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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但是被撤回 冬啼鸟 56394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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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别来无恙

在用精致的金属平勺将舒芙蕾一分为二后,浅白奶油的下方露出了盘子中央的纹路。

仔细看来,其设计是和中央赌场的大厅地砖上的纹路同出一脉。

注意到了这一点的蒲千阳真诚地在内心夸赞了一句许隆的品牌化策略做得真是相当不错。

除此之外,他同样发现这靠近餐盘底部舒芙蕾似乎有一些特殊的处理方式。

蒲千阳回忆了一下,上次经由“快递小哥”送来的舒芙蕾似乎因为没有办法避免的颠簸使得底部这个部分遭到了破坏。

用餐勺将软弹的甜品铲起送入嘴中,蒲千阳仔细品尝了一下。

“现做的确实好吃。”他偏头看向祝云宵,“那你平常为什么不在家做这个?”

祝云宵立刻给出了解释:“不是我不想,是家里的灶台的温度控制不是很稳定。”

他用餐勺舀起撒着朱古力粉的舒芙蕾顶壳朝蒲千阳示意:“就很难把表面的脆壳煎得这么均匀。”

顺手把餐勺上最为精华的部分递到蒲千阳嘴边,祝云宵又说:“不过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也可以想想办法。”

原本打算张嘴收下这份实体化偏爱的蒲千阳瞬间停顿了自己的动作,缓缓抬眼:“打住,其他时候你都挺靠谱的,但每次到这种时候只要你一想办法我就害怕。”

祝云宵感觉自己枉蒙了不白之冤。

他略带委屈地问:“我怎么了啊。”

蒲千阳看着面前像是垂下了“耳朵”的大狗完全不为所动,冷哼一声:“例子可太多了。”

一口将祝云宵递过来的部分吃掉,蒲千阳用餐勺蘸着一边从略微融化的冰激凌上流淌下来的裹挟着彩色果酱的液体,在盘子的中间用几条线条绘制出了自己阳台的景象,甚至还用一边的薄荷叶模拟出了那两盆祝云宵实验室统一配发的绿植。

“甚至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啊。”

伸手用餐勺蘸了一下祝云宵盘子中颜色不同的冰激凌,蒲千阳又在“阳台”上绘制了一个蜂箱。

“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为了追求最好的蜂蜜质量在阳台种花引蜂的害得淑女二代两个爪子连带半边脸肿了一个月的丰功伟绩呢?”

“我觉得这件事责任不在我。”祝云宵把残存了一点奶油的餐勺放到嘴边,微微眯起了眼睛,“我还没有追究它把我蜂蜜全都打翻的事情呢。”

选择无脑护猫的蒲千阳假装没有听见后半句,“不过换个灶的方案倒是可行,是去线下店看还是网上买都依你。”

祝云宵自然不会现在跟蒲千阳纠结偏心的问题,反正讨个公道的机会多的是。

过了一段时间,他说:“时间差不多了,上去吗?”

“走着。”蒲千阳把被扫荡一空的餐盘向前一推,随后就跟着祝云宵朝着一侧旋转上升的扶梯方向走去。

然而等到两人从扶梯走出来,却发现周围的气氛与之前的热络状态相比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有一张正对着楼梯口的长桌此时被撤得只剩下了两把属于宾客以及一把属于发牌荷官的座椅。

而此时,其中一张座椅上已经坐了一人,并在两人来到二楼的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了过来。

很明显,那人已经恭候祝云宵多时了——

坐在那里的吴芸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下的筹码,“两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请坐。”她朝着空的座位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而被她邀请的人,自然就是祝云宵了。

把手放下来后,吴芸又说:“公平起见,不如这次小蒲来当发牌员吧。”

被点名的蒲千阳抬手指向自己,“我吗?不太好吧。我最多懂个三脚猫的规则而已。”

吴芸微笑:“正因为你不会,所以,我们才可以保证足够的公平。”

言语中完全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蒲千阳用眼神征求祝云宵的意见,在对方轻轻点头后,便走到了荷官的位置上。

“一副全新的牌,自然要从洗牌开始操作才对。”吴芸虽然嘴上指导着蒲千阳可眼神始终都盯在祝云宵身上,“我建议你多洗几次,期间多换几种切牌方式。不然你以为手里的牌顺序已然打乱,但对我们来说其实与明牌没什么区别。”

既然人家都这么指点了,那蒲千阳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即使在普通人中已经是洗牌切牌佼佼者,可蒲千阳手下传出的洗牌声响与与远处那些荷官手下发出洗牌声响依然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术业有专攻,没办法的。

吴芸看着在自己对面入座的祝云宵,柔声地问:“我们是不是很久没坐在一块聊天了。”

祝云宵淡淡答道:“其实算起来应该也没有很久。前年除夕大宴的时候,我有替汤彦跟你打过招呼。”

吴芸摇摇头,“我倒是觉得很久了。”

她用手掌沿着比桌面稍微高一点的位置平切出去。

“上次你叫我妈妈,还只有这么高。”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独属于母亲的慈爱。

既然话题已经走到这里了,祝云宵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不再这么称呼你了吗?”

吴芸的动作稍显凝滞,在收回手后,她说:“我承认,我当时确实忽略了你的感受。”

但是……

虽然很想将“但是”以及“但是”之后的辩解内容说出口,可吴芸突然发现,这些解释完全没有意义。

一来,现在坐在她对面的祝云宵也当过白手套,那么如今的他自然能明白在祝潇突然消失并且留下满城风雨后作为将祝潇引进门的师父、夫人,以及带祝潇入龙虎局的上一代白手套的自己到底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

可他选择不接受。

二来,时间不能倒流,伤害已然造就,并且在经年的搁置中化为了深可见骨的疤痕。

那是自己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的沟壑。

“对不起。”最后吴芸长叹了一口气,对着祝云宵真诚地道歉,“云宵,你,可以原谅我吗?”

祝云宵没有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只是将双手平放在了桌面。

这是行家中等待发牌的标准姿势。

“前辈,请吧。”他看着吴芸,“拿你应该拿的牌。”

现在的我不需要你的放水了。

而那位愿意配合你放水的人已经不在了——

祝潇又一次在吴芸的暗箱操作下惜败于祝云宵。

虽然他早就发现了吴芸的小动作,但是他不打算拆穿。

才不是发现的时候木已成舟完全来不及了呢!

看着因为获得了当日家庭练习作业减免权限而欢脱地小碎步蹦走的祝云宵,祝潇无奈地看向吴芸:“亲爱的,你知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慈母多败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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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啊,我又没读过书。”吴芸歪过头,无辜地朝自己丈夫眨眨眼。

祝潇眯起眼睛,“又来跟我卖惨是吧!”

为了切实地表达自己的愤怒,祝潇站起身,挽着袖子就朝着吴芸走了过来。

吴芸立刻也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远离祝潇的方向后退。

两人围着刚刚祝云宵坐着的高背沙发椅形成了秦王绕柱之势。

“哪有卖惨一说!”她一边移动闪躲继续用真诚的眼神看着祝潇,试图打动对方,“我是真没读过书啊。”

“是吗?”祝潇先是一个晃步骗得吴芸把重心朝着自己预估的方向偏移过去,随后单手撑着椅背直接越过了这唯一的障碍物把吴芸扑倒在地。

反手挠上吴芸的两肋,祝宵同吴芸同款的真诚眼神看着吴芸:“那要不我教教你吧。就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跟咱儿子当同学。”

躲避不得被皮肤传来的痒意激得泪都出来的吴芸推搡着对方,叫道:“不要不学!好丢人!”

“学学学!外国还有一句古话,‘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要么是十年前要么是现在’。你知道原文怎么念吗?不会的话我也可以教你,赠送的。”

被客厅里吵闹声打扰到的祝云宵推开门缝,看着那两人堆在一块场景眉头一紧。

爸爸好像在欺负妈妈。

爸爸坏,妈妈好。

反正,我以后肯定不会欺负我喜欢的人的——

“抱歉打扰两位的交流。”反复确认手中的牌的顺序已经乱到找不出任何规律后,蒲千阳终于介入了两人的谈话,“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要玩什么呢?”

吴芸转过头,和颜悦色地问:“小蒲一般喜欢什么。”

“□□算吧?我真不会多少玩法。”被迫赶鸭子上架的蒲千阳苦笑道,“阿姨您想,毕竟无论我跟他玩什么,不都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吗?”

吴芸倒是不介意,“那就□□。”

得到两位参与人的确认后,蒲千阳先学着之前见过的荷官的动作将两人的ID卡插到了桌边的计数机器中,然后开始发牌。

按照□□的经典规则,每位参与人起手会拿到两张卡牌。

掀起被蒲千阳推到面前的纸牌,吴芸只扫了一眼就又把牌扣了回去。

“为什么今天会来这里?”

“要从仓库带样东西走。”祝云宵也不隐瞒,毕竟现在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东西?”

“暂时保密,免得你现在让人去动手脚。”

“为了礼雅堂?”

“为了祝潇。”

听到祝云宵提到了这个名字,吴芸骤然抬眼。

“怎么讲?”

