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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逃亡十二时辰(七)

◎丑时◎

至年初二,家里唯一的一只羊下崽了。

这件事让钟臻宽心许多。他的后院地方不大,养鸡养猪已经占了不少位置,所以年前他就把几只种羊都卖了,只留下这只肚子里有崽的羊妈妈。

如今羊妈妈成功结崽,诞下四只小羊羔,各个都结实有劲儿,可爱得紧。

到年底又有羊卖了,就又是一笔收入了。

小羊羔身上混合着奶味儿和膻味儿,小傻子最是爱干净的,却很欢喜地抱着它们,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钟臻看来觉得很有意思,这小傻子还有副慈悲心肠。

后来小傻子再也没闹着去吃羊汤,哪怕年初一,钟臻提议带他去都不答应。

一是嫌羊汤太贵,浪费钱;二也是跟家里的几只羊有了感情,怕让他大快朵颐的羊肉来自他悉心照顾的羊。

尤其现在有小羊羔了,它们就被小傻子放在心尖尖上。有时夜半醒来,小傻子鼓捣着,非要出去看羊。

钟臻把他扣在床榻上,按着他结实的胸口,“丢不了,放心吧。”

“万一它们害怕了怎么办?”

钟臻打呵欠,“怕什么,它们的阿娘就在身边,有什么好怕的?”

小傻子也有点困了,搂着他继续睡,“那行吧。”

小傻子这孩子品行还算端正有礼,就是睡梦中会失去分寸。钟臻不止一次被他箍着腰,在快要断气时惊醒。

推也推不动,狗皮膏药一样,好不容易扯下去了,手还藕断丝连地挂在他肚子上,从他皱起的里衣下摆往上探,非要摸到了他的皮肉才肯罢休。

他计较不得,那毕竟是个孩子。

最后只能默默忍受。

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这些日子以来,小傻子比初见时还要结实,有力的臂膀像缠在钟臻身上的两根粗藤,胸膛是粗壮的树干,发梢时不时搔过他的脖颈与脸颊,惹得他痒。

皮痒,心也痒。

钟臻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单身多年,空有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倒是最后也都发泄在了牛的身上,变成劈筋断骨、呛呛作响的屠刀。

可到底是和一个成年身型的男子同床共枕了那么久,要说毫无反应也不可能。

可小傻子太澄澈了,即便不拿他当爹,也只拿他当哥。他的这套行径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无非是亲密了些。

见小傻子重新熟睡,厚重的鼻息吹拂他的耳廓,僵了他半边身体,钟臻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摆里拿出来,搭回他自己身上,低声哄着:“祖宗诶,可别勾我了。”

“呐呐。”小傻子有求必应,神志不清地答;转头就言而无信,又扑到他的身上,沉甸甸的,要他抱着睡。

小傻子睡前要脱个精光,此刻那根光溜溜的东西就戳在钟臻腿侧。

一夜之间,钟臻请过了所有的神明,过路的不过路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只求一个理智沉稳,明哲保身.

这样的次数多了,白天就再也无法和小傻子心平气和地相处了。

所幸小傻子现在一门心思全部扑在那几只小羊羔上,白天钟臻去村里出摊,他就背着草筐,穿过院后的土地,去山上给羊羔割草吃。

这么做的时候,进宝总是陪着他;四条小腿撒欢儿地跟在少年的身后跑,洋洋得意,沐浴新春的阳光。

初春气候多变,时晴时雨的,不过雨势总体不大。

这天从清早就开始下雨,吃了午饭,钟臻出摊,小傻子抱着狗,歪在床上睡了个午觉。

不知过去多久,他被窗台滂沱的雨声吵醒,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看小羊羔。

费力推开门,雨水从天空倒灌而下,天地间都是白茫茫一片。

小傻子撑着伞,艰难地挪到羊圈旁,除了躲在雨棚下的大羊,剩下四只小羊怎么都找不到了。

“咩——咩——”小傻子急切地唤着。

换作是平常,他这么唤上两声,那几只小羊准保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小羊羔什么都不懂,不似大羊胆怯,跟小傻子尤其亲近。

可如今,耳边只有愈渐馈耳的雨声。

什么都看不到,他顺着靠墙的木头围栏逐个摸过去,发现了一根已经被雨水泡烂的木头。

烂了的木头塌到一边,造成了一个缺口,大羊钻不出来,小羊或者跟他体型相当的黄鼠狼倒是能轻松钻过。

小傻子心头一沉,小羊羔若是走丢了还好说,要是真被野狼或是黄鼠狼叼走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四只小羊,阿兄看了开心了许久,如果能顺利把他们养大,一定能卖好多好多银子。

小傻子心慌意乱,顾不得多想,回房披蓑戴笠,穿过田地,往后山走去。

篱笆门扇了扇,进宝踉跄着四只脚,非要跟上.

另一头,钟臻见雨下大了便准备收摊。

忽得来了几个在后山做活的人来到他的棚子里躲雨。

“有猪肉吗,猪耳朵,今天这个天儿,最适合吃肉喝酒。”

“当然有!”钟臻从筐里取出肉,放到案板上,举重若轻地落刀。

买肉的人擦了擦落在下巴上的雨滴,“小老板,做完这单儿就快回家吧,今晚说不定要闹水涝。”

“诶,你家是不是离后山近啊,要小心涝灾哦。”

钟臻露出牙齿,爽朗一笑:“无妨,我家在山坡缓和的地方,就算走水也闹不到我那里。”

“要不说您会选地儿呢!”那人笑着,复而感叹,“不过这天气还留在山上的人可要遭罪咯,水祸可是要要人命的。”

钟臻神色一沉,骤然想到家里的小傻子。

平日里他都是下午上山割草,可这雨也是下午下大的。

发现形势不妙,他肯定会回家的吧?钟臻担忧着。

那人接过肉,将钱丢在一边的小罐子里,“快回家吧!”

“好好,”钟臻早就归心似箭,最后几下剁得力气之大,案板都要裂开了。

他收起围裙,背着竹篓,伞都来不及打,孤零零顶着箬笠往回走。

回家后发现,羊圈缺了的一块已经用布条缠紧。可小羊羔不在,进宝不在。

他提心吊胆地挂念着的小傻子也不见踪影。

轰隆隆——冬雷再次炸响。

钟臻没有犹豫,顶着雨水,往后山走去.

忽然降临的冬雷让小傻子视线清明,终于在半山腰的树丛下面找到了受惊发抖的小羊羔。

一二三四,一共四只,一只不少!

小傻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麻利地捡起其中三只放进身后的背篓里,最后一只被他抱着藏在蓑衣下。

功成身退。

回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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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已经变得泥泞,雨水不断冲刷而下,淹没了平日里上山的走道,哪怕几尺之内也难辨西东。

正困惑着,小傻子恍然回身,视线错乱地向四面八方摆动——进宝不见了!

更令他心焦的是,他连进宝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都想不起来。

“进宝!进宝!”小傻子大声地喊,“进宝!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快出来!”

