的时候,收在这院子里的那几个至阳道体的亲卫,每天和祖师爷厮混的那些事……古茗肯定是一个字也没办法和林小犬提起的。
所以古茗只是笑笑,点头,“嗯,什么也不用做。”
林澹听到这个说法,心头一沉。
这听起来,和他之前去仙山那小菜园子里的情况,很像啊。
看来,他这个所谓的[亲]字令牌,其实就是寒玉宫侍卫版本的“临级短工”,应该做不了多久,就会被赶出去了。
赶出去也挺好的,他很快就能回到小菜园里继续种地了。
想到这里,林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古茗见状,只当他是得知自己不用干活所以如释重负,也没有多想,起身往外走。
林澹这时又叫住他,“古大人,我还有一个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古茗依旧是那副惯常待人接物的笑容,“小犬道友,但说无妨。”
“是这样,我的猫,咪咪,它好像经常来这宫里,不知道大人最近有没有看到它……”
林澹问题问到一半,古茗的笑容就僵住了。
想到之前在偏殿里,掌门因为那白猫分|身而震怒的模样,古茗只觉得心神仿佛又被冻结了一次,身体都忍不住颤了颤。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回说:“这寒玉宫中,从未见过有白猫的影子,小犬道友,莫要说笑了。”
说罢,又补一句,“小犬道友,这种问题,问问我就罢了,往后,可万万不能在掌门面前提起,切记、切记。”
看着古茗讳莫如深的模样,林澹一脸茫然。
直到对方离开,林澹才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好像从来没提过,自己的猫是一只白猫吧?古大人怎么就认定咪咪一定是只白猫了?
那就是说,古大人非但是见过猫的,而且还能确定那就是咪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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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他干嘛提都不敢提,而且还不让林澹提?
林澹想不明白,决定暂时不想了,他摇摇头,转身往那一排“保安宿舍”走。
那一排总共七间厢房,每一间厢房都有自己独立的卧室和客厅,中间用屏风隔开,里头各种高档的家具陈设一应俱全。
林澹把七间厢房都看一遍,咋舌——
这里面最小的一间房,面积都比他之前那整片小菜园子还大了。
这寒玉宫,一个最低级别的看大门的,宿舍竟然就这么好?也太奢靡了。
林澹想到自己不过是因为掌门一时兴起,临时招过来的短工,就觉得不应该住这样豪华的“宿舍”。
所以他看了一圈,最终没有在任何一间厢房停留,转而往前面院子里绕过去。
这院子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湖泊,以寒玉宫的温度,这湖面自然是长年结冰的,冰面下面冻死了许多雪白的莲花,看起来仍旧栩栩如生的,冰面上头修筑了凉亭、回廊、山石,拼凑出一副非常漂亮的冬日画卷。
美则美矣,但没有一点生气,看起来,有些萧索。
湖面周围开辟出了不少小花圃,可是,以这寒玉宫极度严寒的环境,那些小花圃里的土壤都冻得硬邦邦。
林澹从那湖边走过,在花圃边上蹲下来,手指拨了拨冷冰冰的泥土,叹息摇头,
“这么好的土地,不拿来种菜,就这么荒着,也太可惜了。”
给了林澹那张[亲]字侍卫令牌之后,靳言便服下万寿阳灵丹,闭关调息去了。
十日后,掌门出关,古茗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迎上去,
“恭迎掌门出关!”
靳言淡淡应了一声,刚刚转醒,神识尚未完全铺开,随口问:
“壮壮这些天,可曾来过本座这殿内?”
古茗一时有些忐忑,“不、不曾,他……未曾踏离那亲卫宅院半步。”
靳言闻言,眉眼顷刻之间冷下来。
之前那笨蛋在脚下的那小菜园子里的时候,靳言一出关就问他可曾求见,古茗便回说那笨蛋一直在忙于种菜,不曾离开菜园子半步。
如今调来他这宫里,和他的偏殿只一墙之隔,这笨蛋竟然还是不肯主动来见他?
“不曾踏出院门半步?怎么,他还能在那天寒地冻的庭院里头,忙着种菜不成!”
这……
古茗闻言,一脑门子的汗,根本不知该怎么接话。
靳言见状,眉心微微蹙起,顷刻之间,将自己的神识铺开,查探出去。
一股熟悉的仙灵白茅草的味道,扑面而来,甚至还夹杂着新鲜的泥土的芬芳。
靳言震惊了。
——这笨蛋……
——他竟然真的在本座这寒玉宫里,种野草?!
林澹蹲在地上,把最后一片花圃里也种满“甜甜根”的时候,在他背后,一只白猫端坐在湖中的假山上,定定望着他的背影。
靳言化出白猫分|身,冲到这亲卫院内时,原本是闹肚子的怨气,想要将那笨蛋修士怒斥一番的。
可是刚踏入院内,便被满院的野草迷了眼,怔怔地看了许久。
这院子,以前住满至阳道体修士的时候,湖面尚未结冰,花圃里也满是灵花灵草,处处生机,阵阵欢笑。
寒灯真君身消道陨之后,这院子空下来,只余一片死寂。
不曾想,这笨蛋修士才来了这么几日,便将这院内,从冬日,变回了春朝。
花圃,路边,屋前瓦后,甚至靳言此时站立的这处假山的石缝里,凡是有土壤,可以种植的地方,全部被那笨蛋见缝插针地种满了杂草……
靳言看着那笨蛋蹲在地上,认真种草的背影,原本胸中郁结的怒气,不知不觉就消散殆尽了。
缓缓地收回视线,靳言垂下眼,看向自己脚边的一株小幼苗,抬手轻碰了碰,冷哼一声。
——这笨蛋,是有什么土地不足的心结么?连石缝里的土地也不放过,定要种满他那些杂草?
——这院子里上好的玉石景观,全被他这些杂草破坏了。
——不过是一些低档的中品灵植罢了,这笨蛋,何至于如此稀罕?
“咪咪!”
靳言正想得出神,一抬头,就看到那笨蛋满眼放光,飞身冲到他面前来。
尚未回神,白猫身上一轻,被对面熟练地抱了起来。
白猫浑身僵硬,四脚朝天,冷冷地耷拉着眼皮,脑袋撞进那笨蛋修士胸膛里,梗着脖颈,一动不动。
林澹见状,噗嗤一声笑起来,他抬手,宽大的掌心在猫咪柔软的肚皮上揉了揉,
“咪咪,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白猫一听,眼睛眯缝起来,脑袋仍旧被对方胸膛夹着,不敢动,只将眼珠转过去,瞪向对方。
——这话,不应当是本座质问你的么?
——你反倒原封不动地甩给本座了?
但这些腹诽的话白猫并没有讲出口,他肚子上细嫩的皮肤被对方那带着老茧的粗糙手指刮过去,激得浑身汗毛都直立起来,下意识抬手去打对方作乱的手。
这动作,看在林澹眼里,就像挠痒似的,只当对面是在和他玩闹。他笑容变得更深,手上又揉了两把。
白猫怒了,手脚并用去推他手臂。
林澹手上动作一顿,看着猫咪四只小脚爪同时抱住自己手臂的模样,只觉得好像心头都被对方拿柔软的肉垫踩住了,软绵绵的。
“咪咪,你知道吗,我在这里每种下一株甜甜根,就会想,我的猫,什么时候会过来。
“没想到,刚好在我种完最后一株的时候,你就出现了。”
林澹想到他刚才从花圃里一转身,就看到白猫站在那假山上,小爪子不停地拍打着幼苗玩耍着,蓝色的圆眼睛不自觉向下弯着,含着笑意的模样,就笃定,他的猫果然很喜欢他种的这些“甜甜根”。
想到这里,林澹将猫咪翻个身,夹在腋下,快步往湖边凉亭外面,最大的那一片花圃走去。
到了那花圃边,林澹蹲下来,把猫咪轻轻地放在铺满“甜甜根”的柔软地面上。
白猫垂头看一眼脚下的杂草,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让他气恼的问题:
“你为何要在这宫中,种这些杂草?”
