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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圆(双重生) 红埃中 63148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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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佳期梦

“卫三爷饶命啊!我绝不会把三夫人是秦家?小姐的事说出去,求您放过我!”

曾被派出去找寻那位公府表姑娘身世的秦家?随从?,才把老妪带回京没两?日。

如何都料想不到,一夕之间,自家?爷竟在夫人的葬礼上,被长公子?捅成?了窟窿,连带老爷和老太太都被杀死。

秦家?倒台,他们这些?属下,还不待逃脱,便被刑部的官吏严密看管在府里,待要查清灭门案的真相。

挤在一个屋中,各自思量以?后的生路,不过等刑部的人放了他们,再另谋差事。

却不想抄家?之时,会被那位许大人转交给镇国公府的卫三爷。

定是卫三爷得知了他们在查之事,要杀人灭口?。

淅沥的冷雨穿过密林的树叶,坠落在身。

秦家?随从?被后绑双手,匍匐在地,浑身湿冷地不住打颤,终于用?力吐出嘴里的布团,忙不迭地磕头喊道:“若是您不放心,就拔了我的舌头!”

话未说完,立即有人把那团脏布,塞回他的嘴中,压进喉管。

反胃干呕中,还在磕头。

老妪彻日彻夜地被关在柴房,早就虚弱不堪。

现今雨夜之中,身上的深蓝衣裳,已?满是泥水。

离京太久,不明眼前撑伞而立、穿着华贵之人是谁。

但听随从?的嘶声,立即反应过来,赶紧也撑起一把快散架的老骨头,扑跪在地,“嗵”地一声,头磕在一个小水坑中。

抬起头,是一张满是污泥的惊恐皱面?,被堵住的口?里呜咽。

“我没几年好活了,三爷饶过我,我家?中还有孙子?孙女,还在等我回去,您大人大量,便放我回去吧!”

原以?为当年逃出生天,还在家?中供着菩萨攒福,却厄运来临,被强拉回京。

自己这条老命,怕是要交代在这个深山老林。

但三人的不停磕头求饶,并未动摇雨中人的半分心意。

“杀了,埋了。”

冰冷的语调,短促的语句。

渐大的雨势中,身侧的亲卫听到了三爷的吩咐。

几人上前,攥起三个头破血流之人的后颈,拔出腰间长刀,抵在他们仰起的脖子?上。

锋利的刃触及脆弱的喉管,斜拉一刀,顿时鲜血直喷,散在瓢泼大雨中。

雨水冲去刀上残血,三人倒落在土黄的泥地上,裂开一个口?子?的漆黑喉咙里,还在潸潸地淌出血流。

不过瞬息,再无生机。

唯有瞪大的双眼,朝着同一个方向。

火把烧着灿然的光芒,映照林间密织的冬雨。

卫陵持伞垂眸,漠视他们的断气。

半个时辰后的挖坑,又亲眼见?他们被丢进灌木丛中的坑里,泥土回填踩实。

他方才松口?气,唇角扬起,微微笑了起来。

知晓她身世的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别人了。

*

傍晚用?过晚膳,妻子?又想吃山楂糕。

怀孕三月有余,最?初的孕吐之后,嗜好起酸的吃食,与怀阿朝时好辣,倒是不同。

若是个女儿,就好了。

夜雨繁重,心中激动不已?的卫远怕人去买的慢,便自己骑马去买。

待冒雨归来,在侧门处,恰将身上的油衣脱下给仆从?,听见?背后脚步声,转见?是三弟回来,还有几个亲卫。

不待开口?问人去了哪里,在檐下的灯笼光中,俯看到三弟的藏蓝色皂靴边沿,沾有黄泥。

“你去西城做什么?”卫远问道。

这种泥,只?有城西那片衫林才会有。

卫陵跟着大哥的视线,低眼落在自己的脚下。

侧首先让亲卫散去,笑了笑,道:“有事去一趟。”

见?状,卫远就知三弟又不愿和他说明。

自那年他和父亲从?北疆回来后,三弟便有许多事在瞒着家?中人。

不管是战事上的应变能力,亦还是与表妹的婚事定立。

这些?时日,正是秦家?灭门案审判,朝局动荡的时候,卫家?该当置身事外,不要插手分毫。

父亲和母亲也因皇帝吐血,暂时没有出府修养身体。

但他这个三弟,却时时往外面?跑。

卫远却不追问。

三弟心中有数,不会做出什么不利卫家?的事。

这会碰到人,还省得他让丫鬟走一趟破空苑,干脆把手中提着的几包温热糕点,分出两?包来,道:“你大嫂要吃糕点,我去买了这些?,你拿这两?包椒盐麻饼和枣栗糕去给弟妹吃。”

卫陵摇了摇头笑道:“既是给大嫂买的,哥你拿回去好了。”

“你和我还有你大嫂客气什么,你大嫂现今有孕在身,府上的中馈要劳烦弟妹,该是辛苦。不过两?包点心,推来推去的难看,拿着吧,也不知她喜不喜欢吃?”

卫远将另两?包拎起,道:“我还给阿锦阿若带了,待会让人送去。”

既如此?,卫陵只?得收下。

“多谢大哥了。”

兄弟两?个沿着长廊又说几句朝中的事,在岔口?分别,各自回去。

卫陵手上甸着糕饼,回破空苑。

她不喜欢椒盐,板栗还算是喜欢。

等撑伞入院子?,并不直接进那亮着昏黄光晕的屋中。

走去一旁仆从?住的小屋。

找到阿墨,让打盆水,再拿个刷子?。

在滴答滴答落下雨线的檐下,先在石坎上搓了搓靴底,再躬身弯腰,沾着木盆中的水,刷着靴上的黄泥。

随口?问着身边人:“最?近都忙些?什么?”

阿墨拿着那两?包糕,站在一边,闻言立即道:“哪里能忙了,不过是帮夫人跑跑腿。”

自从?夫人嫁给三爷,屋里的事还有账面?,甚至现在公府的中馈,都让夫人接管。

他只?做些?杂事,夫人要一个跑腿的,不是外出买什么,就是去库房拿什么,自己勤快就是了。

可他打小是跟着三爷的,但自北疆胜敌狄羌回京,三爷的那些?事,都让亲卫去做,他没多大用?处了。

卫陵仔细刷洗靴跟的泥,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你给夫人办事,比给我做事要好得多。这个院里,属你和青坠两?个人拿的月钱最?多,但想来你都还没她做的事多,轻省些?不好……”

蓦地,卫陵忽然发觉自己还遗漏了一个,可能知情他重生的人。

那个夜晚,阿墨目睹了整个过程。

当时无人可用?,才会留阿墨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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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余悸之中,手上动作一顿,又继续刷靴。

直将靴刷净,卫陵方才抬起身,将木刷归还。

道:“你实在不想给夫人做事,等我想想,要把你放到哪里去。”

“三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有些?闲,没觉得给夫人做事不好,夫人让我做什么,我立马撒腿就去办了。夫人还夸我利索来着,三爷要不信,可以?去问夫人。”

阿墨登时睁大眼,他哪里是抱怨了,慌张解释道。

但手中的糕点已?被提走,徒留下句:“你跟了我多年,我不会亏待了你。”

*

门外响起动静时,曦珠正坐在榻边,与蓉娘和青坠于落雨的窗边,一边打络子?,一边闲聊。

青坠讲起自家?男人睡觉总是打呼噜,有时还磨牙,常吵得她?*?睡不着。

蓉娘悄悄问起:“三爷可有这个毛病?”

曦珠不禁笑道:“他要是有,便不要和我一个屋睡了。”

掀开棉帘,绰绰的灯影下,卫陵看见?她眉眼间的笑意,也弯起唇。

见?三爷回来,蓉娘和青坠赶快从?凳子?上起身。

曦珠也跟着站起,把络子?放回筐里,问道:“你吃饭没有?”

他这些?日回来的晚,总是没有用?晚膳。

卫陵走来,将糕点放在桌上,看见?上面?还有一青瓷壶,里面?好似装了酒水,笑说:“还没。”

曦珠便叫青坠去膳房那边拿些?热菜和饭过来。

青坠向三爷行礼过后,走出了门。

蓉娘紧跟着道:“我让人烧水备好,等会好洗个热水澡。”

年纪大了,但眼睛算清明,见?三爷的衣裳湿了,头发也是润的。

外间这般大的雨,可得洗热乎,免得一个被窝睡的,把她家?姑娘染病了。

等人都退出去,卫陵才脱下外袍,挂到屏风旁的木施上,瞧着跟他过来的,穿身雪白亵衣、披散长发的人儿问:“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又是为了秦家?的事吗?”

曦珠看了一眼那半湿的衣裳,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她自然听说今天是秦府抄家?的日子?。

卫陵笑道:“是,去了一趟,这才晚回来了,是不是等得久了?若是困了,先去睡,不要等我。”

“等的不久,也不大困。”

见?他不欲多说,曦珠也不多问。

只?要秦令筠死了,她立时轻松许多。

转移目光在桌,他放落的那两?包糕点上。

“你回来的晚,还有空去买点心啊?”

“是大哥买给大嫂的,多买了几包。”

卫陵将与大哥的对话说来。

曦珠走去打开油纸包,拣块枣栗糕咬在嘴里。

再拿了块,转身抬手,塞进过来之人的口?中。

卫陵伸手接过,两?口?吃完后,依在桌边,拿起桌上的那个瓷壶,拔出塞子?闻了闻。清香扑鼻,果然是酒。

不由笑问道:“你今晚喝酒了?”

