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VIP】(1 / 2)

宗妇 赫连菲菲 4362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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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洹之昏迷了很多日,在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里,也曾见过祝琰。

二十一岁那年初春,年关刚过,兄长于雁南关击散北戎、西鹄两路联兵,夺得大胜,加赐抚远将军。

天齐峰白云观中桃花初绽,他受兄长托付,护送母亲和长嫂上山烧香。

客院回廊前,母亲遇见宁毅伯夫人,一同去往内堂说话。

他在院子里等待的时候,隐约明了了今日要他前来的用意。

不多时,果然有人来请他。朝内堂走去的一瞬,瞧见半卷的竹帘下一片青色的裙角,逃也似的躲进了屏后。

那一年祝琰年岁尚小,远还称不上女人。

初见的印象,不过是半透琉璃屏上映下那团圆融的影子。

那一年宋洹之放弃进学,没有参加当届春选,顺从家中安排,在宫内司捐了个皇城守卫的闲缺。

同僚几乎都是各家找门路塞进来的子侄,多数骄逸浪荡不成器,不是读书的料,走不得科选这条路。

每日辰时校场操练,只他一个风雨不误,旁的公子或是找下人顶缺,或是打点教头抹掉记录。宫内勤武殿营房里傍晚时才能见得七、八个人影,往往已在中午吃了顿酒,围坐在炕上扯闲篇。

这些个世家纨绔最懂玩乐,酒家戏楼,教坊赌寨,日日留连。宋洹之坐在外堂门前擦拭阖营的箭戟,耳畔便听得帘子里头那些带着醉意的浑话。

说天说地,说市井风致,说宴会时局,说的最多的,是女人。

上到宫里的妃嫔娘娘、宫外的夫人千金,下到教坊魁首、戏班红牌,甚至天桥边当街卖唱的盲女。

那时的宋洹之,是被迫放弃满腔热血抱负,郁郁不得志的人。

那些听来的帐中艳趣,如盛夏擦过耳际的一缕热风,不过些微烫了一下肌肤便散了。半点未留心上。

数年之后,祝家托宁毅伯夫人上门做说客,婉转表达希望尽快完婚的意思。

闺中姑娘留到十八岁,已算是晚嫁。

距祖父三年丧期,也已经过了两载。母亲重提婚事,他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这门婚事,订了好些年了。

这些年里,见识过兄嫂的蜜里调油,更多的是争执吵闹。

兄长性子明朗,又处处容让,日子仍是过得鸡飞狗跳。

他对成婚没向往,不过随波逐流,任由长辈们推着走。

第二回见着祝琰,是在南迎的路上。

那日下着大雨,阴霾的水雾里看见侍婢扶着她的手下车。瞧不见容貌,不过是个背身的影子。

一截细腰裹在沉色的裙子里,撩裙腾转,修长的颈微垂,有了女人成熟娇娆的风致。

宋洹之瞥了眼,再未朝她瞧。

她也婉顺,没一回逾矩凑来与他聒噪。

——他最是害怕女孩子上来没话找话说,送茶递水,嘘寒问暖,熏得一身浓香,妆饰厚重的粉脂,红蔻丹的长指甲,几句话不应便恼了,一声声吊着嗓子细哭,要人费心的哄。

家里女眷多,时常在屋子里坐会儿便闷得透不过气,念着骨肉亲情,尚需得托衬容让。对外头的女子,便没了这样的耐性,半点不愿花心思迁就。

换句话说,祝琰的身段作态,适当的沉静端庄,恰在他的审美上。

第三回再见,便是夫妇头一晚睡在帐子里。

他躺在枕上,耳中听着身侧匀淡的呼吸。念着她往后的身份体面,念着自己的责任立场,念着好些人的叮咛托付,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所有从前听来的那些东西,图册上瞧过的画面,一拥浮上来。

也有几分酒意,咬着牙根把人拢到了身边。

——

比所有道听途说来的触感还绵腻温软。

天生柔滑而微凉的肤质,仿佛吸附着手掌,几乎移不开。

心下乱跳,面容绷得更紧,蹙着眉,他硬起心肠覆上。

那张芙蕖一般明艳的脸撞进眼底。

宋洹之第一次发觉,就算他再怎么清高桀骜,自命不凡,美色在怀,他也会化成一个只想欺弄-女人的混蛋。

这一认知让他蓦然生出几分自耻。

怀中人疼得呼吸都缓了,紧咬着唇,瞧来像是受不得。

他飞快退出来,一翻身逃出了帐子……

**

祝琰无论名分还是实质,都是他的唯一。

对着一个性情合他心意,容貌挑不出缺陷,德行没有瑕疵,令他在床笫事上极其愉悦满足的女人,便他再如何自欺,又怎可能半点不心动。

只是这份情感来得尚浅,初萌芽星点苗头,生命中最瓢泼的一场大雨无情袭了上来。

儿女情长,便英雄气短。

这份浅薄的喜欢,在他不尽的自毁自厌之中消磨。

兄长的死是他心上一道难愈的疮疤,不碰不触尚泛着疼。他不想见任何人,也没脸去见任何人。一面是祝琰和孩子,安妥温馨的岁月。一面是悲风苦雨,因他而痛不欲生的至亲。他如何选?

是自私的成全自己一人的圆满,还是尽竭心力,弥补他闯下的大祸?

但无论怎么选,兄长,他活生生的兄长,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晚在城外杨花林里,一箭被刺透肩骨那瞬,他第一次得到了解脱。虽是稍纵即逝,却在刹那间就贯通了混沌的魂魄。

肉-体上极致的痛楚,仿佛能消融几丝,缠裹依附在骨缝中,那挣不开的悔疚。

他任由灵魂放逐在一个又一个不真实的幻境里,游走在忘川彼岸开满荼蘼的道上。

如若醒不来,兴许,便不必再惭愧下去。

而后,他听见一个又一个声音。

嘈嘈杂杂,虚幻和现实交织,生和死缠绕在一起。

他在纷乱的人群里看见一张侧脸。

她远远立在人群之后,悄然擦去眼角的泪痕。

他看见她扶着肚子难受地蹙眉。

——这个女人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她不欠宋家。

也不欠他。

她应有甜蜜的日子,幸福的人生,她原该被人捧在掌中悉心的疼宠。

她是那样好……

**

此刻,宋洹之轻握住她的手。

他还在发高热,已经五六日了,伤口里染满铁锈,周太医用小刀贴着创洞剜去血肉模糊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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