除了雨,周遭什么都没有。

从山坡滚下来的泥水逐渐没过他的脚背,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原来,他并不是钟臻的妻子;他属于红墙之内,金瓦以下,那片惨兮兮的土地。

那日是祭天仪式,由当朝皇帝亲自出面祈福,祈祷来年国泰民安。

他是陪同皇兄出宫祭天的亲王之一。

那天他身上的衣服制式复杂,光是外袍就披了四层;再加上药效逐渐显现,使得他精神混沌,思绪颠倒。

即便如此,出发点他还是将提前准备好的银子塞进了里衣的束带里,他夹在拥拥攘攘的达官与皇亲间,趁着周围人头攒头,快速闪进一条小巷。

夫子曾留给他了一块地图,他夜夜在心里描摹,早就将整个长安的各个街巷网络记在心里。

待皇兄发现大概还有半个时辰,他要在这个时间里快速为自己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最好清静些,付清为期一年的租金,他可以随意在里面做个痴儿傻瓜,都不会有人发现。

怎知,他还是低估了体内毒药的威力。

按照他上次发病的时间计算,他的确还有半个时辰;可距离上次发病已经过去三年,期间他再次服用这类毒药,亦或是解药,毒素在他的身体里堆积,使得发病间隙大大缩短,症状更加严重。

他头眼昏花,晕倒到一户人家前。

合上双眼时,长安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此后的记忆也像是雪花,成了一个个片段,彼此之间没有连接。

他记得少女的哭声,记得有人抬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到了山间。

为了逃避追捕,隐藏身份,他早就将那些笨重的外衣脱掉了,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里衣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沾染了泥土,血污,他的神志涣散,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只看到许多穿着大红大绿的姨娘在他身边来回走着。

后来吹锣打鼓地来了一支送亲的队伍,姨娘们将它拦下,随后给他换上了大红色的袍子,塞进了轿子里。

轿夫的脚程很快,全程无言无语,他便在这诡异的静默与灼目的红色之间彻底失去记忆,意识里出现了一个笑声清脆的三岁的稚童,他呜嗷叫嚷着,逐渐占据了他的身体……

轰隆——冬雷劈落,惊醒了半梦半醒,神魂颠倒的小傻子。

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竟然是一座庙宇,透过半阖着的门,他看到院里正殿的牌匾上写着——龙王庙。

龙王庙?

上下山的路他走了这么多次,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这间寺庙?

难道说,他彻底迷失方向了?

可他明明站在原地呼唤进宝,没有乱走啊……

汪汪!

清脆的狗吠声从院里传来,小傻子一激灵,推门进院。

“进宝!”他低声呼唤着,“进宝,阿爹来了!”

“是施主捡到了小僧的狗吗?”从正殿内传来声音,清清丽丽,更似一场春雨。

小傻子来到檐下,将羊全部装到竹篓里,脱掉淌水的蓑笠,“是我。可我不知道它是你的狗。”

“无妨,”殿里之后一个身材清瘦的小和尚,怀里抱着进宝,“它不属于我们任何人,所以无所谓你的我的。”

小傻子作了个揖,走进殿内,来到小和尚面前。

他们的身侧就是龙王像,八爪真龙,是名副其实的龙王。

“谢谢你照顾它,”小和尚生了一副菩萨像,慈眉善目的,掂了掂怀里的小狗,“他吃胖了许多,想必是在这庙里也吃不上什么油水,出去玩上一遭,反而开怀了。”

小傻子难为情地揉了揉后脑,“我们也只是给了他一些剩饭,没有多精致的。”

“那也足够他吃胖了呀,”小和尚笑眯眯地,又抱了抱小狗,“这狗既然已经跟施主结缘,就由施主继续养吧。”

小傻子吃惊地问:“真的可以吗?”

“嗯,”小和尚神色一顿,“请施主稍等我片刻,小僧有些事要处理。”

小傻子摊出一只手,“您请。”

进宝重新回到了他的怀里,又恢复往日生龙活虎的样貌,不停用头拱着他的胸口,似乎在跟他撒娇。

“你呀!”小傻子揉了揉小狗肥硕的小肚子,“差点就找不到你了,以后不许乱跑!”

“嗷!”进宝欢快地应着。

不久,小和尚走出来,说要送他一只因缘果作为谢礼。

“这怎么好意思?”小傻子这么说着,却仍伸出手,“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小和尚笑着,在他手心里留了个东西。

小傻子仔细端详,“种子?”

“您不是说要送我果实吗?”

小和尚笑着回答:“这个是因,果要由你自己来结。”

话锋一转,他又说:“这个也可以是果,”他看向趴在地上的进宝,“它的因缘已经由您亲手种下了。”

他看向小傻子,“万般因缘皆有果报,自然而然。”

小傻子则继续怔愣,“您是什么意思啊?”

“顺其自然,方得真章,”小和尚说,“您已经得到了因缘果,此后的事情,皆有自然决定了。”

这段话云里雾里的,像是说了又仿佛弯弯绕绕不见其宗,小傻子十分费解。

“小深,小深!”他听到庙门之外,阿兄的呼唤。

非也,如今要叫他钟臻了吧?

小傻子回过神,看向正在赏雨的小和尚,“我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您请讲。”

“嗯,如果因缘就是错的,还能结出正确的果报吗?”

“自然而然。”小和尚露出讳莫如深的微笑,“自然,而然。”

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小傻子不得其解,又听钟臻的呼声实在是急,背上竹篓,连蓑衣都来不及穿,抱着进宝跑了出去。

“我在这里!”他大喊着。

钟臻顺着声音找到了他,急得直哭,“你去,你去哪儿了?!”

“找羊……”小傻子回过神,遥遥指向来处,“又去那座庙里待了一会儿。”

“庙?”淋着雨,钟臻的眼里只剩下小傻子,“哪里的庙?算了,先回家吧,回家好好暖和一下。”

小傻子乖乖道:“好。对了,给进宝也要吃些热食,今天差点把他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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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臻怒意未消,“你自己也差点丢了!”

“这不是没有嘛……”小傻子赔着好,“阿兄,你好凶啊,理理我嘛,阿兄兄兄兄——”

钟臻不回应,接过他身后的背篓背好了,胳膊揽着他的肩膀走。

小傻子无措地亲了亲他的脸颊,“阿兄,阿爹,你别生气了!”

“你叫我祖宗都没用!”

小傻子又亲亲他的脸颊,“祖宗……不都是你这么叫我的嘛……”

“你!”钟臻诧异,“你醒着?”

“半梦半醒,半梦半醒。”小傻子傻笑。

“诶,阿兄,你牵着的牛是什么回事啊?”

“哦,这是村东王叔家的,他们老两口年长了,只能放牛自己在后山溜达。刚好被我撞见了,把它给他们老两口牵回去。”

小傻子又亲他的脸颊,“阿兄真是行侠仗义,菩萨心肠!”

“哼!”