曦珠还未吃完,捧着碎渣子?,怕落在地毯上难清理,含糊不清地道:“原想你今天回来吃晚饭,我们一起喝几杯的,但你没回呢,我就没喝。”

卫陵眼中笑意愈发浓了。

他看出她很高兴,自从?秦令筠死了以?后。

“现在也不迟,表妹陪我喝两?杯。”

曦珠抿唇笑应:“好呀。”

等青坠送来饭菜,曦珠披件厚实外裳,卫陵又把烧热的炭盆拖至厅外。

两?人一壁喝着酒,一壁吃着菜。

又是各自絮叨这一日,在府中、在府外做了哪些?事,烦心的、欣喜的。

直到一壶酒喝完,已?是酒足饭饱。

撤去残席,整个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曦珠面?色微红地推人去洗澡。

“快去洗了好睡觉,我给你找衣裳去。”

卫陵被推进湢室前,瞟到她蹦跳着去衣柜前,给他找睡时穿的亵衣。

他失笑地走进热水漫涌出的白雾中。

等洗好出来,坐在她的妆台前,她又站在他的背后,用?干帕子?给他绞发。

他的头发粗硬,但是很顺,和她弯曲柔顺的发丝不一样。

她费力弄着,他在镜中看她认真的神情,却忽地留意到她身上的味道变了。

之前是浓郁的牡丹花香,这会好似是茉莉花的香气,清甜淡雅。

再瞧见?妆奁旁,有一个精巧的新盒子?。

拉过在后颈撩拨他头发的手,低头嗅道:“换了香粉?”

“嗯,是华音送来的,她会做这些?。”

曦珠笑地弯腰趴在他右侧的肩膀上,挨着他,朝他的耳朵轻轻吐息。

“表哥觉得好不好闻?”

卫陵仰眼去看她妩媚的眼眸,反手勾住她的腰身,轻巧一托,把人抱坐在大腿上。

捏着她的下巴,倾身亲了上去。

模糊不清的低笑声。

“好香。”

曦珠张开了嘴,回应着他。

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抚进他松敞的衣襟内。

……

直至被抱到床上。

她仰躺在枕上,他又一次俯首下去。

她瞥下的目光,落在那个无所适从?的地方,正被他自己粗暴地安抚。

揪了揪他尚且微润的头发。

在他抬眸看来的视线中,她望着他鼻尖处的亮,轻声说:“三表哥,你来躺着,我在上面?,可以?给你……”

男人那样应该很舒服,她做的应该算是不错。

她的声音太小,几不可闻。

但卫陵还是听清楚了,瞬时的呆滞后,很快反应过来,唇角扬笑道:“不用?了,我不喜欢那样。”

他看着她丰润饱满的殷红唇瓣。

虽不必去体验,也知定会舒爽至极,但他不喜欢。

他可以?对她做,她却不用?那般对他。

听到他的话,曦珠微微垂下了眼。

心里丝丝缕缕的疼痛中,卫陵明白她究竟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开了这个口?,却被拒绝,难免失落。

他欣喜地亲了亲她的,再次笑着说道。

“表妹若是想要奖励我,不若今日换一种玩法,只?是你可别叫停。”

他从?床头翻出那个螺钿木盒,打开来,从?里拿出一根红色的长绳。

……

夜至深更?,那根浸湿的绳被扔在一边。

曦珠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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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无力地躺在他的怀中,却睁着双眼,在灭灯的昏暗中,盯着帐顶隐晦的花纹,仍兴奋地睡不着。

秦令筠死了。

皇帝的身体因秦家?灭门的事,还吐了血。

兴许不久之后,她就能回家?了。

也许是明年,不,也许就是今年。

最?好快一些?。

等太子?登基,卫家?不必再落入前世的结局,她就能离开京城,回去津州,回去自己的家?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她侧翻过身,枕在他的胸口?,又在问这个问题了。

卫陵搂住她,轻揉她酸软的腰,阖眸说:“会尽快,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她问:“你真要和我走?”

他道:“不和表妹走,难道留我一个人在京城?表妹好狠的心啊。”

她笑地用?手指戳弄他的下巴,小声道:“可是姨母和公爷他们呢?不会允许你和我走的。”

他也笑,回应着她:“这个家?中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等事情定下来,还有大哥和卫度在,没我也不会怎么样。”

“曦珠,你放心。刚开始娶你时,我就答应过你,一定会做到的。”

……

这个雨夜,青帐之内,他们畅想着今后美满幸福的生活。

第142章是仙女

自二月七日的那场雨之后,京城进入雨水的节气。

这年入春的雨,比去年要大上许多,从早到晚,时断时续。

呼吸间,满是湿漉漉的水汽。

探窗望去,院中的那棵又长了一岁的干秃梨花树,仍处待发。兴许明日,那些纵横的黝黑枝干便会冒出?翠绿。

床下的铜盆一直烧着热炭。

几上的那盆秋海棠钻出?了嫩芽。

不过辰时初,两人?还在暖和的被?窝中,曦珠听他说要把阿墨调到一个庄子上做管事,再另外找人?给她做跑腿的活计。

她疑惑问?道:“他做事一直稳妥,怎么调去别的地方?”

却见他解释:“他母亲在庄上做事,这年身?体不大好?,跟我说为了方便照顾母亲,才请愿调走。”

这几年下来,曦珠也熟悉了阿墨的家中境况,长?辈只一个母亲,另两个弟弟妹妹。

他的母亲确实?身?体有疾。

该是不便与她提,直接与卫陵说了。

卫陵绕着她的长?发在指间玩,又道:“到时候,我会多给他些月银。”

曦珠也应道:“好?。”

既是为了照顾母亲,她并不多说。

再在床上赖了片刻,曦珠要起?来做事,不想青坠在外禀报,故人?到访。

两人?赶紧起?床洗漱,见到了久违的赵闻登。

曾在去年十月应邀来京参加婚宴,得?了一桩生意,回去与欣喜不已的父亲商议定?下细节,又在津州过完年。

原想正月初五动身?上京,不想妻子诊出?有孕,耽误到十五,才登船离开家乡。

此次进公府,是要定?下契书,再下江南去看那两座茶山,等清明之后的收茶结束,还要制茶等繁琐工序,才能辗转运回津州,销往外藩。

曦珠甫听露露有孕,还是不留意滑倒,肚子发疼。

请大夫来看,才知是有孩子了。

“她有没有事?身?体可?要紧?”

她瞬时蹙眉,着急问?道。

赵闻登笑着摇头说:“不碍事,大夫看过后歇息一晚上便好?了,我离家前还能吃能喝,你别担心。”

如此,曦珠松缓口气,放心下来。

坐在榻边,两人?再聊了些这三个月各自的所遇。

卫陵一直在旁陪坐,军督局无?事可?干,他索性懒得?去点卯。

等午膳呈上,三人?又在一桌吃饭。

用过饭后,曦珠不欲耽搁人?下江南的急事,即刻让负责该事的管事过来,定?下契书,又约好?明日就往南方去。

这个时节去到江南,恰是茶树生长?的关?头,头茬的茶叶最为值钱,要仔细照料。

更何况赵闻登是头次去江南,诸多不熟悉的地方,还要花费好?些日子。

卫陵又让丫鬟带着赵闻登去厢房休息,并笑道:“赵兄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差遣府上的人?,不必客气。”

赵闻登自然喜颜悦色地,跟他一番推说。

“又要麻烦三爷了。”

“都?是兄弟,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直接叫我鸿渐就好?。”

……

等人?走了,曦珠接过递来的温热茶水,抿了一口润喉,乍闻身?边人?道:“表妹教我说津州话吧。”

她咽下嘴里的茶,偏头看他。

眨了眨眼,问?道:“学这个做什么?”

却见他垂眸,嘴角撇下,整个人?都?挪来挨着她坐,搂住她的腰,又把脑袋蹭着她的肩膀。

一副委屈巴巴的乖顺模样。

每次他开始哄人?了,就是这个样子。

“方才你和赵闻登说话,我都?听不懂。之前也是,你都?不管我。”

只听得?巴拉巴拉地一大堆,语调是好?听的,比她说京话还悦耳,但他愣是一句话都?没听明白。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卫陵难捱非常。

甚至心生暴躁,想立刻把赵闻登赶出?去,不要她只顾着别人?,而忘记了他。

但他知道不能。

“我们以后回去,若是我不会津州话,岂非是聋子加哑巴?”

闻言,曦珠噗嗤地笑出?声。

在他望来的幽怨目光中,她好?歹止住笑,眼眸微弯,心里却有暖流缓缓地淌着。

又一次,他在为两人?今后的日子打算。

抚摸着他的脑袋,语气变得?轻柔。

“好?啊,表哥要想学,我就教你。”

卫陵终于得?偿所愿地凑上去,笑着在她的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你可?得?认真?教我。”

等把今日公府中的事务处理完毕,至申时两刻,那些管事嬷嬷都?退出?去,曦珠这才教起?人?说话。

原以为他聪明得?很,连打仗那般的极难之事,都?能取胜。

却不想学地方话,如何都?教不通。

反复的几句话,一炷香过后,忘去十之六七。

直教得?曦珠口干舌燥,连灌几大杯茶水。

到后头,见他沮丧神情,她更是累得?都?颓败了。

“我是不是很难教?”

