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望见季飞绍坐在她面前,眉眼含笑:“怎么有只酒鬼在这啊。”
他按着酒壶,明熙不管不顾地去抓他的手,要他松开。
喝醉酒的明熙没有平日里的张扬和疏离,带了些亲昵的娇憨,让季飞绍愉悦地笑:“可不能再喝了。”
“你少管我。”
明熙醉的有些记不清事,她忘记了自己是在姐姐的婚宴上,忘记了自己与眼前人种种过往,就好像是在前世自己尚未与他成亲,他管束自己时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
她还在去抢季飞绍手中的酒壶,他手大,能单手将酒壶牢牢攥在手心,明熙扒拉他的手,就像猫儿在划拉毛线团一般。
季飞绍看在眼里,心不自觉地变软。
他手上的酒壶就像逗猫棒,一点一点收回胳膊,将人勾引到自己面前。
明熙没坐稳,摔倒在她怀里。
一霎间怀中软玉温香一片,向来杀伐果决的季大人头一次乱了手脚,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轻抬着明熙的下巴,看她因为醉意有些朦胧,水蒙蒙的一双眼睛:“你喝醉了酒,都这般胆大吗?”
明熙被他的热意弄痒,挠了挠耳朵,又颇为娴熟地窝在他怀中撒娇:“我还要喝。”
季飞绍沉默良久,将人搂紧,怀中少女的身子柔软得过分,就像抱了一团温泉,暖呼呼地朝他心口涌去。
“这也是你那痴梦里梦见的场景吗?”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季飞绍也像喝醉了酒,整个人有些飘忽忽地,他不自觉抱紧怀中的暖香,声音喑哑地喃喃:“我把它变成真的好不好?”
也就是明熙醉了,他才敢说出这话来。
他知道自己输了,败给了眼前这个姑娘,每每想到她时,总会想到她牙尖嘴利的那些话。
好像只要自己低头,他在三年前对明熙放得那些狠话就都成了笑话。
他一边忍耐,一边压抑自己,一边又在每一个深夜惊醒,回想梦中那张娇俏的容颜。
季飞绍才知道自己败得彻底,明熙当年不过是做了一个自己的痴梦,他便冷嘲热讽,这段时日自己梦见她,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如若真的能让梦中的场景成真,她爱笑话就笑话吧。
季飞绍戎马半生,手段冷硬,什么时候用过这般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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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说话,叫旁人见了,只怕要吓得瞪掉双眼。
但明熙习以为常,没觉出什么不对。
堪称是痴迷的眼神锁死了怀中的人,季飞绍喃喃的声音偏执又疯狂:“再等一等,不久之后,你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被酒渍润泽过的唇瓣水光潋滟,像是夏日时兴的荔枝果肉,季飞绍捧着明熙的脸,眼睫低垂,鬼使神差地一点点凑近。
“季大人。”
有些冷意的声音打断了他,季飞绍有些不满地抬眼望去,叶明芷已经脱下了那身繁重的婚服,像是急急忙忙出来的,艳丽的口脂都还没擦,神情像是粹着一层寒冰,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
“舍妹顽劣,叨扰大人了。”
话音落下,不由分说地上前扣住明熙的手腕,就将人从他怀中拉了出来。
明熙正睡得舒服,此时不满地哼唧了两声。
季飞绍便下意识地收紧了胳膊。
叶明芷眼神轻飘飘扫过,淡淡道:“前面不少人正找大人您呢。”
季飞绍闻言浅笑,这才放了手,眼睁睁看着她将明熙搀扶着离开。
直到人走远了,才捻着指尖,好叫温软的触感停留得长久些。
别着急,定心。
调整因不满有些紊乱的呼吸,季飞绍漫不经心地想,她迟早都是自己的。
他看中的东西,从来不会逃脱,无论是什么。
*
明熙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不知睡了有多久,浑身酸痛,闻冬进来时,舒了一口气:“姑娘你终于醒了。”
明熙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姐姐呢?”
闻冬有些小心翼翼看着她道:“姑娘您…睡了有两日了,四殿下及大姑娘今日一早就,就启程了。”
明熙一顿,仓促抬头:“什么?!”
“您前夜吃醉了酒,被大姑娘送回来后睡得不安稳,大姑娘就给你喂了些安神的汤药,嘱咐我们不要叫醒你……”
她没想到叶明芷能狠心至此,居然都不给她一个告别的机会。
明熙匆匆忙忙穿衣,着急大喊:“去给我牵匹马来,走了有多久了?”
话里话外是要去追的意思,闻冬呐呐:“走了一整日了,姑娘追不上了吧。”
说到这,闻冬又递来一个匣子:“这是大姑娘留下的。”
明熙顿了顿,茫然地接过那个轻飘飘的小盒子。
她外衫都没有穿好,坐在床边就打开盒子看了起来。
大多都是银票和叶府在汴京一些店铺的地契,还有一封书信。
明熙强忍着酸涩打开,信件很简短,无非就是些好好照顾自己,别为她担心,以后她不在京城了要懂事些,但出了事她还是会第一时间赶回来,所以不要怕这些琐碎的话语。
她怔愣许久,晚霞穿透窗户照了进来,明熙这才反应过来,姐姐是真的离开了。
还是走了前世一模一样的路。
她按捺了多日的情愫,终于还是在这封家书面前倾斜了出来。
明熙哭得好大声,比前院饿肚子的少爷哭得还要委屈,眼泪像湍急的水流,打湿了衣衫。
闻冬有些手足无措:“姑娘,您别哭啊。”
明熙再听不到任何,心中好像就只剩下了恸哭这一件事,心胸都好似要撕裂开来的锐痛,让她喘不上气,又只能通过眼泪来舒缓。
闻冬着急,左右为难,想到了什么,急急跑到院子去了。
不知哭了多久,恍惚间感到有双手接住了自己下坠的眼泪,就像接住了一片坠落的银河。
眼前的光亮被遮挡住,明熙恍惚睁开眼,望见慕箴正蹲在自己身前,心疼又无奈地看着自己。
他掌心接在自己下颚处,见明熙望他,便用手背擦去她满脸的泪水。
“明芷姐不会想看到你为她哭的这样伤心。”
明熙哑着嗓子问他:“怎么过来了?”
“闻冬在院墙那边喊我,说让我来救救你,”慕箴猝然一笑,“吓得我赶忙就跑来了。”
明熙偏头去瞧,闻冬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跟在明熙身边,一直知道慕箴与她的事,眼下估计是去守着院门了。
慕箴将她手中的东西收回盒子中,妥善收好,将手和她的脸一点点擦干。
体贴地像在照顾孩子一般。
慕箴握住她的手,仍是半蹲在她面前,有些笨拙地安慰她:“别太伤心了,咸宁不远,有时间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她,咸宁风水虽比不上渔阳,但也壮丽,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又要将明熙的眼泪说下来。
她抽噎着跪下,扑进慕箴的怀抱:“我好差劲是不是?我根本不值得你们对我这样好。”
“我说要照顾好身边的人,要让他们幸福,可是姐姐还是嫁给了四殿下,我做不到改变,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明熙已经有些崩溃,说的话都语序混乱,慕箴听不明白,只能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发丝,安抚她,陪在她身边。
“谁说的,”他轻声道,“谁敢说你差劲,你明明是最好最好的明熙。”
慕箴的声音虔诚又认真:“你至少救了我,改变了我的命运啊。明熙,我都不敢想,若是没有你,我在渔阳过得会是怎样暗淡无光的生活。”
似乎是提到了渔阳,让明熙想起那几年明媚的日子,她慢慢停了哭声,却还是抽噎着。
慕箴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还在说着:“你至少拯救了我,所以,至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只要你不厌烦,我就永远不会成为主动离开的那个人,明熙,我会一直陪着你,抱着你,不让你伤心的。”
明熙闭了眼,很久都没有说话,她贪恋地嗅着慕箴身上沾染的书卷香气,破碎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她睁眼,滂沱的眼泪让她双眼微肿,眼中血丝遍布,就像海底盛放的珊瑚。
“我是不是答应你,要告诉你我心仪的人。”
慕箴一瞬间怔在原地,他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过于直白炙热,让明熙不得不搬出那个人来拒绝自己。
他有些张皇,眼尾下垂,又有些不可置信:“…你要现在说吗?”