“别光我亲你呀,”小傻子凑上去,抱着他的胳膊,“阿兄,你也亲亲我的脸颊嘛。”

钟臻脚步略顿,很快就恢复如常,“这凄风苦雨的,我涉险出来找你,还要我亲你?”

“阿兄——”小傻子黏糊糊的,早就淋成了落汤鸡,“阿兄,你要是不亲我,那我就亲你吧。”

“哼。”钟臻冷哼,但不愿说不。

啾啾——小傻子的吻越来越没分寸了,从脸颊,至唇边,再是唇角。

钟臻没有推开他,或是对他说不.

丑时,两人一马,再加上跑累了趴在商旻深肩头呼呼大睡的狗,终于走出了竹林。

在他们眼前铺陈开来的是一片辽阔的丘陵,因为是冬季,植被青黄不接,也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视线一马平川。

如果有人从后追来,定能很轻易地将他们捉起来。

再加上,距离毒发也不敢个把个时辰,商旻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快连进宝都抱不动了。

“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身。等他们经过这里之后,我们再出发。”钟臻提议。

商旻深想了想,“也好。”

钟臻不会武功,他又使不上力,在加上一匹伤马和小狗,他们几乎全然没有战斗力。

“那我们往回走,找个竹木茂盛的地方?”钟臻接过进宝,将它重新裹紧身后的包裹里,扶着商旻深的胳膊。

正欲踏上回头路,商旻深视线一亮,指着远处,“夫君,你能看到那座寺庙吗?”

“寺庙?”钟臻回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果然有一座寺庙。

“这座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他讶异到失言。

商旻深也琢磨着,“这座庙,怎么似曾相识?”

“先进去看看。”钟臻握了握他的肩膀。

推开木门,他们进入院子。

进宝“嗷”了一声,跳到地上,在院子里撒欢乱跑。

“去檐下避避雨吧。”钟臻扶着商旻深往正殿走。

正殿的门敞开,正中坐着八爪龙王像,祂身边是电公与雷母。

商旻深来回走着,越看越觉得之前见过;钟臻也是一副神奇的样子。

清风长啸,像累久了,伏在院子里,冒着滂沱大雨安眠。

它的神态自若,分明不像在淋雨,反而像在蒙受福泽。

商旻深在院里绕了绕,又回到檐下。

钟臻正跪在龙王像前,请祂允许他们暂时庇佑。

两年前,他在这里拿了一颗因缘果报的种子!

商旻深恍然想起,再一回眸,当年落在这里的蓑衣和箬笠就安然躺在檐下……

顺其自然。

他听到小和尚的声音:顺其自然。

“钟臻……”

“怎么了?”

“我们,等雨停再走吧,”商旻深望着深空,“等雨停再走。”

作者有话说:

小钟是小商的因,小商是进宝的因,进宝是龙王庙奇遇的因与果:进宝想要谁看到,谁就能看到。

之后的剧情是:小商是小钟的因,小钟是XX的因与果。

妈耶,说的这么拐弯抹角真的很抱歉,憋不住屁星人真的要憋坏了!

这几天都是有多少就写多少,目标是周二或周三完成这个小世界~

52?逃亡十二时辰(八)

◎卯时◎

淋着雨走下山路,他们俩都湿透了。

路过那对老夫妇家,钟臻将牛牵进他们院里栓好,又悄悄走了出来,揽着他的小傻子回家。

屋外的潮气蔓进家里,各处都湿漉漉的。

钟臻点燃火灶,将他们换下来的湿衣服放到灶台边上烘烤,又切了两段姜,煮了一锅姜汤和小傻子分着喝。

喝汤时他用手背测测自己和小傻子的体温,他们似乎都发着低热,明显就是受了凉。

小傻子看起来懵懵的,比往常沉稳了许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钟臻捏了捏他的脸颊,让他喝完汤就去火炉边烤一烤,祛祛身上的湿气。

“你现在有点发热,还不能沐浴,明早做水让你洗,好吗?”

小傻子揉揉眼睛,说:“钟臻,我困了。”

“那就先去睡吧。”

“哦,”小傻子讷讷点头,“那你呢?”

在外面跑了一天,又淋了雨,再加上惊魂未定,钟臻也有些乏了,眨眨眼说:“我也睡吧。”.

夜半,暴雨终于变得淅淅沥沥,雨声越来越小了。

小傻子睡到一半被热醒,迷蒙着眼睛,不着寸缕的身体往钟臻的身上蹭,似求救又似撒娇,说自己“热得古怪”。

钟臻也低热未褪,听到小傻子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抱住他,两具高烫的身体贴在了一块儿。

“小深乖……”他的一只手搭在小傻子的后背上,轻轻拍打着。

“钟臻……我好热。”

小傻子像团燃烧着的火球,将钟臻烘得神魂颠倒,一套里衣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他们俩的身体贴在一起,两根木柴并齐,毫无隔阂地磨蹭着,淋漓尽致地灼烧。

这个举止着实荒谬,两个呼喊着热的人,非要凑到一起去,难舍难分地缠绵着,不是会更热吗?

然而此刻,他们谁都没觉得不妥,反而如饥似渴地不断贴近,紧拥。钟臻微微睁开眼睛,小傻子涨红的脸填满他的视线。

他突然想起今天下山,小傻子抱着他追问:“你为什么不亲我?”

想到这里,钟臻向前伸了伸头,在小傻子的眼皮上轻轻落吻。

这个吻仿佛一句应允,小傻子忽然朝他翻身,身体落到了钟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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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臻握着他的脸颊,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钟臻。”小傻子说完,突然沉下头,吻了钟臻的嘴唇。

钟臻将小傻子拽上来,重新对视:“我不是阿兄?”

“你是钟臻。”小傻子再次用力沉下头,却被钟臻的双手撑着,怎么都够不到他的嘴唇。他懊恼地哼了一声。

不亲就不亲。

晕晕乎乎间,撑着他两边脸颊的力量突然没了,他的脑袋向下坠,下意识地抽气,嘴唇随即被一个很柔软的东西裹着。

小傻子愣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时钟臻的嘴唇。

钟臻的吻缓慢却很深,舌尖扫过他的唇肉,将他的舌头往自己的嘴里勾。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亲吻,小傻子什么都不会,只能乖乖配合。

不过他的悟性尚且不低,亲了一阵儿之后,他也掌握了些章法,有来有回地配合着。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无风,一向聒噪的鸟儿此刻也不知在哪儿躲匿。

万籁俱寂,只剩炙烤的木柴不断膨出火星,呲咔断裂。

良久,小傻子长舒一声,瘫在了钟臻身上,耳边是钟臻仍旧急迫的喘息。

此刻他意识清晰,也明白正发生的事情。于是背着钟臻侧躺,长腿并起来,拽着钟臻的胳膊,后背贴近他的前胸,纵容他凶悍取求。

火炉烧了大半宿,至清晨才熄灭了.

小傻子睡到快正午才起床,钟臻早就不在家了。

他是被院子里的呼喊声吵醒的,喊声似乎来自一位老人家。

小傻子赶忙披上衣服,轻便地束起头发,忙不迭出了门。

老人一看来人是他,探着头向屋里瞅瞅,又朝他笑:“你就是小屠夫的新娘子吧?”