卫陵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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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握着掌心的那只柔软白皙的手,轻轻捏着,低声问?。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学不会,不至于几句话记不住,就连狄羌的话,他都?能听出?来。

但津州话太绕了,一个词有几个意思,他还得?分辨着该用的境况。

再看她耐心好?似要丧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笨。

和少时学那些诗书文赋,被?学堂的先生骂是一样的。

“我再多说几次,一定?会的。”

他又把刚学的话,磕磕绊绊地练习着。

话音落后,小心觑她,问?道:“对不对?”

还是不大对,但曦珠看着他紧张的脸色,重整旗鼓地深吸口气,浅笑夸道:“比刚才进步好?多了,再说几次,一定?就会了。”

她想,该是自己不会教人?,也是家乡话太难了。

前世她第一次来京城,也觉得?京话好?难,学了很久,怕出?口被?人?笑话。

后来在园子的杏花树下,遇到那个三表哥,他问?话,她更是不敢出?声。

“我们慢慢来好?了,这个事不急。”

曦珠回握住面前人?的手,在他显然松懈的眼神中,安慰道。

“好?。”

卫陵紧皱的眉稍松,笑应说。

离回去,该还有一段日子,她慢慢教,他慢慢学,总能学会的。

夜色渐深,纱灯点起?。

用过晚膳,再学了一会儿的津州话,两人?方才上床胡闹玩乐。

旧痕未消,又添红迹。

翌日送别赵闻登后,如此过了两日,外间微雨,门房处的小厮送了一份礼至破空苑。

适时,两人?正在屋檐下吹泡泡,说着一会若是停雨,要出?去逛逛。

近日多雨,湿气潮润。

他说有个好?玩的玩意。

用松香混入灰汤中搅拌均匀,再拿细篾片做成小圈,以圈蘸汤,往空中挥动,便会有透明的泡泡飞散而出?,宛若琉璃的色泽,流溢七彩的光芒。

几番挥动,泡泡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寒风轻微,或顷刻坠地,触及檐外的泥地烟消,或飞向远处,碰及暗红廊柱云散。

小厮在一片缭乱的泡泡中,递上那份颇为沉重的礼品。

并报上姓名,是刑部云州府清吏司郎中许大人?,所托的谢礼。

曦珠拿着装有灰汤的竹罐,望过去一眼。

卫陵并未接过。

只让青坠拿进屋里。

接着教她。

“你看我这样弄,泡泡才不会散开,能留得?更久些。”

她问?:“可?是这样很小,怎么弄大些?”

他又教起?她如何弄出?更大的泡泡。

待两人?把那罐子的汤都?玩完,到处是松香的气味,方才回屋,打开了那个盒子。

不过是两个瓷器和一柄玉如意,虽品相很好?,但公府不缺这些,再寻常不过的礼罢了。

“他升任郎中之位不久,秦家和潭龙观的事,皇帝也忌讳谈起?,现下多加赏赐金银,至于职位,该还在考虑。”

近些日,因秦令筠之死,督察院内调动频繁,正是各人?大显神通,往上面爬的时候。

连带着三法司,更因灭门案,也是好?一番整治。

许执的下一个官职,犹未落定?。

常日在府中,卫陵却让人?去盯着几处动静,自然清楚。

这会,把这些事说给身?边人?听。

曦珠倒没什么好?说。

只坐下来整理裙裾,轻嗯了声,又偏头看向窗外,雨停了。

“你说不下雨,带我去玩。”

此前秦令筠在时,他不乐意她出?门,她也不想。但现在人?死了,她想出?府。

上次出?去,还是上元那日。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走吧,换过衣裳,我们出?去逛会儿。”

卫陵笑应点头。

“好?,那你快去,我等你。”

等人?起?身?去柜前,他垂眸看向礼盒中,把那层湛蓝的绒布掀开,里面压着数十张银票。

不过笑笑,随手把盒盖压上。

目光抬起?,又追随她的身?影而去。

曦珠去柜子前拣了条玫瑰色的绮云裙,她很喜欢的裙子,有好?些时候没穿。

转到屏风后更衣,却在换上时,发觉腰身?紧了,胸口也绷着。

她正低头捏自己腰上的肉,果真?又胖了。

背后走来了人?。

“怎么穿那么久?”

之前她换衣,不用这些时间。

听到他的疑问?,曦珠郁闷地解开系带,准备换条裙子。

转身?看他,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胖了?”

卫陵左右瞧她窈窕圆润的身?形,皱眉思索。

“哪里胖了,我觉得?这样刚刚好?。”

她哪样都?是好?看的。

尤其?年岁长?了,眉眼跟着长?开,又少烦闷苦恼,一颦一笑含着风情,愈加惹人?注目。

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模样。

再想起?刚重生回来时,见到的她瘦得?很,风一吹,就像要随风飘走,抓都?抓不住。

卫陵又捏了捏她的脸腮,笑道:“若是再多长?些肉,会更好?看。”

“自从我们两个在一起?,我都?不知比从前多吃好?多。倘若以后真?吃胖成两个我,你也不准嫌弃。”

曦珠笑地伸臂搂住他的脖子。

和他在一块吃饭,都?能多吃一碗。他下值回来,还不时带东西给她吃。

“嫌弃什么?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卫陵弯腰把人?托抱在右手臂弯中,稳重地举高,微扬下颌看她,挑眉道:“真?有你如今两个重,我也能抱得?起?来。要是哪一日我老?的都?抱不动你了,你才不许嫌弃我。”

垂低的眸中含笑,隔着凌乱的艳色纱绸,揉了把眼前的拢起?。

“衣裳紧了,就去买。正好?我们出?门,我陪你去买裙子,多买些颜色鲜亮的,你穿着一定?好?看,另买些首饰配着。”

曦珠揪住他作?乱的手,佯怒瞪他一眼。

就是他揉的多了,才大好?些。

她隐约记得?前世的这时候,没这样鼓。

挣扎着从他的手臂滑下去。

“我的衣裙还有好?多,你给的那几箱子,我更是没穿过几件,都?是新的,不用买了。首饰也不用,你送的那些,许多我没戴过。”

之前下聘的很多大箱子,她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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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都?没打开看过,都?堆在库房中。

只有装衣裳和头面的,搬到破空苑。

“那我们总归要出?去玩。”

卫陵不反驳,只问?:“你要换哪条裙子,我给你找来。”

她的衣裳裙子,甚至小衣,他都?记得?款式样子,也知放在柜中的哪一个格子,挂在何处。

裙尾托在地毯上,曦珠也不想再穿上去拿,想了想,让他去把那条绯色孔雀纹的云缎裙取来。

很快,他拿过来,她也换上裙子。

回到窗前坐下,用黛笔勾了勾细眉,往唇上晕抹开胭脂。

再把头发挽起?,簪了两根海棠花的步摇,耳着赤金缠珠的坠子,手腕也套上金镶玉的镯子。

她坐在镜前打扮,他则站靠在妆台上,微垂懒散的眉眼,笑望着她。

安静地等待。

等她起?身?,弯眸笑问?:“好?不好?看?”

“好?看!像是从天上掉下的仙女?,让我这个凡夫俗子捡到了。”

他满眼皆是明媚如花的她,立即回答道。

曦珠推了把他的肩,憋不住笑地轻声:“说什么呢。”

卫陵忍着要把人?抱住一顿亲热的冲动,快要出?门去玩,怕她生气。

只把人?的手握住,放在翘起?的唇边,亲了亲她的手背。

“真?的,我觉得?能和表妹在一起?,定?然是我走了大运,老?天看在眼里,才会让我遇到你。”

这世上果然有神仙吧,才会让他重生,让他再次遇见了前世的、如此好?的她。

在床上沉默寡言;

下了床,情话张口就来。

曦珠都?习惯他这个样子了,可?还是又一次被?逗笑。

也不由得?想,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前世,她都?不信这些了。

但此刻,却愿意相信一次。

他和前世的三表哥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待她很好?,珍重她、爱护她。

明白她心中所想,知道她的每一个情绪。

会在她高兴时,跟着她一起?欢声大笑;会在她难过时,抱着她温柔安慰;会在她生气时,装模作?样地哄她。

他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她都?记在心里。

他是她的夫君。

也是努力学她的家乡话,要和她一起?回家,此后余生,在平淡日子中,陪她一起?慢慢老?去的人?。

她喜欢总是爱笑的他。

和他在一起?,她感到很快乐。

好?像,好?像,从来没有和哪一个男人?在一起?,这样快乐了。

再想起?前世的那些事,不会再感到疼痛。

曦珠面对着他,用津州话,简单的三个字,轻声笑说:“我也是。”

幸好?重来的这一世,她遇到了他。

没有他,她定?也能活得?很好?,有了他,却会更好?。

第143章玉镯碎

“这条青莲色的湘裙颜色亮些,比那条草绿的更衬肤色。”

“还有这件绣芍药的琵琶袖,花纹也好看。”

“那条雪青的裙,我也有件同色的袍子,绣花该差不多,看着合配得很,表妹也去试穿。”

……

出?了?公府,说是到街市上随便逛逛,但走?来走?去,还?是来至琳琅阁前。

“每一年的裙子样式都不一样,走?吧,我们进去看看,是否有合适的。”

在?他的劝说下,曦珠与他还?是走?了?进来。

入门后,偶遇两个见过的哪家官门夫人,各自?招呼后,再被衣阁的掌柜迎至三楼的一个雅间。

烧着炭的暖热室内,几个绣娘拿着最时新的衣裙上来,他比她还?起兴,摸着那些裙衫的料子,挑剔上面精致的花纹,一双漆黑的眼聚精会神?地?,给她选起来。

她起先不愿买裙子,不过无聊随意观看,但现?下瞧他兴致勃勃的样子,那些被他挑出?,送至她面前的衣裙,又委实好看得很。

她自?己也很喜欢。

卫陵瞧出?她心意动了?,把几条裙子放进她的怀中,将人的肩膀转了?个向,朝着一扇围屏,扬眉道:“快去试吧,我不至于连几条裙子都买不起,岂非太没能耐?”

