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人已经关进掖庭,这会儿口供或许已经逼出来了。”秦昶眸间闪过沉冷,“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秦旸叫她这么做的。”

虞莜白他一眼,“汝南王若想要东宫的位置,除掉我这太子妃顶什么用?你少跟我这儿打马虎眼,难道你瞧不出来,黎瑶瑶她喜欢你?”

“这是从何说起?”秦昶莫名奇妙,“怎么又扯到这上了?”

虞莜懒得跟他解释,坐起身道:“你不信,那我们现在就去问她一问。”

“咱们俩总这样,一有事就相互推捼,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必分那么清。”

秦昶给她赔个笑脸,“你这会儿又不舒服,不如好生休息,掖庭那地儿腌臜,白日再去吧。”

虞莜不肯,坚持要现在过去,秦昶拗不过,只得传了撵轿来,一路来到皇宫西角落。

进去后四下透着股阴森湿冷的气息,虞莜略觉不适,紧了紧身上的薄裘,跟着他朝深处走去。

建康宫打从一开始,便没有这种拷打宫人的所在,武昭宫却不然,当年的舞太后慈名不显,倒是在跋扈专权上可见一斑,这宫里折磨人的手段非常多。

此时牢房中掌刑的老太监,便是太后时期留下的人,见太子进来,细白脸上堆出谄笑。

“禀殿下,罪妇已然招认,是她在亭子地上撒了油,再推了谢三娘子,才致太子妃落水的。”

捆在柱子上的那个女人,虞莜已完全认不出原先的模样。

细弱如柳的身体此时残破不堪,两只膝盖不自然外撇,双脚悬空,脚尖则是冲着内侧。

只一眼,虞莜赶紧挪开视线,暗骂这老太监不是人。

人的关节最是脆弱,他竟生生将黎瑶瑶的膝骨及踝骨都敲碎了。

另外的伤处主要集中在腰腹,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秦昶冷声道,“问出指使之人是谁了么?”

老太监腰躬得更深,“还……不曾。”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百般手段用尽,这小娘子看着柔柔弱弱,却生生撬不开口,老太监也是生平仅见。

听见熟悉的声音,黎瑶瑶垂在胸前的头猛地抬起,透过汗湿的凌乱长发,那张脸上倒是一点伤也无,苍白如纸,眼中却像是藏了火,燃烧出极大的热情。

“太子……殿下……”

她喃喃吐出这几个字,唇角上勾,竟扬起一丝欣喜的笑容。

虞莜无声看了秦昶一眼,分明在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秦昶紧皱眉头,显出几分不耐,拥住她向外走去,转身之际,朝老太监做了个手势:继续。

身后黎瑶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分不清是哭是笑,“长公主……”

是毓靖长公主命人押她进来的,老太监、包括秦昶都这样认为,虞莜却深深打了个寒噤,足下顿住。

“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她说。”

待到牢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虞莜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黎瑶瑶神情犹似鬼魅,流露森森笑意,“长公主……熙沅长公主!”

乍听到前世的称谓,虞莜心头微颤,“你怎会知晓?”

“来洛阳的船上,我做了一个梦……”

黎瑶瑶把头仰靠在柱子上,双眼半阖,唇畔又带上刚才那种欣喜的笑容。

“那个梦里,太子没有娶你,之后我家来了北齐,我便去长城找他,我一个官宦小姐,心甘情愿做他的侍女,五年来,却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对你日思夜想……”

虞莜颤颤巍巍吸了口气,止不住满眼的酸热,她毫不怀疑黎瑶瑶的话,怀着一丝悸动,听她述说前世一无所知的那五年。

“你大抵还不知道,他每年七夕都给你寄东西,每次都假借他人之名,他对你的好,你一分一毫也不知情。”

“后来、金陵传来消息,说你死了……”黎瑶瑶癫狂笑起来,眼中却汹涌淌泪。

“长公主,你这害人精,活着时不叫他安生,死了也不叫他好过。”

“他去了玄武湖,花了七天七夜在湖底找你的尸体,后来带着你的棺椁杀上金陵,连皇帝也死在他刀下。”

虞莜伸手扶住墙壁,顾不得那上黏腻冰冷的血水,一颗心几乎要跃出喉咙。

她拼命吸气,像是又一次坠入水中,记忆中化作魂灵、飘在城门上亲眼所见的那幕,好似浮在水中的倒影,清晰又模糊,在脑海中徐徐展开。

黑压压的人群,簇拥着最前方身穿明光铠的秦昶,他的身后,众人合力抬着一副巨大黑棺……

前世身死魂未消,是因尚未入土为安,她当时就睡在那黑棺里,跟着他一起回到金陵,亲眼目睹皇兄惨死,金陵破碎、故国成烟。

“后来呢?后来他怎样了?”