“是,”小傻子一脸坦然,“请问您要找我夫君吗?”

“哦,我是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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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这个的,”老者指了指脚边的坛子,“谢谢他昨天帮我把牛送回来了,今天这坛酒就算是我们老两口,再加上那头老牛,一起送给你们的谢礼。”

小傻子作揖,眼巴巴瞧着乌黑的坛子,“这里面是酒呀?”

“啊,是我老伴自己酿的,多少人过来讨酒喝,我都舍不得给哟。”

“酒好喝吗?”小傻子从来没有喝过酒。

早先在宫里,他的每道膳点都有人管着,皇兄对他的控制堪称病态。

老人调笑小傻子,“晚上拉着你夫君一起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我们家的大儿子就是这么来的呢!”

小傻子没听懂对方言外之音,他的心思早给那坛酒勾走了。他恭恭敬敬地道了谢,将老人送回家,回家之后发现钟臻仍旧未归,只好将他留下的饭菜热了,对付着吃了一口。

钟臻大概是不好意思了吧?

小傻子撑着下巴想。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初他可是穿着一身喜服被钟臻抱进屋里的。

虽然没有拜堂,但也算成亲了吧?

不成亲怎么睡在一张床上嘛……

小傻子闷闷地想着,黑亮亮的眼珠转呀转,又转到了那坛酒上.

钟臻的确感到羞臊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想起昨晚的那些荒唐事儿,他不禁开始责怪起自己来。

怎么就是没有忍住呢?

小傻子目前的心智正是对这种事感到好奇的时候,作为“家长”,他更要谨慎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行差就错,万一小傻子从此害怕这种事情怎么办?

他还没有表明态度,没有跟小傻子许下承诺,差一点,就要酿成更大的过错了……

正因这份愧疚,他今天白天都没敢回家;怎知这天偏偏一晃而过,很快就夜幕四合,他不得不收摊,回去面对小傻子了。

不同于往日的步下生风,钟臻今天走得尤其慢,心里冒出诸多担忧。

小傻子不会后悔了吧,该不会早上醒来就靠着床头,不吃不喝地抹眼泪吧?

万一他太害怕,跑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小傻子的身上有股倔强,他宁可握着刀在屋里等着杀他,都不可能放过他自己跑了……

家里的床得重新钉一下了,他们不过是摇了几下,怎么咯吱咯吱地像要散架一样?

床……

钟臻用手蒙着脸,再次羞涩。

就这么瞻前顾后地回了家,一进院儿,他就看到了坐在门槛上傻笑的小傻子。

心头震颤,他若无其事地往里走,小傻子看到他,咯咯笑出了声。

“你回来啦,”小傻子问,“你还知道回来呀?”

凑近了些,钟臻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定睛一看,小傻子的面颊绯红,明显是酒意上头了。

“你哪来的酒?”钟臻皱眉轻笑。

“老爷爷给的,说是谢谢你帮他们找到了牛。”小傻子又笑。仰着脸,鼻子挺俏,带着些纯真与稚气。

“你喝了多少啊?”钟臻问,视线偏移,就看到小傻子身后倒了的酒坛,里面早就空了。

“你把一坛子全喝了?”

“嗯,”小傻子挺骄傲,“酒真好啊,能让人开怀大笑,能让人消除郁结!”

钟臻饶有兴趣,身体一歪,靠着门框,“你有什么郁结?”

“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傻子说。

“从前,有一对兄弟,他们出生在一个很大的家庭里,阿爹很忙,阿娘被其他姨娘害死了,这对兄弟还有许多许多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彼此视为仇敌,都觊觎着阿爹的家业,想要……想要代替阿爹。”

钟臻神色微变,也坐在门框上。

小傻子看着他,豁然笑了,“对,只要提到了阿爹,大家就都会变得谨慎卑微,给他额头,向他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其实他们都希望他短命一点,除了那个小弟,小弟希望他一直活着。”

“可是他还是死了,是阿兄杀死的,就死在小弟的眼前。阿兄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阿爹的位置,继承了阿爹所有的家业;可是,阿兄却变得更加不快乐了,他开始草木皆兵,开始疑神疑鬼,他害怕自己也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他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的小弟了。”

钟臻望着他,“那你,那那位小弟,一定很痛苦吧?”

“痛苦啊,一言一行都被人看着,连小解都有人盯着……”小傻子说,“这还不够,他的阿兄还给他吃了一种药。”

“药?”钟臻心头一紧。

“那是一种奇怪的药,不知他是从哪里求来的。只要服用了这种药,过了一定时日,毒素就蔓延全身,不出三年就会死于暴毙;当然也有解药,解药很稀有,服用后会失去记忆,神智退化,变成一个长着大人身体的孩童。”

猝不及防的真相让钟臻倒抽一口凉气,“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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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傻子瞅着他,满足地笑着,“不过,这个小弟很聪明。他知道留在那里就要承受无穷无尽的折磨,这只是个开始。所以他想办法逃了出来,又侥幸逃得很远很远,他们谁也要找不到他了。”

“你都想起来了?”钟臻心疼不已。

小傻子歪着头,“嗯?想起来什么了?”

“我只是给你讲了个故事。”

钟臻正色,“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嗯,跟我的夫君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小傻子笑着,双眼却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我才不管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了这里,但是既然我们成亲了,那就得把日子过好了。我读过书,也学过武,可以先去村里的学堂某个差事,积累声誉,以后再开一间自己的学堂……”

钟臻本来鼻头泛酸,又被小傻子如此长远稳妥的想法逗笑,“那我呢?”

“你呀,你就还当你的屠夫。将来我们一起把后院扩一扩,多养几只羊,还要再养几只胖嘟嘟的猪!”小傻子皱着眉,颐指气使,“还有,以后不管天气有多热,你都给我把衣服穿的严严实实的,我男人的胸膛可不能随便给人看。我们卖的是猪肉,可不卖老板的肉!”

钟臻忍俊不禁:“看不出来,小公子还挺小心眼的。”

“我可不就小心眼么,”小傻子往前蹭蹭屁股,蹭到钟臻身边,结结实实地抱住他,“全天下只有你对我最好,你是我自己搏来的家人,我的大宝贝,我恨不得把你拴裤腰上!”

钟臻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了,大宝贝,洗洗脸去躺一会儿吧。”

“不行。”小傻子抬起头,撅着嘴要亲亲。钟臻仍旧腼腆,刚才听到的事情也需要他消化,推了推他的脑袋,“你先去漱口,小酒鬼。”

“这么快就嫌弃我了?”小傻子的眼底全是委屈,“我都给你讲故事了,我们昨晚都差点圆房了,连亲一下都不行?”

“不是……”钟臻心生恻隐。

“那是什么?”小傻子根本不拿他的那点儿犹豫当回事儿,凑上去朝他的鼻子呼气,“熏死你熏死你!”