“与你无关。”

恰逢蒲千阳把牌局布置完毕,他便打断批评道:“云仔,再这样下去不礼貌了哦。”

当然,蒲千阳这么做的核心目的还是减缓两人之间焦灼的氛围。

吴芸感知到了蒲千阳的好意,说道:“你是叫他云仔吗?好可爱的称呼。”

“因为他确实很可爱啊。”蒲千阳回以一个乖巧的长辈亲和微笑,“阿姨你有所不知。”

他清清嗓子。

“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港城大学开学典礼博士代表发言人,连续三年一等奖学金获得者,特首钦点优秀交换生,家庭翻花绳港城赛区第二名。”

“顺便说一下,第一名是我。”

一个个或正经或不正经的荣誉和称号从蒲千阳的嘴中丝滑地说出,如同不同大小的珠玉倾倒而下般落在了吴芸的心上。

“这样啊。”吴芸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丝隐约的笑意,“真好。”

在没有自己的地方,他过得好像很幸福。

“那么拿出你的本事吧,祝云宵先生。”吴芸将之前自己扣在桌面的卡牌拿了起来,“你还要从我这里连胜两场才能拿到进入仓库选品的入场券呢。”——

因为那串id后方的数字久久没有变化,那些原本心情非常激动时刻关注着大屏幕的人们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事情上边。

直到……

“靠啊!见证历史了家人们!”

第一个发现ID后方的数字从“13”变成“14”的人下意识激动地来上了一句国骂。

然后他因为过于激动甚至把手中拿着的饮料重重砸在了桌面上,致使从杯身中飞溅起的液体扑湿了相邻的人半个身子。

而这句字正腔圆而且完全是出于敬佩而诞生的国骂又连锁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最终再次让所有人注意到了那久久没有变化的屏幕。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原本的“14”又陡然跃升到了“15”。

第302章来自祝潇的线索

“恭喜id为7429264的客人,您即将获得进入中央塔礼品室挑选一件物品的机会。”温柔甜美的电子女声在念出程序设定的播报内容的同时,当前在中央赌场游玩的人群也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起哄声。

两种声音相互交织在一起,其发出的声浪宛如在国王的加冕典礼上奏响的礼炮般从几人所在的平台下方翻涌上来。

“你赢了。”吴芸把手中的牌型往桌面一掷,随后用手指揉上了她的太阳穴,“人要服老啊。”

这两局牌中,无论是祝云宵还是吴芸都没有去做任何的手脚,只是像那些最普通不过的游客一般,从荷官手中接过他们应该被分得的牌,然后依靠自己的思考和判断去进退。

“运气好而已。”祝云宵把手牌摊到面前,淡淡道,“人也要见好就收。”

这句“见好就收”明显是话里有话。

刚刚才终于从荷官的角色解放出来的蒲千阳长叹一声,又立刻进入了母子关系调理大师的角色。

“阿姨别误会,云仔的意思是有些事情能交给小辈去做就交给小辈去做。”他将两边散落在桌面上的卡牌收拢回来随便整理了一下,“不过今天怎么是您在这里啊?许隆她人呢?”

“最近中央塔有不少合作都被礼雅堂撬走了,她着急。”吴芸也不掩饰,非常坦诚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她的中央塔娱乐化策略才起效,不能给别人攻击她不务正业的由头。即使问题根源不在她。”

更何况就算吴芸不坦诚也没什么意义,搞得好像这些事瞒得住对面的这两人一样。

“这样啊,那她最近应该是相当忙了。”蒲千阳回忆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曾铎的出行频率以及这人疲惫条的增加幅度,心中了然。

“而我愿意在这里帮她一把完全是出于一种‘前辈和同事的情谊’。”吴芸并没有接过蒲千阳递过来的属于她的芯片卡,只是微微抬首朝着不远处那间从外表上看几乎与墙壁合为一体的电梯示意了一下。

“后续的流程没有变化,你们自己下去吧。我就不送了。”

说话间,她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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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走到平台的围栏边上侧身向下望去。

那里的人们还沉浸在居然有人能突破十五连胜的关卡的震惊以及下一个突破十五连胜的人或许就是自己的狂热中。

但这十五连胜是设给“行业翘楚”的挑战也是旧时中央塔挖掘人才的策略,普通人想纯靠运气逆天改命,还是难了些。

吴芸嘴角微扬。

即使这里的装潢和设备统统都被换了一遍,她依然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自人心的野心与贪婪诞生的热浪。

“相比于十七层,还是这里热闹,有趣。”吴芸用手了撩了一下碎发,露出今天她戴在耳边的红宝石耳饰,“我喜欢。”

蒲千阳见状便主动沿着吴芸递的台阶下了。

“谢谢阿姨。”他将两张芯片卡都塞到了祝云宵胸前的口袋里。

得了准入资格,祝云宵原本想转身就走,可那边蒲千阳居然用手勾住了刚刚他塞了卡片的口袋硬是把人拽了回来。

“阿姨给的,说谢谢。”

……

祝云宵抬手包住蒲千阳的几根手指,微微施力想把它们拽脱。

可平日里对祝云宵基本百依百顺的蒲千阳今天大一副如果祝云宵今天不说谢谢他就不放人的样子。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几番拉扯后,还是祝云宵退了一步。

“谢谢。”他轻声说。

吴芸注视着下方只微微点头以示回应,随后在听到两人离开的脚步声后就转过身将目光放在了伴着祝云宵身影离去的蒲千阳身上。

人年少的时候最好不要遇到太过于惊艳的人,否则终其一生都会生活在那个宛如惊鸿一瞥的掠影中。

除非……

那边电梯门在缓缓合拢之前,从电梯后侧被搭理的一尘不染的落地镜中,吴芸能看到蒲千阳轻轻将手扣拢在祝云宵的十指之间,上半身凑过去一副非常亲昵的样子。

除非那掠影也能够钟情于你,愿意如同流星般自高空万里划过一道明丽的光辉坠落入怀——

拿着真“令箭”的蒲千阳在回到那家艺术品销售处的时候立刻趾高气扬了起来。

在祝云宵用吴芸的卡刷开门禁,两人走上楼的时候,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点兵点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

他早就想试试说这种台词是什么感受了。

“好的。”之前的销售主管也没敢纠正按照规矩蒲千阳只能挑选一件带走的事实,便开始指挥员工把刚刚被蒲千阳指到的几件物品取下开始打包。

看到这几人认真的动作,蒲千阳立刻意识到自己玩笑有些过火了。

“不是,我开玩笑的。”他连忙拦住了那些员工,直直地指向了那张被挂在楼梯拐角处孤苦伶仃的写实画,“我们只要那个就好。”

这次轮到销售主管不理解了。

为什么会有人把在中央塔中连胜十五轮才获得进入这里以近乎白送的价格买下一件物品的机会浪费在这中明显没什么艺术和商业价值的物件上?

但看着蒲千阳的表情,阅人无数的销售主管意识到这人居然是认真地钦点那副作品。

“好的。”他再次答道。

无所谓,他只是一个只想每天正常上班准时下班每个月能拿到足额工资和可遇不可求的提成的普通人罢了。

整个过程中,祝云宵一言未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张祝潇留下来的画。

他突然有些想笑。

笑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想过来这里看看。

对于祝潇来说,香城虽然很大,大到足够让不同的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黄河之水浪滔滔。

但香城对他来说也非常小,小到无论他去哪里都会引起一些注视,这些注视如果能化为实体定然能把他从头到脚剐三周下来。

所以如果他想要留消息,其实也没有那么多选择。

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想到呢!

如果能早一些想到……

“又钻牛角尖了?”一声清朗明晰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

刚刚蒲千阳在帮员工将画作搬下来的时候只瞥祝云宵一瞥就猜到了对方当前的所思所想。

他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摩挲了一下,“这里光线不好,回家再看仔细。”

祝云宵只一轻轻偏头就靠在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这夜夜相伴的熟悉感受令他异常安心。

“……好。”他小幅度蹭了一下对方以示自己知道了。

等到祝云宵再转回过头,那边手脚麻利的工作人员已经用厚实的白色纸张把祝潇留下的画作封上了最后一个角,并在两人的注视下用宽透明胶带将它前前后后裹了三圈——

等两人回到礼雅堂老宅将画作从车中搬出来的时候,一张被对折起来插在画作后方的打印纸掉了出来。

蒲千阳将打印纸捡起,浏览完上边写的字后将其转交给祝云宵。

“她写的吧?”祝云宵并没有接过那张纸,只淡淡道,“你读给我就好。”

“你确定?”