林澹直直地看着猫咪的双眼,毫不含糊地回:
“为你。”
白猫一怔,脸上原本不悦的神色,一扫而空,
“……我?”
林澹认真点头,“我知道你在这宫里,我想,我过来了,你早晚会来见我的,你既然喜欢我种的甜甜根,我就为你多种一些,或许,这样你就更愿意留在我身边了。”
白猫的声音变得很轻,近似呢喃,
“你想要……我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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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了。”
林澹唇角扬得很高,面对自己的猫,他从来都是掏心掏肺,什么心里话都往外吐的,
“我想你留下,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可以吗?”
白猫一时无言,只拿一双湛蓝的眼睛看着对方。
仿佛听到了一番动人的情话,撩拨他的心弦,让他的心像春日里微风吹拂的湖面,荡漾出一层层涟漪。
但这涟漪,很快被冻结成冰。
靳言忽而想到另一层,眉眼顷刻间布满阴霾,周身的气息都冷凝,
“你……为何能如此不知检点?!”
林澹懵了,“啊?我?我……哪里不检点了?”
“对着一只小野猫,也能讲出这番话来,还说自己没有?!”
林澹闻言,更懵了。
懵过之后,又噗嗤一声笑了,
“咪咪,你怎么能这样骂自己……”
白猫在气头上,自顾自继续道:
“你之前分明信誓旦旦告诉掌门,要为他将这白茫茫的宫殿都种上红色。
“如今一点红不曾见到,你满心想的,竟只有为一只猫种杂草?
“你既来了这宫里,拿了[亲]字令牌,为何不做正事,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勾|引小野猫?”
林澹简直百口莫辩。
勾|引小野猫?他就是种了几株甜甜根,怎么就勾|引小野猫了?
而且……
“正事?什么是正事?”
他专门问过古茗了,古茗说他这个级别的侍卫不用站岗啊,难道是他听错了?
白猫见状,眉眼越发冷了,
“你难道不知,领了那[亲]字令牌,应当做什么?
“你手中握着寒玉石,又有那寒玉钗,现在在这亲卫宅院,近水楼台,却连自己应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林澹被问得一脸懵,
“我、我应当……诶,咪咪,你去哪?”
林澹话讲到一半,就看到白猫纵身一跃,朝院外飞去。
背影看着决绝,但飞离地面之前,悄悄拿爪子拽了两株杂草带走。
林澹站在原地,目送白猫像一道闪电般消失在视野中,然后茫然转回身,扑通一声坐在花圃边,挠了挠头。
咪咪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拿了这[亲]字令牌,到底应该做什么?寒玉钗……寒玉石……
说到寒玉石,林澹忽而想到那张寒玉门的告示。
他将告书石从乾坤袋里翻出来,重新找到有关寒玉石的那张告示,然后,点开下方的留言区。
将留言区的评论,一条接着一条地读完,林澹的下巴,一点点掉下去。
[兑换隐藏价值,隐藏价值是什么,哪位x大的道友,可否告知一下]
[道友,与世隔绝多久了,连这都不知]
[那座传闻中的仙山,可听过,那仙山上的阳灵花园,可听过]
[那自然是听过的]
[那里面的灵植,任、君、挑、选]
[此话当真]
[自然,千真万确]
[也就是说,只要去寒玉宫,求孤月真君开启那寒玉石,之后,那满山的灵植,不论品级,都可随意收入囊中]
[正是]
……
“咕咚。”
林澹吞了口口水,又舔了舔唇角。
他抬起头,看向和自己只隔了一面围墙的寒玉宫偏殿,手指不自觉伸进乾坤袋里,碰了碰那寒玉石冰凉的表面。
[只要开启这寒玉石,那一整座仙山的灵植,任、君、挑、选]
原来……这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背后的隐藏价值,竟然是这个?!
第042章第42章
只要开启一次冷月寒玉石,就能兑换任意一株仙山上的灵植?
这……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
林澹手中老早就握着这寒玉石了,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拿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块宝贝。
不怪林澹迟钝,他一个底层小喽啰,获取信息的渠道,原本就比上层社会的那些修士们要少很多。
许多在上层社会几乎是默认常识的潜规则,对林澹来说,却是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有咪咪提点,林澹哪怕没有把那寒玉石当场丢掉,也很可能会塞进口袋里吃灰,永远不会有拿出来研究的那一天了。
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随身带着的这块黑黢黢的石头,背后的隐藏价值,原来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上品灵植?
“啊……”
林澹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院墙外面,那座高高矗立的皓白宫殿。
他好像,觉得自己突然悟了——
难怪之前那小蛟龙那样娇娇柔柔地讲出自己和掌门尊上的旧史,掌门尊上立马给了小蛟龙好几株灵植,可林澹讲出想要“再续前缘”的蹩脚的话之后,掌门尊上却只应了声好,却绝口不提灵植的事。
原来,拿到灵植的关键,根本不是打感情牌,而是那块寒玉石?!
可是,这好像又有一点说不通——
按照之前连翘的说法,她一直千方百计想要留在寒玉宫,留在她掌门师叔的身边,结果没能成功,却被掌门拿一箱子灵植搪塞过去。
而她虽然料定自己肯定能拿到冷月寒玉石,却始终没有领到过。
那这样看起来,好像这石头也并不是获取灵植的充分必要条件?
那为什么连翘就能“空手套白狼”,他告诉掌门尊上自己想留在寒玉宫,就真的留在寒玉宫了?
说好的送灵植呢?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林澹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找个懂行的前辈仔细地问一问,可是现在这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的,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去问。
直到两天后,一个女修来到林澹的亲卫宅院。
那女修看着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娃娃,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罗裙,头上扎着两个总角小发髻,模样十分可爱。
她不是第一次过来这宅院了。
林澹刚搬过来的当天,她就来过一次,来给林澹送包裹——林澹转岗转得急,没来得及收拾行李,是这女修帮他把小菜园子里的各种农具还有掌门赏赐的那些衣裳都搬过来的。
当时林澹第一眼看到这女修,吓了一跳,心想这么大个寒玉门,怎么还用童工呢,这不违法么?
又慌张地上前去,将箱子和包裹都抢过来,要自己搬。
结果聊了两句,林澹发现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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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根本不是个小娃娃,而是修为已至出窍境第一层的大佬,年龄更是高达三百八十二岁,足够做林澹老祖宗了。
林澹算是明白了,能出入这寒玉宫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足够做他太奶奶太爷爷了,只有林澹这么一个孙子辈的。
林孙子见人过来,赶紧迎上去行礼,“百里前辈。”
这女修名叫百里菖蒲,是玉契峰的内门弟子,也是在寒玉宫有正经“编制”的扫洒童子。
百里菖蒲长相看着稚嫩,实际上却是连祖师爷寒灯真君都伺候过的宫里的老人了,她很清楚,能住进这亲卫宅院的修士,那身份都绝对不一般。
所以见林澹朝她恭敬行礼,她吓得慌张地将腰弯得比对方更低,回了个更大的礼,
“哎哟哟,小犬道友,不敢当不敢当,快别折煞老奴了,老奴可当不起您这般大礼!”