钟臻笑着仰起头,实在被撩拨得无力招架了,只好束手就擒。

他阖着眼,含住了小傻子喋喋不休的嘴巴。

“唔——”小傻子瞬间安静了。

昨晚全程,小傻子也是一言不发的,撑死弄急了就咕哝几句,黏糊糊的,只叫人更想欺负。

钟臻恍然大悟,原来他才是那个傻子!

小傻子想来都是这样的,碰到喜欢的就一言不发,生怕多说一句,得来的幸福就会变作泡影。

小傻子一直是喜欢他的,小心翼翼地喜欢着他。

本想亲一下搪塞就过去的,钟臻却认了真,追着呼吸不畅的小傻子炽热落吻。

小傻子被亲的晕晕乎乎的,不知何时就躺到了正厅的桌子上。

好不容易恢复一丝清明,他偏过头,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正式圆房啊?”.

卯时,晨曦的光照亮归家的路。

那扇木门也被照成了金色,充满希望。

时隔两年,商旻深终于再次推开朝思暮想的家门,里面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进宝在院子里怡然自得地闲逛,钟臻拉着商旻深的手,将他带来后院。

从龙王庙拿到的种子,如今已经结成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树上结了一颗红彤彤的果实。

“怎么长得这么快?”商旻深问,“还有,我的解药呢?”

钟臻指了指树上的红果,“就是它。”

“它?”商旻深将果子从树上摘下来,放到手里端详,“所以这两年,你都在栽培这棵树吗?”

钟臻颔首:“是。”

商旻深掂了掂果子,“我吃了它,会对你带来什么伤害吗?”

他毅然决然地说:“那样的话,我宁可去死。”

53?逃亡十二时辰(九)

◎辰时◎

钟臻望着他,忽然眉头一轻,笑着否认:“不会啊。”

他望向商旻深手里的果子,“这两年我开始习经,如果没猜错,这颗果实大概是‘阿罗汉之果’。”

商旻深挑着眉,形容疑惑。

原来在他得到种子那天,钟臻也在后山寻找他的过程中偶遇了一间龙王庙。

心急之下,他跪在祠堂的蒲团上祈福,一个笑眯眯的僧人出现,问他有什么心结。

“那位僧人告诉我,想要结出善果,需得种下良因……我当时不明白他的深意,又急着去寻你,就匆匆和僧人告辞了。”

钟臻抚了抚树干,短短两年,那棵树已同成年男子一般高了。

“你走之后,我等了你许久都没有收到你的消息,寄出的信也石沉大海。有一日,我又遇见了龙王庙,庙里也没有了僧人,我便日日去那里为你上香祈福,”钟臻摊开自己的手掌,“我做了这么久的杀猪宰牛的行当,手里有太多生灵的性命,怕那些神明嫌弃,于是不再杀生。见那座庙年久失修,我便拿出积蓄重新修缮,想来是这份苦心感动了上苍,有天我来到后院,忽然发现这颗被你无心撒下的种子长出几尺高,绿意葱郁,生机盎然。”

“所以,你才将它当成给我的解药?”

钟臻颔首,“阿罗汉有三层含义,至高便是‘无生’,寓意了脱三界内的生死,有生才有死,无生自然无死。三年前你在鬼门关外游走一遭,失去神智,同我生活在一起,游离于亦生亦死,无生无死之境……这是阿罗汉之果的因,如今果实已在你手里,应由你吃下,才算得了应得的果。”

“可这是你为我日日祈福的功劳。”商旻深将红果往钟臻手里塞。

“我不是你夫君吗?”钟臻无谓地笑了笑,“我为我的娘子祈祷,也是为我自己种下良因,解救我自己,所以快吃下吧。”

商旻深垂眸,心下忐忑,若是这颗果实仍不管用,那生命中最后的几个时辰就要在生离死别中度过了。

他不忍让钟臻面对这个结局……

“如果,我……”商旻深还想再交代几句什么。

“无妨,”钟臻攥着他的手腕,决绝道,“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杀了我。这样,我们就还有机会……”

商旻深一脸困惑,钟臻却神态怡然,“夫君在呢,你快把果子吃了。”.

开了春儿,雨水明显少了。

住在隔壁的书生打算继续赶路,前往长安考取功名,临行之际,特意来向钟臻告别。

他将亲手绘制的小像送给钟臻,画里是他初见钟臻时的印象,并在一侧题词:秋波暗度,春心萌生,且以拙笔献钟郎。

钟臻是苦着长大的,大字不识几个,只看得懂画像上的人是自己,指了指红泥软印,“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甫和,”书生痴痴望着他,“待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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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定回来寻你。”

“寻我?”钟臻不傻,虽然看不懂字,但也明白这份礼物的含义,“不必回来了,我祝你鹏程万里,飞黄腾达。”

“可是,我对你……”

“什么东西呀?”小傻子从山上回来,背篓里满是新鲜的草,见有人纠缠他的夫君,脸色堪比锅底,“我来看看。”

甫和想当然,这人疯疯癫癫的,今天唤自己的夫君“阿爹”,明天唤人“阿兄”,自然也是识字不清。

可谁知小傻子抓着看了两眼,返还时忽然手抖,纸片被风吹飞,惹得小狗满院子追着玩儿了。

“你既要感谢我夫君,何不连我也一起画上,算是对我们新婚的贺礼?”小傻子说。

甫和脸色青红交加,从没见过这么野蛮的人,气得结巴:“你,你…”

“是吧,夫君?”小傻子看向钟臻,“谁叫那单人小像又小又薄,书生握都握不住,一下子就给风给刮跑了。”

钟臻无奈苦笑,刚想跟甫和致歉,手腕却被小傻子压着。小深分毫不让,“我夫君这些日子明里暗里也帮了你不少事,见你是个文弱书生,每次你去市集采买,东西都是我夫君帮你送回家的;平日里你家总是有东西坏了,你总是要头疼脑热的,我夫君也不求回报地帮了你,你可对他心存感激?”

甫和道:“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会亲手画像题词,赶来送给他。”

“那画像没了,这个礼我们就没有收到;你特意在午间道别,我们还应当留你吃顿午饭的,这又是一顿饭的恩情了,要你给我们俩画一副像,也不算逾矩吧?”

“这……”甫和无言以对,只得取出笔墨,要他们俩站在一块儿。

小傻子一把将地上欢快玩耍的进宝抱起来,头倚在钟臻的肩膀上,冲着书生点头,“就这么画吧。”

书生酸到倒牙,可他时运不济,碰上个胡搅蛮缠的,只能认栽,堪堪记住二人的样子,就要他们分开了。

钟臻去煮饭,甫和坐在院子里,窘着脸将画画完。

过了一会儿,小傻子拿到了画。这书生虽然没安好心,但画工还是不错的,将两人的神韵都刻画得入木三分,就连进宝的机灵劲儿也跃然纸上。

小傻子满意地咂咂嘴,“嗯,挺好的,你收着吧。”

“我收着?”甫和震惊,差点将手里刚收好的纸散在地上。

“没错,”小傻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收好它,时不时掏出来看一看,提醒自己不要每天惦记着别人的男人,有辱斯文。”

“混……”甫和嘴里含着一句诨语,怎么都说不出口。

毕竟说出来就真的有辱斯文了。

小傻子的神态俨然改变,眉目间多了些凌厉,拈唇轻蔑地笑,“收好了就来吃饭吧,吃完了抓紧赶路,我祝你高升。”

甫和忍了许久,最终咽下一口气,“多谢……”.