“确定。以及你那边可以先松手了。”

把画作彻底交接到祝云宵的手上,蒲千阳清清嗓子,学着吴芸的语调念起了打印纸上的内容:

既然你说让我别管,那我尊重你作为祝潇和我的儿子兼中央塔的客人的权利。

但同样,在这之后,你也没有办法阻止身为祝潇师父兼妻子的我的行动了。

祝好。

——吴芸

“不回信吗?”念毕,蒲千阳拿着打印纸朝祝云宵挥动了两下,

“不回了。”把画立在靠墙的矮桌上,祝云宵从一旁拿起了美工刀。

“赶在她之前让一切水落石出,就是最好的回信。”

闪着寒光的美术刀的刀刃浅浅地插入透明的胶带,然后轻巧流畅地将其沿着画作的一条长边和一条短边划了开。

在那层层叠叠的白纸翘起了一个角后,他抓着那个角向上一掀开。

滋啦——

纸张沿着一道圆弧状的轨迹被撕成了两半,露出了那深绿的牌桌,以及坐在庄家位置的女人的一片衣角。

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很快那个身着旗袍拿着水烟斗的女人再次出现在了蒲千阳的面前,相伴而来的还有。她左手边下家黄仙,右手边的灰仙,以及对家的柳仙。

可这女人却丝毫没有慌张,反而将玉颈扭转,媚眼如丝地朝外斜眼观着赏画的人。

蒲千阳回忆着当时许隆对这张画作的分析,挑拣着重点朝祝云宵复述了一遍。

这麻将带着东南西北风,是一套一百三十六张的标准麻将。

场上女人能凑牌型基本上被上下家明面上的两碰一杠全拦截走了,而唯一可能凑成一碰的可能性被对家的柳仙拿捏在手里。

“无论是被做了局,还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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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时运不济,她如果不打算变化自己的手牌,那就是在等一张永远不会再出现的牌了。”复述完毕,蒲千阳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许隆当时是这么说的。”

“对,也不对。”祝云宵后退一步看着画作,与那女人静静地对视,“你知道牌场如战场,战术和战略同样重要。”

蒲千阳没有说话,他在倾听也在欣赏。

每当祝云宵开始像一个深谋远虑的帝王一般从全盘的高度俯瞰眼前之事的时候,他就不自觉地会回忆起自己在香城外交公馆见到的那个白手套。

“许隆的很多策略和思考方式是从汤彦那里沿袭下来的。”

“汤彦的风格是求稳,去利用开盘前的一切契机去营造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但祝潇不一样。”祝云宵语气非常肯定,“他觉得富贵就是要险中求,一力降十会。”

“所以,如果这是他给我留的线索,那么谜底一定就在谜面上。”

他话音刚落,恰逢云层翻滚光影挪移,一道强光穿透画作背后的窗户照射过来。

“好家伙。同一个思路一以贯之,真是有够狡猾的。”看着投射在地面的那有些亲切的图像碎片,蒲千阳轻笑一声,“或许在另一个时间线里祝潇先生是一个不错的推理小说家也说不定呢。”

第303章是,也不是

因为这是画,而画的背后一般都是墙。

所以在祝潇将这幅画偷梁换柱地藏进仓库后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人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当真是剑走偏锋,令人佩服。

有了之前那次拼图的经验,这次蒲千阳和祝云宵对于拼图的难度已经有了一些心理预期。

外加上这次“麻将”带来的投影天然被分成了四组,因此将其中花纹拼接起来的难度指数下降。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很短时间就能搞定的事情。

蒲千阳和祝云宵拿着纸和笔,将从画中投射下来的花纹拓写下来。

期间每过一段时间还要依着阳光的照射角度调整画的位置,不然那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光影便会立刻消弭于无形。

两个人或坐或跪地在地面上拼接花纹。

没办法,家里的那台装了专项破译程序的台式机又没带过来,只能靠人力了。

两人前前后后花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终于勉强拼凑出了其中一个结果。

蒲千阳直起弯了许久的腰,然后清晰地听到了几声来自自己骨节之间摩擦的响动。

久坐和久站都不利于身体健康,但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他更愿意站着。

“如果流程不变的话,那么接下来……”蒲千阳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自己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待到他接起电话并打开外放后,季岚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不管你们之前和现在在做什么。”他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平和,与当时在地下室里疯狂动用私刑几乎达到了泄愤程度的那个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五分钟后进我发给你的链接的直播间。”

不等蒲千阳追问缘由以及这个直播间是干什么的,季岚那边就挂了电话。

“你要一块看吗?”蒲千阳把手搭在祝云宵的头顶挼弄对方的头发。

“不了,我想把祝潇留下来的信息先拼出来。”祝云宵头也没抬,只是继续在尝试那被拓写下来的花纹拼接起来的可能性,“当时年龄小,所以我对季平之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因此你看和我看的效果是一样的。”

“更何况,你来看还有一个特别的好处。”

“哦?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处?”

“季平之是祝潇的朋友,你也算是祝潇的朋友。”祝云宵把蒲千阳的手从自己头顶拿了下来,轻轻拍了两下,“或许你们可以有一些‘特别’的共同语言。”

听闻此言,蒲千阳动作一顿,“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我勉强就当你在夸我吧。”

*

蒲千阳在床上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踩着五分钟的极限点开了季岚发给自己的链接。

在进度条加载完毕后,链接带着他跳转进入了一个围观人数大概在十万有余的直播间。

看着直播间的标题,以及出现在画面中央的人物,他大概猜到为什么季岚会让自己和祝云宵来看这个直播了。

画面中,身为蒋以升艺术基金会现任会长的蒋菲正陪同一位香城文化界已经退休的泰斗级人物朝着一处其貌不扬的建筑走去。

蒋菲一手拿着带着直播平台logo的麦克风,另一只手亲昵地挽着那位泰斗,“非常荣幸今天沾老前辈光,不然我一届商人能有这个机会突击检查香城历史博物馆的仓库呢。”

“蒋会长说笑了。”泰斗和蔼地微笑道,“如果没有你们基金会引入的商业化运作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些老物件,大概香城历史博物馆还会是那副门可罗雀的模样。”

“比如这个什么直播,我都搞不明白这些年轻人的新鲜物件。”

蒋菲不置可否,只是回道:“举手之劳,老前辈不必挂怀啦。”

跨过几道门槛,伴随着泰斗娓娓道来的讲解,两人漫步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落成的这栋建筑中,将各式各样的文物一一清点过去。

“刚刚你们路过的那个箱子是拿来干什么的。”负责把控直播节奏的蒋菲突然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蒲千阳在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下意识地坐了一点起来。

因为直播间的观众热情地过分,弹幕刷得也非常频繁,为了保证流畅的观看起眼他就把半数的弹幕都给屏蔽了。

作为观众的自己尚且如此,那么身兼数职的蒋菲又是怎么在这么多弹幕中独独挑出这么一条的呢?

绝对是提前安排的。

听到蒋菲的提问,泰斗朝来路张望了一下,然后很快就锁定了对应的物件,“刚刚观众问的是这个吗?”

“对吗?”蒋菲装模作样地看着屏幕问,好像是真的在寻找那个发问的账号一样。

随后她点头,“没错就是那个。”

镜头朝着蒋菲指着的方向移动过去,最后聚焦在了一个其貌不扬的木箱上边。

等到聚焦完成后,屏幕前的观众才发现这木箱的榫卯拼接细节其实非常到位,表面也打磨得非常细致。

甚至有一些懂行的观众指出这木箱所使用的木材并不是一致的,有些木材是用来吸湿的,有些木材是用来驱虫的。

至此,屏幕前的所有人都对它有了一个共同的认知:绝非凡品。

蒋菲朝木箱内部看了一眼,问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这是修文物用的工具箱吧?”

工具箱?

这么“精致”的一个木箱居然是工具箱?

蒋菲看到弹幕的反馈,向泰斗请求道:“请问它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吗?我想直播间的观众应该很少知道旧时候的手艺人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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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补文物的。”

泰斗点点头。

在等待仓库的工作人员把木箱取出来的过程中,蒋菲开始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起来。

“刚刚在往里看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她微笑着说,“这里边原本排列整齐的工具被拿出来了几样,而这几样工具大概屏幕前的各位是绝对没见过的。”

她话音刚落,那边戴着手套的工作人员便顺着她的话对着镜头展示了几样工具。

“这里可以跟大家猜个谜,这几件工具是拿来干什么的。”

“猜对有奖没有?可以有啊,只要我能做到就行。”蒋菲笑道,“老前辈,请出题。”

泰斗看着蒋菲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顽皮的小辈,无可奈何地说:“在杂类文物中又一个比较特殊的种类,它是日用品但也是装饰品,而且非常精贵,稍微有任何的抖动都会影响它的表现。请问这是什么?”

蒋菲凑到一边的显示器上开始仔细浏览起弹幕。

“啊,我好像还没看到正确答案呢。”

“刚刚有人猜得很接近了!”

“精密仪器,这范围太大了。”

“对的对的,就是机械表。”蒋菲向泰斗确认后开始讲解,“因为那个时候的机械构造已经非常复杂了可加工工艺可没有现在这么先进,所以如果想要校准或者调试的话只能依靠人力……”

然而后边的内容蒲千阳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已经全身心地开始思考起来。

类似于钟表的精密仪器……

黄金……

二十年前的香城……

因为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联想中,直到手机从他的手中滑落砸到胸口,他才从自己的思维殿堂中走出来。

然后他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翻了下来,动静之大甚至引起了祝云宵的侧目。

“给我三天时间,我要回那边一趟。”蒲千阳开始翻找自己的证件。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需要一个第三方的验证。”

“等着我的消息吧。”

“我觉得大概率会是个好消息。”——

“这谁啊?”市政府办公厅中一些人看着已经在待客区坐了许久的蒲千阳窃窃私语。

然而下一秒,一个被握成卷的文件就砸在了这些人的头顶。

无端挨揍的几人愤怒地抬头,但在看到敲自己脑袋的人是他们的直属领导后又偃旗息鼓了。

“在这里办事有一条核心原则,今天我再跟你们强调一遍。”直属领导微微皱眉,“多做事少打听。”

挨了训的那几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心有戚戚然地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直属领导在看到四下无人后,走上前去对着蒲千阳说了一个房间号。

蒲千阳跟他道谢后,便起身朝着一侧的楼梯走过去。

看着蒲千阳远去的背影,这直属领导长出一口气。

每次这个男人出现就会有人要遭殃,不知道这次又会是那些个倒霉蛋。

在那人所说的房间号对应的房门上敲了三声,蒲千阳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薛队长这是又升官了。”他在会客椅上一坐,将手上的公文包放在了身侧,“这想见你一面都要提前预约通报了。”

此时的薛魁已经从一线退下来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其身材和发型也逐渐变成了令人民和下属信服的模样。

“托你的福,纪委这段时间天天加班查那个竞标垄断的事儿,我也连带着被记挂起来了。”薛魁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放在了一边。

“什么话,这应该痛并快乐着。”蒲千阳轻轻晃了晃搭在自己大腿上的另一条腿,“要不是对方撞我脸上,我也没机会这么精准地狙击到这么一大团乌合之众啊。”

“撞你脸上?我看是撞你那个男朋友脸上了吧。”薛魁冷哼一声,拿起一边泡着红枸杞的瓷杯喝了一口。

“什么我的脸他的脸,都一样。”蒲千阳笑道,“这都欺负到头上了,那我不得给人家找找场子吗。”

薛魁晃了晃手里的水杯,“所以今天你来又是来给他找场子的?还找到我这里?”