曦珠点点头?道。

“那你在?这处等我啊。”

卫陵哂然:“不在?这处等夫人,我能去哪里呢?”

曦珠抿唇笑地?捶了?下他的胸口,随后去换穿那些衣裙。

一条条的裙子更换,先在?屏风后换上,在?镜前照着,用领子遮过颈处昨夜他留下的痕迹,整过裙摆,理?过袖子,觉得好看得很。

才走?出?来,到他的面前,转圈给他瞧。

一次又一次地?问他。

“这条我很喜欢,但腰身有些紧了?,可惜了?。你还?说我不胖呢。”

“有什么胖的,紧了?就叫人改大些,喜欢就买。你穿这条裙子特?别好看。”

“这条散花裙好看是好看,可我不大喜欢这个绸料,摸着滑得很,还?是不要?了?。”

“确实不大好,再看其他的,慢慢挑就是了?。”

“这条湖蓝的,表妹穿上很合适。不过今日的发式不当配,若是换上前两日的发髻,该会更好。”

“我也这般觉得。”

……

但试过十二三条裙子,等出?来,见人端坐在?临窗的靠椅上。

正慢条斯理?地?喝茶,看她到跟前,放下茶盏,又笑挑起另一条新送来的朱红裙。

“这条颜色艳,你穿上定然漂亮,也去……”

话音未落,那条裙被扔到他的头?上,层叠的裙纱把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目之所及,是一片偏暗的红,她的影在?红里摇晃。

跟着落下的,是她娇俏的声音。

“不试了?,你坐在?这里喝茶,倒是轻松,嘴巴一张一合,我就得听你的。总归去试裙子的不是你,累不着不是。”

卫陵连忙把脸上的裙子扒拉下来,瞧着语调愤然,却端起桌上他剩下的半杯茶水,喝下解渴的她。

立即起身,抚拍她的肩膀,失笑说:“骂我就骂我,可别气?到了?自?己。”

“既是累了?,那就不试了?。”

将臂弯搭放的朱裙递给一旁看呆住的绣娘,吩咐道:“把方才我们挑中的那几条裙子,尽快送去府上。至于那条青莲的湘裙,腰和胸处需改大的地?方,都重做了?,到时结账。”

绣娘尤被这卫三夫人的举止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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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哪家勋贵陪着自?家夫人来买衣,还?如此细致地?挑选,眼光好得很。

卫三夫人却如此待三爷。

但久做贵门的生意,绣娘极快反应过来,忙地?应声:“是。”

等穿上斗篷从琳琅阁出?来,又商量要?不要?去买首饰。

卫陵牵紧身边人的手,捏她的手指,笑道:“去瞧瞧有没有新样式,买两个镯子戴着玩。”

曦珠感到身体有些无力,靠着他的胳膊,摇头?道:“都晚了?,下次吧。我肚子饿了?,吃过东西就回去。”

卫陵抬首观天,深灰浓云压顶,怕一会又有一场雨,只得弃了?继续游逛的念想。

等下次吧,一个好天气?。

寒风之中,垂眸把她头?上的帽子戴牢些,笑问:“想吃什么?”

曦珠仰眼看他,道:“白矾居今日开吗?有些想去那里。”

那次七夕,他带她去过,她还?挺喜欢那里的饭菜。

卫陵想了?想,道:“大抵开的,先去看看,若是没开,我们去对街的天喜轩。那里做酸甜口的好吃,糖醋鱼也出?名,你应该会喜欢。”

“好,你带我去。”

曦珠眉眼含笑地?应道。

两人步伐一致,掠经街上的行人和各色摊子,朝停在?前方不远的马车走?去。

“我怎么觉得你一个男子比我还?能逛?”

“也只陪你逛,我才有这个心。你的手怎么好凉?是不是冷得很?”

“有一些,表哥帮我暖暖。”

她弯眸挽住他的手臂,把自?己的手往他常年温热的大手里钻。

……

渐行渐远,那辆华贵的马车消失在?眼前。

这一回,那个人没有发现?他。

背后巷口的转角处,站在?一家生丝铺面的木牌子背后,他再次目睹了?两人出?游的场景。

同时,再次见到了?欣喜的她。

耳畔传来粗犷的唤声。

“大人,许大人!你的身体还?好?”

“不若我们歇歇?”

许执方才回神?,看向身侧的高壮男人,苍白的脸上勉强撑起笑来,苦涩道:“不碍事,走?吧。”

这段时日,胸前的伤处被郑丑叮嘱,又是用药膏贴,又是服用药丸。

虽比第一日好上很多,但为秦家灭门案及潭龙观的事忙碌,还?要?与东厂一同料理?那几桩人口失踪案,到底时时发作疼痛。

况且每日分身乏术,累至子时,方能归去歇息。

可刑部?与铜驼巷路程遥远,后头?一连几日,他干脆夜宿刑部?。

昨日得了?皇帝赏赐,必得拿回归置。

这月的租房银钱,也到了?该收的日子。亦要?回去看煤球过的如何,怕是吃的不大好。

买了?两条鱼回去,做好拌成汤饭,蹲下身给围着他打转、馋地?喵喵叫的煤球吃。

忽然响起敲门声,伴随大喊:“许大人可在?家?”

起身外出?,打开院门。

原是那日于疯马蹄下,救下的那个男童父亲找来,两手提着满当的肉菜酒饼,来谢他救命之恩。

高壮男人是一家香烛铺的东家,孩子出?事的那天,正在?外行商,打算这年把生意搬去南方。

这两日归家,从怀恩哭泣的妻子口中,得知该事,立即向人打听救了?儿子的是谁,是一个官员。

因当日恩人被送往医馆治伤后,很快有人接走?,不知去向。

辗转多人打探,终在?昨日得知恩人住处,因此携礼而来。

沿着街坊得知是姓许,在?刑部?供职。

京城的官实在?是多,不过一个小官,并无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可这住处也太偏僻了?。

门开后,却观院内整洁干净,又见恩人相?貌清正,身上的青绿官袍未退。

差些老泪纵横,忙恭敬道谢:“若非许大人的救命之恩,想必我的儿子早不在?人世。”

许执并未邀人进屋,只站着与他交谈一二。

“那马原是冲我而来,反倒是我连累了?你家孩子,你不必客气?多谢,还?是把礼拿回去吧。”

但高壮男人并不相?信,仍将礼硬放在?门前。

“许大人救了?我儿子一命,这礼是一定要?收下的。”

推脱得许执胸口的伤复发,泛起痛来。

撑着门框立住,被急问伤势如何,要?找一个大夫来瞧。

好歹把人拉住,说是吃药就好。

正在?服药,收租房银钱的房主过来,顺道来凑个还?恩的热闹。

两番闲扯,聒噪得很。

许执捱着余痛进屋去,要?把这个月的房钱取来。

那个高壮男人忙拦住他。

“我有一处空闲的屋子,不若许大人住过去!”

此话立时惊地?房主,险些发怒。

这是当面抢生意!

随即是一道快声:“您是我家的恩人,不收银钱!”

顿时,房主哑口无言。

再者,租房的是小官,那也是和民不同的官。

他愈加不敢多话。

总之,等这两人散去,天色黑透。

唯剩那堆礼摆在?地?上。

还?有高壮男人的承诺:“明日大人得空,我带您去看看那处房子,离那些衙署部?门近,不过半个时辰,比您现?今住的这处好得多。”

点灯后,许执把那些肉菜酒饼,拿进厨房。

煤球一直跟在?他后边,爪子扒着他的靴子,昂起脑袋去闻肉。

嘴里药的苦味未散,他抬袖擦去额上的冷汗,把那块肉切出?小块,拿给它?吃。

看它?吃饱了?,惬意地?眯起眼在?地?上打滚,揉把它?的脑袋,轻笑声去烧热水。

水噗噜噗噜地?沸腾,用剩下的热水洗过手脚。

他端着灯盏,回到了?内室。

坐在?床边,垂低眼眸,清点起这些日从各处收到的那些礼。

除去皇帝给的赏赐,还?有许多是因怕牵涉进秦府的抄家,而向他“讨好”所赠。

他们之姓名,他皆在?秦令筠的书房,那些来往书信中见到。

不过一炷香,盘查记下礼本。

而后连同那些东西,全都装进一个大的木箱中,推入床下。

只留下一个雕兽纹的黄杨圆盒,往里面装入两只青瓷胆瓶,和柄玉如意,皆是他目前所得中,最好的器物。

垫衬的绒?*?布底下,另压数十张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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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上盒子,放在?一边。

