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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但是被撤回 冬啼鸟 73222 字 10个月前

就如同火在各种神话传说中现于人间时他们原初的任务一样——

蒲千阳将手中的打火机熄灭后踩碎踢进了面前正在散发着浓烟的铁笼中。

这笼子里装的是一种奇妙的由各种或干或湿的植物组成的混合物,有些是在花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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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市场买的,有些是在线上订的。

时间有点赶导致成品不够完美,但效果看起来还算够用。

它们组合起来之后的产物拥有一个还算知名且典雅的古称:狼烟。

再次确认铁笼的周围不会有任何的可燃物后,蒲千阳站起来退后两步,又顺手打开了最大的那扇窗。

随着这扇窗户的开启,原本只能从一个方向上涌的浓烟瞬间找到了绝佳的宣泄口并在夜风的作用下朝着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涌了出去。

在那近乎实体化的黑色流过嵌在天花板上的报警器时,原本理应发出尖锐蜂鸣的火灾报警器此时安静地宛如一只被拔了毛的鹌鹑。

蒲千阳哑然失笑:“也当是给这里的消防提个醒,别收了两头钱还每年年检的时候只走个过场。”

从小屋中出来站到没有被黑烟笼罩的上风口,他对着正在望风的祝云宵说:“那么依照计划,你去虚张声势,我去浑水摸鱼。”

祝云宵点点头,又在手机上确认了一番时间。

此时距离之前和林瑛在信号中传递的汇合时间还有十分钟。

“马甲难得,动作小心点,别被看到了。”蒲千阳再次提醒,“不然这头大费周章把人救出来,那边扭头人家然应过来就来跟你这位大人物当面对质要人,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知道了。”听着蒲千阳的叮嘱祝云宵浅笑一下,“至于现在在香城跟我要人,那算他有本事。”

蒲千阳啧了一下。

他又忘了,香城这里不是那种完全需要讲究规则和道理的地界了——

待到浓烟终于触及到了一个没有玩忽职守的火灾报警器的时候,林瑛终于迎来那声期盼已久的长鸣。

大概是在安逸的环境中生活太久了,在报警器响起后大概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里,这小区的居民也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窗外的浓烟,这才大叫起来给这件事情定了性:“走水了!”

或许是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句略显掉书袋的提示,那人又换了个说法大叫起来:“着火了!”

这下所有人都听懂了。

然后所有人都慌了。

因为有风力的加持,浓烟虽然是从同一处升腾而起的,但此时却相对均匀地弥漫在整个区域之中,让人一时之间没办法通过识别浓烟的来源。

谁知道着火的是不是自己家的楼啊!总不能这个时候赌谁命好吧?!

于是从低楼层的居民开始,大批的人分批地涌了出来,聚在带有喷泉的广场上心有余悸地开始打电话、找人、报火警等等一系列活动——

住在中高层的林启年夫妇一左一右地紧紧牵住了林瑛的两只手。

在贴着墙走的情况以及林启年夫妇的保护与缓冲下,三人并没有被几栋楼汇聚起来的慌乱的人群中被冲散。

自知道这小区着火了开始,林启年的神经就崩得特别紧,他那双手几乎快要将林瑛的手腕攥红。

他喃喃道:“阴魂不散。”

混乱中,林瑛并没有听清林启年在说什么,但是她顾不得了。

“伯父,你拧着我了,有点疼。”她的语气略带请求。

林瑛其实并不在意这点痛感,此时的她必须创造一个机会。

但林启年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只是说:“等出去了。”

另一边伯母也帮腔:“小瑛,事急从权你担待一下。”

被两边的人牢牢束缚住的林瑛此时突然感觉非常地憎恶,憎恶于自己的无力。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这如今看来,自己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甚至还退步了,连别人交给自己的任务都完成不了了。

此时嘈杂的人群中一句略带无奈的“每一个PlanB都是为了‘就知道会这样’而生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传进了林瑛的耳朵。

她一惊,正下意识地要回头找人,又回想起了之前信号中的叮嘱,强行压下了自己的动作。

随后,一声带着赞赏的轻笑自她的耳边响起:“放松,准备了。”

下一秒,林瑛只觉得两根冰冷的金属物体贴着自己左右侧小臂的皮肤自上而下地滑落,然后重重刺进了那两边擒住自己的两只手。

林启年在吃痛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是人体在意外受伤时那种下意识地回缩是没办法控制的。

只这么微微一松,等到他再回握过去的时候就只握到了一把空气,林瑛那纤细的手腕早就不在原地了。

他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林伯母那边了。

林启年震怒地在人群中四处张望。

可任凭他如何寻找,在人海茫茫中又哪里看得到林瑛的身影?

