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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飞绍神情一顿。

“自戕,撞墙,咬舌,制毒,”明熙一步步走近,声音浅淡却坚定,“你防的住吗?”

季飞绍闷闷地笑了一声:“你不会的。”

“要试试吗?”

明熙望着他:“你敢试吗?”

望见她眼底的平静,季飞绍脸色倏地难看。

明熙转身坐在床上,接着几日的奔波让她累的不行:“把表姐带回来吧,你不会想赌的,对吗?”

回应她的,是气急败坏的季飞绍离开的声音。

在修凉,季飞绍变得忙了起来,北境一带的士兵几乎都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

明熙又被严格管控了起来,不许她出去,也不许人进来。

她只能在帐篷里没日没夜地写字,默写曾经与慕箴一同学习的文章。

这天清晨,季飞绍来找她,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认真写字的侧颜。

“赵姝意失踪了,”他轻声说,“不是我的人干的,她孤身一人想要综马渡过结冰的河面,去了对面的敌营,再也没回来。”

明熙动作没停。

“我今日去一趟,如果她还活着,我就把她给你带回来。”

季飞绍卑微地抬眼看她:“这样行不行了,别跟我闹脾气了吧?”

她这几日不吃不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只知道吭着头写字,一张又一张从不停歇。

季飞绍上阵杀敌,还得惦念着她有没有好好吃饭,他这几日忙,还没办法像路上那样时时刻刻盯着她。

生怕在看不到的地方给自己一刀。

明熙这才停笔,望向季飞绍:“这可是你说的。”

季飞绍将视线放到她手中:“怎么喜欢策论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个?”

这些策论选篇,都是年少时在青鹿书院慕箴一字一句教她的,每每心烦意乱时,只默写一会儿便能让她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面对他的问话,明熙没回答。

军营外大部队整装离开的嘈杂声渐渐停歇。

明熙没坐一会儿,帐篷被人掀开。

赵自平牵着一匹马来:“明熙?”

汴京。

赵仲陵皱眉看她:“你到底听明白没有?”

明熙抬头:“就是说,表姐根本就没有失踪?”

赵仲陵烦躁点头:“慕箴在渔阳的时候就已经查到了季飞绍在北境的底细,也猜到此番修凉之行他会给赵家使绊子。”

“于是我们几人将计就计,只要他去修凉,我们就能将局势反转。”

说到这,他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这本是绝密,但慕箴跟着去了修凉,怕你担心,让我转告你,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如果失败了呢?”

“什么?”

明熙抬眼望他:“北境士兵多只听命于他,万一他察觉,或是根本不上套呢?”

“我有一个办法。”

明熙起身,对姨夫笑笑:“都准备好了吗?”

赵自平点头:“不过,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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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都换了,若不是我们提前知道,还真认不出你来。”

他将马绳递给明熙:“他把人都几乎带走了,营队里大多都是我的人,你骑车出营一路向南去,十公里外有个海岸,慕箴在那里等你。”

后面那些政斗,便交给他们吧。

明熙接过上马时,又迟疑问他:“姨父,有个东西……”

策马骑出军营时,尽管穿了很多厚衣,冷冽的寒风还是几乎将她贯穿。

猎猎的大氅和发丝飞舞,她纵马狂奔,这时候她心里分外感激刘鸢。

幸而她在渔阳总是逼着自己学骑马,还总是骑着大马来撵她,才让她马术学得那么好。

不知骑了多久,远远地她看到有结了雾的海面,隐约有一艘巨大的轮船停在岸边。

慕箴,慕箴。

她在心底默默念着,念着这简单的二字,可以给她无限力量的名字。

“站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嘈杂地追赶声。

明熙回头望去,见季飞绍带了十几人,疯一样地朝她追来。

明熙:!

任务失败了?不,如果是失败了,就不会只带这么点人来追她了。

恐怕是有人报信,他扔下大部队掉头来追她了。

该死,阴魂不散。

在行军打仗惯了的人面前,她的骑术瞬间就不够看了,每一息都在拼命拉进距离。

明熙转头,死一样地往前赶,赶到慕箴身边。

近了,越来越近了,近到她已经能够看到站在船头的慕箴,身形挺直,手上拿着什么。

还没等她细看,慕箴将手上的东西举起——

那是一把弓。

搭箭,拉弓,瞄准。

冰冷锐利的箭头对着她的方向,下一刻便飞速朝着这边而来。

明熙躲也不躲,她相信慕箴。

即便从不知道他会使弓,也从未见他练过,但她就是足够信任。

箭矢从她脸侧飞过,带起一阵彻骨的冷风,又直直往前飞去。

正中身后追她的一个士兵马下。

不过眨眼,又是一匹马倒下,一箭一箭,快得就像是晴朗夜空璀璨的流行。

等明熙终于赶到船舱,她下马,跌跌撞撞跑到慕箴身边。

彼时只剩下满脸暴戾的季飞绍仍旧纵马追着,箭矢追不上他鬼魅般的身影,慕箴神色沉沉,两人隔着茫茫雾色,脸上都是相似的嫉恨和戾气。

慕箴手指上抬,安静地瞄准季飞绍的眉心。

杀了他。

他心底阴暗的心思不断翻滚着,在听闻汴京明熙的院子起了大火。

在听闻明熙一路被人严格看管,连透风的时间都被控制。

在听闻他总是赖在明熙身边,掐她的脸,搂她的腰,每时每刻都在宣示主权一般的动作。

都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了他。

第95章咬舌

微冷的手指搭上他瞄准的手。

明熙蹙着一双眉:“别……”

慕箴定定望了她一眼,望见那双盈盈的泪眼,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季飞绍就快追到岸边,后面有士兵追来:“大人!咱们部队中埋伏了!大人!!”

“过河时冰层塌陷,大队人马都坠入河中了,咱们的人都被赵将军控制住,您快回去吧大人!”

季飞绍猛地勒马,一边是已经上船,扬帆离开的明熙二人,一边是追来满脸惶恐的下属。

季飞绍咬牙,深深望了眼慕箴,望了眼他们二人相握的手,终究还是调转方向远去了。

起风了,船体在冬日苍茫的海面上飞速前行,很快便望不见岸边的风景了。

明熙这才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身后被人死死抱住,慕箴把头埋进她颈窝,有些委屈地蹭来蹭去,却不说话。

“你不该冒险的。”

慕箴哑着嗓子说:“若不是我提前来了修凉,管不住你……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他不会伤害我的,况且北境都是季飞绍的人,一旦出了纰漏,你也会有危险。”

听了她关心自己的话,慕箴却感觉更委屈了:“你怎么就那么确信他不会伤害你?”

明熙听了,才反应过来,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你吃醋啊?”

精神高度疲累了这么长时间,明熙在此刻笑了一下,幅度并不大,眼睛弯弯的,可以看到她眼底的那一丝愉悦和揶揄。

慕箴将人搂的更紧了,缄默不语。

害怕他说是,被明熙说小气,又害怕说不是,嫌他口是心非。

干脆不说话,只是这么抱着她就好。

明熙拍了拍他的后肩:“乖了,这世上我最最喜欢的,是阿箴啊。”

见慕箴发间的耳朵一点点红了,她垫起脚甜腻腻道:“谁都比不上我的阿箴,我最最喜欢他了,要和他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

“好了。”

慕箴无奈地打断她:“累了吧,我带你进去休息吧。”

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慕箴带她进了船舱。

“修凉这边不用管了吗?”