夜很深了?,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屋顶的瓦片上。

韵律的变动中,他不由?得阖上了?眼皮。

他太困,也太累了?。

连日的少眠和身体伤痛、往来奔波、官场应酬,让他疲惫至极,想好好地?睡一觉。

明日卯时,又要?早起赶往刑部?。

但在?吹灭灯之前,他还?是拿出?了?那本小册子,靠躺在?床头?,打开了?它?,第无数次地?检阅这些年自?己的心得领悟,是否需要?改进。

这本册子,他从未给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看过。

再翻看一遍,直至没墨的那页,夹着一枝干枯的紫丁香花。

他合上了?册子,吹灭床侧的油灯。

在?焰火跳动熄灭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天亮后,要?送去镇国公府,最终送至卫陵的礼盒上。

胸口的伤隐约发作起来。

他闭上了?眼,想起了?她的面容。

……

那扇清漆的门被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与他目前所住的居所相?比,大了?三分有一的院落。

房子排布周正,有四?间屋,加一个厨房。

里面的家具也是样样齐全,只是落灰了?,需要?清扫擦洗。

从内室望出?去,正对窗外的一丛葱郁翠竹,风过,沙沙地?响一阵。

四?面灰色的围墙,周遭很安静。

西南的角落栽种有两棵树,皆长得很高,和院墙齐高。

一棵枣树,另一棵什么树,许执没认出?来。

只见树干笔直,掉尽了?叶的枝条疏密间落,看上去有许多年头?了?。

“这是一棵紫丁香,等四?五月花开的时候,好看得很。”

见许大人一直在?看这棵花树,高壮男人即刻说道。

“丁香树吗?”

他不确定地?问道:“开花是紫色的,一簇簇的花穗子?”

“对,就是紫色的花。”

他静望着那棵尚未抽芽的花树。

春天还?未彻底到来。

恍惚之中,他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地?方……

“许大人,我这处屋子,您瞧着觉得如何?”

“我本来打算下半年带妻儿回南方做生意去,留下两处屋子要?卖,这处我们不常住,也不过早三四?个月,您要?是不嫌小,就送给您。您救了?我儿子的命,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您,还?请您收下吧。”

……

夜色融融,细雨斜飘。

卯时带出?的那个圆盒礼品,早已不在?。

穿过长巷,除去一把伞,两手空空地?,归来狭小的院子。

换过衣裳,又是独自?一个人吃饭。

但好在?现?今,有煤球陪着他。

坐回案前,油灯在?旁。

他应该翻开书来看,或是思虑那些有关他前程的事。

而非打开那幅画,正如他不该把画带回来。

应该和那十九幅一起烧掉。

但他舍不得。

舍不得她落于火中,被燃烧殆尽。

光线晦暗,许执伸出?了?手。

用指腹轻柔地?,缓慢地?,触碰画中人笑靥如花的眉眼,滑落她白皙的脸颊。

他不由?想,秦令筠是在?何时画的这副画?

当时,她在?对着谁笑?

可是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又有什么关系!

那场盛大的婚礼,恐怕穷极他的这一生,都给不起她。

今日那个种有紫丁香的院子,他竟然想起一个遥远的字:家。

但她不该落身那样的地?方,而该在?公府的闲庭深院,那里有奇珍异花、假山湖水。

衣袖挥扫,灯焰扑灭。

他阖眸仰靠在?椅上,无声苦笑,胸前的伤阵痛似裂。

他不明白为何从在?两年前的上元节,赊月楼初见她时,卫陵便对他怀有敌意。

一切再无追溯的源头?。

他应该去问秦令筠。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卷入了?漩涡之中。

也是在?如同今晚的雨夜,卫陵来至这里,告诫他小心秦令筠。

但或许比起卫陵,秦令筠会告知他一些真相?。

倘若他愿意以联手为由?的话。

可是他没有选择。

她是卫陵的妻子。

卫陵是她的丈夫。

今日他送去的礼,应当会进破空苑,不是吗?她心里又会如何想他?

沮丧的同时,他也在?想。

万一卫陵仍要?杀他,下一次,他该怎么办。

*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迷糊地?从睡意中醒来,枕边早已没人。

他不在?屋里了?,很早便起去军督局。

几日没去,得去应个卯。

洗漱过后,青坠去备早膳。

曦珠披散长发,精神?怏怏地?坐在?妆台前梳发。

待会还?要?处理?府上的那些事务,日复一日,何时才能完呢。

真是不想干,什么都不想管。

好想立即回去津州,坐船回家去呀。

一片阒静中,心里闷涨地?难受,望见台上还?摆放着褪下的步摇、耳坠、镯子。

昨日回来得晚,没有及时归放。

懒怠地?放下梳子,先把这些首饰收拾好。

海棠花的步摇归入一个匣中,赤金缠珠的耳坠子,归入另一个匣中。

金镶玉的镯子,放入那个装着各种镯子的黑漆描金嵌牙妆奁。

忽然,指尖触碰到奁中的那只玉蛇镯子,冰凉温润的玉质。

许久都没拿出?来看过了?。

她记得的,镯子的蓝色极为纯粹,与那望不到尽头?的海水,几无差别。

将它?从底下翻出?来,仍会一眼惊艳它?的颜色。

心中的郁闷似乎消散了?些。

她想再戴一戴它?。

对着明瓦窗透进的微光,捏着外圈,和第一次一样,要?套进左手腕。

但在?将要?穿过去的那一瞬,一股眩晕突至脑中,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更让她顾及不到手中的东西。

玉镯掉在?她的膝上,顺着洁白的亵裤滑了?下去。

黑暗之中,曦珠忙勾手去捞,但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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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青坠的惊慌大喊“夫人!”,伴随疾步时。

一声“玎玲”的清脆裂声。

镯子摔落在?地?,四?处飞散的蓝色,有几片溅跳到她的脚背上。

她从凳上摔了?下去,昏沉倒在?那片裂散的碎玉中。

朦胧之中,听到了?谁在?呓语低声,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

“嗵”地?一声重响,面前的木盒被他扬手狠摔在?地?,里面的金簪银钗、玉镯璎珞、宝石步摇、白银铜板……散落在?地?,熠熠闪着光芒。

脆弱的碎玉飞溅,他又一次入梦,听到了?自?己的破口厉声。

“我让你还?我了?!”

在?他都答应让她离开峡州,回去京城,她却要?将曾经他送给她的这些东西,一样不少地?,都还?给他。

仍是一副温柔的语调,说着什么。

“进宣,你这些年送给我的金银首饰,都装在?这个盒子中了?。还?有那些衣裳裙子,我都穿过了?,想来给你不大好,但都是极好的锦缎料子,便拿去典当了?换钱,也一起装在?里面……”

她的话蓦然被他的暴戾打断。

止不住的酸涩从心里,冲涌到他的喉咙,要?泛出?通红的双眼。

他盯着一身素净的她。

她不再穿他给的那些精致衣裙,也不再戴他送的那些华美首饰。

只穿身素白的裙,挽着妇人的发髻。

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看着横生戾气?的他,轻唤他一声:“进宣,你别这样。”

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克制不住自?己近乎悲戚的声音。

“你如今拿这些还?给我,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吗!”

她似乎叹了?一声气?。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那你为什么还?给我!我没让你还?!”

他感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手也在?抽动。

似乎是愤怒,似乎是难过,万千思绪漫涌上来。

头?垂下来,望着脚边的那串红珊瑚手链,抬靴狠碾了?上去,要?把它?踩碎。

却听到她的问:“你还?记得这串手链,你是什么时候送给我的吗?”

他茫然地?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他……不记得了?。

她轻声咳嗽了?下,那双眼尾有着细纹的眸,有些放空,在?回忆。

“这是我跟你的第二年,应当是春天的事了?,你说我若是**做得好,你把它?送给我。”

他不记得了?。

他无措地?望着她。

“所以,进宣,我把它?们都还?给你,不是要?和你断绝关系,而是要?重新开始。”

她走?上前,握住了?他还?在?发颤的手,荏弱的脸上满是温柔。

“我先和卫虞卫若他们回去京城,陪他们安顿好了?,就在?京城等你。等你来了?,我们抛弃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又没忍住笑一声。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你的脾气?不能改改吗?动不动发火,就不能好好说话?”

他终于也笑了?,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去吻她的鬓发。

“那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把这边的事都处理?好了?,会尽快去找你。”

在?一地?的金银玉屑中,她抱住他的腰,仰头?去回吻他。

“好,我等你。”

……

他低着头?,竭力去看清她的长相?,却越来越模糊。

又是那个粗哑的声音。

“骗子,你说要?和我重新开始的。”

哑声中掺杂了?诡异的低笑。

“我一定会找到你。”

“你和他的婚约不算数,你是我的,无论是死?是活,你都是我的。”

蓦地?,傅元晋猛然睁开了?双眼。

*

风雨如晦,街道上到处是匆匆而行的人。

坐在?车厢内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手呈才盖印不久的圣旨。

前些日,因秦家之事,闹得愈加重病的陛下,决意将那位傅总兵留在?京城,授予兵部?右侍郎的官职。

他听祖宗讲过,陛下原本想着二月初,要?让那位秦御史领旨,巡抚卫氏族人的故地?。

好揪出?把柄,整治卫家。

但如今秦御史亡逝,此事暂且搁置。

他心下忖量:陛下留住傅总兵,分明是代秦御史之职。

幸好傅总兵因那头?晕的疾病,尚在?京城。

这回可不是商议,而是直接下旨。

撩开帘子往外瞧,天地?一片昏暗。雨愈发大了?,混着阴风灌进来。

忙放下帘布,催促马车疾驰。

“快些!”

