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生暗鬼,这五个字用在景烨身上再合适不过,更何况对方回溯前,亦常常梦见原主,可以说是犯了老毛病。
先入为主,脑子里装着重生前的记忆,景烨往后无论再怎么失眠多梦,都很难怀疑到有人下药这个点。
草草收拾过仪表,差点随河灯一起飘出城外的两人迎着晨光摇桨返程,把小舟原样还给岸边的船夫,这才一道回了将军府。
早些年——少爷还没搬到这座宅院前,便常常半夜溜出去,隔天再摸回来,那时景烨尚未登基,韬光养晦,第一次自燕州回京的少爷拒绝各家招揽,一心一意辅佐对方,他也念着“三殿下”在朝堂上替少爷求情的恩。
思及此,徐伯倒觉得,这次能有人和少爷结伴是件好事,至少不必再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弄得像做贼。
素来爱唠叨的张院判亦安静得很,仅让宋岫伸出左腕号了号脉。
若等会儿张院判问起来,就说他只饮了半杯。
板着张脸,他故作严肃,“下不为例。”
怎么看怎么乖。
景烨病了。
脉象平稳,能吃能睡,亦无头疼,仅一宿一宿地做梦,噩梦,此等古怪的病,众人还从未听说。
夜里的紫宸宫也渐渐变得灯火长明。
除开某些他意图试探的朝臣。
林静逸身为皇后,再与景烨冷战,宫里发生的事也瞒不住他,召回张院判的隔天,他终是念着彼此的情谊,出了清宁宫,主动踏足紫宸殿。
偏偏这次,也许是因为先前的争执,让景烨认识到了林静逸与自己政见相悖时的固执,他拥着对方,鸳鸯交颈,大汗淋漓,竟怎么也找不回最初的心情。
但景烨日日被梦魇纠缠的模样,又真实到诡异,思虑良久,某个景烨再次惊醒的深夜,林静逸挥挥手,遣退宫人,唤:“陛下。”
斜倚床头,景烨紧紧抱住林静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低低应了声。
把玩他发丝的手指停住。
林静逸却像没察觉这微妙的警告,继续,“……既然陛下梦中时常念及燕州与陆将军,何不将真相公之于众?”
“或许能换来一夜安寝。”
忠言逆耳。
偌大的紫宸殿, 忽然连空气都凝固,仅剩彼此交错的呼吸,无形的压迫感铺天盖地, 山岳般压于肩头。
但他却没动。
两种自称,犹如他们的两种关系, 林静逸很难确定对方倾向哪边更多,然而有些话, 他必须要说。
刚刚经历一番温存, 他青丝披散, 低低地垂着眸, 叫人看不清脸色,只觉得可怜可爱。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 与他再亲近, 也不会为了他放弃原则。
“子闲熟读圣贤书,怎么会信这些?”轻飘飘地, 景烨勾唇,“若杀人便要受鬼魂索命,朕岂不是早该被拖进地狱,如何还能好端端坐在这儿,陪在你身边。”
幅度极轻地,林静逸张了张嘴。
不愿将私情带进公事,他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质问,道:“纸难包火,燕州之祸,绝非能随意遮掩过去的小案。”
“先帝之例在前,”林静逸劝,“陛下莫要重蹈覆辙。”
陆停云胸怀家国,只求真相,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
怨念积弊,恐会生出逆乱之象。
“朕怎能错?”
“朝局如沙场,他们既是朕的将士,自然该有为朕征战沙场的觉悟。”
否则,哪会引来燕州之祸?
林静逸沉默。
林静逸:……他当然有。
“夜深了,”合衣躺好,景烨闭目,“休息吧。”
一把刀再锋利,不能被主人掌控,就毫无作用。
*
【你没瞧见渣男当时的表情,】发现宿主仍在淡定洗漱,4404强调,【笑面虎一个,我真怕他直接把主角受拖出去杀了。】
林静逸是丞相府的宝贝,活着,才能做景烨手中的筹码,让林家心甘情愿,替后者稳固朝堂。
宋岫当然不会说这是林静逸的错,毕竟,在原著中,景烨的形象是一直深情款款的偏宠,手段再狠辣,也没用在林静逸身上。
——与他相恋的是三皇子,昨夜躺在他身边的、却是坐稳龙椅的陛下。
像宋岫自己,压根儿没指望景烨会幡然悔悟,对方若真信因果报应,真怕亡魂入梦,当初又怎会下那道布满陷阱的军令。
单纯给渣男添堵?未免有些太无聊。
【而且失眠对脑子不好。】
不过,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景烨将消息瞒得严实,宋岫也要等一个盟友:
思索间,宋岫的房门被叩响,草草挽了把头发,他道:“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