“嗯,本来我早就该走,听闻你来我便想着接你一道回去。”

明熙忧虑:“季飞绍不会对姨父他们做什么吧?”

“今日的行动能折损他在北境大部分的兵力,剩下的足够姨父他们对付了。”

慕箴思索着:“若是他就此收手还好,若是后面还有动作,只怕这个年都不好过了。”

明熙想,现在的局面比起前世来看已经好很多了。

李怀序没有中毒,赵家也没有中计,对付一个季飞绍,应该足够了。

如果他还是不愿意放下仇恨的话。

明熙叹了口气,心力交瘁,到了房间简单收拾了下,对着铜镜她才看到自己仍然戴着一副假面。

双眉略粗,还是个单眼皮,与她的样貌完全不一样。

也亏得慕箴望着这样全然陌生的脸,还能面不改色地与自己交流。

明熙弄了好久才将妆容全洗掉,沉沉睡去。

*

再次睁眼时,是被慕箴叫醒的。

他揉了揉明熙睡得香甜的脸颊,声音温柔:“乖,我们要起来了。”

明熙揉揉眼:“到渔阳了吗?”

按慕箴所说,他们原计划是准备一路顺着海流开到渔阳,拜望一下家人朋友,再骑马回汴京的。

但不过一个晚上,怎么这么快?

慕箴摇头:“出了点事,我们要马上下船了。”

明熙悚然一惊:“季飞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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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没有追来,”慕箴安抚她,“不过也差不多,赵大哥飞书于我,说他查到了我的身份,在渔阳和汴京的口岸设了追兵,不能从渔阳走了,船现在刚刚到咸宁,我们下船骑马走。”

咸宁?那不就是姐姐同李怀序婚后待的地方。

那儿基本都是李怀序的人,季飞绍的兵力牵涉不深,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明熙不再纠结,随便洗漱下便跟着慕箴离开。

咸宁气候湿润,清晨正在下一场细雨,冬风一吹,有股深入骨髓的冷。

明熙抱了抱手臂,慕箴体贴地将伞扔了过来,还将人搂在怀里,为她挡了绝大部分的寒风。

许是时辰还早,口岸的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伙计正在卸货船,像是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进城,几个汉子刚抬头准备瞧一眼,只看见一轮宽大的伞面,将二人的容貌遮挡得干净。

只露出依偎在一起的身子。

他们都愣了愣,而后又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接着忙手上的活去了。

刚走了两步,便听得慕箴叹了一口气。

明熙望他:“怎么了?”

“此番路途遥远,只得靠我们骑马一路回去了,”慕箴皱眉心疼地看着她,“况且为了不引起他的搜查,我们还得低调行事,慕家的商行是去不得了,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了。”

“得苦了你了,明熙。”

明熙一愣,而后又宽慰他:“没事,不过十几日的路程,吃食简单点,租个马车,晚上在马车内对付对付,只要咱们在一块儿,我不怕苦的。”

将人哄好了,她这才想起来问:“那你身上还有银子?”

慕箴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摞的银票,愁眉不展:“这还是来修凉前备的,恐怕只剩几千两了。”

明熙:……

明熙:???

没多少银子了,苦了你了,几千两。

明熙神色怪异地瞅了他一眼:“赶路吧,小少爷。”

这跟出来旅游有什么区别啊。哦,还是有区别的,明熙面无表情地想,她没有那么多钱。

咸宁看着同郴州差不多,小摊小贩不是很多,眼下这个时辰街市上都没什么人,只有一两家包子店有人。

老板一打开笼屉便又滚烫的蒸汽一团团往外冒,明熙被馋的有些饿了,拉着慕箴就过去要吃点东西。

慕箴准备掏出锦帕擦擦座位,明熙没注意,拉着他一把坐下。

“老板,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啊。”

“我们这汤包虾饺都挺不错的,喝的可以试试赤豆糊。”现在人不多,掌柜的还有闲心同他们闲聊,“你们从外地来的啊?”

明熙笑着点头:“我们去探亲,正好路过这儿,想着来玩一遭。”

“冬天咸宁没啥好玩的,你们春天来才漂亮呢,后面那座山上到处都是花。”

明熙跟着说笑了两句,才点了点吃的。

一笼虾饺一笼汤包,还有两碗赤豆糊。

赤豆糊上还撒了点白糖,明熙搅匀了喝了两口,顿时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哈——”她长叹一口气,又往嘴里塞了个虾饺,鲜甜弹牙,见慕箴只笑着看自己,“吃呀,这赤豆糊是甜的,你一定爱吃。”

慕箴嗜甜,虽然他从来都没对自己说过,但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明熙也能看得出来。

只要是甜腻的,明熙甚至觉得有些齁嗓子的,慕箴都爱吃。

听了明熙的话,慕箴先是笑笑,拿了帕子来擦明熙被糊了唇角的汤汁。

“都吃到脸上了。”

之前都没有吃过汤包,她方才一咬,汤汁溅得到处都是,把她吓了一跳。

明熙不动,也是习惯了他的照顾,嘴上埋怨着:“你快吃啊,现在擦了一会儿不是又要脏。”

一旁的掌柜看了,偷偷同自己夫人咬耳朵:“你看那对小夫妻,真是恩爱啊。”

客人已经开始上了,夫人白了他一眼:“干活!”

吃饱喝足了的二人起身,慕箴正准备拿银票,明熙已经将碎银子拍在桌子上了。

“我来付我来付。”慕箴匆匆上前,还没等银票掏出来,明熙已经按着他的手:“一点小吃,你拿大银票人家不好找。”

她拽着慕箴的手:“就当我请你了呗,反正还欠你那么多外债。”

曾经不管是在渔阳拍卖也好,郴州救猫也好,明熙说着要还钱,慕箴却总是不要。

慕箴垂头:“我不要你的钱,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还债的。”

“不要钱要我做什么?照顾伯母吗,你放心,这些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慕箴见她这样,没说什么,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先开个客栈把银票用了吧,然后我去租辆马车。”

明熙疑惑:“不用马车了吧,你钱够咱们用了,你租两匹马不是更好。”

他听罢只是摇头。

“回去还是有段距离,骑太长时间你会累,咱们也没有很急,租个车也舒服点。”

明熙便没有再反驳。

为了不引起注意,慕箴找了不是最豪华的一家客栈,还预付了一天的饭钱,他领着明熙上楼,二人的房间就开在门对门的位置。

“你再睡个回笼觉吧,”见明熙仍在犯困,慕箴揉了揉她脑袋,“我去租车,等你睡醒了咱们逛一逛,明日再走。”

又细细嘱咐了让她将房门从里反锁,不要乱给人开门云云,才下楼找车去了。

客栈里收拾得很干净,明熙也不将就,昨夜睡得时间少,她踩了鞋子便又闷头大睡起来。

跟慕箴在一起,她永远是心情放松的,睡觉都是无梦的香甜。等到她再醒,外头烈阳已经高照,恐怕已经大中午了。

早晨吃的点心早就消化一空,她摸了摸肚子,起身去找慕箴。

他正在屋中读信,见明熙来了起身:“饿了吗?”

明熙点头:“修凉那边怎么说?”