小书生没吃几口饭就跟他们告辞,脸色阴沉,背着行囊禹禹离开。

小傻子收拾了一下,牵着钟臻的手一起进村。他们在肉铺前分别,钟臻开始张罗自己的铺面,小傻子则继续往前走,去学堂应征教书先生。

他似乎有些紧张,一路上两只手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乎;钟臻要他放宽心,不必求快,反正家里还有间肉铺,每月都有稳定进账。

“嗯嗯,”小傻子晃晃脑袋,逞强说,“我才不紧张。”

一整个下午,钟臻只要想到这件事情就在偷笑。

就这么不知不觉入了夏。

十里八乡来找小傻子读书的小学子多了起来,他开始自立门户,今天是他的私塾开张的第一天。

夏热让人烦躁,钟臻的生意也清淡了起来,临近正午,左右无人光顾,他干脆提前收了摊,打算去看看他的小傻子。

不,是“小深”,他连心里的称呼都改了。

他的小深可是一点也不傻,是个会板起脸来让学生背书的小先生呢!

村里变得热闹,来往的人也多了,忽得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还有马背上传出的惊呼声。

马朝着人多的地方冲来,沿路装散了好多小摊子,钟臻跑上前,将困牲口用粗绳拦在路两边,然后趁机跳上马,勾住马的脖子,一只手捂住马的眼睛,用自己的重量压着马向下坠。

马上的青年趁机跳下来,马也轻柔地躺了下来,鼻孔不断呼出热气。

青年惊魂未定,捂着胸口跟钟臻道谢,钟臻摆摆手,“你的马受了惊,再加上暑热,心思也就乱了。”

“这个时候你越是大喊,他就越是害怕,才会不停逃窜的。”

“多谢壮士解救,”青年不停向后往,仿佛在确认有没有人追来,“方才我遭遇山匪,跟其他人走散了,所以才会如此惊恐。”

钟臻看着青年的衣着,丝绸光滑柔软,倒下的马也壮硕矫健,想来出身不凡。

他体谅地点点头,“公子若是想藏身,可以去村头的那家羊汤店。他们家时常招待来往的商队,鱼龙混杂,你可以混在那些食客里,等待同行的同伴。店后还有个大马棚,你的马和其他的马混在一起,就算山贼追过来,也得辨别一阵……”

青年作揖,“多谢壮士提醒。”

“没事,”钟臻笑了笑,抬脚去找小深了.

荒唐的是,就这么一条街的距离,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钟臻跑到小深的私塾,抖搂着沾了雨的衣衫,一抬头,就见小深被几个小青豆抱着腿,无可奈何地笑着。

小深身后的窗子开着,钟臻能看到细线一样的雨滴,屋里祥和清爽,欢声满堂。

怪了,他们分明还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可钟臻却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最幸福。

小深看到了他,在每个小青豆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好啦,回家后要好好孝敬爹娘,明日查你们背书。”

“先生——”小青豆们好不苦闷,拖长尾音,冒着雨往家跑。

小深追了几步,朝着他们的背影喊:“跑慢点呀,别摔着了!”

私塾里只有一把油伞,他们一起撑着回家,进了屋才发现,一路上两人都忙着让对方站在伞下,到头来都成了落汤鸡。

小深笑个不停,手里还不忘打理小学子交上来的习作。

两人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睡梦中,钟臻总觉得嘴唇上软乎乎的,睁眼才发现是小深又趁他睡着偷偷亲他。

钟臻启唇,坦然享受这份糖糕一样柔软绵密的讨好,亲着亲着,两个人又开始燥起来。

左右最近肉铺生意惨淡,干脆歇一下午,追逐春光。

小深又变得安安静静,喘息声都很小,也不怎么叫,被人从床上按到桌上,又荒唐到院子里去了。

空气里是泥土的清香,钟臻抓着他的脖子,一边进出,一边诬陷他“比狐狸都骚”。

不一会儿又问他当着一院子鸡鸭猪羊的面儿做这些事会不会羞臊。

小深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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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时候自己的夫君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或是一个恶劣的,坏心眼的,毫无恻隐之心的,不知餍足的野兽。

后来小深叫着肚子疼,腿也酸到无力,直往地上坐,才被抱回床里。

钟臻又恢复为温柔老实的笨屠夫,笑着跑去院里打水.

提着水桶出来,他发现院门外站着些人,大约十余个,无声站着,像在打量他的房子。他们穿着一样的艾绿色衣服,长袍细袖,方便挥拳与移动。

这些人是会武功的。

绝非善类。

钟臻警惕起来,挤出些笑:“各位兄弟是路过此地,迷路了吗?”

待他出声,那些人迅速退到两边,让出大门的位置——

白天那个从马上被他解救的青年就出现在门外。

“恩公!”这人一口一个恩公,叫得十分亲切,“恩公,我是来报恩的,给我开开门呀。”

说是这么说,可他身边的绿衣侠客已经将院门推开,等待他进去。

“恩公,之前匆匆道别,有好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问,我同你聊聊天,可好啊?”

将桶放在一旁,钟臻错愕地走到青年面前,“敢问阁下,你跟方才看起来好像不一样……”

“哦,”青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是……因为身份特殊,出门在外只得易容。但是为了向你道谢,我当然要以本来面目见你。”

“本来面目?”钟臻望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钟臻,谁来了?”小深听到动静走出来,和青年视线交汇。

他启唇,难以置信,“皇兄……”

青年怔愣半瞬,露出戏谑的表情,“商旻深,我以为你死了,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皇兄啊?”

“不记得,”小深扭过脸,往屋里逃。

商旻浮,亦或是皇帝,侧眸示意,身后的护卫随即捉住小深的两只胳膊。

商旻浮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未经允许,私自潜逃,这是第一道罪名;隐瞒身份,蛰伏势力,这是第二道罪名……弟弟,你让我好找啊。”

小深还想辩解:“皇兄,我……”

商旻浮却扬起手,朝着他的脸颊狠掴,“你想干什么,嗯?想在这里集结军力,有一日杀回长安,夺下皇位?”

“我没有!我只想…”话音未落,小深的脸上又承了一掌。

“够了!”钟臻抄起门边悬挂的屠刀,刀尖直至商旻浮,“你若是要他的命,就先拿走我的命。”.