“是,也不是。”说完这句话,蒲千阳把腿放了下去端正地坐了起来,“言归正传,这次我需要进入国家最高级级机密库的权限。”

第304章整点新花样

在蒲千阳提出这个要求后,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薛魁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仔细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

通过对方坚定的眼神,他确定这人完全了解自己提出了一个如何难度绝群且不可思议的要求,一个若是被外人听到就很有可能拿去大做文章,甚至直接断绝这人今后的政治生涯的要求。

但他依然提了。

薛魁把手中的茶杯往桌面一放,双手搭在自己的腹前,“什么叫‘是’,什么叫‘不是’,解释一下吧。”

此时的他的身份不是蒲千阳认识了十余年的薛魁队长,而是掌握着接触那些在经年累月中沉淀下来的无数国家机密的钥匙的守夜人。

蒲千阳选择将当前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深知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花言巧语都不过是杂技。

只有取得了薛魁的信任和认可,自己才有机会继续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才有可能为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闹剧画上句号。

才有可能与祝云宵回归那最普通不过的生活。

“我不否认这件事的确和祝云宵有一定的直接关系,甚至可以说这次也是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撞上’这件事。”蒲千阳将手中的文件包打开,从其中掏出了祝潇的系列日记中的最后一本。

“祝潇。您也许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不过没印象也不太影响。”蒲千阳将日记推到了薛魁面前。

薛魁在拿起日记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被写在侧面的名字。

“这个人已经死了,但他死之前干了一件大事。”

“多大的事儿?”

“以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带着十吨黄金消弭于无形。”蒲千阳在这句话的三个带有数字的地方都用手敲上了桌子。

配合过蒲千阳几次异想天开的行动计划的薛魁自然明白这三个词汇代表着什么。

一己之力——人力单薄;一夜之间——时间紧迫;十吨黄金——巨大的工作量。

换一个说法的话,那就是刚刚被蒲千阳重点强调出来的三个特点相互交叠的地方构成了一个不可能三角。

于是他下意识问:“当真?”

“至少从目前已知的结果看是这样的。”蒲千阳把其余的自己整理出来的文件也同样摊平在了薛魁的桌面,“如果不是李日耀,也就是两年前去世的香城老爷子镇着,大概香城可有得热闹看了。”

薛魁许久未曾被激发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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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蒲千阳勾了起来,“那这人是怎么死的?”

“在返回黄金藏匿地点的时候被埋伏抓到的。”蒲千阳悄然把自己的猜测融入了陈述,毕竟无论是林启年还是林夫人都否认他们知道当年自己看护的是什么东西。

薛魁虽然从一线退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他损失了那从常年的工作中培养得来的敏锐嗅觉。

“为什么他要返回呢?”

“这也是我暂时不能理解的地方。”蒲千阳诚恳地说,“不过这种不理解,并不影响结果。那就是传说这十吨黄金的确不翼而飞。”

“这十吨黄金又是怎么来的?”

“主要来自于传言,但不是空穴不来风。”在薛魁对自己的消息来源皱眉之前,蒲千阳终于把话题带到了今天他来拜访的核心目的上,“十吨黄金不重要。重要的是十吨黄金背后是什么。”?

曾几何时,在几次天衣无缝的配合之后,薛魁以为自己终于能跟上蒲千阳的思路了。

可今天他发现,自己还是差得远。

不对,应该是蒲千阳这人实在是过于一骑绝尘了。

“在祝潇行动之前,还发生了另一件事。当时的香城政府联系到了一位当时香城中数一数二的文物修缮的手艺人。”蒲千阳没有给薛魁太多震惊的时间,继续自己的讲述。

“这人受邀去修了某种东西,然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然后最近一段时间,这人的亲属通过一定手段终于寻到了这人当时带去的工具箱。可这工具箱里缺了几样特殊的修理工具。”

“经过专业人士的确认,这些工具是用来修理……”蒲千阳用非常凝练的语句配合桌面上的打印纸将目前自己和祝云宵在一通折腾后得到的信息悉数呈现在了薛魁面前,“精密仪器的。”

生怕薛魁没有体会到自己想表达的核心,他又强调了一次:“二十年前的,可能会出现在香城的,需要手艺人去修理的,手艺人要消失的,或许会与黄金这类金属相关的,精密仪器。”

在蒲千阳把这些关键词提炼出来后,薛魁立刻意识到了这人为什么这么直接地提出了“需要进入国家最高级级机密库的权限”的要求。

原本香城这个地点就够敏感了,再来上这么一出……

“打住吧,我知道了。”薛魁朝着皮质椅背上一靠,感觉自己头顶的血压要爆了。

每次这个蒲千阳都能给自己整点新花样。

之前的花样至少都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这次是直接给自己上了个巨大的难度啊。

如果蒲千阳所说的信息都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很微妙了。

等血压终于回落了几分后,薛魁说:“这事儿影响很大,得从长计议。”

“长不得。您不会觉得祝云宵那边拖得起吧。我这趟回来的前提可是把他押在香城这个狼窝虎穴当人质呢。”听到他这么说,蒲千阳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对面的人的官职远在自己之上,起立拍上桌子,“而且现在如果这事儿的真实面被翻出来摆上台,只会给两边政府带来更大的麻烦。”

“不然呢?你觉得这种级别的事情凭你凭我就可以决定了?”薛魁毫不迟疑地对拍了回去。

这句话反而提示了蒲千阳。

他收回手,施施然坐了下。

“不凭我,还有其他人搞得定?”

隔着一张办公桌,他露出了狐狸般狡猾的自带陷阱的笑容。

“不论是论工作能力,论对香城的熟悉,还是论能调动的资源,难道现在薛队长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人了吗?”

薛魁语塞。

还真……没有啊……

“这里我向您保证,以我和祝云宵二人的性命为赌,香城事香城毕,绝对不让这边感受到一点波澜。”

“你以为你们俩的命上称能算几两啊。”薛魁嘴上冷哼一声,手里却晃动鼠标唤醒了电脑屏幕,开始操作起来。

即使薛魁一般的人物,也会有不太擅长的地方。

比如用键盘打字。

要是换成其他的小事儿,比如出个文件什么的,他现在只需要拿起桌面上的座机听筒手上拨五个数字就能非常轻易地招来人替他把口述内容或者简易手稿扩充整理为一篇正式的文件。

但这件事不行,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能经手他人。

等到薛魁终于用自己的一指禅把蒲千阳的需求传到系统里,在屏幕上那绿色方框的进度条走到末尾后,他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水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椎。

左三圈,右三圈。

“等消息吧。”薛魁朝门外走去,目的地应该是茶水间。

心思七窍玲珑的蒲千阳敏锐察觉到了薛魁的言外之意,但为了确定自己没有过度理解,他问了一句:“在这里等?”

“你不会觉得这种级别的消息是你能在其他地方看得到的吧?”薛魁在将门带拢之前回了蒲千阳一个略带嫌弃的目光,“当然是只能在我的眼皮子下边看了。”

听到对方已经开始跟自己开玩笑了,蒲千阳微笑着捧场道:“那要是我得看很久呢?”

薛魁正气凛然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的茶水间层层回荡着传来:“人民公仆,奉陪到底。”——

“你就这么让他回去了?”季岚难以置信。

他甚至很难说清祝潇在一副画里藏了线索二十年都无人发现这件事和祝云宵任凭蒲千阳回对岸这件事到底哪一件更让他震惊。

“是。”相反,祝云宵表现得非常淡然,目光始终落在祝潇留下来的画作上不曾挪移。

季岚冷笑一声:“你就不怕他不回来了?自从你给出祝潇留下的新线索后,全香城的人都盯着你呢。”

“被全城的人盯着又不是第一次了。”祝云宵后退一步,试图通过换一个视角的方式从中再挖掘一些信息,“他不会不回来的。我更怕他回不来。”

蒲千阳不在的期间,他一直都待在这张画所在的房间里,试图从中探寻到更多的线索。

是构图?是色彩?是材质?