“虽然折了一部分兵,但季飞绍还是跑了,”慕箴让人将饭菜端到房里来,“赵将军他们追丢了,不知道是回汴京了还是来追我们了,让我们注意点。”

明熙皱眉,又问:“表姐呢?她回来了吗?”

说到这个,慕箴顿了顿:“没,听将军的意思是她假戏真做,真的孤身一个人跑到北蛮营中去了,不过赵家的人已经在找了,说应当出不了事。”

明熙有些头疼:“那也不逛了,一会吃完饭就走吧,还是早回去早安心。”

慕箴点头:“我方才问了一条小道,可以从荒一点的村镇绕到渔阳去。”

吃饱喝足,正是下午天色正好的时候,拿来赶路最合适了。

慕箴将马车牵了出来,外表看是平平无奇,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她像想到了什么,进去看了一样,果不其然。

里头又是毛毯又是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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垫,还塞了张小桌子,摆的尽是咸宁的特点点心。

她觉得好笑:“你还真当咱们是在旅游啊?”

慕箴握着她的手扶她上去:“毕竟要赶十几日的路,怕你不适。”

“可没有马夫,谁来赶车啊?”

“我呀,”慕箴轻轻一跃,坐在了车厢前,“我怕你有外人在不自在,你进去躺会吧。”

明熙望了眼,没有进去,反而坐在他身边。

怕吃了冷风,还拿了块面巾搭在脸上:“我还没有坐过这里呢,我也想赶车。”

慕箴见状,也没说话,只是兀自笑笑,牵了她的手还在自己膝上,另一只手牵着马绳,稍用力一甩,马就拉着车和车上相互依偎的二人,一同往前走了。

怕她颠着,慕箴赶得不快,咸宁的冬日不算太冷,这样慢悠悠驶过街道,还真有一丝寻常体会不到的惬意和逍遥。

趁着赶路,明熙将季飞绍的身世同他说了,就连明熙都觉得有些巧,慕箴这些年一直暗中调查的文寿侯一案,竟也与季飞绍有着紧密的关系。

换句话说,这个案子到如今,这世上仍不死心想要翻案的,也许只有他们二人了。

慕箴听完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当初渔阳时,他觉察到明熙对他情绪的不对劲。

他暗中追寻,也只查到他在北境发展的过往,没想到身世却是这般的曲折。

“出事时我尚未出生,所以我不了解文寿侯此人,”明熙歪着头,“听姐姐说,王吉大人世代勋贵,家财累积几代,往上数几代都是在京中担任要职的大官,这样一个人,李阕真的会只为了钱财就轻而易举地抄家吗?”

慕箴沉默良久,才开口:“当时我也还小,不过据我爹娘我,我大哥当初在科考时,成绩其实并不理想。”

“唔?”明熙有些诧异,“不是说难得的天才?”

“是,其实是文寿侯刻意为之。”慕箴淡淡道,“陛下自上位以来,一直很忌讳商家涉政,王大人当时有心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刻意在成绩上做了手脚,表面上对我大哥疏离,其实背地里一直在偷偷扶持协助,在外人眼里看来二人只怕不相熟,但我爹娘明白,王大人对我大哥有知遇之恩,保护之心。”

“后来事变时,李阕一心想除了我大哥,但王大人暗中将他摘了出去,但我大哥他性情向来倔强勇毅,不顾众人劝阻,孤身一人入了宫,即便杖毙于殿前也要为文寿侯伸冤。”

“我想,能得到我哥如此敬重之人,也一定不会是谋害先帝的罪人。”

慕箴声音平淡,数十年的调查让他对于大哥的经历已经能够平静得面对:“所以我去查了李阕与文寿侯之间的矛盾,作为言官,文寿侯一向谏言激烈,丝毫不给李阕留情面。”

“加上当时李阕想要推行第二次经济改革,相较于刚上位时推崇的第一次,不少政策上都激进了些,弊大于利,以文寿侯领头的保守一派竭力阻止,加上当时先帝死亡一事,有流言蜚语传是李阕做得。”

慕箴一一列举:“几重杀心叠在一起,李阕才决定下手的。”

明熙抱臂叹气:“也可惜这样忠心为国的臣子,到头来却只落得这般的下场。”

慕箴听她叹气,脸上也尽是惋惜,语气不明道:“真的是在为臣子惋惜,还是在为有可怜身世的人惋惜?”

明熙见他这般,还没说话,慕箴又垂眸道:“你与季大人前段时间相处,原来就是在说这些,怪不得我前两日要伤他,你也拦着。”

他只一心望着前路,不敢偏头去望一眼明熙。

“你了解了他的过往,心疼他的经历是不是?明熙,我也很惨的。”

他甚至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曾经那些不愿面对的记忆,说起甚至真的为了护住家人而想过自戕而亡。

慕箴曾经灰暗的过往,此刻恨不得统统拿出来,只为了能让明熙也心疼心疼他。

不,是最心疼他。

最怜惜自己,最爱护自己,只看着自己便想起曾经,然后便舍不得再离开。

慕箴说完那些话,一瞬二人间只剩下猎猎的风声。

他又开始后悔地咬唇,齿痕深深,恨不得咬出血也想收回方才自己那些妒夫一般的话。

明熙不喜欢。

“停车。”

明熙的声音传来。

果然,慕箴懊恼又绝望地听到这两个字,满心满脑都是,说错话了,她讨厌自己了吗,要下车自己离开了吗?

他不想停下,可是身体甚至已经越过了自己的思维听从了明熙的指令,只在话语落下的一瞬间便勒停了前行的马。

马车缓缓停下,慕箴眉眼下压,整张脸都充斥着懊悔和不安,到了这时候仍旧不敢看她。

温热的手捧住了他的脸,慕箴一愣,顺着微弱的力道偏头,柔软馨香的脸便凑了过来。

脑中的烟花炸开之际,他听到明熙碾磨着他的唇瓣,在悠长地叹息。

随后便是紧密地亲吻,带着主动和湿滑,激起了慕箴一身细小的疙瘩和要了命的酥麻。

他红着眼垂眸望去,望进明熙一双含笑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漂亮双眼。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她调皮地咬了慕箴的舌尖,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

只留下更加剧烈和鲜明的记忆。

第96章见证

慕箴像傻了一般,一直僵硬着没有动作。

明熙累了,才停下来,脸颊嫣红,埋怨地望着他:“这样,能明白了吗?放心了吗?”

明白她的心意了吗?