她的情绪刚好一点,就要说这件事来伤他的心,将他也赶走吗?
慕箴张口结舌:“要不,要不还是再等等,我不着急知道。”
在这个瞬间,他第一反应仍然是,明芷姐已经走了,若是连他也要赶走,那明熙岂不是太可怜了。
他真情实感地为自己感到不可救药。
明熙见他这个反应,知道他是误会了,没说什么,只是将怀中那个一直贴身保管的指环拿了出来。
白玉的指环被她的体温带着,有些隐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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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意,更显得颜色润泽,闪着一圈好看的暖光。
明熙始终沉默着,抓着慕箴的手将指环坚定不移地往他指尖套去。!!!
慕箴一瞬间,好似雷电劈过大脑,完全没有了思考能力,只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明熙手上的动作。
从食指一路试下去,就连小指都小的套不进,明熙有些怨念地说:“不是叫你往大了做?”
没人回应,她抬眼,望见慕箴从耳尖到脖颈,一路泛着红,他神情有些茫然,慌乱的眼神从她的脸到二人相触的手间,飘飘忽忽,最后定格在了那枚自己亲手篆刻出来的指环上。
“什么、”他有些大舌头,好像吃醉了酒,话都说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明熙望着他,淡淡地说着:“曾经在一本游记上看过,西域那边有用指环定情的习俗,寓意着长久圆满,被指环套住的二人,生生世世都是要在一起的。”
她又抬起那枚精美的指环看:“可以汴京的首饰店里,指环大都是用来骑射用的玉韘,模样实在不好看。既然你会刻,那就交给你来了。”
慕箴仍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心翼翼道:“那,那是要试试看合不合那人的手吗?”
明熙垂了眼睫,沉默了片刻。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慕箴心跳像雷鸣一般,一震又一震,将他大脑都震得发麻。
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就连几年前亲口喝下那瓶毒药,不知未来等待他的是什么时,他都不曾如此失态过。
明熙终于抬起眼,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慕箴终于从她口中,听到了自己渴盼了数年的话语。
“从来都没有别人,阿箴。”
像是这句轻飘飘的话还不够,她慢吞吞靠近,完全够慕箴闪开。
可是他没有,只是睁着一双比星河还要亮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于是明熙在他柔软的脸颊一侧印下一吻,像云一样轻柔,又像雷一样震动着二人。
“我心悦你,从来都是你。”
慕箴许久没有缓过劲来,明熙的那个吻,仿佛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将他毒得五感尽失,浑身僵硬,只剩下颊侧那一小片地方的柔软和炙热。
他平复了好久的呼吸和心跳,在经历了震惊,恍惚和不可置信后,终于明白,原来他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对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意。
慕箴眼光灼灼,炽热地好似能望穿伊人。
他安静地接过明熙手中的指环,套在了她食指上。
“这是给你做的,傻瓜。”
即便是温柔如慕箴,又怎么可能真的去做一个指环,让明熙送给别的男人呢。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样式,白鸟海棠的指环,只是尺寸大了许多。
他自己给自己套上,望着明熙,笑得眉眼弯弯:“幸好。”
幸好他还偷偷地,含着某种卑劣心思的,给自己也做了一个。
第87章山匪
明熙望着二人挨在一起的手指,成双成对的指环,终于破涕为笑。
“你怎么做了两个?”
本来想要藏一辈子的沉重的心思,如今竟然也可以轻松地说出来。
“本想着做给你,若是你往后嫁人了,不再需要我了,靠着这枚指环相同的指环,也足够我撑过漫长的后半生。”
一模一样的指环挨在一起,更显得精美。
慕箴心下被满涨的欣喜和满足灌溉,笑得柔和。
明熙却又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哑了:“傻不傻?”
这样暗戳戳的心酸,叫她更难受了。
她将人抱紧,声音低微又委屈:“所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心意呢。”
慕箴回抱着她,动作总是小心翼翼的:“你知道这两枚指环,是用什么玉做的吗?”
见明熙好奇地抬头,他浅笑着来回抚摸着明熙带着指环的手指,声音轻轻:“是你送我的那块独山玉。”
明熙心尖一荡。
那块前世慕箴留给她的信物,被她带了过来,又在中秋时还给慕箴的那块独山玉玉佩。
“我一直好好收着,那块玉品相很好,一直想雕些东西送你。本想着若是将来爱上了别人,我便用那块玉刻一块同心结送你。”
若明熙真的喜爱那人,那人也值得托付,他便要送上最虔诚的嘱咐,保佑他的明熙与她的心上人,恩爱相守,白头偕老。
直到明熙说,她想要指环。
博览群书的他自然也知道指环的涵义,他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曾经那个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他怎么可能接受明熙离开他,去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呢,更遑论真心实意地祝福。
于是他只交给明熙的,只是她的尺寸。
自己又卑劣的,可笑的,为自己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你问我的心意,我自然爱你。”与明熙用的字眼不同,慕箴的每一个字都真诚又沉重,“明熙,我已经站在原地等了你许多年了。”
慕箴克制又情动地吻在明熙佩戴指环的指尖:“只等着今日,你回身看我。”
他一直跟随在明熙身后,为此走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在今日,明熙回身看见了他,走向了他,拥抱了他。
慕箴便明白,这些年的等待和守护,一切都是值得的。
明熙捏了捏那枚指环,一点也看不出曾经那块玉佩的模样。
曾经慕箴拿来为她留的后路,兜兜转转竟又成为他二人之间最紧密的连接。
这世上难道真有宿命一说吗,明熙想了想,也愿意相信,这块跟着她的灵魂一起跨越了时空的玉佩,会成为她与慕箴往后余生,携手相守的见证,见证着他们恩爱不离,永远在一起。
许是因为慕箴那些话,又许是因为二人确定了相互的心意,明熙又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她望着慕箴,有些心疼和歉疚:“季飞绍那个疯子,不能让他知道你在汴京,不然……”
“我明白,”懂事的慕箴已经拉过明熙的手按在自己脸侧,眼神缱绻地望着她,“不止是他,还有李阕那边也在盯着我,怀生这几日传信,说渔阳有许多人想要上门打探我是否真的在府中。”
“我不能在汴京露脸,更不能袒露与你的关系,我都明白的。”
慕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温声安慰:“我不委屈的,明熙,只要知道你的心意,我怎样都无所谓的。”
他越这么说,明熙心中越过意不去,望见慕箴越发缠绵如水的眼神。
明熙听见他蛊惑一般地开口。
“只是,可以给我一点儿听话的奖励吗?”
语调让明熙想起二人一同逗猫的情形,慕箴将脸埋在自己手心,自下而上地,眼尾微微上挑着看她。
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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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关系后,慕箴望向自己的每一个眼神,情深都能浓稠得滴落下来,汇成世上最黏腻甜馨的蜜糖,叫她舔一口都能回忆起儿时的牙痛。
这样暧昧的话语让明熙脸颊通红,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眉眼,长长的眼睫在她白粉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她再没有第一次的勇气,颤着身子巴巴地凑近,慕箴也不催她,更是闭上了眼屏息等待着。
记忆中的那抹热意和甜香再次靠近,慕箴呼吸慢到几乎停止,直到一个微微湿润又柔软的触感,在自己脸侧飞快地碰了下,像极了院落里养得那株含羞草,一触即分。
明熙红着脸,退回来的速度可就快多了,她经不住般地捂住自己的唇,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巴巴地望着慕箴。
慕箴睁开眼,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得到了甜头的他嗓子都哑了许多,望着明熙笑得两眼明亮:“收到了。”
二人又是相顾对方,同时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闻冬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来:“表姑娘来了,说担心你,姑娘要见吗?”