这样老沉圆滑的话语,用极为稚嫩的小女娃的声音讲出来,听着有些滑稽。
林澹笑着把对方往院子里头迎。
百里菖蒲不敢懈怠,刚进了院子门,就开始做正事——
她从腰间的储物法器里先取出来一排粉嫩嫩的小猪,然后掐指捻诀,在每头小粉猪脑袋上点亮一枚契印。
之后,她弯腰抬手,拍了拍小猪崽的屁股,
“行了,都快些干活去吧。”
小猪崽们立即哼哼唧唧地,扛着各种大扫除的工具,有序地往院子的各个角落里奔去。
小猪崽们做卫生的时候,百里菖蒲没事做,被林澹领去湖边的凉亭里歇脚。
刚坐下,百里菖蒲立即从兜里掏出一根拇指大小的通体洁白的小树枝,递到林澹面前去,
“小犬道友,能不能帮帮我家小小小白?按日子算,十天前它就该醒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冻伤了,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林澹凑过去,看向对方掌心,离得近了,这才看清楚,那不是一根小树枝,而是个冬虫夏草精。
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林澹从来都是十分乐于帮忙的,
“我该怎么做?”
百里菖蒲就知道这修士老实,肯定会愿意帮她,闻言,便笑嘻嘻地将冬虫夏草精丢进林澹掌心去,
“用你的至阳道体的气息,帮忙捂一捂,应该能给它暖过来。”
林澹便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蜷缩起来,虚虚地拢成一个小罩子,不断往中间那“小树枝”里注入灵力。
眼看着那“小树枝”上白色的冰霜一点点融化了,里面逐渐浮现出血色,百里菖蒲喜出望外,
“能住进这亲卫宅院的修士,果然不一般呐!
“老奴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小犬道友,往后你有什么需要用得上老奴的地方,尽管提,老奴一定尽力帮忙。”
这种举手之劳,林澹并不打算要对方回报,不过说起来,他倒是确实有问题想咨询,这时便索性开口:
“百里前辈,您知道冷月寒玉石吗?”
“昂,”百里菖蒲斜眼瞅向林澹腰间乾坤袋,“你兜里不就揣着一块么?”
林澹闻言,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捂腰间的乾坤袋,奈何掌心放着冬虫夏草精,挪不开手,只能问:“您、您怎么知道的?”
“猜的啊。”
以百里菖蒲的境界,打从第一次踏入这宅院,看到那满地的仙灵白茅草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修士是个千年不遇的至阳道体,这种体质,又住在这里,那怎么可能手里没有那块石头呢?
不过本来只是猜测,现在看对面修士那反应,是确定了,百里菖蒲笑起来,
“你说那寒玉石,怎么了?”
林澹直言:“我想问问,宗门里张贴的那告示里说的,那冷月寒玉石背后的隐藏价值……是仙山上的灵植吗?”
“不是。”
“啊……”
“不止那些。”
“啊?”
“仙山上的灵植,藏书阁里的功法秘籍,万宝楼里的法器丹药,只要是寒玉门的宝贝,只要归属于掌门尊上的,随便哪一样,都行。
“不过嘛,你应当也知道的,咱们这宗门最厉害的,就数那座仙山的灵脉了。那山上的上品灵植,在外头市面上,有市无价,所以嘛,大家默认,拿了那玉石过来,铁定都是冲着那灵植去的了。”
林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所以,只要开启一次那寒玉石,便能够换一株上品灵植?”
“当然不是!”
“啊……”
“你是傻的吗,怎么可能才一株上品灵植?”
“啊?”
“整座仙山,所有灵植,任选一株。那自然有脑子的都会选那最上等的,甲级臻品灵植的嘛,哪有人脑袋那么不清醒,去挑那上品灵植的?
“哦,我记得,之前还真有过一个傻孩子,听说是见到掌门尊上了,实在太激动,一紧张,挑了一株甲级上品灵植,临走前,掌门看不下去,又送了他一箱上品。
“你知道那一箱有多少?一百株!整整一百株,上品灵植!”
百里菖蒲两只手掌伸出来,五根手指分得很开,用力摇晃着,然后摇头,
“啧啧啧,也就是我们命不好,没有生出那样的体质来……”
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又看向林澹,
“小犬道友,你既有那玉石,又住在这亲卫宅院里,那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听到百里菖蒲的暗示,林澹捕捉到关键词,和之前咪咪生气讲的那些话,刚好对上了,便顺势问对方:
“这亲卫宅院……有什么问题吗?”
百里菖蒲一听,懵了,“你……不会连自己住的这宅子的玄机,都不知道吧?”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林澹,挑起眉毛,“可是小犬道友,你都拿到[亲]字令牌了,做了咱们掌门尊上这几百年来,唯一一个亲卫,掌门尊上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你那玉牌上,那一个[亲]字,背后隐含的意思?”
林澹一脸茫然,神情中写满无知。
百里菖蒲震惊过后,又点头,“也是,以咱们掌门尊上那个性子,他怎么可能主动跟你说这些嘛。”
“不过……这事,连古茗都没给你讲过吗?”
想了想,她又点头,“也是,这种事,古茗那根木头,怎么可能讲得出口呢。”
“……这种事?……哪种事?”
林澹觉得自己脑袋都被绕进去了,越听越迷糊。
百里菖蒲也不挑明,只是嘿嘿一笑,朝对方勾勾手指。
林澹将难道凑过去一些。
百里菖蒲在他耳朵边上,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
“你这宅院里,应当有不少传送法阵吧?”
林澹点头,刚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院子里,前院还好说,那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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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圆形的传送法阵,下水井盖似的,隔个三五步就有一个,也不知他一个站岗都不需要站的临时工,要这么多传送阵做什么用。
这时就听百里菖蒲又说:“你那些传送阵上,印的,都是青龙纹路吧?”
林澹再次点头。
百里菖蒲继续道:“你知道,寒玉宫内部,给长驻的侍卫用的青龙传送阵,是最高级别的传送阵吧?
“这种传送阵……可以直达,那位高高在上的真君的床榻边,你知道吧?”
“啊?”
这个林澹是不知道的。
说到这里,百里菖蒲便不再继续了,只留给对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然后拍了拍对方肩膀,老神在在地说:
“近水楼台……先得月,懂?”
她还刻意把那一个“月”字,咬得很重,好像在说:我讲的这个“月”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吧?
林澹的脸皱得像盐渍话梅,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不过对面显然也不打算让他接话,因为讲完这一通之后,她便兴匆匆从林澹掌心把那冬虫夏草精捏回来,
“啊呀,我的小小小白,你终于醒了?可把奶奶吓坏了!”
她再三谢过林澹出手相救,一抬头,看到小猪崽们已经干完活,排着队回来了,便顺势把小虫子和小猪崽一起收进储物法器里,扬长而去了。
百里菖蒲离开之后,林澹便懵懵地走到凉亭里,寻到一张青龙纹路的传送法阵,蹲在边上,垂着头,盯着看了许久。
他一动不动地蹲在法阵边,手中捏着那块圆润的黑玉石,心中万分纠结。
究竟……要不要去?
思来想去,直到太阳都落山了,林澹才终于长叹一口气,摇头,
“算了,还是不了。”
他双手撑着膝盖,想要站起身往凉亭外头走,可是没料到,蹲了太久,腿麻了,大腿根以下一点知觉没有,根本站不起来。
林澹来不及调动灵力于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已经朝前栽倒下去。
他下意识伸手想寻个支撑点,掌心便不偏不倚,正正好按压在了那青龙传送阵的中央。
刚才为了捂热那冬虫夏草精,残留在掌心的灵力,顷刻间注入到传送阵中。
金色光芒倏然从地面亮起来,林澹努力仰着上半身,想要避开那金光,然而圆阵内却似有一股极强的吸力,逼得他往下坠落。
眼前一黑,身体快速旋转着,林澹像深海漩涡中的一株海草,被迫随波逐流。
待到高速旋转终于停止,林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座熟悉的宫殿正中央。
待到林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单膝跪着,一只手臂伸出去,维持着一个类似掷铁饼者的姿势。
而他丢出去的,不是铁饼,而是那块冷月寒玉石。
那寒玉石被甩出去,不偏不倚,落在那床榻所在的玉石台上。
骨碌碌,玉石滚了几圈,最终撞在榻边的支脚上,停下来。
床榻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灵力将那寒玉石托起来,悬在半空中。
一声冷笑,透过层层纱幔,清晰地落入林澹耳中。
那道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哼!你终究还是来求本座,为你开启这寒玉石了?”