慕箴原地缓了缓,舌尖地锐痛不间断地叫嚣,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境或幻想。

血珠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滚,明熙是带了一点生气的,用了点力气,伤口有些深。

慕箴平静地将口腔内的血迹全都吞进肚子里,吞得急了些,喉结上下滚动得急促,在慕箴那样漂亮温柔的面容下,这动作无端显得蛊惑。

他又触了触唇角,还嫌不够似的,又凑了上来。

却不同于明熙,只是轻柔一吻,两唇相贴,便很快退了回来。

也不知是怕血气污了明熙口舌,还是连亲重一些都舍不得。

慕箴轻蹙着眉头,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口处,又兀自笑了笑。

明熙见他被哄好了,摇了摇在他胸口处的手,感受着手下阵阵剧烈心跳:“可以接着出发啦。”

没错。

慕箴心想,就算明熙曾经与季飞绍有过什么,就算她有不能说的秘密,但只要自己还在她心中能有一席之地,只要她愿意陪在身边,只要她一日说喜欢自己。

那他便可以多欢喜一日。

*

傍晚时分,马车到了一个名叫湘庙的村镇,因为地理位置偏了些,显得有些破败。

但这儿的居民同样热情好客,听闻二人借口迷了路,不仅给他们指了这儿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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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客栈,还嘱托了两句日后离开要往哪个方向走。

许是看明熙二人生得漂亮和善,被搭话的婆婆态度可好了:“若是不着急走,不如在这多留一段时日吧。”

“腊八就快到了,咱们这每年腊八都有祭祀活动,还可以同我们一起放河灯。”

没等他们回答,婆婆又说道:“咱们这儿的观音可灵验啦,看你们小两口年纪不大,刚成婚没多久吧?多去拜拜一定能让你们白头到老,美满一生的。”

她这话让慕箴慌得说不出话来,没等他红着脸摆手,明熙已经拉着他,一脸羞赧笑意谢了。

等婆婆走了,才斜着眼睛看慕箴,没好气道:“干嘛否认?”

慕箴是不想冒犯她,本想以他们是兄妹为由敷衍过去的,没想到被明熙截了话茬。

面对问话,他吞吞吐吐:“我,我……”

明熙歪头:“你不想同我成亲?”

“想,想的!”

他如何不想,可以说日日夜夜都在想,可哪有在这样荒败的地方袒露心声的?

但面对明熙的眼神,他还是小声嘀咕:“我想的,明熙。”

她这才笑了出来,拉着慕箴的手:“那就别推辞了,走吧,在这多待几日,一起过了腊八再走吧。”

还是婆婆说了一声,他们才反应过来居然已经到腊八了,宫变以来精神一直紧绷着,都不知道时间居然过得这样快。

转眼又是一年了。

晚间的时候,明熙不想再待在客栈吃饭,拉着慕箴出来逛了逛。

她很喜欢散步的,那种伴着夜风散漫地同亲近的人走路的感觉,湘庙虽不繁荣,夜间也有不少摊贩在做一些地方的吃食。

村子依山傍水,多是老人和孩子,家中年轻人外出打工,许多老人出来做生意便会将孩子带着一起。

几个孩子扎堆地疯跑,沿着河岸笑笑闹闹。

正是一阵夜风吹来,明熙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刚刚吃了一肚子的小吃,让她犯了懒意。

便指示慕箴蹲下,要他背。

慕箴也一句话没说,利落地就将人背在背上。

一旁的人见了也不过是笑笑,说一句新婚小夫妻感情真好。

他们顺着河岸一直走,时不时就有孩子从身边跑过,慕箴动作实在是太平稳,明熙在他背上有些昏昏欲睡。

也就在这时,一个拿着糖葫芦的男孩从慕箴身边跑过,被同伴挤了下,摔在慕箴身上,糖葫芦甩飞,糖稀沾了明熙裤子上都是。

被撞到了,明熙迷糊睁眼:“嗯?”

那孩子也知道自己犯错了,被同伴们盯着,支支吾吾说了声对不起,转头便要跑。

被慕箴一把按住。

他蹲下身,还不忘捞了一把往下滑的明熙,平视着那孩子:“不对,你该跟姐姐道歉才对。”

那孩子望见一脸茫然的明熙,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大姐姐,一时之间更不好意思了,扭着身子要跑:“我已经道过歉了……”

慕箴温温柔柔的,按着他肩头的手却一直没松开:“不行啊,男孩子要敢于敢当,对谁做错的事就该对谁道歉,对不对?”

男孩怯生生的,望了明熙一眼,抿唇:“姐姐,对不起。”

明熙这才看见裤子上的糖浆,好脾气地笑笑:“没事儿,来,让哥哥给你再买一根糖葫芦,就当你诚实的奖励。”

慕箴闻言从怀里掏了小碎银给了男孩,揉揉他脑袋,目送他们一群人推推搡搡离开。

明熙在他背上晃着腿,笑嘻嘻地去戳慕箴的脸:“某人很会教育孩子哦~”

又凑到耳边调侃他:“是不是自个偷偷想过以后有了孩子要怎么教养啊?”

慕箴红了脸,没说话。

见他脸都红透了,像是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明熙捏了捏他的脸,吐气如兰:“若是日后我们成婚,你想要儿子女儿?”

慕箴皱眉小声斥责:“别胡说。”

他知道明熙身体瘦弱,生孩子毕竟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他虽喜欢孩子,也犯不着拿明熙的生命做赌。

若是明熙也想体会这种抚养孩子的经历,到时候过继个孩子来便是。

他这边想了一堆,明熙也想了很多。

她想到白日里婆婆说十分灵验的观音庙,现在想去看一看。

夜里的观音庙烛火通亮,还有不少少年少女前来上香。

未婚的,便想为自己谋一份姻缘,已婚的便想求一生一世。

慕箴还有些恍惚,他问:“真的要与我一起上香吗?”

到菩萨面前,可就做不了假了。

明熙笑他的傻,牵着他的手领了香火,一齐走到观音像面前,诚心祈愿。

“愿我与慕箴,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保佑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见明熙跪在身旁,紧闭着双眼,语气真挚又坚定。

慕箴倏地有些眼热。

不知是冬夜的寒风吹得,还是眼前的烛火太摇晃,竟是让他有了几分落泪的意图。

明熙说完了愿望,再睁眼时,见慕箴嘴唇嗫嚅,无声说着什么。

他睁眼,望向明熙的双眼正散着无比明亮柔和的光。二人一道起身,她问:“刚刚怎么不出声?”

慕箴羞赧抿唇:“我娘曾经说过,愿望若是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那你不早说!”明熙眼睛圆鼓鼓地瞪他,“那我要再求一遍!”

“好了好了,都拜完了,”慕箴笑着去拉她,一齐回了客栈。

今夜难得是个满月,夜空晴朗,漫天星辰,明熙一直被慕箴温柔的手拉着,一路像个孩子般蹦蹦跳跳。

他却一直没松手,明熙快摔了时,他手上一用力,有什么微凉的东西硌了一下,明熙垂眼望去,看见他们二人一同设计出的白鸟海棠样式的指环,这才想起什么一般。

她拎着脖子上戴着的红绳,将一直贴身佩戴的小东西从衣领下拽了出来,指环被她的体温带的有些烫,明熙将它交给慕箴,又娇气地将手摊开在慕箴面前:“喏,帮我戴吧,戴上了,我这辈子可就是你的人啦。”

慕箴顿了顿,迟疑道:“还是等回了汴京,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成亲拜堂时,再给你戴吧。”

“那你可以当咱们今日就成亲啊,”明熙凑近两步,抬起眉眼笑盈盈地看他,“免得你一直不放心,又觉得我喜欢旁人,我想想,今日是几号来着?”