赵姝意?
明熙知道自己这几日状态实在不算好,这两日还一直昏睡着,明熙应了一声,见慕箴起身。
他竟然就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在她面前,起身后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只是又不舍地用手背蹭了蹭明熙的脸:“我会一直在隔壁,若是有事别再哭了,喊我过来知道吗?”
明熙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他回了慕家的院子。
而她一直绕着食指间的指环玩,吩咐闻冬:“让表姐进来吧,顺便再去帮我找根红绳来。”
赵姝意进来时,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一路小跑到她面前,风风火火的。
“怎么回事?怎么喝醉酒睡了这么久?是不是明芷姐走了你忧心过重?你不是大夫吗你要给自己看看啊。”
说话又快又急,明熙根本插不上嘴,只能浅笑着等她说话。
赵姝意见她笑了,又疑惑地歪头:“你看着挺正常啊,怎么,缓过来了?”
“缓过来了,”明熙幽幽叹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姐姐说的没错,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要面对才行啊。”
赵姝意见状,心里一直吊的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又有些疑惑:“前段时日还要生要死的,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说话间,闻冬照她的吩咐送了根红绳来,明熙将指环取下,用红绳穿过。
见这个指环模样挺新奇的,赵姝意上手看了看,她善骑射,家中也有许多玉韘,但都没有这个细致漂亮。
“哪来的,还怪好看的,不过你不是不喜欢射箭吗?”
明熙没解释,只是将绳子戴在脖上,又将指环压在衣服下,只隐隐露出脖间的红绳:“问这么多做什么。”
她又瞪了眼表姐:“说起来,今日姐姐离京的时候你也不知道来喊我。”
“冤枉!”赵姝意举起双手委屈道,“正想跟你说呢,明芷姐说不要任何人来送她,她不喜欢别离的场景,今日我也被我娘关在家里,听说都没去呢,就他们小两口带着一车的行李轻装上阵,天不亮就走了。”
明熙知道后,又垂头郁闷了一会儿:“姐姐……”
她不喜欢离别,却还是离开汴京去了咸安。
如今她和李怀序的命算是彻底绑在一起了,明熙焦虑地咬着唇想道,在这场政斗中,万一与前世偏离,太子李怀宜上位。
必定要对李怀序斩草除根,李怀序死了,姐姐还能活吗?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
李阙撑不了多久了,宫变近在眼前,想到这,明熙对表姐说:“这段时间你好好待在家里,别到处乱跑了知道吗?”
姨夫是个靠谱的人,他向来不掺和党争一事,近几年废太子的提议轰轰烈烈,他从来没有插嘴过。
对于赵家而言,只一味地为主效忠,至于将来这个主会是谁,他们从来不关心。
赵家也只有赵姝意性情莽撞,容易出事。
见她这么说,赵姝意瘪瘪嘴:“在家总被我父母大哥唠叨,来了你这你又跟我说这些。”
她不耐烦极了:“我能惹什么麻烦?”
本是来探望明熙,见她没事摆摆手便走了。
*
后来的几天时间,明熙同姐姐互通了几次书信。
面对她担忧的问话,叶明芷几次三番地说着她很好。
并不是在安慰明熙,而且远在咸安,天高皇帝远,李怀序的世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自然对叶明芷怎么宠着怎么来。
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就连明熙曾经说的话他也听了进去,在咸安安顿下来后马不停蹄就带着她游遍了周边的美景。
明熙一边为着姐姐难得的自在高兴,一边每日跟着晋修进宫稳固着李阙的病情。
直到某天,她收到姐姐的来信:
【咸安起兵,恐有事变,小心。】
明熙神色复杂地看完,将纸条烧得干净。
她知道,季飞绍已经做好准备了。
也在这时,又起祸乱,何泾遭了山匪,百姓苦不堪言,修凉城池遇北蛮进攻,危在旦夕。
两座城池同时遇险,兵力不足,都在向陛下求助。
听闻这一消息,明熙心头狠狠跳了跳。
何泾山贼…前世赵家就是因为奉旨前往何泾平乱,深入敌营,赵家父子两却都没有再回来。
那时已经嫁人了的赵姝意如何也不能相信,区区一窝山匪,是如何能让久经沙场的父兄丧命的。
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哭,同后来的明熙一样,母亲梅昔芸接受不了这个结局,也在没多久后就自戕离世。
偌大一个将军府,最后只剩下一个沉默寡言的赵仲陵。
后来是赵姝意求他,求他看在将军府将他养育长大的份上,帮她调查一下当年何泾山匪,那场战乱的始末。
赵仲陵虽一向不爱说话,为人阴郁,但做事果决利落,很快将此事查了个明白。
何泾比邻咸安,当初何泾祸乱时,李怀序同季飞绍都在咸安。
外人不知道的是,当年去往何泾时,季飞绍也跟在他们其中,他将山匪同将军二人尽数引入山谷之中,用大量的火石将狭窄的山谷引爆,山匪同士兵,他一个也没有留。
季飞绍就是这般心狠手辣的人,因为赵自平从不战队,他便担心会对结局产生影响,任何把控不住的事情他都宁可毁得干净。
赵仲陵一人暗地里将此事查的分明,却并没有同赵姝意说,如果知道了是自己看好的妹夫设立的这一切,只怕更会痛不欲生。
想到那位向来明媚的梅夫人的结局,他不敢拿赵姝意赌,于是只将真相残忍地,发泄一般地全部告诉了明熙。
对待旁人,赵仲陵有着不同于在赵家的尖锐和刻薄,他将文书甩在明熙面前,讥讽地让她好好看看,看看她千挑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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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出来的好夫君,好丈夫,究竟是个怎么样人面兽心,两面三刀的小人。
面对明熙苍白惊恐的神情,他又淡淡补刀:“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季大人是你的丈夫,我想大哥和父亲也不会这么天真,轻而易举就进了那个一看就可疑的山谷吧。”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最恶毒的诅咒,让明熙在往后每一个午夜都能梦见姨父姨母,还有赵大哥对她温和的笑脸。
赵姝意没有得知真相,却也在几年后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逝去,明熙赶去见她最后一眼时,她并没有害怕。
神情是释然又安宁的。
她对满面惶恐和泪水的明熙苍白一笑:“我可以去见他们了,明熙。”
一代将军的女儿,最后死在了血崩的产床之上。
大片大片翻涌出来的血液成为了明熙后来夜夜难寐的噩梦。
她总是会在夜半时分惊醒,偏头就瞧见那个害死家人们的元凶,明熙总是会控制不住地尖叫,又痛苦难耐地干呕个不停。
噩梦一样的记忆蜂拥而至,让明熙脆弱的肠胃再一次搅动着,想要呕吐,只在听到何泾这个地名时就忍不住地发抖。
李阙病重提前,姐姐大婚提前,如今就连何泾闹匪也在提前。
这荒诞又合理的一桩桩事件就像是早在命运的齿轮上固定好的路径,却没有按时间来算。
所有的事情都比前世推进了两三年的时间,明熙甚至有些大脑发麻,不明白是哪里出现了差错,才会使得后续这一系列事情产生了偏差。
赵家此时也正在京城,自告奋勇要带兵出征,只是还没明确何泾和修凉,他们该去哪一个。
修凉位处北方,与前段时间的北朔挨得近。
明熙担心他们,特地约了赵姝意出来聊。
她担心地问:“姨夫有说去哪里吗?”