林澹脑袋里嗡嗡的,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
他刚开口想要解释,对面却像是生怕他会反悔似的,根本不等他讲完,便已然抬起手来,将那玉石送至林澹头顶。
小小一块巴掌大的玉石,在空中如水球般迅速膨胀开,最终变幻成一块篮球场那么大的巨型球体,悬空着。
那球体的表面散发着层层涟漪般的光泽,是一张十分坚固的结界。
而结界的内部,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楚里头是什么模样。
在这巨型结界的边上,像热气球似的,牵出去一根极细的黑色丝线。
那细线的另一端,延伸到对面的床榻上,穿过层层纱幔,应当是捏在掌门尊上的手指之间的。
林澹懵懵地看着那根悬着的丝线,就听到床榻上传来一声催促:
“进去,开始。”
林澹茫然无措。
啊?
进去……进哪里去?
开始……开始干嘛?
第043章第43章
看林澹那一脸茫然的模样,靳言的眉心轻轻蹙起。
他一向没什么耐心,可此时毕竟已经箭在弦上,还是勉为其难,向那笨蛋修士解释:
“踏入那冷月寒玉幻境中,用你的灵力,将那满池的寒冰融化。”
这事,非常简单。
能有资格拿到这冷月寒玉石的修士,想要化开那一池冰,简直比喝水还简单。
所以几乎所有修士,在听说自己要完成的任务是什么之后,都会诧异地回一句:只是这样吗?
然而,那预料中的神情,和预想中的问题,都并未出现。
林澹盯着头顶那巨大的篮球场似的结界,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还在磨蹭什么?”
见对方许久不动,靳言的耐心快要告罄。
林澹这时终于开口,
“咳,尊上,我……上不去啊……”
靳言:……
“这幻境专为你而开启,于你而言,算不得禁制,直接进入便是。”
听到大佬的解释,林澹意识到,对方在巅峰境界待了太久,可能根本不懂他这种筑基境的修士现在会遇到的问题是什么。
“那个,不是,尊上,我……我还没有觉醒识海。”
话音落下,床榻上,陷入沉寂。
隔着层层纱幔,林澹都能明显感觉到对面的懵逼。
许久之后,床榻上传来一声充满迷茫的质问:
“你竟然……连识海都不曾觉醒?”
看吧,又来!
你连传音入密都不会?你不会隔空取物吗?你连清洁咒都不会?你连识海都没有觉醒?
大佬做了大佬太久,根本不懂他们底层小喽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觉醒识海,是要达到元婴境修为才能做的事吧!
而且,哪怕真的修炼到元婴境,识海也不会自动开启的,就像那传音入密,还是需要修士自己去照着心法秘籍,一步一步学习,才能慢慢开启的。
林澹现在有神识,偶尔也可以把神识铺开了,去查探一番周围的气息和敌情,但是那神识,和识海的彻底觉醒,是两码事。
识海一旦彻底觉醒了,他的神识就可以在那片识海的世界中,凝成实体了。
通常,那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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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实体,可以在识海中自行修炼,相当于多了个替身,修士们在外面做自己的事的时候,那替身小人就可以在识海里没日没夜地修炼升级。
这也就是为什么突破元婴境之后,修士的修炼速度会大幅度提升。
林澹也很想要这样的替身小人帮自己学习啊,可是以他现在的境界,他根本做不到啊。
想到这里,林澹没来由感到有些气愤,闷闷地说:
“没有,那么高端的东西,我自然是没有的。”
感觉到对面极为罕见地出现不满情绪,靳言怔了怔,接着十分难得地承认错误:
“是本座疏忽。”
他竟然忘了,这笨蛋还只有筑基境。
“嗯。”林澹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土狗,“尊上的那个幻境,我应该是进不去的。”
现在悬浮在林澹头顶的那球形空间,虽然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清里头什么模样,可是对面显然没有刻意收敛,所以林澹可以探查到那里头浓郁的冰雪的冷冽清香,和那位尊上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应该是从那位尊上的识海里,单独分割出来的一小片净土。
就像一位医生去到病人的床边,病人隔着一道屏风,伸出来一只手,要医生帮忙悬丝诊脉。
那冷月寒玉石,就是那道屏风,那玉石之内形成的幻境,就是掌门尊上伸出来的一只纤纤玉手。
不,不对。
这种高雅的比喻方式,并不适用于现在的情况。
林澹觉得,现在其实是另一种情形——
他们这些来到寒玉宫的至阳道体修士,并不是来为掌门看病的医生,他们其实,更像一块……暖手宝的移动电源!
那块冷月寒玉石,就是暖手宝本宝。
掌门尊上把暖手宝拿出来,抱在自己手上,递了根电源线给“移动电源”,然后告诉“移动电源”,好了,开始充电吧。
等到“移动电源”把暖手宝充满了,掌门尊上那冰凉的手被捂热了,就会摆摆手,告诉“移动电源”,你的工作完成了,可以退下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林澹这块“移动电源”,是个残次品,电源线接口坏了,根本没办法给“暖手宝”通上电。
所以作为一块有自知之明的“移动电源”,林澹这时候想说一句:尊上,您还是放我回去吧,我恐怕帮不了您,我就算功率再大,充电充得再快,可我连接口都坏了,根本用不了,您还是换一块功率小一点,但是接口没问题的过来吧。
然而,林澹正在心里思索着应该怎么把这番话转换成掌门能够理解的措辞的时候,却发现,掌门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因为,掌门直接丢掉“暖手宝”,张开双手,抱住了他这块“移动电源”!
林澹:?
还可以这样?
待到林澹回过神来时,就见那头顶悬浮的巨型圆球,噗呲一声,破裂了。
仿佛气球被戳破,球体内原本包裹住的凌冽的寒气,迅速扩散开,像浓稠的雾霾,将林澹团团环绕起来。
林澹身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一时有些慌乱,抬脚想要往前跑,试图逃离这片雾霾,然而下一刻,那雾霾像被拔了塞子的一池冰水,水中央形成一个漩涡,漩涡的底部正对着林澹眉心,像支漏斗,将那股寒气,尽数灌注进林澹的脑海中。
仿佛在一瞬间进入梦境,林澹倏忽之间感知不到外界的情形了,神识陷入一片漆黑的深渊之中。
……这是哪?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林澹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神识铺开,意识到周围除了他自己的气息,什么也没有。
这里……难道是他尚未觉醒的识海世界?
他竟然可以越级进入识海世界了?
难道,他提前结婴了?
想到这里,林澹垂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发现那里只有模糊的一团,还在不断往外散发着黑色雾气。
他现在就是一团虚虚实实、被雾气笼罩着的黑影。
看起来,不像提前结婴成功了,倒像是被“拔苗助长”了……
正想着,鼻息之间,倏然飘过来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这是在林澹的识海世界,有外界的气息入侵,那感觉,非常清晰,又非常别扭——好像被人强行塞了个馒头到嗓子眼里,噎得他浑身难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
林澹问了一句,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还带着颤抖的尾音。
听到林澹的声音,对面发出一阵愉悦地轻笑。
那笑声在林澹的脑海中回荡,震得他胸腔都要共鸣了。
在这可怕而陌生的感觉中,林澹勉力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从那气息和声音里,分辨出闯入他这尚未成型的识海中的,究竟是谁——
“……尊上?”