鞭声乍响,马匹嘶鸣。

铁蹄踏出?一朵朵雨花,往峡州总兵暂住的府邸而去。

第144章对不起

依照往年惯例,各处边关的?军费饷银,该于开年初的?正月,在核对完上一年的账本后,六部与内阁的?人?及皇帝同议,最后裁定下来数量,再交兵部,由几位尚书和侍郎落实。

最迟不过正月十?五,但今年却因京察和秦家之事,推迟了整整半个多月。

都督孟秉贞却在两日前得到消息,这?年拨给各地的?军饷少之又少。

盖因去年与狄羌的战役,虽最终取胜,但也耗去大量银子。

入不敷出,连些偏远地区官员的?俸禄都拖欠着?未发?,又是加重了江南富庶地区商人?的?税,皆是为?了填补这?个亏空。

如此一来,今年哪里还来的?余钱,拨给边关。

尤其?是黄源府那样的?西北之地,每年缴纳不上几个银钱,还时时闹匪患,百年都未平定,要其?他地方去补给,早就怨声载道。

两年多前,秦令筠去巡抚过当地,不过安稳了一年多,去年末,那些匪贼再度猖獗。董明忠今年并未上京,也是因匪患,不得不留守。

倘若再减军饷,不知后果如何。

那个老道秦宗云死后,皇帝呕了血,竟要重修宫观。

孟秉贞瞧着?,人?没多久好活,不若这?个钱花了没用,给弄到军费上。但这?个话,他可不敢说,更不敢上折子,怕是一顿狠批,不尊君父身体,他这?个官就要保不住了。

可另一面?,若是黄源府的?匪患严重到不可遏制的?地步,到时追究起?来,他也免不了责任。

“虽说黄源府是个窟窿,但总不能放任不管。更何况董老将军驻守当地,年事已高,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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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为?此种事费心?费力,实在是让人?寒心?。鸿渐啊,不然你去与卫侍郎提点,跟户部的?那些官说说,多拨点银子到黄源府去。”

廊外雨水淋漓,两人?在长?廊穿行。

孟秉贞侧首看向眼前身负高功,却?屈居在此的?年轻武将,和蔼笑道。

董明忠可是镇国世子卫远的?岳父,都是一家人?,怎么也该上心?。

卫陵跟着?笑道:“孟都督一番忠心?,此事,我会去和我二哥商议。”

孟秉贞呵呵笑地摆手,声低了些许,道:“咱们这?军督局,早几十?年在朝中?还说得上话,现在却?比不上兵部的?那些人?,但为?国为?民的?心?,不比他们少。”

卫陵笑地应道:“都是食君俸禄,自该恪守其?责。”

忽而?他的?心?口发?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又听到问:“你父亲的?身体如何了,有定下何时外出养病,我好提早去看望他。”

他的?余光瞥眼身侧人?,语调沉落下来,叹了口气,道:“父亲原定在我二哥成婚后去郊外养病,不想?成日的?下雨,如今要等个好天,否则雨大路滑,难行得很。”

“也是,这?雨连日地下,不知何时才能停。”

孟秉贞背身的?手微微捏紧。

这?雨下得太过巧合,将卫旷留在了城内,谁知人?是不是等着?皇帝或出意外,好及时应对。

同时也将傅元晋留在京城,那个病哪知真假,即便太医院的?人?去诊治。

他看如今这?个局面?,傅元晋是要留在京城。

皇帝可还空着?兵部右侍郎的?位置。

前两日六皇子又寻到什?么丹药的?方子,皇帝龙颜大悦,加以夸奖。

接下来的?局势,怕是太子党和六皇子党的?人?要剑拔弩张起?来。

他只想?孟家稳妥地度过这?个夺嫡,不管下一任皇帝是谁。

孟秉贞正欲试探:“你可听说那位傅总兵也生了病?”

但话未出口,廊外的?长?道尽头,冒雨奔来一个灰衣打扮的?人?。

不是军督局的?人?,门外的?守卫竟私自放外人?进来衙署。

孟秉贞正要呵斥,那浑身湿透的?人?直到跟前的?台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却?对他身边的?人?喊了一声:“三爷,夫人?出事了,您快回去看看!”

是阿墨被调去庄子后,卫陵重找的?随从,军营出身,会武艺功夫,腿脚极快。

在听到青坠的?惊叫声“夫人?!”后,又见?她出来,要他去寻那位住在府上的?大夫黄孟过来。

得知是夫人?晕倒了,他赶忙跑出去找人?。

等黄孟气喘吁吁地被拉到破空苑,他便骑马来军督局。

三爷曾言,凡是有关夫人?的?事,定要第一时间告知。

“她出什?么事了?”

闻言,卫陵紧皱浓眉,匆忙走下石阶,未及撑伞,钻入寒凉的?雨中?。

心?中?那股从片刻前涌出的?烦闷,得到了解释。

“夫人?不知何故晕过去,我去请黄大夫到院子后,就赶紧来告诉您了。”

随从在雨中?紧跟其?后,步子都快跟不上,累地大口喘气,将当时的?场景仔细说来。

徒留孟秉贞在廊下怔然。

半晌,他兀自笑叹一声,这?卫家三小子,还真是一个痴情种。

甩甩袖子,走进门去,他还有武科举的?事要忙。

*

滂沱大雨中?,卫陵纵马回到公府的?侧门,随手撂开缰绳给上来的?小厮,便快步往破空苑赶。

等到院子,见?屋里挤满了人?。

母亲在问询黄孟,另外大嫂、二嫂、小妹都在。

身上的?玄色衣袍和发?丝在滴水,他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手脚发?冷地站了一瞬,极快反应过来,拨开这?群人?,走进内室。

到那张架子床前,看到蓉娘和青坠正在床前。

目光触及青帐内躺着?的?人?,望过来的?温软视线时,他闭了闭眼,骤然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怎么回来了?”

其?实知道他为?何回来,但曦珠仍然轻声问道。

她靠在床头的?枕上,脸色虚弱地有些透明,往日不涂胭脂也润红的?唇,泛出苍白。

此时稍往上扬起?,一双没多少精神的?眼,也微弯着?笑看他。

卫陵走到她身前,在蓉娘和青坠退后时,他蹲下身,平视着?怏怏的?她,声放地轻柔,道。

“听说你病了,回来看看你。”

他想?伸手摸她的?脸,但只是紧攥住膝上湿透的?袍。

他的?手被雨淋地湿冷,还是不要碰她了。

却?见?她从被褥里伸出手,要触向他的?脸,他的?脸也是湿的?,下意识要往旁边躲。

“躲什?么。”她说。

他又顿住,而?后她的?手指碰到他鬓角散下的?几丝湿发?,轻轻撩动,给他压到耳后。

再把他眼睫上还挂着?的?雨珠擦去。

曦珠侧身躺着?,有些困倦地垂着?眼,看满面?担忧的?他,缓声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你别?担心?了。”

杨毓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的?小儿子蹲在地上,眼巴巴望着?生病的?媳妇。

在听到曦珠病了的?时候,她刚好给丈夫的?眼睛上完药,近些日愈发?看不清事物,将近失明。

丈夫催她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忙把药放下赶来破空苑,见?曦珠躺在床上昏睡,她吓了一大跳。

等黄孟诊断完,她方才出声问。

黄孟道:“应当是连日雨多,天寒潮湿侵入身体,没留意才会昏厥,喝几副药下去就会好了。”

杨毓甚至在想?,是不是府上的?事务太多,累倒了她。

这?会去把小儿子拉起?来,拧眉道。

“你身上都是湿的?,别?在曦珠跟前凑,传染了寒气。先去把衣裳换了。”

卫陵听从母亲的?话,站起?身,对床上的?人?说。

“我去换衣裳。”

曦珠点点头,道。

“去吧。”

于是,卫陵走去屏风后更衣,换了身浅白的?常服,随意用干帕子快速擦了两把头发?,又去外厅,问黄孟她的?病况。

是因天气之故,才会晕倒。

待喝过药,调理一段时日,便能好全。

但他仍不放心?,出门到檐下,把一个亲卫叫来,让人?去请郑丑过来。

等回到屋子,大嫂二嫂来向他告辞。

她们都是听闻她病了,过来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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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走了人?,又对妹妹小虞道:“你也回去吧,等你三嫂好了,你再来这?处玩。”

卫虞看三哥一脸肃然的?神情,语气很沉,有些畏怯地应允。

“好吧。”

“你先好好歇息,待会药熬好了,记得喝。”

杨毓见?小女儿被驱走,知小儿子是要人?清静,便不再留,对病中?的?三媳妇叮咛两句。

雨幕斜飘,母女两人?一起?离去。

曦珠见?人?都走了,这?才终于阖上了眼。

她好困,很想?睡觉。

“你好好睡,要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和三爷说。”

耳畔,是蓉娘的?絮语。

她“嗯”应了声。

蓉娘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但影影绰绰地,听到外边的?对话,很轻也很低。

是他在问青坠,她是如何晕倒的?。

又一次,要得知详情。

等外间的?声音,一同消匿于雨声。

他走了进来。

然后,大抵停在了妆台前,正在低头看桌上摆着?的?帕子,里面?包着?玉镯碎片。

是她从那股眩晕中?醒来后,叫蓉娘帮忙把掉在地上的?,那一片片碎玉捡起?来。

是她弄坏了它。

不小心?砸碎了他送给她的?及笄礼。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满脸期待,喜悦而?紧张地向她诉说着?心?意。

说他喜欢她,兴许是一见?钟情;

还说他的?脾气不好,但他会改,会对她很好;

说他平日喜欢玩乐,但以后会找个官做,努力上职,每日都会回家陪她,不回家在外做什?么,都会与她讲;

又说她觉得他其?他不好的?地方,都可以告诉他,他会改正;

最后,他那双闪动着?祈盼光亮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向她承诺。

“我这?辈子都只对你一个人?好。”

“曦珠,你愿意吗?”