赵姝意想了想:“还没决定呢,不过应该会去何泾吧,父亲说修凉那边可以从相近的城池借兵。”
一听何泾二字,明熙的脸刷地就白了。
第88章宫变
明熙疯狂地抑制住自己,使得神情不要过于难看。
一听到何泾二字,她便在心底疯狂尖叫。
在记忆中,这至少是在三年后才会发生的事,而修凉攻城才是眼下这个时间点出现的。
她记得很清楚,修凉发生战乱时,赵姝意正在准备婚假之事,她被某个世家公子设计陷害,逼得她不得不嫁给那人。
离婚期没几日时,修凉有乱,赵将军不愿离京,一心想先将女儿送上花轿,当时是赵姝意劝阻,说这点小事不该成为父亲的阻碍。
也正是因为大婚之日父兄都不在,婆家为此更觉得赵姝意好拿捏,后来赵家上下死得差不多了,更是将她磋磨得厉害,最后更是为了逼她生孩子,喂了不少补身子的汤药,才难产逝世。
赵姝意前世,过得实在是悲凉。
然而如今的表姐气色张扬地坐在自己面前,还在嘟囔着怎么这段时间大政上下总是这么乱。
明熙皱眉想着,在她记忆里,修凉战场只是蛮人仗着地势偏远寒冷,赵将军去了不过数十日便统统解决。
去那里,至少比去何泾腹背受敌,遭人陷害来的安全。
可她又不能明说,明熙思索了一会儿,一边给赵姝意倒茶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何泾…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是不是离咸安很近?”
赵姝意鼻子皱了皱:“好像吧?怎么了。”
“姨父不是一向对党争一事十分谨慎吗,”她小声说,“若是去了何泾,大批兵马与四殿下碰上,还在我姐姐嫁过去的这个节骨眼,陛下明面上是让姨父选,但若是选了何泾,陛下会不会起疑心啊?”
“会不会认为,姨父是站队四殿下的?”
赵姝意愣了愣,她从来不关注这些事,军营里也总有人讨论下一位会是哪位皇子,但她都没放在心上。
毕竟赵家的准则就是,跟谁干不是干,但是明熙今日这番话说得,她也觉得有些道理。
本来没那个心思,但若是因为选错了被误解了,岂不是太冤了?
赵姝意回府后,晚膳时同父兄说了这件事。
赵伯祁一脸震撼的表情看着妹妹,惊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了:“你,你现在都能想到这一层了??”
这还是她那个武痴傻妹妹吗?
因临走前明熙特意交代过,让她回去商量时不要提起自己,赵姝意便说是自己的主意。
见赵伯祁这反映,她冷笑着用筷尖狠戳了一颗丸子咬在嘴里:“怎么,有什么意见?”
桌上人听了她的话,都觉得有些道理,只有坐在对面的赵仲陵安静地望着她看。
“是那位二姑娘说的吧。”
有些凉意的声音,赵仲陵低垂眉眼为她夹了一筷鱼肉:“今日你去见她时,她对你说的这些?”
“我们一家人聊天,关你什么事?!”
赵姝意不领他的情,反倒将盘中的鱼肉捻碎。
“她若是有建议,大可直接上门找父亲说就是了,据你们在郴州时的经验看,她不是挺聪明的嘛,父亲又不会不信任她。”
赵仲陵声音淡淡的:“再不济也会找大哥商量,犯得着同妹妹说吗,况且还这般藏着掖着的。”
“怎么就犯不着同我说了,赵仲陵你什么意思!”
家中几人都已经习惯他二人的拌嘴,或者说是赵姝意单方面的咆哮,闻言没有多大反应,对于赵仲陵的怀疑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赵自平道:“这事毕竟有些大,她可能也只是猜测,不好意思来同我们说吧。”
赵仲陵思索:“若真是如此倒也好了,只是她明着暗着都想让咱们家去修凉,反倒让人觉得有诈。”
还没等众人有什么反应,赵姝意已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指着他鼻子骂:“你说什么?!她是我妹妹,是母亲宠爱的亲外甥女,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反倒是你这个野种,有什么资格……”
“小姝!”
梅息芸厉声呵斥,眉眼似刀:“又在胡说什么!”
赵姝意虽然背地里总是这样骂他,但在家中只要被母亲听到总要被训斥,她不甘心地咬唇,眼睛红了一片。
上阵沙场时即便被砍了几道,也没现在这般委屈,她胡乱地叫嚷着:“本来就是嘛!”
被骂野种的赵仲陵神色不变,似乎早就已经习惯被这样辱骂,他在意的仍是方才的事。
他吃饱了,放下手中的筷子:“妹妹若是不相信,明日不若再将二姑娘请出来,问问她何泾哪里不好了。”
赵自平皱眉道:“不用吧,都是一家人,不用整那些……”
“约就约!”
根本没人听赵自平说话,赵姝意两手叉腰怒瞪着眼睛:“我怕你不成?!”
赵自平见状,幽幽叹了口气,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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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吃起了饭。
*
明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刚走进院子,便瞧见慕箴穿着一身黑衣,正坐在海棠树上望着繁密的枝叶出神。
他这身装扮总是伴随着金属面具出现,于是她笑笑:“又做什么坏事去啦?”
慕箴低头,见她回来,便从树上跳下,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迫不及待将人抱住。
老实巴交地开始汇报自己这几日的行程、
“怀生传信来说渔阳那边有人暗查,我去将汴京及周遭的几家大店铺打点了一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怕再被人盯上。”
“还有咸安和北边都有异动,我让父亲传信让那几片地区的掌柜暂时闭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明熙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慕箴却恨不得把慕家家产都交代出来。
不过他这么一说,明熙也问了一句:“你们也听说了何泾和修凉的事?”
“嗯,”慕箴仍然抱着她没撒手,贪恋着她的温度:“官家病重,四处便都在蠢蠢欲动。”
明熙叹了一口气:“今日表姐还同我说呢,说赵家或许会在两边选一处去。”
“赵将军应该会选何泾吧,毕竟离得近,若是汴京有什么事还能及时赶回来。”
问题可不就出在这里,明熙忧愁地想,季飞绍不想让他们赶回来,或者说,他不需要会阻碍自己计划的干扰。
他知道赵自平会选何泾,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计划。
见明熙半晌不说话,慕箴松开她,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脸:“累了?”
明熙应了一声:“阿箴,好累啊。”
这种日日算计,提防季飞绍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季飞绍这人,真的不能莫名其妙暴毙一下吗?
她前世死得太早,没有时间去了解季飞绍,他将自己的过往和目的掩埋得太好,以至于明熙至今都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害李怀序,要害大政。
她正沉思着,忽然一阵温热触感碰在耳边。
明熙抬眼,见慕箴极快地撤回了脸,脸颊薄红,有些拘谨地捂唇掩饰:“咳、有没有好一点?”
“既然累了,就别再想了,好好休息吧。”
明熙直愣愣地望着他,这还是第一次,慕箴主动与她靠近。
她眨巴眼睛,模样无辜道:“没有哎,”
点了点脸颊:“要不再亲一次让我感受一下吧?”
慕箴被她无赖的模样逗笑,伸手扭了扭她指的脸颊,软乎乎的像要融化在自己指尖。
二人正笑着,院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
闻冬面无表情道:“姑娘,将军府那边传了帖子来,约你明日傍晚喝茶。”
“表姐?”
明熙皱眉:“不是刚见完?是我说的什么话露馅了吗……”
“出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
明熙摇头:“我表姐,能有什么事,你忙了这一阵,也累了吧,去休息吧。”
第二日中午,叶鸿文下朝,脸色铁青得厉害。
像是受了什么大的惊吓,脚步虚浮,一进家门差点摔了一跤,幸而何淑及时拉住了他。
明熙皱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今日早朝,出什么事了吗?”
叶鸿文也真是吓坏了,乌纱帽下满脑门的汗,说话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今日一早,赵将军同陛下说,说要领兵前往修凉平乱,北境偏远,常年累月的散漫让他们心中没了敬畏,该让他去好好震慑一番。”
赵自平的理由说得合理,也戳在了李阕的心上,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明熙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呢?”