话音落下,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那白点逐步朝着林澹靠近过来,在他的视野中,慢慢放大——
那是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
很模糊,看不清脸,看不清任何细节,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像柯南里的凶手,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只不过,这轮廓不是黑色的,而是通体闪着白光。
林澹觉得,这应该是他尚未觉醒识海,却强行进入的后遗症。
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因为那白色的身影走到他面前,在几乎快要碰到林澹的黑色身影的时候,停下来,然后……
白色身影抬起手,碰了碰林澹的黑色身影。
“嘶——!”
林澹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啪一下,跳出去几千米远。
当然,他的本体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的,只是他识海中的那黑色的小人,在这片漆黑的深渊中,一下弹飞出去,和那白色小人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看起来,他这片临时开发出来的不成熟的识海世界,竟然是有边界的。
他的黑色小人弹出去几千米之后,撞上了那片边界,然后跌在了角落里。
那白色身影一步步逼近过来,最终将林澹的黑色身影困在角落,退无可退。
林澹的黑色身影,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那白色身影见状,再次发出一声轻笑,之后,伸出手,又试图碰一碰黑色身影,在他耳边轻声说:
“别怕,本座会很小心,不会弄疼你。”
靳言没做过这种事,他其实也不懂得往后继续下去,对方会是什么感受。
可是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他以前偶然撞见过他师父寒灯真君和自己的亲卫厮混,那时候寒灯真君便会讲出这番话来安抚。
靳言见对面那黑色身影抖得像筛糠,便有样学样,讲出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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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靳言根本不会明白林澹在想什么。
林澹的内心,在叫嚣着——
他确实怕,很怕,非常怕。
可他哪里是怕痛,他是怕……
林澹根本不敢往深了想,他脑袋发胀,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他闭上眼,抬起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面前的白影推开了。
这是林澹的识海,他有心要推拒一道意外入侵的神识,那神识又不曾设防,自然轻而易举,便将对方推出去了。
那白色身影像狂风中的一片雪花,直接从识海中弹飞出去,跌落回靳言的身体中。
眼前天旋地转,林澹在一瞬间从那片识海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仍旧站在寒玉宫偏殿正中央。
床榻上,一道冷冽的寒意袭来,冻得林澹一哆嗦。
“尊上……”
“退下。”
床榻上,传来冷冷的两个字,夹杂着浓浓的羞愤,和怒意。
“啊?”
靳掌门不想再多说一个字,手指轻抬,直接点亮林澹脚下的传送法阵。
法阵上金光一闪,巨大的吸力瞬间将林澹拉进去,直接带回了亲卫宅院的那湖边凉亭里。
靳言斜倚在床榻边,满脸阴翳,将脚下的地面都冻出冰霜。
他活了五百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做这种事。
可是,他竟然被那笨蛋修士……无情地拒绝了?
另一侧,林澹跌坐在凉亭地面上的传送法阵里,满脸懵逼。
他完全是循着本能在给出回应,为什么掌门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
没想到,就是开启一块石头,竟然会闹出这么大阵仗。
不过话说回来……
掌门明明帮他把那寒玉石开启了吧?那为什么……他没有拿到灵植?
因为正在气头上,所以忘了给吗?
还是说……刚才在识海中,他不应该把对方推开?
可是,那时候,他不推开对方,铁定要坏事的……
想到刚才那识海中的情景,林澹浑身没来由感到一阵燥热,气血上涌,冲撞着他上下两处穴道。
林澹吓得慌张收敛思绪,一抬手,发现指间竟然萦绕着充沛的灵力。
这是……掌门尊上渡进他体内的灵力?
刚才分明只开了个头,林澹就慌张将对方推开了,可饶是如此,他现在体内竟然灵力充盈到像是刚吃了十万株“甜甜根”似的。
这便是巅峰境大佬的能力么?
就只是轻轻碰一下,就能帮林澹“充电”到这种程度,那如果真的继续下去……
不!打住!
林澹用力甩甩头,将自己这危险又可怕的念头,压下去。
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林澹把花圃里种的“甜甜根”全部收割了,又一株一株地,细致地把根茎摘下来,囤好了。
一直干活到月亮都快落下去,林澹才终于用光了浑身充盈的力气,然后仰面躺在凉亭里,很快陷入酣睡。
满心以为自己可以睡个好觉的,然而,闭上眼,林澹立即陷入一个旖旎的梦境……
“啊!”
林澹从梦境中惊醒,吓得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急促地喘息着。
回想那梦里的画面,林澹心脏扑通扑通,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用力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有点疯了,怎么能做这样的梦。
他努力想要将这些想法清空,可那些梦境却不受控制地萦绕在他脑海中,每天晚上,都让他陷入煎熬。
如此过了几天,林澹梦魇的情况丝毫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重。
直到一天夜里,他在梦境中辗转反侧,一个不留神,身体翻滚,从条椅上跌落下来,再次触发了地上的青龙传送阵。
身体极速下坠,林澹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了寒玉宫偏殿。
床榻上,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怎么,不继续做缩头乌龟了?”
林澹尚未从梦境中完全回神,头脑昏沉,“……尊上?”
那声音继续质问:
“这次,想通了?”
想通?想通什么?
林澹正思忖着,忽而眼前再次被浓稠的雾气笼罩住,紧接着,重新陷入自己的识海中。
依旧是漆黑的深渊,等了片刻,那道熟悉的气息,再次靠近过来。
那白色的身影重新将林澹的黑影逼到墙角。
林澹又开始瑟瑟发抖,在“重新将对方推开”,和“咬牙坚持下去,兑换灵植”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下定了决心,林澹不怕了,也不抖了。
感觉到那黑色身影的变化,靳言微微挑起眉头,感到有些诧异。
但他尚未来得及细想,对面黑色身影,竟然一改常态,反客为主。
黑白两道身影碰撞在一起,天旋地转。
再回过神时,他们周遭原本漆黑的深渊,已然变成白昼。
周围白茫茫一片,原本燥热的世界,忽而变得极度寒冷。
林澹在这雪白的严寒世界中,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着。
他鼻息之间,尽是那股熟悉的冰雪的冷冽清香。
像酷暑难耐的旅人,看到一片冰泉,他循着本能,朝那一股冷香最浓郁的地方,快步靠近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空洞的白。
视野中,浮现出一个雪白的身影。
那身影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均匀的呼吸带动胸膛起伏着。
林澹走到那雪白的身影边上,在脚尖快要触碰到对方腰腹处的时候,才堪堪停下来。
他蹲下|身,视线将那身影从头到脚描摹一遍。
仍旧是看不清面容,也分辨不出性别,但这白色身影,和他之前识海中的那一道,又有所不同。
这身影,凝实许多。
林澹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手臂上细腻的瓷白肌肤,还有皮肤上细小的白色绒毛。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真实,还是幻境?