他轻轻地问她。

那时,她没有答应他。

他脸色难看,又显露出一副桀骜的?脾性,硬把那个玉蛇镯塞进她的?手里,冷笑说:“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还回来的?道理,你不要就丢了。”

那一天,这?是他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但那一天,他所说过的?话,如今,他都做到了。

可是,她却?把他送的?镯子给摔碎了。

是他亲手雕刻的?,做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他送给她的?所有礼物里,她最喜欢的?。

床沿微陷,他沉冷的?清淡气息倾近,落在她的?身前。

曦珠闭着?眼,头抵在他的?腰侧,心?中?酸痛难忍,低声说:“三表哥,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摔碎了你送给我的?镯子。”

语气至尾,她闷闷地抱住了他。

“没关系,以后我再给你做一个。”

卫陵低着?头,力道柔和地抚摸她的?脑袋,温声道。

不过一个破镯子,碎了就碎了。

他早想?砸碎了它。

那个他,竟比前世的?他,还早察觉到对她的?心?意。

而?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那个他。

但他现在不用再害怕了,她不会再知道真相。

想?到这?点时,他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些,怕她受凉。

他见?不得她生病。

她应当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地度过这?一世。

第145章措金刀

雨小了很多,风也一时消停,整个院外唯有潮润,混着土腥味。

“黄孟诊断不错,但夫人的心神也不稳,近日可有愁思?最好多去疏通,先?前我所开的那副养神药膳,已改过其中几味药,给夫人吃段日子,再瞧效用。”

“另外。”

郑丑想到片刻前的诊脉,心存些许疑惑,还是瞄向一旁留神记听?的人,直言不讳道:“你们该节制房事。虽说你们年纪轻,但阴.阳.交.合太过频繁,难免亏损。不若我给你开剂药,降降火气。”

冷不防这番话入耳,卫陵默低了头,捏紧手道:“不必。”

再问几句父亲的身体,怕是这个月,双眼会彻底失明。

自两年前,郑丑一直在为国公治伤,国公倒是配合用药,但时至今日,他?已是尽力而为。

不禁叹口?气,道:“公爷的眼睛保不住,现今更要注重身体,那一身旧伤痼疾发作起来,并非好受。”

大夫非神明,不过助病者缓解病痛,拖延亡期。

人,终逃不过一死。

至于养身的法子,他?已教给黄孟,方便其为国公看病。其余的,他?也无能为力。

卫陵的气息沉重了些,沉默半晌,道:“我明白了。”

转见小厮送郑丑离去,抬眸眺望灰蒙的远处,雨雾中树木掩映的亭台楼阁,这座由父亲心血修筑的阔绰府邸。

看了一会儿后,他?转过身,走进寂静的内室。

帐内的床上,她已然睡过去。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乌黑微卷的长发散在身后的枕上,脸色仍然苍白,微张的唇在轻缓地呼吸。

他?坐了下?来,在床畔的一张圆凳上,而后看着她。

目光不曾偏转地落在她的脸上,等?至青坠轻手轻脚地,端着熬煮好的药膳走了进来,放在他?一边的小几上,又走了出去,去把饭菜拿进来。

这个时辰,是平日用晚膳的时刻,且郑大夫说吃完药,要吃些饭食。

苦郁浓重的药味飘散开来,卫陵轻声唤她。

“曦珠,曦珠……”

过了须臾,曦珠从?困倦中,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望着他?模糊的影子,嘟囔一声:“做什么。”

她好困,怎么会那么困。

好似如何都醒不过来。

“该吃药了。”

卫陵见她要埋入被子里,怕药凉了,药效变差,按住要往下?缩的她,道:“起来吃完药,再睡。”

曦珠被他?压着肩膀,又听?他?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终于烦闷地醒转。

“你好吵啊。”

“你吃完了,我就?不说话了。”

卫陵弯腰,把她扶靠在两个摞起的枕上。接着端过几上的白瓷碗,坐在床沿,捏着瓷勺翻动两下?碗中棕黑的药膳,要喂她。

曦珠瞧见碗中的东西?,再闻到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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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味道,不觉喉中泛出呕欲。

摇了摇头,垂在颊侧的长发跟着晃动。

“我不想吃。好苦啊。”

不吃,也知定然很苦。

卫陵望着一副乖巧模样的她,说出这句话,心中不免泛起疼痛,面上却笑起来,低头哄她道:“那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她不说话,只是眨着一双澄澈的明眸看他?。

看他?舀了一勺碗中的药汤,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抬起头,对她笑道:“我吃了,表妹也吃一口?吧。”

“哦。”

她应声,眨眼问道:“苦不苦?”

“很苦,但必须得?吃了。”

他?把一勺药汤,送到她的唇边。

曦珠垂眸,张嘴把那勺中的药喝尽,顿时蹙紧细眉。

太久没吃药了,苦得?她残存的困意消失,瞬时醒神想要吐出,但好歹抿紧唇忍住,全咽了下?去。

卫陵又舀一勺子,笑道。

“我再吃一口?,你也再吃一口?。”

等?见他?真要继续吃,曦珠苦着脸禁不住笑,从?他?手里接过碗,道:“你都吃完了,我还吃什么。”

她不是小孩子,要他?一直哄着。

她自己端起碗,屏住气息,先?把那些药膳都吃干净,再一气把里面的药汤都喝完。

把空碗递还给他?,仰着脖子靠在枕上缓那股苦劲。

嘴里被塞来一个酸梅子。

曦珠咬吃起来,压过了反涌上来的苦。

等?只剩一个核儿含着,青坠恰好送晚膳进来。

往常都是在外厅吃,今日是因她病了,才?会在内室用。

她饿得?很了。

今早起得?本来就?晚,昏倒之后,连带早午膳都没吃。

曦珠掀开被子,穿鞋下?床。

脚步有些无力,踉跄了下?。

“小心些。”

卫陵皱眉,忙扶住她坐在桌前,又去把她的外裳取来,给她披上。

两人坐在一桌,和往常的每个傍晚,在一起用晚膳一样。

她忽然问道:“你突然赶回来,今日局内没事可干吗?”

卫陵答道:“不过去见孟秉贞点个卯,哪里有什么事做。”

想起郑丑的话,手中的筷箸一顿,问她道。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

他?应该也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是何事。

能是什么呢?

曦珠笑了笑,将嘴里的笋吃完,这才?压低声音,道:“等?公府平安无虞,我们?就?回去津州。”

不过是回自己的家去,而非在京城。

卫陵抿唇,要把傅元晋留在京城的事告知她。

早在秦令筠死时,他?就?猜测到傅元晋很可能被留下?来。

毕竟只要皇帝还有一口?气在,不论那口?气能撑多久,总是需要一把刀来杀伐卫家。

与卫家对立的傅家,再合适不过。

便在昨晚,他?收到谭复春的消息,皇帝已草拟圣旨,着人为兵部右侍郎,想必现在那道旨意,已被傅元晋领受。

他?不可能瞒着她这件事。

此后双方多有接触,甚至纷争见血,她会得?知。

同时,这或许会拖延她回家的日子。

在她以为快了的时候。

卫陵不想让她失望,但此时此刻,不得?不告诉她,这桩与前世截然不同局势的事。

那时,傅元晋并未留京,在京察之后,很快返回峡州。

但他?实在不愿与她提及傅元晋这个名字,秽气至极。

即便如今的傅元晋,与她毫无干系,但他?心里仍不舒服。

再三踟蹰,便在他?要开口?时,门外传来了青坠的禀声。

“三爷,公爷那边来人,唤您过去一趟。”

卫陵住口?了。

这个点,该是大哥他?们?回来,父亲也得?知傅元晋被授侍郎的官职,才?叫他?们?过去议事,下?一步该如何办。

曦珠看向他?,道:“快把饭吃了过去吧,别让公爷他?们?等?急了。”

“嗯。”

他?快些吃饭,想到还有黄源府的事要论。

在离开屋前,他?对在喝汤的她道:“我不知何时回来,你吃过饭就?去床上躺着,困了就?睡,别等?我。”

若是他?回来时,她还没睡,他?会告诉她。

*

“如今户部哪里来的银子,去年的亏空都未填满,这年又欠,黄源府那边拨不了更多的钱。这事我去和人提,也不管用,户部又不是我一个人做主?,陛下?也要批准才?行。”

从?进了户部做官,卫度便难有清闲的日子,尤其是年末年初。

这年更甚,苦不堪言其余五部的催促,都想要银子做事。

与此同时,皇帝要建造那两座宫观,皇陵也等?着白银填进去,这事可拖不了,眼见皇帝的身体不行。

他?忙地焦头烂额,与太子议完皇陵之事,再听?说傅元晋留京,忙不迭回到衙署,做完剩下?的事务赶回家来。

卫远也才?从?郊外的三大营巡视回府,湿掉的玄衣都未及更换,便来了父亲的书房。

闻听?二弟的话,他?一时拧紧眉头。

虽说黄源府的匪患根除不掉,但现在他?的岳父驻扎当?地,连着两年因年迈多病请辞,皇帝都不允。

当?前还不给足军饷,连将士的月俸都发不出,那些拼命搏功的人,会不会尽心抗匪,便是另一回事了。

卫陵坐在交椅上,静默地听?着议论。

书房之中,?*?卫度最后道一句:“此事即便要提,我们?也不合适,要兵部的人上谏。”

话落,他?闭上了嘴。

幽幽灯火中,卫旷阖眼,只感模糊的光影。

沉默须臾后,转向他?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问道:“傅元晋的那个病,你们?可有探查清楚了?”