“然,然后,”叶鸿文结结巴巴道,“何泾没那么远,朝中又无人,陛下就想让太子去,去一趟……”
下面的话,就算他不说明熙也猜到了。
她点点头:“然后太子拒绝了,坚决不愿意出汴京?”
“殿下说什么也不肯去,还说何泾离咸安那么近,让四殿下顺路去一遭就是,京中只有他一个皇子,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岂不是群龙无首、”
明熙咧了咧嘴,这李怀宜继承了李阕的暴躁戾气和皇后娘娘的无脑野心,可谓是净挑坏的长了,只听这么一段,她都能想象到李阕是被气得多惨。
叶鸿文回想起当时李阕暴怒地指着他让他滚出去的场景,被生生气得吐出一口血,血渍喷溅在前排大臣脸上,朝中一瞬间陷入了混乱,十分可怖。
明熙又问:“所以何泾到底怎么说,是要四殿下去吗?”
何淑在一旁听了,赶忙白着脸摆手:“别说了别说了,这种话哪是咱们能讨论的。”
叶鸿文已经浑身脱力,全靠着何淑将人拖回了屋子,临走前还嘱咐明熙这几日千万别出门了。
她却没听,想到昨日赵姝意的邀约,还是去了茶馆。
上了楼,屋子里只有赵姝意一人,明熙奇怪道:“昨日刚见完,你说要再见我以为是姨父或你大哥有什么话要问我呢。”
赵姝意愣了愣,给她倒茶:“没有,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父亲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决定去修凉了,两日后就启程。”
明熙点头:“我爹中午下朝回来同我说了,尽快走吧,只怕再过不久京城就要出乱子了。”
“能出什么乱子?李阕被气死了,还有太子继位呢。”
明熙没反驳她,只是安静地喝茶。
见她不说话,赵姝意也没再问,只是装作不经意间道:“你说,此次修凉之行,我也跟着去怎么样?”
“噗、”
明熙刚喝下去的茶水吐了个干净,她诧异抬头:“你也去?!”
赵姝意绞着头发,没什么表情:“我昨夜问过父亲了,我上次跟着去北朔时表现很好的,这次跟着去也没问题。”
“这怎么能一样?”明熙皱眉,“北朔那次速战速决,不过十几日的功夫,这次若真如姨父所说要将北蛮人都震慑一番,每个一年半载可回不来,你可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的,”赵姝意有些埋怨地看她,“身为女将军,别说一年半载,即便是三五年我也是有思想觉悟的,你可别把我看低了。”
她一意孤行,已经决定了事,明熙也说不得什么,况且这也是她的理想。
明熙咬牙,暗示道:“我看游记上说修凉气候寒冷干燥,倚靠湖源,你们若是要去的话,这个天气湖面结冰,可以从冰面上走的。”
赵姝意闻言,狐疑地看着她。
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明熙:“……怎么了。”
“其实上次去北朔,回来的路上我有问过李怀序。”
赵姝意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以他的头脑,可想不到火烧连营的主意,我问了他,他也没想掩埋,说是你提醒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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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身子一僵。
赵姝意凑近了她问:“哪本游记这么厉害,让你能远在千里之外就想到致胜的办法?”
面对质问,她喉咙一紧,自然不是她厉害,不过是她将前世这几场战役的取胜点提前告知罢了。
“你不信任我?”
“不信任你的,是我。”
一道平淡的男声从身侧的窗户传来,明熙一惊,那扇窗户被推开,一道身影坐在隔壁的屋子里,离窗户挨得极近,不知听了她们多少的对话。
明熙皱眉:“仲陵…哥?”
“担不起,”赵仲陵平淡又疏离,“二姑娘似乎很抗拒赵家去何泾,你是知道如果选了哪里,会发生什么吗?”
他说话还是同记忆里一样的尖锐,明熙沉默片刻:“你们有观察过何泾的地形吗?”
“那一片地形多山,山谷环绕,大部队一旦进入山谷,九死一生。”明熙回望他,“难道不奇怪吗,何泾一带山匪安顺多年,怎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叛乱,若是姨父带兵前去,那里到处都是高山悬崖,稍有不慎,会是什么结果呢。”
赵仲陵冷笑:“二姑娘清楚的,就像亲眼看过一样。”
可不是亲眼看过?
明熙垂眼:“原来今日出来,是来打探我的吗?我这样说,你可信了?”
“不信。”
赵仲陵斩钉截铁道。
“别太过分了。”
又是一道熟悉的男声,明熙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伸头望去,果真见隔壁的屋子里,赵仲陵对面坐着的人。
慕箴神色有些不快:“知你心思重,也别这么咄咄逼人。”
明熙有些傻了:“你……?”
“不过,”赵仲陵又看了她一眼,“知道你同慕箴的关系,勉强信了两三分吧。”
说到这,他又抬眼去看赵姝意:“我可没听说你要一同去修凉的事?”
“你算老几?凭什么要你知道?”
明熙疑惑道:“你,你跟赵仲陵认识?”
慕箴点头:“早在去渔阳之前,当时有些事牵扯到了将军府和慕家,一起解决的时候认识了,后来就经常联系了。”
赵姝意嚷嚷:“什么,解决什么事,他帮赵家做事?”
四个人,两间房,隔着一道窗户各说各的。
明熙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要不坐一起好好说说?”
四人重新坐到了一起,赵仲陵坐在明熙斜对面,撑着脸眼神还是有些沉:“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你喜欢这种,以前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慕箴皱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赵姝意有些茫然,视线来回在二人之间打转:“什么喜欢?”
没人理会她的疑问,赵仲陵撑着脸巡视着明熙,一边思索一边喃喃自语般:“从渔阳的时候,不对,是在落湖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看到我之后总是会抖,还一反常态留在了渔阳生活。”
“还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事,奇怪,太奇怪了,”
明熙被他的话吓得浑身发毛,面上掩饰般地喝了口茶。
“到底还知道什么,知道多少?不会连不该知道的事也知道吧?”
不该知道的,指什么?他的身世?
明熙抬眼,望见他阴恻恻的眼神,又不经意地转头去看赵姝意:“我方才说的,你可记住了,北境湖面结冰,可以从侧方绕过去。”
赵姝意正瞪着赵仲陵想发火,听见她的话认真点头:“记住了,你放心吧,我会大获全胜,平安回来的。”
“谁允许你去了?”赵仲陵狠狠皱眉,“父亲还没同意吧。”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意,”赵姝意冷冷道,“谁能拦得住我?”
眼见他们二人又要吵起来,明熙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慕箴见了,坐在她身侧:“头疼?”
“嗯,”她小声哼了一句,将头靠在慕箴脖颈处,往他怀里蹭。
慕箴一手把着她的身子,一手轻柔地按压着她的头。
舒服地让她长叹一口气。
许久没有声音了,明熙睁眼,见赵姝意满脸见鬼的神情。
“怎么不继续吵了?”
“你,你跟慕家的,”赵姝意舌头打结,“你两啥时候,我去,不是,那你爹不得气死了啊。”
叶鸿文一直心心念念明熙能嫁入高门大院,结果一转头,跟一个商户之子好上了,不得吐血三升。
明熙闻言面无表情:“关我什么事。”
赵姝意想了想,也确实。
从她这问不出什么,赵仲陵又开始与赵姝意吵她该不该去修凉,吵着吵着,便一同回赵家找赵自平做决断。
二人走后,屋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明熙疲倦地将头装进慕箴怀里,示意让他接着帮自己按摩。
声音闷闷地:“我都不知道你跟赵仲陵交好。”
“你也没问过呀,”慕箴和和气气道,“他背地里会处理一些想找将军府麻烦的人事,我也帮慕府办事,总能碰上,便熟悉了。”
慕箴又说着:“你知道那么多事,身上也有那么多秘密,你不是也从来没对我说过?”
明熙没了声音。
许久,她问:“你想知道吗?”
慕箴反问:“你想告诉我吗?”