林澹感到迷茫,他困惑地抬起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对方手臂上的皮肤
床榻上,靳言胸口剧烈起伏着。
从来高高在上,冷若冰霜,运筹帷幄的靳掌门,此时眼底却尽是慌乱,双颊泛起红晕,像天边映出的晚霞,逐渐晕染至耳根,脖颈,锁骨,一路往下蔓延……
手臂处忽而传来一阵痒意。
那痒意直直地钻入他神识深处,激得他浑身剧烈颤抖,汗毛都根根直立起来。
腰间雌雄双剑颤动着,发出急促的金属碰撞的“咔咔”声,仿佛下一刻便要从剑鞘中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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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起无尽剑气,将整座仙山都齐根斩断。
然而,他召唤不出雌雄双剑。
他现在,连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
他堂堂渡劫期修士,境界睥睨整个北斗大陆,无论如何,靳言都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筑基境小菜鸟的身上,阴沟翻船——
他被对方侵入了自己的识海。
靳言呼吸都乱了,却连蜷缩起手指的简单动作,都难以做到,只能任由对方在自己识海中作乱
林澹对此,一无所知。
他勉力稳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感觉到面前那白色身影在他的触碰下的颤栗,慌张地收回手。
他带着最大的克制力,撑着手,想要从那身影前退开。
然而,下一刻,那白色身影却抬起腿,环上了林澹的腰。
像飞蛾的趋光性的本能,这冰凉的白色身影,对林澹身上炙热的气息的渴望,也是下意识的。
那大腿和手臂的勾缠的动作,根本不受本体的控制。
林澹被困在对方的怀抱中,脑海中,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
“你、你先招惹我的……”
林澹说话之间,带出滚烫的气息
偏殿床榻上,靳言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衣衫贴在濡湿的皮肤上,青黑的发丝粘成一缕一缕,粘在苍白的脸颊两侧。
他双目圆瞪,银牙咬碎。
——混账!
——你……胆敢如此?!
第044章第44章
林澹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在无意之中,竟侵入了靳言的识海世界。
当然,哪怕真的有人告诉他,现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就是靳言的识海,林澹也是不会相信的。
那可是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期修士,那么高高在上的大佬,识海这种地方,恐怕像地下堡垒似的,固若金汤,林澹一个小小筑基境,赤手空拳的,凭什么能闯进去?
可是,此时,手脚并用纠缠在他身上的这白色的身影,又确实带着极为浓郁的冬雪的气息。
这就是掌门尊上的气息,铁定错不了。
林澹现在能进入识海世界,原本就是靳言强行“拔苗助长”的结果,因而,他的神识凝实的那道黑色身影,不像靳言的白色身影这样清晰,同时,他的意识也很模糊,脑袋昏昏沉沉,像个醉汉。
他是在一个有关靳言的旖旎的梦境中,不小心跌落在青龙传送阵上,才被送到寒玉宫偏殿里来的,又在尚未完全从梦境中苏醒的时候,就再次被靳言拉入识海世界。
零零总总加起来,林澹那不大灵光的脑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他又梦魇了。
和最近这几天每天晚上的情况类似,他又双叒叕梦到掌门尊上了,梦里,他们依然十分暧昧,周围充斥着“春天”的气息……
只不过,这一次,这梦境好像格外真实。
林澹抬手,掌心轻轻抚摸勾缠在他腰上的大腿,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白色身影的颤栗,还有喉咙里漏出来的轻吟声……
林澹的呼吸变得燥热。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那道白色身影进入他的识海世界之后,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黑影,林澹就吓得跳出去几千米远,还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他害怕。
但不是怕疼。
他是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来。
可现在,对面缠上来,不让他退开,周围萦绕的,尽是那一股让林澹感到燥热的清香气息,耳边传来一阵阵喘息,像是在林澹神识里放了一把火,烧得他体内灵力都要沸腾了。
轰地一声。
林澹的脑袋炸开了,理智蒸发得干干净净。
算了,管他呢,反正是在做梦,就放纵一次吧……
林澹这样想着,手臂抬起来,托住缠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白影的腿根,腰腹绷紧了,将那身影放倒,然后倾身压上去,将对方困在自己身下……
寒玉宫偏殿,层层纱幔遮挡的床榻上,靳言身形僵直,一动不动。
惊怒之下,他眼尾泛红,原本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此时蒙上一层水汽。
他微微仰起头,脖颈向后弯出一条漂亮的曲线,露出脆弱又清秀的喉头,和微敞的衣襟下的一对锁骨。
下一刻,喉头上传来轻微的刺痛,紧跟着是锁骨,再往下……激得他浑身颤栗,眼中蓄满了泪水,卷翘的睫毛快速抖动着,像蝴蝶扇动着脆弱的双翅,带动眼底的泪光盈盈闪烁。
——放肆!
——住口!
——从本座识海中滚出去!
靳言的内心叫嚣着,身体却是一动不动,双唇紧绷成一条线,喉咙里除了嘤嘤低吟,根本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样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钻心的痛楚中,忽而夹带出一阵异样的陌生感觉,仿佛暴雪与骤雨中,掀起的一阵微风,吹拂得靳言识海的水面上,泛起阵阵细小的涟漪。
靳言浑身每一处肌肉都绷紧了,牙关紧咬,脖颈处的筋脉都凸现出来,却仍旧无法阻挡那涟漪迅速往外扩散出去,铺满他的整片识海。
羽翅般的眼睫颤动着,缓缓闭上。
那盈满的泪水,终于蓄不住,从眼角缓缓滑落下去,滴在冰冷的玉石床榻上
识海之中,黑色的身影和白色的身影短暂地分开。
林澹跪坐在对方身旁,视线像是粘在对方身上,一刻也不肯挪开
这短暂的分离,终于给了靳言喘息的机会。
指尖微微弹动一下,他感受到一丝细微的灵力萦绕其上,蓦然睁开双眼
识海中,林澹跪坐起来,抬起手,像对待什么极稀罕的宝贝似的,想要拿指尖再去碰一碰那白色身影。
然而,下一刻,原本平静的白色世界中,忽而掀起一股冷冽的风暴。
极度阴寒的风暴倏忽之间将林澹裹挟,将他像寒风中的落叶一般,用力甩出去。
砰!
瞬息之间,林澹的神识被丢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眼前一黑,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寒玉宫偏殿的正中央。
“尊……”
林澹刚开口吐出一个字,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床榻上,一股可怕的威压打下来,顷刻间充斥在整个偏殿。
仿佛有千万斤重的巨石瞬间砸在林澹胸口上,让他窒息,胸中一股巨痛传来,喉咙里翻涌起腥甜味道。
来自渡劫期大佬的威压,在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的时候,断然不是林澹这样一个小小筑基境修士可以承受的。
他像一枚脆弱的小水球,被一柄大锤迎面砸过来,眼看就要爆体而亡。
跑!
想活命,就要赶紧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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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澹心底只剩这一个念头,然而面对如此强悍的威压,身上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气,连站起身都做不到,更不要说逃跑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垂下眼,余光瞥见仍旧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那青龙传送阵。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林澹将手掌放在法阵中央,注入一丝灵力。
轰——!
一道冷冽的剑气横扫而来,在堪堪擦过林澹颧骨处时,青龙传送阵启动,瞬间将林澹的身体拖拽进去
“咳咳咳咳咳。”
回到亲卫宅院湖边的那凉亭里,林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喘着。
胸口处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股可怕的威压造成的压迫感,林澹唇角涌出一口瘀血,被他拿手背胡乱擦拭了。
颧骨处被那剑气擦伤,传来细微刺痛,林澹想拿指腹碰一碰,抬起手,才发现手抖得厉害。
他放下手,两条腿曲起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头埋进双腿之间,心情十分复杂。
“这……原来不是梦啊……”
他……他进入掌门尊上的识海了?