慕箴已经彻底丧失了思考,只茫然地看着明熙不停地说话。

“腊月初七,这日子也挺好的。”

他这时才捡回了舌头一般,吞吞吐吐:“这,这怎么能行?没有三书六聘,提亲迎礼……”

明熙打断他:“那些都不重要,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她用那只摊开的手,戳了戳慕箴的胸口,似乎在确认皮下心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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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里面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阿箴,重要的我们。”

“你只说,你要不要娶我,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这些话,合该都是他来说,求娶一事,也合该是他来做。

明熙那样好的人,他理应带上半数家当,在全渔阳或者全汴京的人见证下,光明正大,给他心爱的姑娘一个郑重又上心的仪式。

而不是在这样一个破落的村镇,四周廖然无人,只有明月与星辰为他们见证。

但明熙已经这么问他,用那样满是爱意的眼神望着他,他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

于是慕箴珍重地接过那枚指环,一寸一寸,将其扣进明熙的指缝之间。

“我愿意的,”

慕箴的声音带了几丝颤抖,“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愿意了。”

指环推到尽头,慕箴在雕刻时,都没有问过明熙手指的尺寸,居然也能做得这么严丝合缝。

契合得就像他们二人此刻相拥在一起的灵魂。

慕箴抱住明熙,佩戴着同款指环的手指交握,温热与冰凉交替,月光温温柔柔地落下,照在他们依偎的身上。

更照在二人往后,将要一起携手走过的世代岁月之路上。

月亮和星辰,都在宇宙为他们见证,就像在观音庙中所祈愿的那般,永不分离。

第97章瑞安

腊八这天,很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准备在家过年了。

明熙起来时,还被客栈的店家塞了一碗腊八粥。

他们这儿的腊八粥甜津津的,她一连喝了两碗。

果然如婆婆所说,一整天湘庙都处在热闹的氛围当中。

慕箴牵着明熙的手,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

湘庙临着一条河流,见几乎每个摊贩都有卖祈愿河灯的,明熙也入乡随俗买了两盏。

此时天还没黑,河边还没有多少人。

河灯四周是布绢材质,方便能在上面写下新年愿望。

不大不小的河灯,四面都被明熙写满了,无非就是家人平安,健康顺遂这样的吉利话。

二人蹲在河边在灯上写字,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在渔阳一起挖蘑菇时的场景。

明熙偏头去看慕箴手里写的。

他写的就更简洁了,只写了两个字。

——瑞安。

明熙哑然:“你这算什么愿望呀。”

“万事瑞吉,身边人平安。这就是最好的冤枉了。”

果真是脑瓜子好的聪明人,就连许愿都比她写的要雅致一些。

明熙不开心地哼了一声,将写好的河灯扔给他。

慕箴接过,动作小心地展开,用火折子点亮两盏灯。

天色还没黑,灯火显得并不明亮,二人也并不在意,将它们放在河流中放好后,明熙往河灯后泼水,让它加速离去。

两盏小灯摇摇晃晃,互相磕绊,直到顺着水流往前漂了一段,才稳当了起来。

二人望着河灯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痕迹,慕箴才垂头望她:“回去吗?”

今日村中人特意请了戏班子表演,从早唱到晚。

这儿偏僻,孩子们也都只有这个时候能看几出戏,所以大部分人都挤在戏台子前,唱的戏曲有些老了,明熙不爱听,便也没多看。

回去的路上,二人又经过挤得密密麻麻的戏台,正唱到主角舞剑的戏份。

明熙戏看得多了,一眼便瞧出台上那旦角动作有些吃力。

便笑着同慕箴咬耳朵:“这姑娘演得虽漂亮,舞剑的动作可练得还不专业。”

她这话刚落下,前头有个耳尖的小女娃气鼓鼓地转头望着她。

大声道:“姐姐剑舞得可好了!若不是这几日赶场子,今日临上台前姐姐的刀具坏了临时拿了道具师的长剑来用,动作会很漂亮的!”

听她这么说,明熙又眯眼望了望那柄剑。

“是真剑。”慕箴也凝神去瞧,“是开好了刃的。”

正巧此时旦角下台,明熙望了望慕箴沉思的神情,笑了笑:“要不要跟上去调查一下?”

*

杂巧戏班走南闯北,就靠着逢年过节给村镇唱戏谋生,这几日腊八节,他们已经连唱了几天,一会还要马不停蹄赶到下一个地点去。

这几日活多,大家都累的不行,舞剑的王萍萍首当其冲。

戏份演完,去了后台首先就是将手中的剑砸向角落,冲着那沉默不语的人吼道:“什么破剑!死沉的还生了锈,要不是今天道具坏了谁稀得用!”

那剑刚一扔下,角落那人一个猛扑便将其抱在怀里。

紧张的不行。

班主见了站在二人中间劝王萍萍:“好了好了,都演完了,小陈今天就能把你的道具剑赶出来。”

“不是我说,他一个哑巴,平时管道具还总出问题的,咱们戏班虽然破,但好歹不愁吃喝,请这么个祖宗供着,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王萍萍气上心头,她作为戏班唯一一个会舞剑的旦角,本就是台柱子一样的地位,今日道具出了问题,差点不能赶场,她眼见瞧见了那人包袱里有一柄旧剑,想要当道具,却被死活拉着。

那人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吵,就是不肯松手,还是她踹了一脚,不然就误了上场的时候。

今日让她这般狼狈,王萍萍对班主强硬道:“我和他,您今日必须只能留一个!”

“那个…”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明熙站在门口,礼貌地微笑道:“您好,我们来找个人。”

班主皱眉:“你们是村里的人?这儿外人不能进,你们快出去……”

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直了。

班主同王萍萍直勾勾地望着慕箴从怀中掏出的一锭元宝,眼神都移不动。

慕箴淡淡:“够吗?”

“够够,”王萍萍笑着上前,“大爷是要我去府中再唱一出吗?”

随即,抛了个媚眼过去。

她脸上的油彩妆容还没卸,平生生让这个动作显得有些骇人。

明熙快速地挪了一步,严严实实挡在慕箴面前,唇角上勾,笑意不达眼底,指着角落一直没出声的那人说道:“我们找他。”

话音刚落,那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抱着包裹就从窗户跳了出去,玩命地狂奔。

屋内几人都一愣,慕箴很快反应过来,匆匆撂下一句:“去外面安全地方等我。”便脚尖一掠便追了上去。

那人看着病弱,真跑起来却是极快,几息的功夫便已经快看不到身影。

慕箴从后面望着那人的身形,眉头轻皱。

明熙自然也不会听他的,随便借了匹马便也跟着大致方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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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到的时候,慕箴已经用膝将人压在了地上,正失神地望着那柄长剑。

明熙翻身下马,凑到跟前:“有什么问题?”

她接过那柄剑,望见剑身上有个有些眼熟的标记,惊愕抬头,望着那人:“这是……”

“是当年李阕从王家翻出的那批行刺武器,”慕箴的语气都变得急促,他将人从地上拎起,神情按捺不住,“你怎么会有?你跟当年那桩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人说不了话,听到文寿侯三字,神情惶恐不知所措,拼命摇头。

明熙上前,捏住了他的下颚往下掰,看他的舌头和喉咙。

“舌头无伤,是被毁了嗓子导致的。”她抬眼望着那人,一字一句地问,“你是文寿侯身边的人?还是李阕的人?”

“李阕的人吗,你手中有这批武器,是李阕派你送去文寿侯家中,事成之后你逃了?”

明熙的问题越来越犀利,那人的神情也愈发惊恐,好像再这么下去,一切都要被套出来,万念俱灰之下竟不管不顾拼命合齿,想咬舌自尽。

慕箴眼疾手快往他舌根处塞了块布绢阻住他的动作。

二人动作默契万分,随手将人劈晕后,明熙神色凝重道:“此事重大,别坐马车了,你带着他,咱们一路快马回汴京。”

“不从渔阳走了?”