明熙又是沉默,她从慕箴怀中坐起,眼神有些飘忽:“也不是不行……但还是等等,”
她望着慕箴,眼神可怜巴巴:“等我们成亲之后,我就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这回轮到慕箴沉默,脸上浮起淡红颜色:“……所以,我们会成亲?”
“当然会了,”明熙睁大眼睛惊讶地举起二人相握的手,“不然咱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慕箴眼神积聚着风暴,肆虐的情绪满涨,像要将她撕碎。
但最终还是十分轻柔地将她抱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有你这句话,我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
最终赵姝意还是说服了家人,跟着一同前往修凉。
明熙也不知道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只能将想到的注意事项一股脑地全部告诉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鲁莽行事,一定要听她父兄的话。
她拽着赵姝意的手,眼睛红红:“你发誓,一定不能莽撞,你发誓!”
赵姝意被她的样子吓到,认真道:“我发誓发誓,你别哭啊。”
“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明熙认真道,“你若是出了事,我也活不成的,你给我记住了!”
赵姝意保证了很多遍,明熙才放手让她离开。
目送队伍离开,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赵家人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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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后,她想了无数办法想要假借一场事故,将姐姐换个身份救出来。
叶明芷被李怀序看得太紧,她上哪儿都跟个尾巴一样跟着。
明熙急得焦头烂额,夜夜难寐,时间一点点过去,却没有任何进展。
直到叶明芷传来的最后一封书信。
【放弃,宫变】
明熙死死盯着那张纸条,不甘心的眼神快将其盯出一个洞来。
就在当日,李阕病逝,熟悉又久违的丧钟声敲响,贯彻整座汴京。
当夜,京城被大批李怀序的兵马包围,李怀宜措手不及。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何泾城位处咸安与汴京之间,放李怀序领兵去往何泾,这跟点头同意他拥兵压境有什么区别。
城破之时,正是深夜,汴京城外一片慌乱,明熙被惊恐的闻冬摇醒时,面上是果然还是如此的麻木。
兵马进京,宫变始。
第89章帝后
外面一片打杀之声,但明熙心里清楚,这是两位皇子之间的内斗,只要他们不出去找死,都是安全的。
汴京城中的人几乎都被惊醒,没人敢出去,明熙散着头发,见府中人人惊惧的神情,叶鸿文也在大厅之中面色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熙叹了口气,扬声吩咐:“将府上所有门窗都锁死,每处门庭都找两三个壮汉守着,将屋中的灯火都点亮,时时注意外头的动静。”
年幼的弟弟在何淑怀里哭得可怜,何淑自己都吓得没了魂一般,哄不好他。
明熙将孩子接过,镇定的气息让他慢慢停了哭泣,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见人人惶恐,明熙出声安慰道:“大家都别害怕,外头的人不会打进家中的,把门窗都守好,天亮就没事了。”
将睡着的叶明涵交给何淑,明熙柔声安慰:“去睡吧,在这坐着越坐越害怕。”
大家都被镇定的明熙所感染,她面无表情的,好似外头不是在打仗,而是在玩闹一般的习以为常。
何淑嗫嚅:“明熙,你不怕的嘛?”
怕?
明熙淡淡想,比这惊险的画面她都不知见过多少了,经历的多了,自然也没什么好怕。
目送他们回了院子,她又去大门处检查了一番,连每个侧门都没放过,见没什么问题,才回了院子。
慕箴坐在院墙上,他换回了慕家少爷惯常穿的繁复精美的衣袍,安静地等着她。
见她进来,慕箴轻笑:“以为你怕,还特地想来安慰你呢。”
见他装束有所改变,明熙猜到了什么:“明日就露面了吗?”
“李阕死了,今夜不论是谁上位,未来一段时日都不会再盯着慕家了,慕箴自然也可以回来。”
几乎可以说是害了他们一家的李阕在今夜驾崩,慕箴神色却没有多少浮动,明熙问:“伯母还好吗?”
慕箴一怔,没想到她会这般细心,低落地摇头:“今日哭得厉害,我爹正哄着。”
李阕一死,再想替慕荫翻案,便更难了,文寿侯一事,到底还是寥寥无终。
想起这个,慕箴心情也糟糕了些:“当年之事,涉及到的人几乎都死了,我查了这么些年,什么都……”
见他神情痛苦,明熙上前抱住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
不如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他,告诉他自己还在,并会一直陪着他。
二人都没有睡意,便就这么坐在院中,明熙被闻冬摇醒时,只仓促批了件单薄的外衣,更深露重,慕箴怕她冷,让她去屋里拿件厚点的衣物。
手还没动,明熙牢牢抓住,不叫他放手,祈求道:“别松开。”
别离开她。
明熙看着坚强,内心还是对明日一早的结果无限的恐惧。
这一世变了这么多,万一影响到了宫变的结果怎么办?万一赢得是李怀宜,姐姐要怎么办?
慕箴见状,便没再动,更用力地抓紧了明熙的手,单手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她身上。
“别怕。”
他轻声安慰。
至少他还在这里,就像方才明熙做到的那样。
他们二人会永远陪伴着彼此,撑过日后的每一个难关,他不会松手,只要明熙需要,他们二人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
就这样紧握着彼此的手,在院中坐了一夜。
明熙望着头顶那轮明月,想了很多很多。
包括不限于若是李怀序失败了,她就立刻带着家人去找姐姐,然后一路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不知道叶鸿文能不能习惯,何淑又能不能适应。
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她再联系慕箴,与他成亲之后,开一家药坊,就像她一直梦想中的那样。
月亮西沉,明日高升,笼罩的黑暗被一点点曙光照亮,洒遍满是血腥的汴京城。
闻冬一路小跑到院中,气喘吁吁道:“结束了姑娘,结束了!”
“四殿下赢了,是四殿下赢了,大姑娘成了皇后娘娘了!”
明熙茫然又迟钝地眨眼,她僵硬地站起,第一反应是,自己想了一整夜的计划终究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她的姐姐,她最爱最喜欢的叶明芷,终究还是要披上重重枷锁,被深宫墙垣掩埋。
一夜没睡的沉重得像不是她的了一样,明熙往前刚踏出一步,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承历二十六年冬,四殿下李怀序拥兵入京,以毒杀先皇为由诛杀太子李怀宜,大胜。
寅时,皇后孙氏绞死长公主李怀南,后自戕而亡。
承历二十六年冬,李怀序继位,叶家长女叶氏为后,改国号为顺。
*
前世。
得知李怀序称帝后,明熙惊得摔了手中的茶盏,她惶然无措道:“怎么,那太子,可是……”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她消化,圣旨便已经到了。
简而言之就是帝后想要见她。
入宫面见帝后就马虎不得,不能再向以往去咸安找姐姐玩时,随便穿一件汴京时兴的长裙了。
她被几个谨慎又动作熟稔的嬷嬷套了一层又一层的宫装,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马车在宫中走一道门就要停上许久,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车厢内外有没有危险的东西。
一早出的门,几乎中午才入了殿。
宫人们都被提前撤下了,整个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穿着华丽沉重的凤袍,侧着坐在高处。
明熙小声喊:“姐姐?”
一旁跟着带路的嬷嬷皱眉不喜道:“该先行礼,并唤娘娘。”
明熙慌得出了些汗,手忙脚乱行了个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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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的礼,有些窘迫地喊出那个分外疏离的称呼:“……娘娘。”
没人回答,她悄悄抬头去望,望见叶明芷正低着头看她,眼底满是苦笑和荒唐。
*
李怀序登帝,最高兴的莫过于叶鸿文了。
他自听到消息起就一直红光满面的,叶府的门楣这几日都快被踏平,上门道贺攀关系的一波接着一波。
叶鸿文还总是喜欢带上明熙一起,想着在从这对名贵里挑一户把她也嫁了。
明熙懒得应付这种场面,总是跑出去,在外面一待就是一天。
李阙死了,慕箴的身份也光明正大地回来了,她却不能在渔阳那样整日黏在他身边。
这几日都与慕箴约在之前的那家茶楼,明熙发现那儿的点心和说书都还蛮有意思的,便总是开一间厢房,一坐就是一天。
今日上楼时,还没进门就听见慕箴在与谁说话。
她愣了愣,还是推门进去,望清屋内的人,狠狠吓了一跳。
“姐…娘娘?”