或者是,他也是在寻求一个与“祝潇”相处的空间。

任凭祝云宵如何云淡风轻,那边季岚的心情已经烦郁到了一个极限。

祝云宵挖掘出新的信息交给曾铎,曾铎又在没有通知自己的情况下擅自把信息广而告之,导致礼雅堂的公信力被以许隆带头的诸多势力质疑了起来。

大事小事一窝蜂地凑在一堆。

而蒲千阳那边……

“我回来啦。”说曹操曹操到,蒲千阳推着齐小腿高的银色滚轮行李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房间,顺手拿起了放在柜子上的打印纸。

“这是解读出来的新信息吗?”

看到蒲千阳,祝云宵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对的。”

“此系草井刀,就是紫金港呗?”沿袭着之前的解题思路,蒲千阳快速的领会到了祝潇留下的信息,然后就将那张纸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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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一边,朝着季岚走来。

“季岚,我再跟你确定最后一次。”这好像是蒲千阳第一次叫季岚的本名,以往他都要称呼季岚为季总经理。

他一边朝着季岚走去,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祝潇的笔记本。

“这日记中的缺页和涂抹,是你拿到的时候就如此吗?”蒲千阳直直地看着季岚。

“没错。”季岚毫不落下风地盯了回去,“十吨黄金失窃事发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去保存了祝潇可能留下的信息。你们在港城收到的日记都是我抢救下来的。”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蒲千阳长出一口气,“感谢你的行动与坦诚,让我终于把答案的范围缩到了一个足够小的范畴里。”

“那么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当年香城政府邀请季平之去修理的是什么了。”

季岚问:“是什么?”

“暂时保密。”蒲千阳叉腰转身,“我现在也知道祝潇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来上‘抛妻弃子’‘背信弃义’‘独吞财富’这么一出了。”

祝云宵问:“为什么?”

蒲千阳答:“保家卫国。”?

祝云宵和季岚难得地暂时有了相似的感受的时候。

“你看,不说又要问,说了又不信。”蒲千阳一耸肩摊手,“所以,我只能复现给你们以及给全香城记挂着那十吨黄金的人看。”

他的身后的窗里容纳了香城的缩影。

二十年前的香城很大,大到足够成为诸多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

二十年前的香城很小,小到祝潇甚至连一个可以相信的帮手都寻不到,只能把线索悉数留给当时年仅六岁的祝云宵。

现在的香城又变得很大了,大到足够让一个藏匿了二十年的秘密,在一万个机缘巧合的碰撞下,终于得以重现天日。

第305章最得意的项目

当蒲千阳还沉浸在与二十年前的祝潇的共鸣以及自己居然有机会帮对方将那无奈藏匿了二十多年的真相大白于天时,祝云宵默默走了过来把人揽在怀里。

然后他的下一个动作是用脸颊贴上了蒲千阳的额头。

嗯,不带亲昵意味的那种。

而那边季岚就直接多了。

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烦躁地说:“你疯了吧?”

虽然接连两次被怀疑,蒲千阳也不恼,就着祝云宵身体提供的天然支撑向后一靠休息了起来,面对季岚说:“季总经理你是了解我的。”

听到蒲千阳突然用一个久违的名号称呼自己,季岚心中的躁郁似乎缓解了几分。

毕竟那段日子对他来说,是一段虽然略显漫长无光但至少带着浅淡的闲适与温度的时光。

虽然集团中少不了明争暗斗,但那里是一个只要你认真工作,对上对下一视同仁地负责,就能获得好的结果与他人认可与信赖的单纯环境。

单纯到季岚都快舍不得离开了。

“在你我共事期间,我经手的项目,除非有什么极端不可抗力的影响,是一定会得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的,不是吗?”蒲千阳言语之中意有所指,他的手也轻轻搭在了祝云宵的手腕上并且轻轻拍了几下。

季岚从他的动作中读出了潜台词。

蒲千阳所经手的最得意的项目,正是祝云宵。

因为这个项目将贯穿他的一生,所以他不会允许这个项目存在任何的纰漏与瑕疵。

一码归一码,虽然季岚欣赏蒲千阳的态度,但想要和得到之间往往存在着巨大的鸿沟的。

将原本按在眉心的手放下,季岚将双臂环抱在胸前。

就像在称呼为季总经理的时候他在会议中常做的那样。

“那么容我也提醒蒲经理两件事。”他正视着蒲千阳,“一,你已经从集团离职并且成为了政府的‘隐形编外人员’,所以很多之前来自于公司平台的服务于你成功的助力都不再存在。而你是独身一人回香城这件事也证明了,对面的政府并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你的另一个助力也没了。”

“二,先不论你从什么渠道得到了什么样的‘真相’,它能不能成为真相的决定权不在你的手上。那么这个‘真相’会不会直接让你和他双双死在这片土地上也说不定。”

季岚冷声问:“所以你现在凭什么认为你还能获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呢?”

蒲千阳听得很是认真,在季岚发问结束后还稍微等了几秒,才反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你先解决这两个问题吧。”

从祝云宵怀里出来,蒲千阳从一边拽了三把椅子过来,一把放在季岚身边,另两把并在一块,是给自己和祝云宵坐的。

坐定后,蒲千阳也摆出了他在会议中最常用的姿势。

“很好,现在我们已经充分接收到了礼雅堂的意见了。”将两边手肘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双手十指交叉,蒲千阳开始了自己的陈述,“那么季岚先生,现在我要纠正一下你的两个认知。”

“一,我是独身一人回地香城没错,但这是我本人的要求而不是对面的态度。”

“恰恰相反,对面对此事的重视态度可能超乎你的想象。”

“如果两周之内我不能给对面一个合理的交代,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

“二,真相就是真相,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个人意志而变化,也不应该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被埋藏在地下永远不见天日。至于后边是什么人愿意或不愿意相信,那是另一个话题了。”

“不过,论及如何在香城让别人相信真相这件事,我身边这位的经验应该相当丰富。”蒲千阳用手反扣住身边祝云宵的手背。

季岚盯着蒲千阳,许久后问:“保家卫国,到底是你对祝潇行为所带来的结果的的主观臆断,还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

“毫不夸张。”蒲千阳直起腰身,夹着祝云宵五指的手指微微用力,“也绝无虚言。”

在季岚的视角中,蒲千阳话音刚落的瞬间,房间里的时空似乎有了一瞬间的错位。

好像此时坐在他身边的人不是祝云宵,而是祝潇。

终于等来了一个公道的祝潇。

叮!叮!叮!

季岚的手机猛然震动了起来。

朝对面两人示意了一下后,他把手机拿出来,滑动解锁。

只见他的屏幕上齐齐整整地排了三行消息。

救!

救!

救!

不知道是因为网络问题还是操作失误,同一条消息被曾铎连续发了三次。

“发生什么了?”蒲千阳问,“哦,别误会,我不是关心他。主要是因为在我当前的计划中礼雅堂是我达到目的的不可或缺的一个组件。”

“八大派围攻光明顶。”季岚回忆了一下今日曾铎的日程安排,站起身,顺便把手机揣回了兜里,“但曾无忌的乾坤大挪移没学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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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许隆为代表的香城诸多势力在地下停车场里把曾铎围了个正着。

“许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啊?”盲按发完求救短信的曾铎把手机悄悄地藏回口袋里降下车窗和颜悦色地问。

刚刚开着她那辆白色帕拉梅拉一个甩尾把开车逃窜的曾铎堵死在路中央上的许隆在降下车窗后扶了一把头顶的墨镜,单手轻轻搭在车窗上敲击着,“没什么意思,只觉得难得能跟曾堂主有空间单独聊上几句,就这么错过了太可惜了。”

“聊!我最喜欢聊了。”曾铎“恍然大悟”道,“许小姐你早说啊,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店,赏个光不?”

“不劳曾堂主破费,我看这里就不错。空调开得足,凉快得很。”面对曾铎的缓兵之计,许隆不以为意。

“OK。”见对方连一点台阶都不肯下,曾铎也不多周旋了,“那许小姐想跟我聊什么呢?上次的开幕式的承包资格吗?”

“曾堂主误会了。”许隆摆摆手,“我呢,向来是不反对公平竞争的。”

“只不过吧,有件事您做得实在是不太地道。香城的长辈不太擅长跟您这种海归沟通,所以这事儿不得不安排给我来跟你讲。”

曾铎干脆把车熄了火,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哦?是什么呢?按照曾家风骨长辈说话,我可得洗耳恭听。”

见对方的动作,许隆也不示弱地紧随其后地下了车,“您刚到香城的时候对外发布了一条视频,并且公开了共享了所有信息。这很好。”

听她这么说,曾铎心中立刻就有了掂量。

原来是打算用这事儿开刀啊。

“只不过后来所有人带来的黄金都被判定为‘假货’。”许隆皮笑肉不笑,“这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

曾铎立刻反驳:“许小姐,我记得我当时在视频里说了。我愿意以双倍市价收购的是,经由我提供的线索而找到的,当年的那批黄金。”

“你怎么判定这些黄金不是当年的黄金?”许隆一抬头,“还是说,你们的判定标准是线索?那你们能证明别人解读线索的方法是错的吗?”