他?的人脉,皆已告知三个儿子,但人手,大多给了他?们?。

卫远道:“他?的病该是真的,是头晕眼花之症,才?会留在京城。”

卫陵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又一次不由地想到,这与她的症状似乎相似。

论至最末,不过一个等?字。

满目的昏暗中,卫旷沉声道:“等?他?那边会如何反应,这段时日,你们?派去的人手,要小心些。至于黄源府,我看不出事,陛下?不会着急。”语气带着嘲意。

皇帝忌惮卫家,这个关口?,不能轻易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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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房的门被打开前,他?又对三个即将离去的儿子叮嘱道:“你们?近些日做事,都给我仔细些,不要留下?把柄让人抓住。”

傅家先?不急。

当?今要等?,等?就?是熬,熬到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此间过程,最易怕的是政敌还未消除,自己的人就?出了事。

遑论在大燕,武将比不上文?官,无战时便闲置在家,显得?毫无用处。

卫旷那双浑浊不堪的眼,最后落在了二儿子的身上。

*

卫陵回到破空苑时,是在戌时二刻。

夜已深沉,他?进屋时,在妆台上有一盏微弱的纱罩灯,铜镜反射着晕黄的暖光,洒了一室。

她肩披素白的衣坐在桌前,背对着他?,手上在摆弄什么。

听?到他?进来,没有回头。

“怎么不在床上躺着歇息?”

他?霎时攒眉,走了过去,问道。

但话音甫落,他?看见了她手中的东西?,是那包破碎的镯子。

她低着头,在试图把那些大的碎片拼凑起来,还原它本来的模样。

“我不是说了会给你重做?你不丢掉,还弄它们?做什么?”

心中莫名地涌出一股火气,但他?咬着后槽牙,忍压了下?去,只是轻握住她的手腕,平声道。

曦珠抬头看他?,有些愧意道:“我知道你会给我重做,可这是你送给我的。纵使碎了,我还是想把它们?放进盒子装好。”

但在找出一个漂亮的梅花纹香盒后,还是情不自禁地要试试,把它拼出碎裂前的样子。

她很喜欢这个镯子。

“难道一个破镯子,比不上你的身体!”

头顶乍然落下?这样一句厉声,她一下?子愣住,随后她的腰被揽抱,他?的另一只手臂抄起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

他?将她整个人兜在怀中,大步走到床前。

弯腰放下?她,又抽去她身上的那件外裳,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一气呵成,没有给她反应的时机。

曦珠怔然地看着面容冷峻的他?,把她的衣裳拿起挂好,出去叫人送热水来,然后自顾自地从?柜中取了亵衣,去湢室沐浴洗漱。

她侧躺在他?的枕上,在他?的身影从?眼前流去时,还在发愣。

愣听?哗哗的水响声,没一会,弯眸笑起来。

难得?见他?生气,但他?是担心她的身体。

更何况还是她打碎的镯子。

她闭上眼背过身,挪到自己的枕头上,等?他?洗好上床来。

等?了片刻,水声渐消,随之是穿衣的窸窣。

他?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朝她走来,大抵停在灯前,一缕风声,整个屋子陷入昏昧的暗。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脱鞋的声音。

被子被掀起一角,他?睡了进来,带着温热的水汽,把她拥住,下?颚轻搭在她的后背。

低声歉说:“我方才?不该对你说话大声,是担心你,才?会那样子。下?次不会了。”

曦珠原想晾一晾他?,但早没了脾气,再听?他?道歉,转身钻入他?的怀中,嗓音发闷地委屈。

“我不舒服,你还凶我。”

“没有下?次了。”

卫陵吻着她的眉心,再次承诺道。

他?该克制住那股嫉妒。

在沐浴时,他?不停地告诉自己。

她爱的其实一直是他?,并无任何怀疑的地方。

正如现在的她,明白他?为何生气,还愿意让他?抱着。

蓦地,她清浅的气息隔着一层衣,落在胸前。

“刚才?吃饭时,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曦珠瞧出那时他?欲言又止,该是有事要与她讲,若非公爷让人来唤,他?该出口?的。

但是长久地,没有得?到回应。

她揪了揪他?紧实的腰,昏困地嗓音携带懒意,问道:“没有吗?”

又是好一会过去,在她都要睡着时,听?到了他?的回答。

“峡州总兵傅元晋被留在京城,皇帝授予他?兵部右侍郎的官职,恐怕要多等?些时候,我才?能带你回津州了。”

她倏然睁开了双眼。

*

傅元晋又一次入梦,见到了那个女人。

这次,她双膝跪在地上,而他?的手中,左手紧攥成团与海寇的书信,右手握住那把砍杀海寇的长刀。

锋利的刀刃抵在了她的颈侧,划破她的肌肤,一线红蜿蜒着滑进她的衣内,那处丰饶的所在。

她整张脸苍白无比,瑟瑟发抖地不敢多动。

“我问你,你究竟有没有看信里的内容!”

他?无法抑制满腔的怒火,朝她暴呵出声。

却在竭力压制要杀了她的冲动。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是风把信吹落在地上,我只是想……捡起来。大人,我没有偷看,求您饶我一命。”

“大人,我没有偷看。”

在一起的七年后,她又一次叫他?大人。

仓促地解释,怕晚了一瞬,他?会杀了她。

满面惶恐,泪水无休无止地,滑落她浓妆艳丽的脸颊,顺着小巧的下?巴,滴在那一身他?送予她的锦绣芙蓉裳上。

每次她来见他?,都会精心打扮。

他?不过临时出去一趟,再回来,透过半开的楹窗,便看见屋里在等?待他?的她,正拿着这封信,低头在翻看。

倘若被她泄露出去这信里的内容,他?的死期也将到来。

他?不能死,死的就?只能是她!

不过是一个流放到峡州,虚有卫三夫人其名的女人,杀了她,也不会有人追究。

但为何刀迟迟割不断她那纤细的脖颈,他?握刀的手背,纵横的青筋暴凸。

为何她要看这封信!

没有哪一刻,他?如此痛恨她。

“你到底有没有看!”

几近丧失理?智中,他?双目灼红,又朝惧怕死亡的她怒吼。

“你不相信我,干脆杀了我好了!”

她双眸含泪地,忽然也朝他?嘶声喊道。

一双惨白的手紧握住了刀,刃割裂她的手心,一刹那,鲜血潸潸地淌向了朝下?的刀尖,如同小溪般,从?她的身体里流出。

整个灰色的地砖,都被她的血染红。

她涂抹胭脂的唇瓣不停发颤,那双琥珀色的眸,在以曾经示爱的目光望着他?。

里面还蕴藏着疼痛、悔恨,和望不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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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死亡的恐惧。

他?曾在无数死在他?手里的人眼中,看到过的恐惧。

“杀了我啊!你别折磨我了!”

便在这句话之后,快将牙咬碎,他?狠甩开那把刀,砍向了一旁的长案。

“砰”的一声巨响,分?裂两半,倒塌地砸起一地尘埃。

丢掷下?刀,他?躬身掐住了她的脸。

在那张姣好的面容扭曲变形时,他?满脑涨热,从?齿缝中挤出一个接一个的字。

“柳曦珠,你若是敢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你给我记住了。”

极近的相触中,两人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傅元晋恼火至极,想要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但眼前仍是朦胧的一片灰雾。

骤然熟悉的眩晕袭来,他?落入下?一个梦境。

身后是十?余个海寇的追击,数支箭矢飞来,她控缰纵马。他?坐在她的身后,反身用刀去劈飞向他?们?的冷箭,为她挡住所有的伤害。

那处密林,他?认了出来,是在峡州北处沿海的树林。

但兴许就?是他?的这个旁观疏漏,一支长箭飞扎进他?的小腿,登时疼地他?咬紧牙。

“往深处驾马!”

他?指挥她。

“好!”

她的头发全散了,却在冷静地回应他?。

马匹疾驰穿梭进林间,前方长满倒刺的荆棘率先?刮过她的腿,带出淋漓的血肉。

已满是血的裙裾里面,再添伤痕。她不吭一声地带着他?,离那些徒步追杀的海寇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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