商旻深吃下红果,却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但如果能侥幸保住性命,哪怕要一直忍受此刻钻心的痛苦也无妨。

“我们走吧,不知道皇兄有没有来过这里,可总归不宜久留。”

钟臻认同,提议道:“先往后山跑,我听说后山之外还有个村子,民风淳朴,人迹寥寥,可以暂时藏在那里。”

“好。”商旻深给清风取了些粮草,钟臻装了些两人路上吃的干粮。

走出门,商旻浮守在院子里,身后是一对护卫。

他抬起胳膊,笑容讽刺,“都绑上。”

54?逃亡十二时辰(十)

◎午时◎

区区两人怎么能是十多个人的对手?

商旻浮不知道红果的事,只叫人把商旻深和钟臻绑了,立于小院的左右两边,让其中一个看着另一个人的气息慢慢微弱,剧烈咳嗽,咳出血,然后七窍流血而死。

算是对这对倔强鸳鸯的惩罚。

疑心过重,商旻浮在外从不敢暴露身份。此刻身处偏僻小村,热闹的村落又距离这里四五里,护卫从屋里搬来一张还算体面的椅子,商旻浮坐在二人之间,抬眼看看日头,再侧眸看看弟弟那张绝望褪色的脸,心情愉悦极了。

“商旻深,我知道你或许毫无逆反之意,可你也要体谅皇兄,当年先皇驾崩,你是唯一目击的臣子,却不愿帮朕作证,证明他是意外暴毙的。”

商旻浮端着茶盏,“你宁可见朕被文武百官质疑,被百姓质疑,都不肯帮朕说上一句……皇兄留不下你。”

商旻深自然不会帮他作伪证。其实无论有没有他的证词,商旻浮都已经坐在了皇位上,杀伐果断,手段铁腕。

他虽不是什么谦和的仁君,但是个有威严的、足矣震慑朝纲的皇帝。

商旻深不理解他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你自小就比朕懂事,比朕聪明,天赋高悟性强,先皇、父子、甚至我们的母亲,他们都更喜欢你,朕一直都是知道的,”商旻浮说,“可朕从不怪你。你若安心留在宫内,按时服用解药,朕自会保你终生平安……可你偏偏选择逃开,若不是甫和画的小像,朕可能真就找不到你了。”

“小像?”商旻深总算有了反应,“是我和钟臻一起的?”

商旻浮望了他一眼,“朕一看就知道是你,神态眼神和小时候的你尤为相似。”

商旻深看着商旻浮,“所以你纵容流言传播,说你钦慕于钟臻,也只是为了试探我?”

“可你不就真的因为他而对朕挥剑相向吗?”

商旻深心冷,“你恨我至极。”

“朕只是无法割舍天下。”

商旻深冷淡道,“你的天下,葬送了你所有血脉和手足的幸福;当年你骗我跟你回宫,说只要我决心留在这里,你就放心了,可以彻底帮我清楚体内的残毒,还我正常的生活。待我回宫,耳边全是你微服南下,找回弟弟、邂逅良缘的佳话,这些话都是你编给我听的,试探我对你有没有杀心。”

“我从来就不稀罕你的皇位,我也从来没有厌恶你…工种号梦白推文台…尽管你杀了我最喜欢的夫子,派人盯着我,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虽然怪你,但更多是希望你能安心。”

如今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不相信你的人就是不会相信你。

商旻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亡,也想象不出自己突然七窍出血然后暴毙的惨状,他只是觉得钟臻太苦,这些不该他来承受。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一意孤行,想要帮他摆脱皇兄的桎梏,想要助他远走高飞,那或许他还能活在一个“小深尚且活着”的美梦里。

他只是没算到,皇兄的目标从不是钟臻,只把他当成检验手足没有二心的工具……

“对不起,”商旻深跟钟臻道歉,“是我负了你。”

钟臻轻轻摇头,“可是你也信守诺言,回来找我了,这样就好了。”

没有转机了吧?

即使真的求得真果,解了体内的毒,皇兄还是会用其他手段置他于死地。

商旻深抬起头,望着头顶不断聚拢的乌云,云层越来越密集,即将降下一场暴雨.

午时了。

雨水淅淅沥沥降下来,商旻深闭着眼睛,气息仍旧平稳。

商旻浮有些坐不住了,差人去给商旻深把脉,传回来的消息都是未见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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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院外跑进来只小狗,汪汪叫嚷着,挤到商旻浮的脚边。

商旻浮嫌弃地抬脚将他驱远,随即发现这狗的脖子上绑着一条祭祀用的红绳,可他一路赶来,并没有见过什么寺庙。

“附近有庙吗?”他问身边的护卫。

“旁边就有一座龙王庙。”护卫答。

“真有啊?”商旻浮起身,命人押着弟弟和钟臻一起出来。

他总是如此,已得到的就时时刻刻都要摆在眼前,唯恐生了什么变数。

又看到龙王庙,被人扣着脖子、反剪双臂的商旻深和钟臻也很讶异,他们趁被人推着到处走的间隙对视了一眼,商旻深从钟臻的眼中读出种从容。

都这个时候了,事情都这么蹊跷了,还从容个什么劲儿?

商旻浮也同样讶异,盯着眼前的红漆木门,门上插着49颗烫金门钉,问一边的随从,“这座庙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一直……一直在的吧?”随从听过一些神怪故事,不敢细想,“也许是皇上您忙着捉贼,没有在意。”

“嗯。”商旻浮沉吟。

既然身旁就是庙,得去拜一拜当地的神仙,求一个庇佑的。

护卫推开庙门,正殿的几道门大敞着,龙王的尊像隔着一道雨帘静立在正前方。

刹那间,雷鸣电闪,天地万物都在一瞬间失色,变成纯白。

商旻浮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微微撇开挡在眼前的伞叶,看向身后早已变成落汤鸡的弟弟,“这庙一直就在这儿?”

商旻深讶异着惊讶,点头道:“的确。”

“这庙在这儿多长时间了?”商旻浮还是不信。

倘若这里原先就有庙,他来了两次,怎会全然忽略,一点印象都没有?

“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了,三年前。”商旻深答。

钟臻补充,“这是村里的古庙,庙里供着龙王,职责便是护持佛法,导佑众生。小人打小就见过。”

商旻浮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听它“导佑众生”,就更想进去拜奉了。

不过,庙里不能杀生,这规矩他自是懂得。再加上商旻深迟迟不发作,他也失去了耐心。

商旻浮又让护卫去听了商旻深的脉,依旧平稳无恙。

抽出身旁的佩剑,商旻浮横下心要跟自己长久以来的心病做个了断。

正欲挥剑之时,忽听得钟臻大喊,“皇上,您还欠小人一个心愿。”

商旻浮的动作顿了顿,想到边上还有一个人,“朕向来金口玉言。但你若要求他不死,朕今日不杀他,明日也会取他性命。”

商旻深该死,他只是棋盘上一只碍眼的飞虫,于任何事情无益,只能是死。

“当年我救你于惊马之上,皇上后来找到小人时,也曾感谢我照顾您的弟弟,说要带他回宫,妥善治疗……我要您保下商旻深的命;我只是想,若非要杀他,小人愿意代劳。”

商旻浮来了兴趣,正眼瞧他,“你说,要亲手杀了商旻深?”