虞莜踉跄上前,紧紧钳住黎瑶瑶的下巴,“告诉我,只要你说了,我就让你死得痛快。”

“不知道,他没回北齐,我在长城上一直等,等了许多年,都没等到他回来。”

黎瑶瑶双眼痴痴地投在虞莜脸上,却又似穿透而过,落在未知莫名的时空。

“是你害了他……你让他一生都不痛快。”

这是虞莜听到黎瑶瑶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第50章五十

迟了十年的道歉

清晨第一束光,落在窗下的错金鸾凤铜镜上。

虞莜拿起妆台上一只小巧圆盒,打开来,里头的朱砂色泽匀称厚重,膏泥鲜红泛紫,自带一种天然的湟湟威仪。

与她前世最爱用的那方红印,质地一般无二。

秦昶难得见她起得这么早,走过来在她身后站定,瞧着镜中娇靥,伏身在她额角亲了一下。

“这便是你上回说要送我的朱砂?”

“嗯,丹阳产的,这是最好的一批乳钵淘炼的,比别地儿的都纯净。”

前世那方朱砂,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吏送的,每年七夕,虞莜自繁重政务中拨冗片刻,在一堆各地献上的孝敬中,挑出一两样留用。

其他的,便都进了库房,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七夕这日子……有什么特别的么?”虞莜下意识问出这话,侧头在他腰际轻蹭一下,“对你来说的话,这日子可有不同?”

秦昶缓缓摩挲她的脸颊,目光与镜中人对视,昨儿晚上从掖庭回来,就觉得她不大对劲。

被人推下水,虽是太医说了身体并无大碍,夜里他却也不敢来缠她,再说刚从那种阴森血腥的地儿回来,也没那个心情。

不知她跟黎瑶瑶说了什么,睡下不久,竟主动来抱他。

秦昶夜里难得有洁身自好的觉悟,没想到她反倒缠上来,像模像样地推拒几番,最后被她撩拨得一发不可收拾。

昨夜的她格外温柔顺从,甚至可以说是……热情如火,成亲以来绝无仅有,搞得他有些失控,搂着她在榻上颠了一整晚。

一夜没睡,她这会儿竟还有精神问这个。

“七夕能有什么特别的?拜月乞巧都是你们这些小娘子做的事。”

秦昶故意说得没心没肺,半晌见她再无下文,又难免有点失望,貌似无心哦了一声。

“好像……我第一次见你那天,就是七夕。”

那双如水杏眸流露两分诧异,若非她曾将这个人排除在记忆之外,是不会忘记这些小细节的。

那天因傍晚要乞巧,虞莜特意换了身鲜艳的石榴裙,瞧见几个小内监正合力把个人摁在地上,便命人上前驱散。

当时她蹲下身,问半伏在地的人,“诶……你有没有事?”

少年抬头,露出一张被人欺凌得颇为狼狈的脸,唇角破了个口子,渗了好些血,高挺的鼻尖脏兮兮的。

她随即被那双异于常人的眸子吸引住。

父皇有次带她打猎,曾遇见过狼王,她始终记得那匹狼立在高处低低嗥啸,守着身后的狼群不肯独自逃离。

那双金褐色的眼睛,与眼前之人一模一样,闪着凶光,又野又倔。

她当时想也没想便对他说:“狼崽,以后有我罩着你,这宫里再没人敢欺负你。”

然而后来在建康宫敢于欺负她的,狼崽才是那头一份儿。

虞莜转过身,双手搂住秦昶的腰,把脸埋在他身上。

即便前世她不曾遗忘过他,后来也会拒绝他的婚书,走上心甘情愿辅佐皇兄的路,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依旧无从知晓。

或许,若非他把她从玄武湖底捞上来,殓骨置棺,便也无缘亲眼目睹他杀死皇兄、替她报仇。

更有甚者,让她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

又来?

秦昶被她柔软的手臂环住腰,身体不争气地又浮起燥动,接着感觉到薄衫上一点濡湿,捧着她的脸一看,眼眶泛红,眼角湿辘辘的。

“怎么哭了?”他蹲在她脚边,神情尴尬、语气诚恳,“那时候是我不懂事,迁怒于你,嬿嬿,对不住,你原谅我吧。”

“其实我第二天就想跟你道歉来着,结果……”

虞莜含糊嗯了声,手指攥住他的衣襟,脸贴在他心口,听那沉沉的跳动声。

迟了十年的道歉,今日终于能亲口对她说出,秦昶把人拉进怀里,埋首在她发顶、约摸就是那时被他戳破皮的位置,轻轻印下一吻。

此时,秦昶心头涌起的释然,带了些莫名的意味,像昨天抱着她从水里上来时那样。

他和她,是上天注定要在一起的,藏在心底十年的情愫,终于得到她的回应。

搂着她靠在窗边,他满心愉悦,高兴地说道:“嬿嬿,这么说起来,你和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说对不对?”

虞莜勾唇露出一对笑涡,心说:两小无猜这个嘛,怕是要打些折扣。

“今日舅母设宴款待陆夫人,朱允温来了。”

她这话刚说完,秦昶便又垮了脸,“猪瘟那小子来干嘛?”

“我打算给他和安家牵个头。”虞莜白嫩嫩的指尖在他下巴上戳了下,“你今日忙么?我想你陪我一起过去。”

秦昶这才有点满意,随后记起今日还有事,不由懊丧,“得跟单叔去军械司查看一批新制的武备……完事怕是要到晌午过后了。”

“没关系,那我让人去跟舅母说一声,宴席我就不去了,等你回来咱们再过去。”

要搁从前,这些事虞莜大概连说都不会跟他说。

', '>')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