明熙摇头:“直接回京见陛下吧,查清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慕箴闻言,也点头,二人连晚膳都没吃,连夜赶路回了汴京。

*

赵姝意有些闷,她在渔阳已经住了好久了,还是等不来人。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明熙从渔阳走吗,这么多天了不会路上出意外了吧?”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她就站在码头四处张望。

赵仲陵跟在她身后:“就算他们来渔阳也不会走水路,你在这守着也等不到人啊。”

“关你什么事?”赵姝意回身发火道,“不是早让你滚了吗,一直赖我这干嘛?!”

赵仲陵神色沉了沉,“修凉时就是你一意孤行,若不是我及时找到你早就被那群北蛮人活吃了,谁知道你还会惹什么祸端,在回到赵家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修凉之行,赵姝意按计划独自一人潜伏北蛮军队,本就是做个样子蛊惑季飞绍,谁知道她当时真的打了起来,后来寡不敌众,不慎滚下山崖。

赵自平和赵伯祁找了许久,还是最后赶来的赵仲陵没日没夜地找,才将人背了回来。

赵姝意被勒令回汴京养伤,她听闻明熙会从渔阳走,便想着等人一起,没想到等了数日也没瞧见人。

渔阳的海岸边晨雾茫茫,能见度低的吓人。

赵姝意无聊,便坐在码头上呆望着发呆,想着若是今日再等不到她便回京了。

还没等到她回神,异样的动静传来。

赵姝意警觉抬头,在那一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利落地跳起身拉着赵仲陵飞速后退。

“去府衙。”

赵姝意声音冷肃。

赵仲陵皱眉,望向那一片茫茫的海雾:“你看见什么了?”

咻——

他声音刚落下,一柄长箭飞跃海雾,直直穿至二人面前。

赵姝意抽出身后随身携带的窄刀,一瞬将箭矢劈成了两半。

*

几天几夜没完没了地赶路,终于在第三日赶到了汴京。

二人顾不得梳洗打扮,径直骑马就进了宫,经过这几日路上的盘问,他们已经确信,在戏班抓到的此人,就是当初奉李阕之命赶至武器并栽赃陷害文寿侯的侍卫之一。

那也文寿侯大火,他兄长是当时的领队,得知李阕心狠手辣,自己兄弟二人回去赴命恐也难逃一死。

干脆狠心将其嗓子毁了,让他趁乱逃走。

他自小跟着哥哥在宫中谋生,出来不会说话,也没有什么生存手段,只偶然间修好了戏班的一个道具,就此留了下来。

戏班长年累月奔波,四海为家,久而久之竟还真就让他活到了如今,并留下了当夜一柄长剑时刻带在身边。

一进宫,慕箴便拎着那人,跟着明熙在宫内疯狂往殿中跑去。

李怀序提前得到了消息得知他二人今日回京,见他们气喘吁吁进来,还没等他问怎么这么着急,一个脏兮兮的人影便朝他怀里丢了过来。

那人被惊醒,一抬眼,一张布满惊恐和慌乱的中年男子模样的脸出现在李怀序面前。

李怀序:……?

怎么个意思?

第98章反叛

明熙拽着李怀序的胳膊,简直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手:“写!姐夫!现在就写文寿侯翻案的诏书!”

被这一声姐夫喊得迷迷糊糊的李怀序顺着她的力道,沾了墨就要提笔,连声道:“好好好,既然是冤枉那一定要澄清!”

“等等,”问询赶来的叶明芷赶忙抓住李怀序另一只手,皱眉道:“此事时间久远,就这么轻易写诏书反而不妥,先顺着这条线查清楚了再说也不迟。”

李怀序骤然倒戈:“是啊明熙,你姐姐说得有理……”

“还要怎么查?人证物证都在,这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了!”

叶明芷见她咋咋呼呼的样子,有些愠怒:“什么时候能收一收你这性子,做事要稳妥些你到底要我说几次?”

姐妹两吵成一团,李怀序被夹在中间好言好语地劝架。

慕箴思忖道:“是应该拿出些更有利的物证,不过有此人在,查探也快。”

几人都停了话语,转头望向他。

“仁宗皇帝被害,如果不是文寿侯大人所为,那那批刀具就是特地派人加工处理赶制出来的,若是顺着这条线索查探铁铺也许会有收获。”

“当年先帝实行第二次改革,垄断了不少盐铁生意,这事毕竟不光明,事成之后一定会被以改革名义收入国库,所以我认为只要重点盘查那几年被缴公的铁铺就行了,也要不了多久。”

叶明芷点头:“这样认真搜查一番,文寿侯的翻案才立得住脚。”

说罢又恨铁不成钢地戳戳明熙脑袋:“你看看人家慕箴,你也多向他学学!”

商讨出了解决办法,李怀序将他们带回来的人押下去看管了起来。

这才有时间唠些家常。

叶明芷:“你们是一路赶回来的?一路上没碰见姓季的吧?”

明熙皱眉:“他怎么了?”

叶明芷思索:“修凉一事,本就是他在刻意搞鬼想要坑害赵将军一家,你被带走之后破了局,战报来看,他一直派兵搜寻你们二人。”

“但是后来就像失踪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他人连同那些部下,全都没了身影。”

明熙一惊,只觉他又在谋划什么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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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她说话,门口候着的太监又送了一卷文书来:“陛下,加急军报。”

众人心中一凛,李怀序匆匆下来,抓了文书展开一看。

面色刷地白了,眼神飘忽望了明熙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让明熙顿时整颗心都被架到了高处,砰砰作响。

她哑着嗓子:“说了什么?”

李怀序不善说谎,求救似的将文书递给叶明芷,磕磕绊绊:“没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怎么可能呢?明熙懒得与他争辩,上手将要抢,叶明芷没争过她,二人一起看见了文书上短短的一行军报。

【季军沿海上岸,已攻破渔阳,封城闭港。】

明熙瞬间心跳漏了一拍。

渔阳?

她的祖母,朋友,青鹿书院的同窗师友,全都在渔阳。

甚至她此生为数不多的欢乐回忆,也都在哪里。

已攻破渔阳。

怎么攻的?又是如何对待百姓的?

明熙脸色惨白,下意识就要往外跑。

叶明芷眼疾手快抓住了她:“你要去干什么?!”

“放开我!”明熙神色焦急,“祖母,祖母还在那里!”

明熙死命地拍打着姐姐的手,眼神悲戚,马上就要掉下泪来:“我能阻止他,我可以阻止他,让我过去!”

叶明芷心烦意乱,一面吩咐李怀序现在就着手调查文寿侯的案子,一面将明熙塞给了慕箴。

“将她带回去,不要让她乱跑,渔阳城破,恐怕姓季的用计不成准备反了,这儿只怕又要乱一阵子,明熙就交给你了。”

此次修凉一事,慕箴也参与其中,况且他对于明熙的关心叶明芷都看在眼里,他有那个能力,也绝对可以保护好她。

慕箴郑重点头,拉着明熙的手低声劝道:“先跟我回府。”

就这么一路拽一路哄地上了轿子。

明熙急得上蹿下跳:“渔阳人大多安逸,也没有多少兵力,季飞绍本就是个疯子,若是杀起来,整个城的人都要遭殃。”

她话说得极快:“他不会杀我的,你相信我阿箴,我可以去找他说的!”