得了自由的林瑛微微下拽刚刚自己被扣在头顶的黑色帽子,正要出声感谢却提前被打断了。

那边用非常绅士地手势引着林瑛的蒲千阳一边在人群中拨开一条前行的路一边说:“一点微不足道的基本战术素养。不客气。”

不等林瑛再次张口,蒲千阳又主动补充:“那边云宵在拖延时间。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给他发消息让他撤离的。”

两句话把林瑛想问的全都回答完了。

但她还是固执地说了一句:“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蒲千阳宽慰说:“不麻烦,你可是云宵非常重要的朋友啊。”——

另一边,随着消防车队的到来,蒲千阳所制作的“狼烟”把戏被彻底戳穿。

得知真相的一众居民怨声载道,把这个“恶作剧”的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也有居民察觉到了一些不对,跟物业管理人员当场对峙了起来。

被抓了正着的物业也是百口莫辩,总不能把消防验收那边收钱办事的事儿拎出来分锅吧?

然而任凭那边乱成了一锅粥,林启年心中却只有一件事:找到林瑛。

但此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林瑛已经被蒲千阳藏到了一处不那么正规的小宾馆里,单凭林启年夫妇短时间内是绝对寻不得的了。

久寻林瑛不得的林启年终于是认了栽。

他缓缓坐在了被消防打开来了的消防栓的旁边,低头听着水滴点点滴落的声响。

啪嗒——

看着四溅的水花,他突然冷笑一声。

“恭喜你啊祝潇。”

啪嗒——

“就算这人不是你那个儿子,也当真是算得后继有人啊。”

当年的消防车队来得也勉强算得及时,人员设备都非常富裕,可他们面对着一个极为棘手的情况。

啪嗒——

“不过呢,我觉得相比于你,这位接班人还是差点火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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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当年那仓库附近的消防栓可当真是一滴水都接不出来。

聚在仓库周围的几十辆消防车在喷完自带的水后后继无力,只能干看着那烈火卷上仓库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连周边的小区听见钢铁弯折与坍塌的声响。

至于哀嚎声?听不到的。

早就听不到了。

啪嗒——

“我那些兄弟,当真是输得心服口服,哦,心熟口熟。”

时隔这么多年,林启年甚至都可以用这件事来开玩笑了。

只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如同厉鬼般可怖。

啪嗒——

“算计是到位了,可心不够狠。”

啪嗒——

“斩草要除根啊。”

啪嗒——

“不然我们哪来的报复的机会呢?”

啪嗒——

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林启年的神色变得癫狂了起来。

他不断地张握自己的手掌与手指。

之前被袭击的地方此时正热得发烫,汩汩的血正顺着血管冲击着每一寸肌肉。

“恨只恨当时我没能挤上一个位置,亲手把你那引以为傲的手指夹断一根。”

林启年沉浸在手掌的张合之中,似乎这样做可以让他充分地模拟自己刚刚所说的未能获得机会的动作。

在经由人体传达到听骨的指关节的弹响声中,一句平静的问话自他头顶响起:

“你刚才说什么?”

林启年蓦地睁眼,神色有些错愕。

无他,主要是这声音委实是过于刻骨铭心。

但绝无可能!

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可是接下来的这句话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你再说一遍!”

伴随着这句话压倒而来的,还有一个身穿黑红相间颜色的衣服的身影,宛如从烈火与地狱中归来一般。

第292章为一个人,鏖战千军

在祝云宵六岁那年,他听从了祝潇的建议要和同学打成一片。

于是他放学之后第一次参与了小男生团体组织的“冒险”。

在那次冒险中,他从一处建筑的缝隙中窥见了“真实”的祝潇。

“我爹说,这些人就是香城的渣滓败类。香城人的生活就是被这些人拖累的。”身处安全地带的带头男生用着他所认知到的最为不屑的语气评价道。

一行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不热闹,全然没有注意到祝云宵毫无血色的脸。

不是的啊。

不应该啊?

