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岫乐得清闲。
宋岫似模似样抱拳,“在。”
他平日总是一副软和的老好人模样,乍然冷脸,竟也有几分威严。
但哪怕真是绣花枕头、破铜烂铁,当它被宋岫握在手中时,便无人再敢小觑。
宋岫缕得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倒不介意卖对方一个人情,回身,关门,丢掉繁重的剑鞘,斜斜往后一倚。
回音清脆,百官也好,宗亲也罢,胆子小的,齐齐打了个激灵。
几分钟前还琢磨着抱大腿喊兄长,跟在对方后头吃瓜保命,可这会儿,他却莫名想离青年远些。
青年同样是一袭红衣,白马银枪,明艳张扬,出乎所有人预料地、将最不受先帝疼爱的三皇子送上龙椅。
冰冷压抑的殿宇里,从始至终,宋岫和林相没有半句交流,甚至连余光都未曾相撞,若非4404亲耳听过别院主卧中的密谈,恐怕也要和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中。
似是人手不足,没过多久,阿墨又持皇后腰牌请来数位太医,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暗,本该歌舞升平的生辰宴,仅剩一片死寂。
好在,对方张口说出的,并非驾崩,而是,“陛下无碍。”
——新帝登基后,以谋逆之名,将与其夺嫡的兄弟尽数处理,唯一有能力且保住性命的永王,又不良于行。
“只是,依张院判所言,陛下恐要昏迷数日,”短暂停顿,林静逸继续,“陛下养伤期间,各项政事,暂由本宫代为处理。”
昏迷数日?数日是多久?林静逸虽为男子,到底担着皇后的名号,大靖可从来没有皇后监国的先例。
可林相却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
以他为首,短短几息之后,更多附和的声音响起,“臣领命。”
“臣领命。”
他爱景烨,却必须在疼宠自己的家人和险些掐死自己的帝王之间做一个选择。
那是个无法回头的错。
宋岫:【但他有底线,有良知,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林静逸是个“景烨大过天”的恋爱脑,此刻站在高处的,便会是宋岫。
——相关流程,逆袭部出来的员工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陛下,”双目映出对方愈发口眼歪斜的面孔,张院判安抚,“陛下莫要乱动,人之百病莫大于中风,您需得静心调养。”
“吱呀——”
原主曾将景烨比作天边高悬的明月。
做不得明君,只配当个傀儡样的活死人。
第119章
在丞相府的刻意宣扬下,景烨的“急症昏迷”被传得愈发邪乎, 有人说是皇陵坍塌祖先降罪,也有人说是新帝暴虐成性打杀臣子、遭冤魂索命,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当然也有誓死拥护景烨的保皇派, 但一个瘫痪在床的君王, 显然不能给予他们礼法以外的任何支持, 兜兜转转, 最终竟找到了宋岫这儿:
对方虽失了亲兵, 但在军中颇有威名, 若能得对方相助, 多少能拉拢些武将与监国的皇后抗衡。
或许在这群人眼中,维持正统才是头等大事,一句“陛下受皇后蛊惑”, 便能颠倒黑白借力打力,将景烨所做的错事尽数栽赃给林相。
却也未表露任何对林静逸的支持。
唯有霍野明白,阿岫仅仅是在等,等林静逸的第二次选择。
果然,将军府闭门谢客的第三日,林相就派人来传了话:
隔天,宋岫红袍加身,以镇安大将军的官职作保,称燕州一案另有隐情,三司草率结案,包庇嫌犯,要求重启彻查。
于百姓而言,此案兜兜转转,算上畏罪自缢的主谋徐驰、被株连的从犯,前后折了三万多性命,还险些害主将含冤被斩,天子亲查,竟仍未水落石出,背后之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实在可怖;
偏偏林静逸点了头。
睁眼说瞎话,保皇派却无力反驳——这时候跳出来阻拦,简直是变相替陛下认了罪名,还不如在查案的过程中另做手脚。
手段之雷厉,竟丝毫未念旧情。
先是延误燕州粮草的押运官、再是负责灭口徐驰的禁军指挥使、最后是伺候景烨笔墨的李延福……能帮渣男残害忠良之人,大多为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无需重刑,便抢着将功折罪,招了个干净。
树倒猢狲散,不外如是。
十月初七,宋岫回溯整整五个月的当日,三司结案,眉眼逐渐坚毅的林静逸,于金銮殿上,当众宣读了景烨的“罪己诏”。
丞相府需要一个令景烨退位的借口,宋岫需要一个真相,这就足够。
“现下动身,正巧能瞧见景烨撵驾出城,”手中端着碗深褐色的汤药,霍野门都没敲,熟络迈进宋岫主卧,“可要去外头走走?”
其中宋岫出力最多:
可真到了渣男离京这天,宋岫反而没了凑热闹的心情,最初原主和景烨的孽缘,就起于长亭送别,他实在做不到对垃圾有始有终。
“听徐伯说,今日鸡蛋和菜叶卖得极好,险些没买到大白二白的口粮,”细心替青年吹了吹汤药的热气,霍野将碗沿递到宋岫唇边,“也不知有什么用处。”
还能有什么用处?自然是往渣男的车上砸。
至于霍野口中的大白二白,是自家宿主从山里抱回来的两只兔子,和那笼鸡崽一块,被徐伯养在后院,还专门提醒过厨娘,免得被一不小心下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