慕箴一直安静地望着她,直到明熙双眼鼓满了眼泪,声音也慢慢停了下来。

他才轻轻开口:“谁说我要阻止你了。”

明熙:?

“啊?”

慕箴轻轻对她一笑:“我知道对你来说渔阳有多重要,况且我也明白,季飞绍他…”

他声音诡异地一顿,神色又很快温和:“你对他,终究是放心不下是不是,若是真的谋逆了,可就挽回不了了。”

慕箴说罢没有再看明熙,只是吩咐外面驾车的慕家下人,吩咐了一声:“快马赶去渔阳。”

“只有一个条件,”慕箴回身凝视着她,“我跟你一起,好吗?”

明熙呆愣愣地望着他,一直没有回过神来:“你,你……”

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为她的心思掩埋地很好,却没想到被慕箴看得真切。他不仅看得分明,甚至同意陪着自己一起去找季飞绍。

去阻止季飞绍。

“你不在意吗?”

明熙真心实意地发问。

不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慕箴垂眸想着,明熙和季飞绍二人之间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了。

先前在汴京她奇怪的态度,在修凉一事二人诡异的氛围,林林总总,都好像在告诉他,他们二人曾经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往。

虽然自己将季飞绍的经历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与明熙有任何交集,他想不通,在感受到嫉妒与酸涩日复一日与日俱增后,他干脆放弃,不愿再去思考。

在得到明熙的指环,和月下定情的一吻后。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往终归只会成为过往,而与明熙现在开始往后的分分秒秒,都将只会是属于自己的。

慕箴摸了摸明熙的额发,声音温润:“在意,在意得快要发疯了。”

声音一顿,又若无其事道:“不过我们已经在菩萨面前祈过愿,只要我们属于彼此,那你想做什么,我都应该支持才对。”

明熙鼻尖一酸。

她扑进慕箴怀里,声音哽咽:“阿箴,等这件事结束,等季飞绍放弃之后,我们常驻渔阳,再也不分开,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

渔阳的雨下了好几天,豆大的雨珠落在地上,冲刷着尘埃和混乱。

罗玉杉皱着眉头给赵姝意包扎,一道剑伤从她的左肩划到右腹,伤口深深,血流不止。

金疮药洒了一瓶又一瓶,昂贵的药粉被像面糊一样不要命地裹满了赵姝意的身子,才堪堪将血止住。

赵姝意还醒着,没有用麻醉硬生生扛到大夫用针线缝合好了伤口,还有力气开玩笑:“大夫,您这手艺可得再练练,扎得我想吐。”

她这话刚说完,一旁的刘鸢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天喊地,好不可怜。

“安静!”罗玉杉冷脸呵斥了一声,对待好友此刻也没什么好脸色,“赵姑娘需要休息,你若真知道错了,以后行事小心一些!”

刘鸢被她斥责得紧闭嘴巴,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滚落。

“没事儿,”替她挨了一剑的赵姝意反而去安慰她,“你若去挨那一剑,只怕命都没了,我这不过是一点小伤。”

赵姝意露出一个闪亮的笑:“况且,有那颗心保卫家国,已经很不容易了。日后若是喜欢,你可以来我营中,我教你功夫。”

听了这话刘鸢才没有再哭,巴巴地跟着玉杉一块儿给她上药。

“说起来,明熙还总是跟我提起你们。”赵姝意叹了口气,“本来想在这等她来的,没想到还杠上季飞绍了。”

如今渔阳被封死,就连海路也被他们的人层层看管。

说起海路她就气,赵姝意想,季飞绍的行踪他爹和哥哥忙了几日,没想到他们会从水路走。

更何况渔阳这边晨雾浓得不像话,根本就到了不可视物的地步。

也是她那日正好在港口闲逛察觉了,防止了大批百姓的伤亡。

不然,这渔阳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原想着明熙快些来,但现在出了事,赵姝意叹气,她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吧。

也就在这时,窗外有什么东西在拍打。

刘鸢开窗,见一只圆滚滚的鸟飞了进来,她惊诧:“这是明熙和阿箴的那只鸟吗?”

赵姝意挑眉,在修凉时,他们便是一直靠慕箴的这只鸟来传消息。

她伸手,贴贴便乖顺地站在她手指上。

赵姝意展开纸条,上面言简意赅写道:援兵和我都在路上了——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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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得差点昏过去。

季飞绍再次进攻时,赵姝意摸了摸没再流血的伤口,满意地点点头,披上战甲就要上场。

赵仲陵黑着脸握住她的手:“真的不要命了?将军明日就到,你就算不去……”

“我若不去,渔阳的百姓可就要遭殃啦,”时至今日,一路携手走来,赵姝意早已对他放下了年幼时的针对,此时甚至能平和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死不了。”

赵仲陵咬牙,跟着她一起前去面对。

明熙二人赶到渔阳的时候,赵家的援军已经赶到了。

季飞绍此次带的人不多,赵家原先在修凉大部分的兵力都被紧急调到了渔阳与汴京,明熙到的时候,季飞绍已经被控制住了。

明熙:?

怎么我的戏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吗???

第99章道别

赵伯祁接到消息接到人的时候,明熙赶了几日的路,风尘仆仆,样子有些憔悴。

她见到人,两眼冒光地扑上来:“伯祁大哥!表姐她没事吧?!”

天知道她在路上听到赵姝意中了一剑,当时心里有多害怕。

赵伯祁点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在正在叶府中休养。”

此次亏得赵姝意阴差阳错留在了渔阳,才能护住城中百姓。

撑到了赵家人赶来,整个渔阳几乎没有多大损伤。

明熙得知人没事,便稍稍放了下心。

赵家在渔阳没有宅子,便临时住进了叶府。

祖母得知明熙来了,特地现在门口等她,望见明熙瘦了一大圈的模样,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孩子,不好好在汴京待着,跑这来做什么?!”

明熙见祖母安然无恙,也没受到惊吓的样子,便匆匆说了两句,急着要去见赵姝意。

叶府不算宽敞,赵姝意临时睡在明熙的旧院子里,她进到屋子的时候,赵姝意正在同赵仲陵吵架。

说是吵架,不过是赵仲陵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尖锐的话,刺得赵姝意单方面地咆哮。

明熙上前,二人见到她,都默契地没了声音。

赵姝意瘪瘪嘴:“当时等你几天都没等到你,如今站乱了你反而跑来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明熙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还有力气同我斗嘴,看来确实伤得不严重。”

“是不严重,不过就是被季飞绍砍了一剑,用了□□瓶金疮药才把血止住,伤口还没好就又上战场反反复复长不好罢了。”

一旁的赵仲陵声音冰冷,望着满不在乎的赵姝意,咬牙切齿:“没死在渔阳都算是你幸运。”

赵姝意皱眉:“有完没完,这几日你说几遍了?”

眼看二人又开始斗嘴,明熙不动声色替表姐把脉,又写了几张加快伤口愈合和补血的方子,交给赵仲陵让他这几日照着抓药。

忙完手上这一切,她沉默在原地,正想问什么,方才不知跑哪去的慕箴进了院子。

四人围着明熙院中那方小小的石桌,慕箴问赵仲陵:“季飞绍此次带了多少兵马来攻渔阳?”

