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小小地吞咽一下,宋岫沉默半响,闷闷地挤出句,“谢谢。”
而霍野,却用了更麻烦的方式,宁愿承受自己莫名奇妙的焦虑与脾气,克制地与自己保持距离,也要护着他,避免他落入更难堪的境地。
“别把我想得太好,”像是得到某种隐晦的默许,霍野上前,坐到宋岫旁边,“我只是拒绝和任何人分享你。”
况且,生育于三族修士而言,皆是损耗己身、折去半条命的惨烈。
事关宋岫,他冒不起半点险。
那是他恼火对方不抱自己留下的痕迹。
“元神交融后,道侣能够深入彼此识海,从根本上相互帮扶破除迷障,应当很难再闹出类似的乌龙。”脸不红气不喘给出解决方案,男人将鱼水之欢说得如喝水般平淡。
“我们合籍吧。”
他一刻也等不及。
作为人族最多剑修扎堆的地界, 青云门已经许久没举办过合籍大典这样的喜事。
日日打坐多无趣, 谁不想亲眼见见话本子里的剑尊和兔妖?
叽叽喳喳的团雀、郁郁葱葱的草木、还有暖意蒸腾的汤泉, 与终年覆雪的青云门相反,明月峰上的一切皆是值得被津津乐道的鲜活。
如今剑尊所言所行, 倒也算变相继承师父的“衣钵”, 甚至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嵌着玉石的剑柄都能将对方硌得手疼落泪, 这要是磕了碰了、或者被石阶绊得摔一跤, 那可怎么好?
——巴掌大的白兔,给那些高大凶悍的猛兽塞牙缝都不够,听闻其种族素来胆小, 容易受惊,转生到如此原形上, 想必宋前辈也很苦恼。
于是,活过数百上千年的宋岫,居然诡异地在几个十一二岁孩童的眼中,捕捉到老父亲般的慈祥。
尽管当日在场修士有限,但一传十十传百,外加说书先生的艺术加工,如今“宋岫”是个什么形象……宿主应该不会想知道。
刚刚清醒便被霍野求婚这个直球打蒙,那些没来得及发酵的羞耻,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
说是躲,其实也没那么准确,明月峰足够大,自己四处闲逛,随便找个树梢一躺,就能被遮得严严实实。
意外宿主的面皮如此薄,4404及时收住调侃,疑惑,【怎么?您这是婚前焦虑症?】往常都是别扭几秒钟、最多几分钟便好。
可神魂交融……万一再像五世界那样,强制让他登出,第二次被留下的霍野岂非太无辜。
甜蜜与苦恼交织,宋岫长长叹了口气,想打个滚发泄,又记起自己在树上,火速刹车,唯有一抹碧色悠悠坠下。
低沉悦耳的音色,令宋岫陡然睁开眼,趴在树梢向下望。
宋岫愤愤控诉:【美人计,妥妥的美人计。】大抵是碍于青云门一贯的仙风道骨,除开雪中初见那几日,霍野总爱穿白。
正如帮忙一世界挑选礼服时,纯粹的黑与低调的红,将霍野轻松推到热搜榜首。
“先前那件坏得彻底,”坦然地,霍野摊开双手,任由高处的青年肆意打量,“我便差人新做了一套。”
因为把先前那件撕坏的“罪魁祸首”,恰恰是他。
“谁让你欺负我……”想起自己猫一般缠着霍野撒娇求摸的样子,宋岫理不直气也壮,放轻音量嘀咕了声。
“二十四个时辰零一刻,”过分精准的数据,给人度日如年的难熬感,存心揶揄,他道,“过来布置喜房的童子,八成正忧心你藏在哪里哭。”
泪腺发达的脆皮暴娇小白兔,到底是哪位说书先生给他安了个这样新潮的人设,竟能被一群古代原住民接受。
差点被诓下树的宋岫:……
剑尊套路多。
没头没尾的问题,霍野却是副了然的表情,“你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他怎么不知道?
“此事本不该牵连于你,”眼底闪过一缕挣扎,又迅速恢复坚定,他沉沉剖白,“可宋岫,我实在是个卑劣的人。”卑劣到利用情爱让青年妥协。
万分之一的可能,宋岫会拒绝,假若是那样,他……
下意识伸手,霍野稳稳接住自枝头跃下的宋岫。
什么保密条例员工守则,就交给快穿局去操心,省吃俭用攒下的积分,大不了全花在刀刃上。
冲和、白羽、柏长舒……每个人都没有真正伤害花容的心,却一同酿出覆水难收的恶果。
合籍大典,是他能给予的最后体面。
“极北,比青云门更北的地方,”明白青年的体贴,霍野亲亲宋岫额头,“那里太冷,到时我们再挑新的。”
宋岫笑盈盈,“好。”
剑尊结契,堪称青云门两百年来最大的喜事,正道各派纷纷高调赴宴,甚至能见到妖魔人三族同坐一桌的奇妙场景。
亲笔写就的婚书于无烟的真火中缓缓焚烧,台下宾客众多,霍野眼中却唯有一袭大红的宋岫。
冰肌玉骨,姿容昳丽,风雪停歇的碧空下,青年扬唇,牢牢吸引住台下宾客的目光,“紧张?”
修行之人,皆耳聪目明,听到剑尊酸味四溢的“嫌弃”,台下宾客正欲起哄,却在瞬息间失去二者的踪迹,遍寻不到。
灵气充沛的琼浆玉液一坛接一坛奉上,直至皎皎明月爬到半空,酩酊大醉的宾客才互相搀扶着散场。
眉心贴着眉心,他侧身坐于霍野膝头,喜服仍好端端穿着,动作纯洁得不能再纯洁,偏偏身子软得要命。
思绪飘忽,恍若踩于云端,迷迷糊糊间,宋岫瞧见霍野站在论剑台,年纪却小了些——较他们初遇时更小,带着些未脱的稚气,一下下挥舞着比自己胳膊还粗的剑,沉默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