曾铎语塞。

因为这个部分一直都是由季岚负责的。

每次有人送黄金小样过来,自己只是转了个手就送到了季岚那里进行鉴别。

虽然自己也问过几次,但季岚始终都没有告诉过自己他对于黄金的判定标准是什么。

作为天天跟人打交道的许隆当然没有放过曾铎的不自然反应,当即就要继续加压。

“因为成分不对。”季岚的声音从停车场上方的喇叭中响起。

曾铎大喜。

“你们带来的黄金都太纯了。”

然而这第二句解释,却是在地下停车场的拐角处传来的。

说这话的人,是蒲千阳。

身在广播室的季岚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这个秘密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此时,他终于相信蒲千阳的确是查到了什么了。

看到从墙后走出来蒲千阳和祝云宵,许隆眼中带火。

真是天堂有路你俩不走,地狱无门你俩天天进来遛弯。

强把怒气压下去后,她冷冷道:“黄金太纯了?你说太纯就太纯?你当大家是傻子吗?”

周围其他的人也应和着:

“从来只听说嫌黄金成分杂,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嫌黄金纯的。”

“出尔反尔,玩不起就别玩。”

“这新礼雅堂跟老礼雅堂真是没得比。”

蒲千阳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嘈杂声压得听不见半点自己的声音。

见状,祝云宵抬起长腿重重踹上了一边防止消防器材的铁皮箱。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回荡在地下停车场里,引得好几辆停在车位上汽车发出了尖锐的报警声,连带着让不少人吓了一跳。

终于,蒲千阳再次有了说话的机会。

穿过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群,蒲千阳来到了人群的正中央。

“今天聚在这里的各位想必都是香城的重量级角色。”他环视一周,“所以我相信抛去曾铎先生之前在镜头前叙述的那个版本,各位心里对于二十年前的那起惊天大案一定或多或少地有一些独特的了解。”

“是什么让各位对这来历不明的十吨黄金如此执着?”

“因为它是毫无风险的两个亿吗?”

在蒲千阳说出这句话后,人群中大部分人的神色都发生了变化。

“可惜,这黄金的作用并不是像各位小道消息中所流传的那样,是某个香城富商想要偷偷转移的灰色资产。”

“它们其实是一种配件的原材料。”——

“黄金掺锡……”祝潇看着面前坩埚自言自语,“还是这个比例……”

那急促敲着桌面的手指暴露了他心中的久违的惶恐。

这是哪来的?

这又是要干什么?

第306章‘编外顾问’

很多人来到了香城会给自己启一个新的名字,并编撰一套新的身份。

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不会被宣之于口的默契。

所以在互相聊起来历的时候,大多数人的身份听过就算过了。

那么跟其他来到香城重启人生的人比起来,祝潇有一个最大的不同。

他,正经工科出身,而且学历还挺高的。

而且是有正经毕业证书可查的那种。

要不是有一日在庙门口被一个系粉红发带的女生迷住了心神,此时的他应该会成为一位高级工程师,领着旱涝保收的薪水奔波在不同的大型机器之间帮各种焦头烂额的工厂解决问题。

为了一个来路不明还只见了一面的女人,这值得吗?

祝潇才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挺好的。

如果这片土地天然有这种规则的制约,那么为什么那个掌握规则解释权的人不能是他呢?

但在工科专业领域不一样,不管你理解与否,静默的物理规则就是唯一的法则。

金,密度大,延展性好可以被加工为各种形状,导电性虽然不如银和铜但胜在很难生锈和氧化。

至于它的价格,在很多使用情况下价格根本算不上个事儿。

锡,虽然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金属,在延展性之外的,种属性都不是非常突出。

但它有一个奇妙的特性:对于温度非常敏感。

当温度下降到一定程度,锡会逐渐变成松散的粉末,用手指碾过它就如同碾过被烧成灰烬的纸一样简单。

而在温度升到某个值以上,它又会变得很脆,变得一敲就碎,宛如被砸在了尖端的鲁伯特之泪一样化为齑粉。

而两者结合起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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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得到一种稳定不会氧化和生锈,但是但凡被暴露在温度变化幅度稍大的环境中就会迅速损毁的合金。

诚然,截止目前,合金依照混合金属的种类和比例已经有了万万千千的组合,而每一种合金总会有它适配的场景。

但是黄金和锡的合金实在是少见……

祝潇记忆力非常不错,甚至能记得住读书期间老师在课堂上不经意间提到的各种拓展性知识。

所以他才会在发现这金绣屏风摆件所用的金线的材料组成成分后表现地这么慌张。

*

“至于黄金和锡的合金的作用。”穿着的确良衬衫的教授把写得只剩下一个头的粉笔抛进讲台的纸盒中,随意地说,“我们学校出去的学生以后工作中大概率是用不到的。”

听他这么说,前排的祝潇立刻起哄捧场:“教授!为人师表可不能藏私啊!”

教授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温和地笑道:“不是藏私。我是真诚地希望你们用不到。而且期末我也不会考的。”

听他这么一说,对于班内其他的同学来说反正也不考,那过去也就过去了。

但在祝潇这里可过不去。

看着教授表现,他大概是下定决心不说了。

所以祝潇只能私下去图书馆查。

在那个还没有计算机的年代,要是自己学校的图书馆没有,他就去别的学校的图书馆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他查出了结果。

然后他才领悟了,为什么当时的教授会说出,他真诚地希望自己的学生在人生中遇不到也用不到这个材料——

“密码机内部元器件的原材料?”碍于那边祝云宵的威压,人群中一些耐着性子听完蒲千阳的长篇大论,终于找到了机会反讥道,“你怎么不去写小说呢?”

“如果我是一个小说家,那我应该安排祝潇用一个极为小巧妙的技巧偷走了这十吨原材料,然后拐弯抹角安排他的儿子拿到十吨黄金然后以此为基础成为香城的王。”蒲千阳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比什么无缘无故消失然后被自己儿子记恨了二十多年爽多了?”

作为人群的重要代表许隆并没有直接否定蒲千阳给出的解释,只是问:“证据呢?”

蒲千阳双手一摊,“如果你是说能给你们看的直接证据,暂时还没有。”

听他这么说,人群中立刻发出了哄闹的声音。

然而这次不等祝云宵再有行动,广播中就传出了尖锐的电流声。

那高频的尖锐声音从停车场的音响中传出,如同尖刺一般扎在所有人的鼓膜上,同时也盖过了一切反驳的声音。

“如果这个答案各位不能立即接受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个PLANB。”把双手从耳朵上放下来的蒲千阳继续了自己的叙述。

“退一步,抛去之前我说的所有内容不谈的话,至少目前我们几方应该有一个相同的共识。”

他竖起一根手指,“二十年前,在香城,祝潇一个人,在一夜之间,让十吨黄金不翼而飞。没错吧?”

人群中不少人都微微点头。

“请问在座的各位能做到吗?”蒲千阳化指为掌,以这种邀请的姿势绕着曾铎的车走了一圈。

每走过一定的角度,他就会问上一句:“您能吗?”

沉默的人群给了他回答:不能。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关于这件事会闹得这么沸反盈天。

在李日耀下命令将事情封存翻篇之前,所有人都在怀疑有人在帮祝潇。

不然,就凭祝潇一个人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将十吨黄金从层层的严防死守中带走,没有什么比这更像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了。

我怀疑你,你怀疑他,整个香城都快变成了一座黑暗森林,只要有人那段时间的行动有可能帮到祝潇那么这人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后来,祝潇跟十吨黄金本身已经不重要了,这件事更多被当成了一个攻歼别人的靶子。

回到原点的蒲千阳先是双手一拍,用清脆的鼓掌声宣布这个问题的结束,然后把一只手按上了胸口,“但我能。”

一下子,原本还存有一些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蒲千阳的身上。

“但是……”蒲千阳话题又一转,“我现在还缺两样东西。”

“是什么?”许隆问。

“一、祝潇的日记残页。”

“二、还原二十年前的紫金港。”

抛出自己的需求后,蒲千阳又打了个响指,“对了,抱歉地告知各位,我们只有十四天,哦,去掉我赶回来的时间的话,只有十三天来满足这两个条件了。”

十三天?!开什么玩笑?!

先且不说这祝潇日记的残页是什么东西,当年的人都没能找到的物件让二十年后的人来找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而且蒲千阳所要求的还原二十年前的紫荆港更是天方夜谭。

紫荆港是香城的重要港口,在这么多年的运营下早就经过了多次现代化改造,想要还原可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

蒲千阳当然知道这些难点,但是他也只能耸耸肩。

“了解祝云宵的人应该都多少知道我吧。”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告诉你。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对面政府的‘编外顾问’。”

编外顾问。

编外意味着这人不受一些普通条条框框的束缚可以自由行动。

顾问就是,他发现他提案,别人执行。

看着一些人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身份是什么重量,蒲千阳惋惜地摇摇头,“要是我没法交差,各位的好日子怕是也要到头了。”

“所以,为了让我交差达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终极目的,就麻烦各位配合一下吧。”——

祝潇全身心沉浸在自己思考中,一反常态地完全没有听见身后传来的敲门声。

在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得到反馈后,季平之的夫人便自主主张地走进了祝潇所在的房间。

她把木质托盘放在一边,“饿不饿?吃点吧。这里还有麦茶,将就解个渴。”

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的祝云宵用手掌将自己的计算结果遮住后,笑着对来人说:“麻烦你了,阿莲姐。”

“这有什么麻烦的。”阿莲大方一笑,“而且平平他也提前跟我说了要给你准备好所有你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阿莲姐的准备确实帮我省了不少时间,不然我今天肯定得不到结果的。”祝潇说着将阿莲拿过来的点心夹起放入口中。

当糕点在嘴里融化时,他突然问:“这点心是放了荷花蕊吗?”