还……还把自己这些天那些个龌蹉的梦境里干的事,在尊上的识海里做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
寒玉宫偏殿内,倏然爆出的凌冽剑气,震得守在正殿门外的古茗都心神为之一颤。
古茗慌忙启动脚下传送法阵,以最快的速度赶至掌门的床榻边去。
然而进到殿内,神识查探出去,古茗却并未察觉任何危险。
唯一异常的地方,是殿中央地上尚未完全熄灭的青龙传送阵,还有殿内残留的……林小犬的气息。
古茗有些拿不准了。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小犬终于懂得亲卫的职责,主动来偏殿找掌门了?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掌门会如此怒不可遏?
到现在古茗站在这床榻边,都还被这威压的余波震慑得心里发慌。
百思不得其解,古茗最终还是陪着小心,问了一句:
“尊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床榻上,沉默许久之后,那道清冷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无事,退下。”
只有简单四个字,听得古茗却是一颗心都悬起来。
为什么掌门的声音,听起来这么疲惫,甚至……十分嘶哑?
这可是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期大佬啊,哪个修士,有能耐让他们掌门尊上哑了声音的?
总不可能……是刚刚离开这里的林小犬吧?
不,这绝对不可能!
想不明白,古茗只好再次小心翼翼开口:
“尊上,可是身体不适?我这就去请怀珍长老。”
怀珍长老是寒玉门医术最精湛的修士,这百年来,一直负责为掌门看诊,时时监查掌门的身体情况。
古茗说着,转身就要往殿外走,可刚抬脚,面前就落下一道禁制,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必,本座说了,退下。”
掌门的语气中,明显透着不耐烦,甚至带上愠怒。
古茗见状,自然是不敢再坚持,饶是心中有再多疑问,也不敢违逆上司,最终只能将所有的念头都压下去,应了声是,恭敬行礼退下了。
刚走出殿门,古茗迎面与两个修士撞上。
关沧海和凌碣石各自御刀飞行,急匆匆赶到偏殿来,要面见掌门。
两人显然和古茗一样,都是感觉到了刚才那一股剑气,所以急着前来查看情况的。
凌碣石上前一步,抬手去扶险些被他俩撞倒的古茗。
关沧海则已然绕开古茗,扛着长刀,不管不顾地,一个箭步往殿里冲,
“掌门出什么事了?!”
古茗见状,慌忙拦他,
“咲天,留步!”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关沧海的脸直直地砸在殿门处一张无形的结界上。
“嗷!”
关沧海捂着鼻子,退后了两步,满脸莫名,“偏殿竟然落了禁制?连我都不让进了?”
古茗无奈,解释:
“掌门身体不适,谁也不见,殿内已经落了最高禁制,所有的传送法阵也都关闭,不光是你我,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听完古茗的解释,关沧海越发觉得奇怪了,
“身体不适?身体不适为什么不喊怀珍过来看看?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干什么?”
说罢,又看向古茗,“到底出什么事了?刚才谁进去过?”
古茗为难地笑笑,只是摇头,不答话。
他是清楚记得刚才嗅到的林小犬的那一缕残留的气息的,可是断然不可能告诉面前这位耿直的护法。
关沧海见古茗这样,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索性对着那殿门,往里面扯着嗓子喊“掌门”,让放他进去。
凌碣石看不下去了,提着关沧海领子往外拖,
“都说了掌门谁也不见,莫要杵在这惹掌门心烦了,随我去找怀珍,让他准备好,来为掌门看诊。”
关沧海不愿意走,手舞足蹈的,嘴里仍旧骂骂咧咧地嚷嚷着,被凌碣石冷酷无情地带离现场
入夜,月亮高悬。
寒玉宫偏殿内,靳言盘腿端坐于床榻上,打坐调息完毕,从入定中缓缓回神。
灵力在体内绕行一周,将每一处关窍都查探一番,最后,停留在他指尖。
长睫垂下,靳言看向指尖那一点跃动的灵力,眉心微蹙,眼底浮现一丝诧异,
“竟然,愈合了……”
回想之前那黑色的身影在他识海中作乱,肆意挥洒自己体内那灼热气息的情形……
靳言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上眼。
床榻所在的石台边上,传送法阵中金光一闪。
靳言眉心一跳,掀起眼皮,冷冷睨向床头方向。
就见那传送法阵上,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靳言浑身肌肉紧绷起来,顷刻之间释放出凌冽寒意,腰间的雌雄双剑不安地颤动着,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动,像是下一刻就要出鞘,释放出无尽剑气。
是下意识的戒备姿态。
林澹自然是在传送过来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定定站在青龙法阵中央,犹豫再三,最终轻声开口:
“尊上……”
靳言的眉眼之间,顷刻布满阴翳,
“你竟还有胆过来?”
“我……”
林澹确实有一些胆怯,尤其是上次是那样险象环生地逃离的这座宫殿。
可是,事后,他回想起来,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有担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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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主动过来,低声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靳言的声音冰冷,
“你以为,讲一句道歉的话,本座便会赦免你的死罪?”
听起来是有些慑人的威胁,可不知为何,林澹听在耳中,却并不觉得有多可怕。
过来之前,林澹心中忐忑,可是真的见到对方了,林澹又莫名地,变得平静。
他停顿片刻,还是试着把心底的问题问出来:
“你……你还疼吗?”
靳言:……
羞愤和恼怒,让靳言的脸颊发烫,红晕顷刻间在脖颈上蔓延开。
好在隔着层层纱幔,对面那笨蛋看不到。
可是对方竟然不知死活地问出这种问题,实在让靳言气愤,强压下一口浊气,他咬牙切齿道:
“不想死,现在就从本座殿内滚出去!”
林澹没走,他垂着眼,看向自己掌心,想了想,硬着头皮,抬起脚,往床榻方向靠近过去。
他一边靠近,一边抬起手,掌心托出一张小小的圆球形的法阵,
“我新学了一个疗愈小法阵,说是对神识上的……那种损伤,效果很好,尊上,你……”
林澹话说到一半,停下来。
他发现,就在他迈步出去的那一刻,床榻上那道身影,竟然下意识往另一侧躲了躲。
林澹怔住。
第045章第45章
掌门……在怕他?
堂堂孤月真君,渡劫期大佬,怎么可能会怕他一个筑基境的底层菜鸡?
大佬如果真的想出手,弄死他,比捏死一只小蚂蚁还要简单。
要说害怕,应该是林澹自己现在内心惶恐,才更合理一些吧?
林澹很快在心中摇了摇头,一定是他看错了。
本来隔着厚厚的纱幔,他也看不清,就看到一个虚影往远离他的方向晃了晃。
铁定是他眼花了。
床榻上,靳言自己也怔了怔。
他那躲闪的动作,是下意识的。
林澹的气息靠近过来,之前在他识海中发生的那些混乱的事,那些又痛又痒的感觉,便铺天盖地地从记忆中涌现出来。
好在那些画面只闪现了一瞬,很快便被靳言压下去,重新换做了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
他轻轻整了整袖口,声音淡淡,
“你再不滚,莫怪本座的剑气无眼。”
林澹闻言,心里仿佛被什么揪住了,蓦然抬头,看向床榻方向,“尊上……”
靳言满心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正要趁热打铁将人赶出去,却听林澹继续说:
“是不是神识里,还在痛?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好。”
林澹有点急了。
他原本以为,掌门尊上一个渡劫期修士,哪怕识海被他一个筑基境侵入了,还做了那种事,按理说,境界差距那么大,应该不至于给对方造成太大的损伤的,就算有一些损伤,以对方巅峰境界的修为,也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修复了。
就算自己不能修复,寒玉门也有不少医术精湛的修士,可以帮忙诊治的吧。
可是,怎么这么久过去了,掌门恐怕都打坐调息好几轮了,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嘶哑?像是元气大伤了似的。
如果真的元气大伤了,不是应该尽快找医修过来帮忙看看的?怎么这殿里空空荡荡的,连古茗的影子都没看到?