赵仲陵抱着胳膊,面上看着仍在生赵姝意的气,但慕箴问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不到三万。”

慕箴敲敲手下的石桌:“你不觉得奇怪?他若真是要反,为何要来渔阳。若真是要打渔阳,何故只带三万兵?”

“你怀疑有诈?”赵仲陵皱眉,“可你要知道,渔阳晨雾阻碍视线,此次若不是我同小姝正巧在渔阳,又正巧在码头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三万人足够他们封城掠杀了。”

整个朝廷,能和季飞绍的部队相抗衡的,只有远在修凉的赵家军,若是此番没有赵姝意的碍事,赵家人根本不可能赶得上他们。

从渔阳水路上岸,一路杀进汴京,是再顺利不过的事。

慕箴自然也想到了这层,不过还是有些严肃道:“他那样运筹帷幄的人,真要反的话,不可能这么草率。”

明熙一直安静地听他们沟通,她小声问赵姝意:“你身上的伤,是季飞绍砍的?”

“是啊,”她撑着脸,顿了顿,“当时他进了渔阳就准备直接砍了知府大人的,你那个朋友刘鸢拼死守着家门,差点被杀了,我去帮她挡了一剑。”

赵姝意思索着:“本来他那剑下了死手的,看到我去挡收了点力,可能他当时也没想到我会替人挡剑吧。”

“不然我可能真就撑不到你来见我了。”

明熙张口无言,望着她啪嗒两滴眼泪落下来:“以后,可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说的什么话,”赵姝意戳戳她紧皱的眉心,“我可是赵小将军,保护百姓不是应该的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季飞绍呢,”明熙张口,有些心绪复杂地问,“死了吗?”

她这一问,慕箴也情不自禁转过脸来看她。

赵仲陵摇头:“活捉了,临时押在渔阳的狱所中,等待圣上旨意,看要不要带回汴京。”

明熙张口,想要说什么,但话语临到口中,又被她咽了回去。

反反复复。

慕箴目睹了她的纠结和挣扎,石桌下安静又沉默地将手覆在她膝上因不安不断摩挲的双手。

紧紧握住,而后望着赵仲陵开口:“我们想见见他,麻烦安排一下吧。”

明熙怔然,抬眼望向慕箴。

桌下二人的双手紧握,桌上他们互相映照在对方的眼底,明熙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在一片温柔的湖海之中映射出来的,是眉眼微蹙,泫然未泣的一张脸。

*

到达狱所,慕箴将通行牌交给明熙:“陛下这几日一直在查文寿侯的案子,正好之前在渔阳的时候我爹也曾涉猎过一些,慕府应当有些资料。我去找找,你见完之后我再来接你,好吗?”

明熙哪里不清楚,这是他在为自己找台阶,她握着令牌,慕箴越体贴,她反而越觉得歉疚。

她摇头道:“你可以跟我一起进去的。”

反正如今他们二人已经没有任何秘密,除了重生一事,剩下的所有她都告诉慕箴了。

眼下去见那个人,他没有必要避让。

慕箴轻笑着:“没关系,你们也应该单独说会话,不为将来,也会你们的过去好好道个别。”

他弯下腰,轻拍着明熙的发顶,声音又带了些蛮横:“虽然我是这样说的,但我也还是会忍不住吃醋,所以别耽误太久好吗?”

“半个时辰后,我在这儿接你。”

无论要说什么,半个时辰都远远足够了。

望着慕箴离去的身影,明熙站在原地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才敢走进去。

季飞绍作为险些害了整个渔阳城的反贼,被关押在狱所最深处,看管最严实的尽头。

明熙将牌子递给狱卒,看守的人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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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见是赵家的令牌,便点点头道:“叶姑娘,里头这人危险的很,你要见的话尽快,可别伤着你。”

渔阳的人几乎都认识明熙,再加上她手中赵家的牌子,赵家在此次祸乱中立了不小的功,渔阳城内人人都十分尊敬,使得这一路都十分顺畅。

关押季飞绍的屋子,不像别人的是有空隙的栏杆门。

尽头的那间屋子铁门铁床,看不到里头的人,外面还有两三人驻守。

铁门被打开,明熙一步步走近牢房之中。

潮湿的气息混杂着干草腐烂的恶味,她一时间有些茫然于牢中的黑暗,张望着在角落找到了被铁链重重束缚住的人影。

他上身都被粗重的链子缠绕,整个人靠坐在角落,正垂着头也不知是昏了还是在思考。

身上尽是斑驳的血渍,头发也不如原先整洁,凌乱地散落在肩头。

明熙认识他这么些年,何尝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样子。

她深呼吸,一步步走近他。

“站住。”

一道喑哑干涩的声音阻住了她的动作,季飞绍仍旧没有抬头,只是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出声道:“不许靠近我。”

“怎么?”

明熙莫名地,嗓子也有些哑,她嘲讽地笑道:“堂堂太尉大人落到这般田地,想保全自己的颜面吗?”

这话尖锐刺耳,季飞绍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将头抬了起来,望向高处小小的一块窗口,望着狭窄逼仄的外头的景色。

“在你面前,我还哪有什么颜面。”

他脸上尽是细碎的伤口,神色却依旧平淡,仿佛此刻不是在牢狱之中,还在汴京,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季大人一般。

季飞绍说完这句话,又有些懊恼地皱了眉,冰冷冷的视线扫过来:“你来做什么?”

“为什么要打渔阳?”

明熙质问他。

季飞绍语气轻飘飘地:“想打就打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那你失败了,有准备好面对自己的结局吗?”

季飞绍沉默了许久,才骤然出声:“那日你奔向的那人,是商户慕家的二公子。”

“四年前来避暑的时候,你留在了渔阳没有回去,于是你们二人在这里相依相伴,度过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明熙皱眉:“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打渔阳?”

季飞绍转头望着她:“这就是答案。”

明熙闭眼,只觉得胸腔内都被填满了腐坏尖酸的味道:“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打渔阳,这可不像为了计划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牺牲的你。”

季飞绍没有再说话,他也不想再搭理明熙一般,重又闭上了眼。

“废话说完了就滚。”

明熙咬唇,终究还是从怀中掏出护了一路的东西,慢慢走近季飞绍,蹲在他面前。

他始终没有睁眼,明熙反而松了口气,她动作轻柔地将串好的红绳戴到他脖颈上,有些重量的小东西撞在铁链上,发出一声脆响。

季飞绍猛地睁开眼,如狼一般的眼神死死凝视着眼前咫尺距离的人,而后才是慢吞吞地低头垂眼。

望见视野中的那块东西,像是唤起了十分久远的记忆,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惊愕和茫然,反倒为他多年阴鸷的神情添上了几分真情实感。

“这是……”

“这是当年你丢的那块玉佩,”明熙轻声说道,“赵将军后来回头去找过你,在地上捡到了这个,他一直小心保管了十几年,为了当年那件事,他懊悔了十几年。”

吊坠颜色虽然已经有些陈旧,但看得出来保管得很好,没有一处裂纹。

明熙将有些歪的玉佩替他戴正了,让那块冰凉紧贴着他的心脏位置。

她声音十分疲累,又带着泣音的颤抖:“文寿侯的事,我们也已经在调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季飞绍,过往的那些仇恨和执着,你都该放下了。”

“也放过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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