听他这么问,阿莲惊喜又略带不好意思地说:“你之前说放荷花叶虽然味道浓郁,但整体欠了些回甘。所以平平帮我想了个办法,用晒干的荷叶茎配合荷花蕊作为新配方。”

祝潇真心夸赞道:“荷叶茎荷花蕊纤维都粗犷,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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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心却吃起来这么细腻,阿莲姐果真心灵手巧。”

“哎,你太夸奖我了。”阿莲用托盘遮住了半边脸,但她上边弯曲的眼睛依然暴露了被夸奖而开心的事实,“比起琴棋书画痒痒精通的你,我这点算什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说:“对了,你设计的盒子当真是广受好评。附近好多人都会把它们攒起来当针线盒用呢。”

“举手之劳,阿莲姐不必挂齿。”祝潇叹道,“只希望小芸发现原型是她后饶我一命。”

“不过如果非要被打一顿,那不如我先找卖这金绣屏风的人特定一份。”

“一顿好打顶两次,值啊。”

被祝潇的话逗得直笑,阿莲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的信封,“这个是平平让我交给你的。”

“他说,如果你没有问与金线来源相关的事情,那我就把这张纸扔进灶台烧了。要是你问了,就交给你。”

展开纸条后,祝潇眉头一挑,“知我者莫过平之兄,真是帮大忙了。”

*

季平之并不擅长与文物之外的东西打交道,能查到这批金绣屏风摆件中原料是从紫荆港流出的这件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在与人来往这方面,大概没有人比祝潇更懂其中的运营与玄妙之处了。

祝潇没费多少功夫就从相识的普通居民那里打探到了近些日子紫荆港周围有些不对劲的位置,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在一个距离恰到好处的高点支了一个小据点。

据点里放了一台望远镜,而望远镜对着的地方则里里外外被保镖围了个水泄不通。

祝潇在这些护卫人群中认出了不少来自于地虎的老面孔。

看起来没法再近一步混入人群观察了,但没关系。

他就像一只隐匿在黑暗之中的蜘蛛,任凭风吹雨打纹丝不动地在它织就的蛛网上等候猎物的到来。

终于,那间被森严守卫住的房间迎来了它的客人。

而在那位客人开门的瞬间,祝潇也终于看清了那房间中存放的的物品的外表。

是黑色的金属漆包裹着形状奇怪的盒子。

他的猜测不假,果然是那些诞生于单片机之前不得不用金锡合金来保护终极秘密安全的密码机。

而且足足有二十台。

第307章托孤

送走今晚最后一组客人,祝潇坐在书桌前用刚刚被冷水浸泡降温的双手盖住了略显疲惫的双眼。

“你今天状态好像不是很好。”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他身前大概三米的位置响起。

听出了来者何人,祝潇甚至都没把手放下来。

“厉锋你这家伙真是的。有一说一,我每次去你办公室可都是会敲门的。”

刚刚在其他的房间结束了交易的厉锋拉开祝潇面前的椅子,随性地坐了下来,“因为吴芸不在吗?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原本老爷子在拉维斯加那边的交易应该是安排你去的。”

“一部分原因吧……”祝潇把手拿下来后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了桌面上。

自从看到了那批密码机后他就再也没能睡一个完整的觉。

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他的思维留出了些许空挡,一种密集的发条旋转的声音就会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填满每一个大脑皮层褶皱的缝隙。

这种精密的规律的声音会带来什么结果祝潇目前并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在它们开始齐齐响动后就肯定会有人遭其灾殃。

当然,他可以选择当一只鸵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查到。

毕竟怎么想,那些东西带来的争斗都不会第一时间发生在香城。

可覆巢之下无完卵,而且要是自己当真这么做了岂不是辜负了季平之的信任?

说起来,从那天开始季平之就一直不在家……

厉锋顺着祝潇的话问:“所以是还发生什么其他的了吗?”

祝潇看着跟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然后又毅然决然地跟着自己来了香城的厉锋,心中情绪非常复杂。

即使厉锋现在已经在求娶了一位大蛇头的情妇后成了香城最大的走私商,但那促进他行动的最原始的想法一直都是“要比祝潇强”。

那么假如自己当真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会不会为了跟自己较劲而擅自行动呢?

不等祝潇那边思考出个结果,厉锋表情略带无奈地接起了电话。

即使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张将近一米宽的桌子,祝潇也能非常清楚地听到对方手机里发生了什么。

“老爹,你之前没收的我的水枪你给我放到哪里去了?”一个充满少年的活力与稚嫩的愤怒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明天先还我一会儿,我有大用!”

厉锋完全不为所动,“你又要干什么?”

另一边的声音得意道:“安轩和房惠惠埋伏我!为了给他们两个一点小小的教训,我将以最高配置出击。”

“不可以。用桶泼比什么水枪来得都强。”厉锋当场否决了对方的请求。

电话两边的父与子相互拉扯一番过后,终于以儿子的失败告终。

祝潇听着两人的对话,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我其实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他的名字应该是源自那句‘生我麒麟儿’吧。”

“麒麟不麒麟的我不知道,但跟一只野兽一样闹腾是真的。”厉锋感觉这一通电话打下来,自己折寿了不少。

“小孩子闹腾是天性,我都担心以我们家那个的性格将来都找不到老婆。”祝潇单手托腮面露愁色,“你前妻最近怎么样?”

“不知道,离婚后我比较少去主动打听她的消息。一般都是她旅游到了什么地方会给我寄明信片。”厉锋也不避讳,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既然我可以让她是自由的,那还不如成人之美。”

“够大方的。”祝潇主动跟厉锋碰了个杯,“我是很难想象假如吴芸要是跟我离婚了另外有了喜欢的人我得多崩溃。”

完整旁观了这两个人的“他追她也不逃”的爱情历程的厉锋淡淡道:“她肯定不会的。”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是我可以接受的。”祝潇突然话锋一转。

这倒是切实地勾起了厉锋的好奇,“是什么?”

“除非我消失不见了呗。”祝潇捏着杯口轻轻摇晃着那切割精致花纹繁复的威士忌杯,语气中似乎怀着几分不甘与释然。

看着对方的反应厉锋眉头微皱,终于想起来今天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来找祝潇了。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他再次发问。

祝潇突然又恢复了常态,笑道:“怎么?难道白手套就不能偶尔脆弱感伤一下?”

厉锋站起身就要走,自己真是发癫了会觉得这种家伙会有自己排解不了的心事。

“不过呢,刚刚说的有些话我还是认真的啦。”在厉锋身影消失之前祝潇补充道,“如果有一天我当真消失不见了,就真的得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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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锋听到了。

厉锋的回应是重重地把祝潇办公室的门关了上——

“事情就是这样。”许隆告状似的把之前蒲千阳的长篇大论复述给了吴芸,随后一口气把面前威士忌杯里的冰水灌了个干净。

这威士忌酒杯是经典的中古款式,感觉自中央塔十七楼建成投入使用后就一直存在在这里。

它听过的秘密见证过的交易,或许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多。

吴芸抬手握住面前细颈的凉水壶如同安抚一只气炸毛的猫一般将许隆的水杯填了满。

伴随着水流撞击杯壁和其底部冰块的声音,她平静地问:“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话自然问的是坐在会客厅另一端的四人,更准确地来说,是问得是蒲千阳。

“许隆说得挺完整的,内容上也没什么偏颇。”蒲千阳先是朝着吴芸乖巧地点头,然后微微侧身转向许隆,“但有一说一,明明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后备工作,你怎么就要把你在商业竞争中损失的单子都结算在我身上啊?”

许隆自知自己是有点撒气的嫌疑,但既然能挑着对方的七寸打,那她才不介意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对事不对人呢。

她没有回答蒲千阳,反而又问向了祝云宵:“我以为你们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这就拆伙了?”

曾铎赶在祝云宵开口前,强势介入了对话:“别别别,许小姐,这两位是我礼雅堂的客人,有什么事儿你冲我来。”

吴芸看着正在跟许隆“你来我往”的许隆,轻声说:“礼雅堂啊……”

随后,她将目光落在了一直特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第四人身上:“季岚,你不惜在厉锋身边跟了这么久,甚至在找到机会后费尽心机把礼雅堂重新建了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您所见,我想要一个公道。”被点到的季岚也不逃避,“二十年前,我的父亲一去不回,紧接着日月帮就对礼雅堂进行了围剿,然后我的家和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没了。我想要个说法,不算过分。”

在季岚开口之后,另一边原本针锋相对的许隆和曾铎立刻安静了下来。

毕竟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再怎么弯弯绕绕,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些财富与名望上的积累与争夺。

这种浅显的追求,又怎么能跟季岚沉淀了多年的执念相提并论。

听完季岚的理由,吴芸轻轻点头,半晌后她开口道:“那这件事,不如就全权交给礼雅堂处理吧?”

虽然这句话是个问句,问的是目前正当值的白手套许隆,可许隆并没有那么多话语权。

不过许隆愿意相信吴芸的判断。

因为她知道,这个能为了让白手套形象彻底在香城打响而把自己的喜好全部改弦易张的女人对维护中央塔的决心相比于自己绝对只多不少。

“阿姨,我顺便问个问题啊。”眼见着双边要达成共识,蒲千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中央赌场是不是快要分家了?”