不可能吧?

这不明明只是个游戏吗?我们家天天都在玩,怎么就……

他必须找祝潇问个明白!

然而在他问出问题之后,正在洗碗的祝潇并没有给出他预期之中的答案。

“调酒是我的工作内容不假,但它的确只是我工作内容的一小部分。”

将已经被洗得光洁透亮还滴着水的薄胎瓷碗放到一旁的沥水架上,祝潇开始进行收拾厨房卫生的最后一步。

“所以,你其实是骗了我?”祝云宵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颤抖。

那你之前还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跟我讲什么做人的道理?

“应该说,我真话没全说。”祝潇低头看向朝着身高只到自己大腿高度的儿子,“看到你这么气愤,我很高兴。”

祝云宵完全没有被他后半句话转移走注意力,反而更加生气了。

“那你就说全啊!一半的真相算什么真相!”

一半的父亲又算什么父亲。

祝宵眼看自己儿子今天是不钻破这个牛角尖不回头了,便说:“这样吧,不如你先记住这种感觉。我们回头好好聊聊。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平等的对话。”

擦干了手上的水,祝潇蹲身在保证两人视线齐平的情况下祝云宵伸出了手。

“我保证,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绝不作假。”

只是这次,祝云宵没有一如往常一般握上祝潇递过来的手。

*

当时的祝云宵还不知道,很多年后网络上的一句极具伤痛文艺范儿但引起了广泛共鸣的话可以精准描述此时此刻他的状态。

——我知道很多道理,可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对许多成年人来说尚且如此,更何况那时候的祝云宵也只不过是一个读了很多书的小孩子罢了。

而吴芸这些天也不在家,祝云宵甚至没有第二个可以交流的角色。

连续几天都被这么复杂的问题折磨,他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于是同样是在祝云宵六岁那年,他在上学前用便签给祝潇留了信息,说是自己会在家里等着他,进行那场父子二人之间推心置腹的对话。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之前嘴上承诺了“绝不作假”的祝潇根本没有给他问话的机会,只是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个文身就彻底人间蒸发。

再然后,事情的发展就彻底走向了一个当时的他不能理解的方向。

所有人都在找祝潇,包括吴芸。

没有人找得到祝潇,包括吴芸。

祝云宵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如果可以他宁愿时光倒流到他参与冒险的那一天,收回那句“请问可以带我一个吗?”这句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无穷后患的话。

但这世界上没有这种奇迹。

所以此时此刻已经成为了不适宜存在的他选择了逃避。

当一个缩在假面里的人,这样在全新的环境中就没有人可以知道自己的过去。

就这样,他躲了很多年。

但最后,或许当真是命运的指引,兜兜转转,自己还是回来了。

不过相比于那种完全是被过往拖回来的人,自己多少还是有一些幸运的。

因为,他是在为一个人,鏖战千军——

“第一次出台?感觉怎么样?”童佐用他那只还能转动的眼球垂看着从十六楼的包间出来的祝云宵。

即使他并不是特别特别了解这中央赌场三层以上的业务内容,但他至少也见过了千千万万从这里走进来又走出去的人。

至少从不久前相伴离席的两位客人的表情来看,这次的服务他们应该是相当满意的。

从房间出来的祝云宵听到“出台”这个词,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托着筹码木质托盘的手却微微紧了一下。

那边将归拢清点好的筹码交到一旁工作人员的手中,祝云宵则是倚在露台的边际上望着香城凌晨的夜色吹风。

一边脱着手上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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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着金线的白色手套,祝云宵望着楼下从中央赌场侧门走出的两道身影,淡淡道:“红色西装的这位是大集团的新贵,走在他旁边的是交通部部长跟情妇之间生的私生子。”

“红西装的集团在竞标一座大桥的修建与运营。事关民生,媒体这次盯得特别紧,所以只能走一些不太能见得光的渠道行贿。”

“但他来得时机不太好,这个月钱庄的外汇额度用光了。那私生子又不太愿意接受其他的过手形式。”

三言两语解释了前因后果,祝云宵将手套轻抽在自己的掌心,像是拍卖会上叫完三声后落下的锤头一般,“所以为了帮助红西装先行达成目的,我自作主张从赌场的现金里匀了点账。”

虽然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事关现金账目,童佐还是要过问一下:“多少呢?”