钟臻颔首。

快哉快哉!

我的好弟弟,你不惜搭上一条命来拯救的人,现在却要亲手杀了你。

商旻浮欣然同意,命人给他们俩松了绑,又将佩剑借给钟臻,“杀吧,朕看着,别想耍花招。”

钟臻握着剑,来到商旻深面前,见对方早已泣不成声,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被责怪。

“记得我跟你说的。”钟臻道。

“嗯。”商旻深双手颤抖,梗着脖子,慷慨赴死。

“好。”

钟臻沉沉呼出一口气。

商旻浮正抱着胳膊看好戏,只见倾盆大雨下,一个爱人拔剑挥向另一个,剑锋错过胸膛,那人又向前走了几步。

火光电石间,剑柄就落入另一人手里,攻守之势逆转。

“就现在!”钟臻说。

商旻深闭着眼,咬牙怒吼,剑刃刺破了爱人的胸膛。

商旻浮错愕不及,只听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天穹的另一边劈来,蜿蜒的闪电将世界分割成两瓣。

白光闪烁,他看到镇守在龙王像旁的雷公像和电母像,似是得了天启,福至心灵,对一种守卫喊:“进庙!进庙!”

年初长安冬雷滚滚,乃是大凶之兆,他本不该这么草率。

被护送着走进庙门时,钟臻已经倒在地上,纷飞的雨水溅起从他胸口汩汩涌出的血液,像一种花瓣细长的奇异花朵。

守卫将庙门合拢,商旻深扑到钟臻的身边,悲恸地哭泣。

“没事的。”钟臻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他,“我,我是玩家,我不会有事……”

玩家?

隆隆雷声滚过,周遭的事物开始扭曲,雨声中混进细弱的嗡鸣声,那是商旻深从没听过的声音。

就连怀里的钟臻也变得异常奇怪,影影绰绰,时隐时现……

商旻深眯起眼睛,忽然发现从身旁空地上滚涌出的小字,喷泉一样,越来越多:

——玩家「钟臻」已结束游戏

——人物「竹马田丰瑞」:攻略失败

——人物「良师谢错」:攻略失败

——人物「书生甫和」:攻略失败

——人物「皇帝商旻浮」:攻略失败

——人物「反派商旻深」:

嗯?

商旻深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后为何是空白?

不仅如此,眼前的光景像一幅正在融化的水墨画,只留下商旻深和钟臻二人。

——玩家「钟臻」进入游戏

——玩家「钟臻」强制退出游戏

——「error」系统错误

——「error」系统错误

——《长安恋歌》系统下线

商旻深感觉身体一轻,忽然听到一阵空灵的音乐声,混合了琴,筝,竹笛……奇妙的是,这么多的乐器演奏自然流畅,音乐仿佛从天上淌下来,流进了他的耳朵里。

——玩家「钟臻」进入游戏

——《长安恋歌》正在载入……

——人物「商旻深」:放逐成功

——玩家「钟臻」:放逐成功

他低下头,钟臻已经睁开眼睛,胸口上的剑伤早就没了,身上的血迹也消失无踪。

钟臻躺在他怀里,对他微笑,说:“小深,谢谢你,现在该我带你回家了。”

“回家?”商旻深惊异至极,“这里是哪里,我们的家在哪儿啊?”

钟臻坐起身,拥抱着商旻深,“现在换我给你讲个故事了。”

“可是讲完故事之后,你要告诉我,你想要去哪里,可以吗?”.

从前从前,或者说,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不喜欢出门,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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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喜欢坐在电脑前面写写画画的小社畜。

我们叫他小钟。

什么是电脑?

嗯,电脑是一种生产力工具,也是一个可以吃掉时间的机器。

这个你不用深究,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说回小钟。

因为性格孤僻,他选择了一份不怎么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工作。但他生活的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任何一座孤岛,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与世隔绝的人。

他经常在网上被人骂,有时因为画的漫画不好看,有时因为漫画剧情老套,有时仅仅因为看他漫画的人心情不好。

网络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能帮助人们快速传递信息,有点像是飞鸽传书,不过鸽子的背上驮着大千世界。

这个我之后也会详细解释……反正你知道他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就行。

然后他开始玩游戏,那是一个能和多位不同身份的虚拟角色谈恋爱的游戏,发生在网络上,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小钟的生活。

小钟对其中的一个角色格外钟情,那个角色是他在游戏里捡到的少年。

少年刚开始傻傻的,说话也颠三倒四,所以小钟最开始只把他当成儿子看待。

可是后来,少年每天都陪伴着他,他的日子并不富裕,游戏里的体力和经验都不好赚,他不能给少年做什么好吃的。

可是少年每顿都吃的很开心。

少年是唯一一个比他自己还要在意他身后的伤疤的人,尽管他已经不痛了,少年还是每天不厌其烦地给他“呼呼”后背,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那些伤疤就会被抚平。

这一点,小钟想到了他自己。

可是伤疤就是伤疤,那是受过伤的痕迹,既已发生,痕迹就不会清除。

少年喜欢用笨拙的方式向他示好,想破脑袋帮他省钱,每天都会抱着他睡觉。

明明自己很胆小,但是遇到了危险,总要冲在他的前面。

少年知道所有他最在乎的东西。小羊羔跑丢了,他会冒着大雨去追。

家里只有一把伞,他会让给小钟用,碗里只有两块肉,他会毫不犹疑地都把他们给小钟吃。

小钟渴望家庭,少年就充当他的家人,管它叫“阿爹”,“阿兄”然后是“夫君”。

少年的占有欲很强,可小钟就是喜欢被人宝贝起来,被人珍重的感觉。

后来呢,小钟遇见了一些人,他们有的成为了金科状元,有的其实是九五之尊……

他们都说喜欢小钟,他们的爱与占有让少年对小钟产生了误解,从而起了鱼死网破的杀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是我们的故事,但又不是我们的故事,所以“我”暂时是“小钟”,而你是我的“少年”。

你听我慢慢讲嘛……好啦,抱着抱着……

没能早点跟你解释清楚真的很抱歉,但我能做的选择、能说的话只能遵照程序设定。如果程序中没有这段对白,我就是有一箩筐的解释,也解释不清。

程序是……

程序就是这个故事,刚才我讲过的内容,都在程序的设定里。

亲一个,嗯呐——

好,我继续讲。

少年“变坏”了,他想要杀了小钟,于是凭空降罪于他,将他刺死。

被架上断头台的时候,几个喜欢着小钟的角色都在奔他而来,可最先来的,竟然是少年。

少年还是出现了,在紧要关头拦下了铡刀,将小钟救了下来。

可少年却被随后赶来的角色杀死,有的人用弓箭,一箭射穿了他的心脏;有的人挥舞长刀,将他的肚子劈开;有的人则将他收监,择日问斩。

怎么死,取决于小钟“攻略”的哪一条人物线。

可是只有小钟知道,自己真正爱的人是少年;而少年也深深爱着他,只是一念之差,他们便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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