瞬间,许隆的腰背又直了起来,正欲反驳之时,蒲千阳补充道:“当然,这个事情其实是云仔跟我说的,不然我是察觉不到的。”

“有些区域的店面的经营范围相互之间有了重复,不少存在了很多年的信源点被拆换。”祝云宵非常及时且准确地点出了那些令他感觉到异常的点。

然后他给出了掷地有声的结论:“分家是新特首施加的压力吧。没有人能允许有一个稳定的势力一家独大。”

“所以,这几次的角逐中,中央赌场才会屡屡败给初出茅庐的礼雅堂。”

这下许隆就算是想要掩盖事实也无从下手了,大家都坐过同一个位置对危险有着相同的感知,对于对方能做的决策和行动以及对应带来的后果心知肚明。

而且这祝云宵明明都离开这么久了,怎么一回来还是强势地令人讨厌。

“你还真是什么都跟他说啊。”许隆眼睛一眯,即将柿子捡软的捏。

面对许隆,祝云宵第一次说出了一些可以被称为有绅士风度的话:“时代不会依照你的个人意志而改变。辛苦了,你已经很努力了。”

许隆语塞,半晌后转回过头。

切,这种来自逃兵的安慰,她才不稀罕呢。

“言归正传吧。”吴芸再次主持了话题的走向,“你这两条要求中,第一条我应该是可以让相关人士进行一番配合的。”

她用指甲轻轻点着桌面,“可能也是看在当年老爷子的面子上,很多跟祝潇有关的东西都被保存下来了。”

蒲千阳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但关于你想要在一定程度上还原紫荆港这件事,中央塔,甚至任何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爱莫能助。”吴芸微微抬首朝着窗外示意了一下,“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从几人的视角看去,灯火辉煌的中央塔落地窗正对的是沉寂无光的朴素到甚至有那么一些简陋的,市政大楼。

“你只有能说服他同意,才有可能调取到当年紫荆港的相关资料。”

“然后,请在我们所有相关人士的面前,给我们一个解释。”

用手扣住身边祝云宵的手心,蒲千阳恳切地回道:“一定。”

第308章闭环

香城,公墓。

因为今日并不是清明或者其他的节假日,所以来这里祭拜的人寥寥无几。

这就让停在墓园门口的那辆平常混在车流之中毫不起眼的黑色车辆显得格外突出。

不过虽然这车的颜色不起眼,但挂在车身上白底黑字的车牌却实打实地证明了这车主身份的不同寻常。

让司机留在停车场等候,郑执毅独自一人提着一个朴素的塑料袋上了山。

被他皮鞋踏过的石质的台阶缝隙中长了些许还没有被清除的苔藓。

那一簇簇青翠蓬勃的绒毛在空气中奋力张开,好像这一片区域中难得的能带给人慰藉的事物。

“两年了。”郑执毅在一座墓碑前站定后伸手轻轻抚上了那光滑的表面,“如果不是手机备忘录会定期提醒我准备来给你上坟,有些时候我真的还觉得,你只是出了趟远门。”

墓碑自然不会说话,回应郑执毅只有墓碑上郑二面容严肃的证件照。

郑执毅浅笑了一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火柴。

毕竟自己只买了十来块的物品,人家白事店的老板自然是不会搭个打火机给他的。

郑执毅先是往那坟前的铜盆里扔了两张印着天地银行的黄纸,随后从火柴盒里取出了两根火柴在盒身一边的砂纸上擦了燃。

“最近香城主要抓环境保护,我也不好带头破坏规矩,所以我们就象征性地走个流程。”

他小心地把孱弱的火苗护在手心,然后利用其摇曳的尖端将那两张黄纸点了燃。

“数额那里空着呢,你自己填吧。”

伴随着黄纸的燃烧,一股青烟迅速地飘起又散开来去。

把火柴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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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盆中确保其彻底熄灭后,郑执毅毫无形象地在墓碑前铜盆的一边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电子烟。

“当特首比我想象地还是要轻松一点。”他陪了一口,“所有人都是好人,所有人都会来配合你。”

“但代价呢,就是我需要更加仔细地去甄别和观察,别人跟你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冷不丁笑了一下,“毕竟,连你都会跟我说假话呢。”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原本就阴着的天空飘了细密却温润的雨。

骤然落下的水珠把铜盆中燃到最后一个角的纸钱淋灭了。

“看,撒谎的人天都要罚你呐。罚你收不到钱,地下没法买烟哦。”郑执毅大笑一声,任凭细雨落在他的肩头。

他继续仿佛聊天一般说:“至于工作部分,可以说推进地相当顺利。那些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天方夜谭’都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你在这里应该是能看到的。”他从左到右地看向那些或远或近的工地,以及在海雾中隐没的巨轮。

但在看到一个建筑的时候,郑执毅突然停下了动作,“可是有件事我始终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在他此时的视野中,中央赌场的高塔璀璨醒目地立在那里,一如既往。

“虽然以前一直对这以中央赌场为核心的香城黑暗面只是有所耳闻,但到切实接触之后才发现这里边的盘根错节当真是比我们那边只多不少。”

“如果当时你别去越过祝云宵的底线,说不定我是可以在任期里让香城变得更干净些的……”

电子烟的烟身上亮起红色的电量警示,郑执毅掂了两下把它揣进了口袋,“算了,不说了,反正有劳你在下边多通融走动一下吧。”

每次他来跟郑二其实聊的话题都差不多,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听腻。

听腻也忍着吧,不然为什么连抱怨的梦也不给自己托一个。

郑执毅起身朝着园区大门方向下山而去。

雨势突然变大,从原本的绒毛细雨变成了针织连绵的小雨。

好在路边还有个平日里供人歇脚纳凉的亭子,郑执毅便走了进去打算等这一阵雨过去。

他前脚走进亭子,后脚就有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跟了进来。

奇怪的是,这人明明手上拿着伞。

郑执毅心中顿时竖起了防备。

“郑特首,您好。”来人果然直接叫出了他的姓氏与官职,“可以耽误您一小段时间吗?”

“有件小事想取得一下您的同意。”

郑执毅倒没有感觉惊讶,毕竟求他办事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要是一段时间没碰上那么几个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他毫无感情地开口道:“如果是公事,请走正统的预约平台。政府的工作人员会分流审核。”

“如果是私事,恕不奉陪。”

被这么直白地拒绝,来人也不恼,反而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将雨伞上的水珠抖落,蒲千阳把伞放到一边,一边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一边用仿佛聊天一般的语气说:“这件事对我来说是算是半个私事半个公事,但对您来说应该算是公事。”

“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那种公事,或者说最好没有人知道的那种公事。”

在蒲千阳说完这段话的时候,他刚好将自己的证件拿到了郑执毅面前。

郑执毅自然是认得蒲千阳证件上的标记的。

而带着这个标记的人的到来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什么公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他半是求教半是讥讽地说,“尤其是你们那边不是讲究一个光明正大吗?”

蒲千阳宽容地笑了一下,随后一个非常古怪且饶舌的发音从他的唇齿中说了出来。

似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发音没有错误后,蒲千阳将手遮在嘴边朝着郑执毅靠近了些距离,“这是它在我们那边档案书里的原版本名字,在香城这里,它应该会被称呼为……”

听到蒲千阳伴随着成珠儿从屋脊滑落的声音说出的这个隐秘代号,郑执毅猛然纂紧了手中的火柴盒。

这件事是香城的无妄之灾,他坚决不能接受有任何势力拿这件事做文章。

经过薛魁的敲打,蒲千阳早就将香城政客特有的反骨情绪了然于胸。

于是在郑执毅否决自己的任何提议之前,蒲千阳立刻给出了态度。

他后退一步,张开双臂,“如您所见,我现在是一个人来的身上也没有带着任何窃听设备,说明对面想给您一个机会。”

虽然很想驳斥说香城不需要对岸的“指点”,但郑执毅也知道,绝对不可以给对方留下任何借口来介入香城的优先级远大于其他的任何香城的行动。

“说明你的来意,年轻人。”他说。

蒲千阳便用最简练的语言将二十年前祝潇留下的谜题与摊子讲述给了郑执毅。

郑执毅认真地听着。

思考过后,他问:“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让我批准文件的借调呢?”

“所以,您这是答应了?”蒲千阳反问。

郑执毅不答,见此时雨暂时停了,便继续朝着山下走去,“按照正常流程,你需要去香城政府服务网站上填写表格,十个工作日内会有回复的。”

“十一天。”蒲千阳依然站在亭子里,“那边只给我十一天。”

“再扣掉一些布置和实验的时间,您要是觉得十个工作日可以让香城政府想出并执行一个更加妥当的计划的话,那今天我们就当没见过。”

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言外之意,郑执毅猛然回头。

将伞重新打开,并朝着上山方向走去的蒲千阳在郑执毅的视线中轻巧转身,“要是不能,有个方法总好过没有,不是么?”

“而且按照原则,要是没能完成任务,我会是先被追责的那个。”

“二十个工作日后,应该够各位找到个好办法了,不是吗?”——

为了配合蒲千阳的需求,也为了向郑执毅位代表的香城政府表示礼雅堂愿意投诚效忠的态度,曾铎大手一挥,硬是在短短几天时间内从香城以及东亚周边地区集齐了九吨的黄金。

另外一吨的锡则是作为添头,被悉数熔进了黄金之中,经季岚的校对与调整后熔铸成了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十吨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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