叶明芷正坐在慕箴身边,在问他什么,李怀序将桌上的糕点都切成了小块,方便她捻着吃。
二人都穿着一身常服,简约休闲。
听闻明熙声音,她狠狠皱眉:“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倒胃口。”
明熙惊诧下,还不忘将门严严实实关上。
“你们怎么出来了??”
毕竟将将继位,需要处理的事一定不少,姐妹两许久不见,明熙打量着她,发现姐姐竟然还胖了一些。
脸颊肉更饱满了,看着精气神比之前在叶府中还好一些。
明熙惊讶得没说话,李怀序抿唇笑了一下:“明芷说在宫中有些闷,我今日就带她出来走走。”
“没想到来这儿碰着慕公子了。”
叶明芷掐着她的脸:“别跟宫里那群人学,我都出宫了,别瞎叫。”
明熙被她掐的疼,眼泪汪汪的:“姐姐姐姐,快松手啊。”
她摸着被掐红的脸,又看看性情变了许多的叶明芷,头顶慢慢冒出一个问号。
李怀序将茶杯递过去:“喝吧。”
明熙见不冒热气的茶水,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姐姐爱喝冷茶你都知道了啊?”
李怀序闻言轻笑:“自然。”
明熙不服,又道:“那姐姐秋冬爱吃冷的梅子酒,春夏爱吃新鲜的莲子,这些你也知道吗?”
“自然!”莫名的攀比心起来,明明已经是皇帝了,却还是摆脱不了骨子里的稚气。
李怀序如数家珍:“明芷贪凉,午睡时不爱盖被,连毯子都嫌热,要等她睡着后盖上还要时不时看看她有没有踢,这些你知道吗?”
明熙张牙舞爪:“当然知道!别以为你娶了姐姐就能比我更了解她!”
李怀序也较起真来:“我与明芷朝夕相处,夜夜同眠,自然是我更了解!”
“你!”
明熙被气得小脸通红,揪着叶明芷的衣袖问:“姐姐你来说!”
被二人看着,叶明芷只是淡淡喝了口茶,将明熙的手攥在手心,对慕箴浅笑:“见笑了。”
慕箴也笑得开怀:“不会。”
见他两人笑得开心,明熙一脸幽怨地望着慕箴:“你都不帮我!”
慕箴坐到她身边,牵住了她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下。
低音道:“抱歉。”
明熙被他蹭蹭,心里也没多生气了。
姐姐被李怀序照顾得好,她应是最高兴的那个。
于是她问叶明芷:“姐姐,你喜欢当娘娘吗?”
“不喜欢,”她斩钉截铁道,“又闷事情又多。”
李怀序闻言有些紧张:“我会经常带你出来玩的!”
“那我可就真成妖后了。”
“我会管住史官的笔,不让他们乱写的。”
叶明芷捂头,叹了口气。
明熙望望他二人,垂眸笑了笑。
她埋进慕箴的怀中,感受着好闻的木香,偏头望见李怀序惊愕又犹豫的神情。
明熙歪头道:“怎么了,陛下?”
被她这句陛下呛得半天没有声音,李怀序嗫嚅道:“季飞绍…他知道吗?”
明熙心情一下沉了,她眉眼几分烦意:“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好端端地提起那人,明熙又想到前世,她狠狠皱眉:“这几天他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啊?”李怀序愣愣,“没有啊,他只问了何泾那边山匪的事,我都解决了就没有说什么了。”
明熙上手,扼住他手腕,不知是她没诊出来,还是季飞绍暂时没有动手。
脉象平稳,没有任何毒发迹象。
她真切说道:“陛下既然已经继位,这段时日恐有不少人心思不正,处理政务时,你和姐姐平时也要多注意一些。”
李怀序何曾见过她这般体贴,眼看是真的把自己也试作家人,他正襟危坐,严肃点头:“我记住了。”
明熙垂眸想了很久,想到前世李怀序后期脏器枯竭,死都死得很痛苦。
她还记得当时跟着晋修去为他诊治时的病症和毒素,回去之后和晋修研究一下,做几份预防的方子出来好了。
姐姐难得在婚后还过得开心,若是李怀序死了,她岂不是又要一个人撑起这个天下。
反正是为了姐姐好,明熙别扭地心想,绝不是因为认可他这个姐夫了。
第90章世子
回府之后,明熙就一直在着手研究李怀序预防的药方。
慕箴坐在她的院子里,一直看着她忙前忙后,侍弄草药的身影,问道:“陛下的身子健朗,宫内还有太医院,不必这般忧心吧。”
“目前看是健朗,但真要出事那不就晚了吗。”
明熙的身影走来走去,一刻不停。
慕箴跟在她身后帮忙,许久也不见她得空望自己一眼。
不觉有些吃味:“明熙有很多事瞒着我呢。”
听到这句话,她身子一僵,下意识以为是在说李怀序中毒一事,条件反射道:“我也是担心陛下的身体。”
“季大人对你是什么心思呢?”
二人的话同时响起,明熙愣住,没想到他突然说的是这件事。
是今日李怀序的迟疑被他察觉了吗。
慕箴上前,有些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明熙这样受欢迎,便是季大人也不例外,如今他步步高升,说不准过几日就要去求陛下赐婚了。”
“如果陛下同意了,明熙,到时你该怎么办啊?”
明熙没想那么多,先不说李怀序绝不会背着姐姐的意思同意,再者说,季飞绍这种利欲熏心的家伙,要娶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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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会娶对自己有帮助的。
如今李怀序已经登位,她对季飞绍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了,即便他真的对自己情根深种,如今时局不稳,他的婚事可是最能为他自己笼络朝臣的筹码了,在权势面前,情爱算个什么?
她上辈子不是已经领会过了吗。
所以明熙完全不担心,双眼澄澈望着眼前人,牵起他再也没摘下过指环的手:“我要嫁的人早就决定好了,除了这个人,其他人谁来我也不听。”
慕箴只望着她纯良的一双眼,像是迷路的幼鹿一般无辜明亮,心中无奈喟叹。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这个人,好像并不知道旁人对她要命的偏执和野心。
且不说他自己,便是那位没见过几眼的季大人,从他望向明熙每一个潮湿又幽深的眼底,他都知道这人一定会像他一样,对于明熙是死也不会放手的。
不过这些阴郁的角落不属于她,就像将军府的黑暗面赵仲陵永远也不会让赵姝意察觉一样。
慕箴珍之又重地在她额角落下轻柔一吻。
这些腌臜事都交给他们来处理,至于明熙,她只需要干净明丽地站在温暖的阳光下,接受着所有人的喜爱就好。
*
过了几日,明熙将自己琢磨出的药方拿去给晋修看时,正巧赶上他日常进宫为李怀序诊平安脉的日子。
她便也跟着一起。
马车上,晋修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批注,看了很久很久。
恰逢听到明熙问他:“陛下这几日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晋修平静抬头,不知怎么觉得几日不见,他面色苍白了些。
他轻轻摇头,只是对着明熙道:“你这药方,若是要诊治你所说的病症,不会见效。”
明熙神色一变。
又听见他说:“先是疲累,无力,浑身酸痛,药效爆发时开始脱水,呕血不止,最终昏睡在床,不复清醒,直至脏器尽数衰竭而死。”
他一条条列举出明熙向他描述出来的症状,停顿了一会:“这是北朔一带记载过的毒剂无定枯荣,杀人无形,最早是善蛊毒的家族研制出来,但已经销声匿迹了很久,没多少人再见到过。”
他抬眼,望向已经傻眼了的明熙:“此毒,无解的。”
北朔?销声匿迹了很久?