思来想去,林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一步从脚下的圆形法阵上迈出来,冲到床榻边去。
欻——!
腿根刚碰到床榻边缘,林澹的脖颈,倏忽被冰凉的金属抵住。
那是掌门的雌剑。
银白的剑柄上,雕着精致的百鸟朝凤图案,上面镶嵌着一块玉石,上书[恩赐]两字。
恩赐剑剑柄上的玉石,此刻就压在林澹脖颈上突突跳动的脉搏处。
这样的情形,林澹应当是怕的。
可他没有。
不知为何,林澹脑海中,突然冒出他的猫的模样来。
咪咪也常常这样,林澹靠近过去时,会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林澹抱起对方的肚皮,对方的身体又会很快软下来。
林澹知道,靳言不会杀他。
不止如此,靳言比他预想的,还要心软,甚至连他一点皮毛,都不舍得伤到。
否则也不会在林澹从青龙传送阵上出现时,嘴上说着“不想死就赶紧滚”,实际上却默默地把床榻周围的禁制解了,唯恐林澹不小心闯入,被误伤。
如果不是唯恐伤到林澹,相信堂堂孤月真君,天下第一剑修,不可能在拔剑之后,只拿剑柄上的玉石,抵住林澹的脖颈。
像是做到这一步,都还怕自己震怒之下控制不好剑气,所以悄悄在雌剑周围布下一张小型防御法阵。
靳言或许以为林澹还是那个最底层的、什么也不懂的笨蛋修士,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
可是林澹这段时间,一直很认真地在学习寒玉门发布的那份功法秘籍,了解了许多法阵符文的用法,现在靳言做的这些小动作,林澹看得一清二楚。
用最冰冷的语气,讲出最狠厉的话,可是实际上,却比谁都心软。
林澹轻声笑起来。
笑声让靳言愣住。
——本座正在气头上,你这笨蛋,竟还笑得出来?!
靳言正愤愤然想着,忽然,他执剑的手腕,被对面攥住了。
靳言惊得手腕一抖,手臂用力,想要将手从对方掌心抽出来。
可他不敢调动灵力,更不敢释放出剑气,离得太近了,以他的修为,随便释放出一丝剑气,都很可能让这笨蛋的神识受到永久的损伤。
因而他挣了两下,竟然没能从对方的手掌中挣脱,变得越发恼怒,冷声喝斥,
“放肆!”
林澹依旧没松手,一只手五指紧紧箍住对方细瘦的手腕,单膝跪在床榻边上,另一只手抬起来,把掌心托着的那枚小小的球形法阵,套在对方手腕上。
“我修为太低,几乎要把体内灵力抽干了,也就只做出来这么小一个疗愈法阵,你如果不嫌弃,就戴着,试试看效果。
“如果不够,我回去再攒一攒,继续做,做好了就给你送过来,一直到你……不疼了为止。”
那疗愈法阵里充斥着林澹的至阳道体的气息,看起来火红的一团,被套在靳言的手上,像一支玛瑙手镯,衬得手腕上的皮肤越发白皙、细嫩。
林澹把疗愈小法阵套好了,就赶紧把对方的手腕松开了,不敢继续握着。
他将手背到身后去,五指忍不住搓了搓,总觉得,自己那粗糙的指腹皮肤上,好像还残留着对方皮肤那冰凉柔软的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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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
“谁告诉你,本座神识会痛?”
靳言的声音在头顶冷冷响起。
林澹抬头,隔着纱帘,看不清对方神情。
林澹重新垂下眼,心底没来由一阵燥热,嘴上支支吾吾:
“那个……那时候……”
靳言听不清对方在咕哝什么,眉心蹙起,声音中透出几分不耐,
“什么?”
林澹梗着脖子,抬高了一些音量说:
“我去你识海里,那个的时候,中途,你说……太痛了,让我轻一点。”
靳言:……
他就不该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迟早要被这笨蛋修士给气死!
靳言脸颊发烫,识海中又开始传来隐隐的刺痛了,只能勉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冷冷说:
“你下去吧。”
林澹成功把那疗愈小法阵送出去了,这一趟过来的目的达到了,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打扰掌门尊上的理由,虽然心里不太想就这么离开,但还是站起来,讷讷地“哦”了一声,转身往床榻边的传送法阵上走。
刚走了一步,他忽而想到什么,又重新转回身,看向那纱幔遮挡下,一截若隐若现的细瘦白皙的手臂。
靳言见状,眉心重又蹙起,“还要做什么?”
林澹想了想,开口:
“尊上,你的神识上……那些伤口,是谁干的?”
闻言,靳言的指尖微微颤抖。
林澹盯着那颤动的小指,没来由地,心尖跟着抖了抖。
靳言现在这副身体,看起来洁白如玉,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修炼到他这个境界的修士,肉|体已经非常接近仙体,衰老和损伤,都不会再在外表上留下痕迹。
可是,神识却不同。
林澹昨天在那一片识海世界里,进行到后半段,已然上头,什么都顾不得了,抱着那看不清面容的白色身影,又舔又啃又亲又咬的。
那时候,他把自己的灵力,涂满那白色的身影上每一寸皮肤,所以,自然也清楚地看到了,那本该饱满光洁如玉石的身体上,不知为何,竟是千疮百孔。
那些伤口很小,很细,不离近了看,根本注意不到。
看起来,那都是剑气伤的,而且是久远的陈年旧伤。
只是当年应该伤得太深,太重,到现在,烙印在神识上的伤痕,都无法消弭。
林澹当时看得心疼,没忍住,埋下头,将自己的双唇,覆在了对方脖颈处的那细小的伤口上。
他那时候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狗崽子看到自己的同伴受伤时,会本能地为对方舔|舐伤口那样。
当时,他循着本能,将自己神识中的阳气,一缕一缕地往那细小的伤口中渡进去……
而现在,站在床榻前,看到掌门那截手腕,想到对方的神识凝实的身影上,两只手腕,两只脚踝,脖颈上,都有细小的伤,看起来,仿佛曾经被人像鱼肉一般,死死地钉在某处,这让林澹的心底,没来由感到烦躁、愤懑。
所以林澹问了那个问题。
可靳言这时却哼笑起来。
笑声冷冰冰地,在整座宫殿里回荡。
笑完了,他淡淡说:
“本座的事,与你何干?”
与你何干?
这样明显划清界限的质问,让林澹的眉头皱起来,他下意识回:
“告诉我是谁干的,我总有一天,可以帮你报仇。”
林澹话音落下,殿内陷入沉寂。
隔着纱幔,靳言静静注视着对面修士的眉眼。
那一双眼睛,很漂亮,眼珠黑亮黑亮的,里面闪着光。
是年轻人那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光亮。
清澈又愚蠢。
这样的目光,靳言曾经也有过,后来被岁月侵蚀、磨灭了。
短暂的愣怔之后,靳言笑起来,
“你觉得,这片大陆上,有什么仇,是本座一个渡劫境报不了,却要你一个筑基境帮我的?”
林澹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刚才没过脑子,说出报仇的话,其实内心深处,是怀抱着一种“谁敢碰我媳妇,我跟他没完”的朴素情感的。
如今被对面无情嘲讽,林澹才意识到自己又冒傻气,说傻话了。
靳言看他垂着头,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土狗似的,之前那愤懑和气恼的情绪,消散了不少,继续说:
“要说伤口,昨天本座神识上,被某只蠢狗又啃又咬的,不知留下多少牙印,你若真想替本座出了这口恶气,那便在此自戕。”
“啊?”
林澹懵懵地抬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床榻方向,“我……”
靳言冷笑,“下不去手,就退下,本座乏了,莫要扰我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