明熙面色发白,那季飞绍是怎么有的?
前世他替李怀序出征过几次,是在那时拿到的?可是他一个中原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找到失传很久的毒剂?
又或是…
明熙想到她前后活了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有摸清季飞绍的身世来历。
他没有家人,没有亲戚,在十几岁到汴京参加科举一战成名前,他的人生简直就像是一片空白。
难不成,明熙甚至荒诞地想,难不成季飞绍是北朔派来大政的卧底,所以才要一门心思将朝廷内外搅成一团浑水?
还没等她想明白,已经到了宫内。
明熙握着晋修的手,甚至有些哀求:“若是,若是你一旦查出李怀序有中毒的症状,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她明晃晃的眼睛里,害怕和惶恐几乎要冲出来,晋修什么也没说,只是贪恋地握着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外面越是探讨,明熙心中越是不安,结果进了乾清宫的门,望见李怀序正抱着叶明芷红着眼撒娇。
“我不要,我是你一个人的丈夫,你怎么可以给我选妃呢?”
叶明芷面无表情:“陛下,皇嗣问题刻不容缓,你应该广开后宫才是。”
“既然知道刻不容缓,今晚可就别赶我去偏殿了吧?”
明熙:……
她在外头替他担惊受怕,他在这跟她姐姐打情骂俏!
见到二人来,叶明芷飞快挣脱了李怀序的手,走到跟前摸了把明熙的头:“你怎么来了?”
明熙扫视了二人,闷着脸没说话,看到一旁打开的木箱,皱眉问了句:“季大人方才来了吗?”
这么一句话,全殿的人都望了过来,晋修更是飞快地扫了眼那箱中的东西,抿紧了唇。
“怎么这么问?”
明熙顿了顿,又若无所属地说:“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他今日若在宫中我一会就走。”
“他不在,你陪你姐姐在宫里待一阵吧。”李怀序一边将手腕上翻方便晋修动作,一边回答她,“后花园近几日栽培了一种新品种的海棠,你姐姐说你喜欢,一会去看看。”
明熙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又指着那箱子问:“这是什么?”
不怪乎她方才的反应,因为这一厢东西,明熙从前是见过的,并且印象深刻。
也是在前世李怀序登基之后,因为季飞绍不同意她常去宫里见她姐姐,那时明熙和他生了很久的气,冷战了好一会儿。
后来有一日,闻冬跑来跟她说,大人今日回来抱着一箱不知道什么东西,心情看着很不好。
她那时还是对季飞绍有很深的感情,闻言有些担心,便去书房找他。
那时他就像丢了魂一样,站在书房中央,对着那个箱子怔怔出神。
那是个华美陈旧的紫檀木箱,里面放得不外乎是一些书画古籍之类的东西,当时他手中还拿着一块暗红色的庚帖,明熙以为又是谁家的宴会让他烦心。
她上前,虽还在气头上,但也遮掩不住担忧:“怎么了?”
季飞绍闻言抬起头,明熙望见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双眼被灼烧得赤红,遍布可怖的血丝,眼底幽暗又阴鸷的暗光就像是无边的炼狱,承载了太多复杂看不真切的情绪。
他喘着粗气,发出痛苦又绝望地呻/吟,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座看不见的沉重的山脉压下,下一秒就要被撕裂的崩溃。
“怎么了?”明熙吓坏了,赶忙上前摸摸他的脸,“哪里不舒服?还是受伤了?”
被她微凉的双手触摸,季飞绍在她的掌心闭上眼,落下清晰的两道眼泪。
当夜,她被季飞绍翻来覆去地折磨,那时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雨,明熙只觉屋内也进了雨。
冷雨落在她脸上,是滚烫的眼泪,是反反复复的情/潮和浪花,更是后来遮掩不住的细密水声。
直到最后季飞绍用了死力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
明熙哭哑了嗓子,还能分心关怀他:“今日到底怎么了?”
季飞绍的声音比她还哑,就像幼时的她因为养在身边的猫奴死去后,痛哭了几日的哀痛和脆弱。
“……别离开我。”
明熙当时只以为是多日的吵架让他心生悔意,于是她笑了笑:“我怎么舍得。”
季飞绍仍在颤抖,不住地在她耳旁重复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这是文寿侯的遗物,今日有位大臣偶然所得,不敢私藏上交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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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站在乾清宫的大殿之内,记忆与现实的两道声音好像交缠在了一起,在她脑中轰鸣炸裂。
她突然有些茫然,她以为这箱东西,再怎么也是季飞绍送来的,怎么好端端又扯出那个文寿侯。
“文寿侯的东西?”
叶明芷听闻,也上前去看。
见她感兴趣,李怀序坐直了身子回忆:“好像是文寿侯生前的好友,一直保留着这箱文物,但因为父亲生前最是忌讳文寿侯一事,他一直没敢说,后来被人发现了,生怕惹出什么祸端,便送来汴京了。”
“我记得文寿侯生前最爱收集字画古籍,我看挺有价值的,便想着留下了。”
明熙还在震惊和疑惑之中,却见叶明芷左翻右找,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一般,从箱子中捻出了一张暗红色的东西。
她看了两眼,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说起来,年幼时我还听母亲说过,她与文寿侯家的世子夫人是闺中密友,关系颇深。”
她将那张拜帖一样的东西拿到明熙面前。
“她当时刚有了身孕,便与世子夫人交换了庚帖,说如果生的是女儿,便要订场娃娃亲呢。”
明熙被惊得一身冷汗,手抖的不行,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只白着脸偏头去看。
她和一个陌生的名字,双方的籍贯都写在上面,并不正式,说是定亲用的生辰帖,更像是密友间扮家家酒的小玩具。
叶明芷还在说着什么:“不过后来你还没出生,文寿侯府就出了那档子事,爹他嫌晦气,便将那小世子的庚帖烧了。”
“后来母亲还特地去找过你的,不过再也没找到,没想到兜兜转转十几年,居然又回来了。”
姐姐的声音像是笼在雾中让她听不真切,却还是努力地将每一个字都辨别了出来。
明熙的声音晦涩无比,说话都十分艰难:“那个小世子,叫什么?”
叶明芷皱眉,似在回忆,不过已经十几年过去,她也早就没了印象:“是文寿侯大人王吉的嫡长孙,叫王…”
她望向手中的庚帖。
“王琤。”
晋修收回把脉的手,眉眼不抬,声音淡淡:“文寿侯小世子,王琤,事发时不过六岁,连字都未取。”
叶明芷望着手中书写的名字,点了点头:“说起来也是可怜,文寿侯簪缨之族,世代鼎盛,若……没出那档子事,你兴许会喜欢那个小世子呢。”
脑子里就像被雷劈过一般发麻,姐姐说的什么话都再也听不进去了,过往种种细枝末节的每一帧画面,一一在她眼前滑过,好像将一切都串了起来。
为什么季飞绍会在那日得到箱子后情绪失控。
为什么一定要祸乱大政上下,为什么那么恨李家的人,要他们各个都不得善终,就连最小的小侄子他也不肯放过。
她想了十几年的秘密,终于在见到这箱被胡乱保管,文书字画都有些残破的遗物时揭开。
明熙接过姐姐手中那张可笑的,陈旧的,不知沾染上了什么污渍的生辰贴,上面整整齐齐写着自己的名字。
叶明芷说过,梅息苒还没有身孕时,便将名字起好了,因为这个名字,无论男孩女孩都能用。
【渔阳安阳侯府叶明熙×汴京文寿侯府王琤
芝兰百世白首成约】
明熙倏地笑了,满眼的荒唐和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一桩幼稚且可笑的婚约,更可笑的是,在某种意义上,这份庚帖最终真的发挥了作用,在她与季飞绍兜兜转转的那几年,他们成亲,拜堂,就像两位夫人曾经约定和想象中的那样,只是她们都没有见到。
这一切都让明熙心情复杂,又几欲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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