“六百五十万。”祝云宵淡淡道,仿佛自己嘴里说的是六十五块一样。

童佐微微蹙眉,“多了点吧。”

“我觉得不是很多。但既然童先生这么说了,我明天会亲自操作补上的。”祝云宵似乎是终于从夜风中得到了足够的休息,直起身朝电梯口走去,“今天就到这里了。下班,再见。”

看着远去的祝云宵笔挺的身形和与旧人酷肖的侧脸,童佐不禁陷入了一种时光重叠的错愕之感中。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祝潇也是这个模样。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祝潇在自己这里一直是这个模样。

没有老过——

铛——!

祝潇的后背重重撞上了立在墙角的座钟。

睚眦欲裂的童佐几乎是从牙缝里把字句挤出来一样质问:“风头是你出的,为什么命是我妹妹还的?”

原本坐在祝潇对面的刚回香城不久的关亨看到这一幕人都傻了。

什么人命?出什么事儿了?没人跟我预告一下啊?

但无论如何打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而看童佐现在的状态,是真的有可能把人打死的!

于是关亨立刻起身拉架。

“童大哥,你冷静一点。”关亨将手指插进童佐的虎口,两只手用力地将童佐的手拉离了祝潇的喉咙几分。

“冷静?你让我拿什么冷静?!”童佐手上的劲道不松,只是两只眼睛发射出的赤红的目光瞬间从祝潇身上转移到了关亨身上,狞笑道,“假如死的是吴芸?我劝你冷静你什么反应?”

这话把关亨噎了个正着。

吴芸身为自己的亲师姐,三影手当前主家唯一的传人,也是打小一块长大扮演着长姐如母的角色,对自己意义非凡。

如果因为外人而死的话,自己的表现大概不会比现在的童佐冷静到哪里去。

可……这不是事情还没发生吗!

抛开其他规矩不谈,要是祝潇死了自己师姐可是要守寡一年的!

这可不行!

“反正你先松手!”关亨也懒得辩经了,把两人拉开要紧。

就在三人缠在一块难舍难分之时,祝云宵的房门又一次在没有被敲响的情况下被推开了。

“我得说句公道话。”

汤彦的话语先于他本人传进了房间。

“就你妹妹那个做事风格,出意外是早晚的问题。”伴着这句话,只见汤彦优哉游哉地走进了房间,非常不见外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次应该算祝潇倒霉,成了导火索。”

“汤彦你少说两句。”关亨手上还忙着呢,听着汤彦着明显在火上浇油的话直皱眉。

在最后一滴翠绿的茶汤被倒入杯子中后,汤彦将温度适口的茶水送至鼻前闻了闻,“而且,以你这个莽撞的作风,不出意外也会步你妹妹的后尘。充其量严重程度不同罢了。”

童佐唾了一句:“你又凭什么教育起我了?”

“爱改不改,反正死得又不是我。”汤彦完全不为所动,将茶水一饮而尽后把拎在手上的资料抛到了祝潇身边的桌子上,“你要的地虎残党的情报,记得给钱。”

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是,这次汤彦带来的资料是一式两份的。

发现了这一点的童佐愣了一下。

随即汤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还不懂?”

汤彦都这么发话了,这另一份是给谁的自不必多说。

终于得了喘息机会的祝潇在咳了几声后说:“关亨,你带童佐出去吧。他来赌场的次数不多,加上最近这里改道装修,他可能会迷路。”

关亨点点头,然后把童佐连引带拽地拉走了。

汤彦把最后一滴茶收掉后,咂咂嘴道:“要是关亨不在,你不会真的打算不还手生生被掐死吧?”

“童佐他不会的。”祝潇略带疲惫地笑了一下。

汤彦大概永远也不理解祝潇的这种对别人的迷之自信从何而来,在这一点上两个人永远没有办法达成共识。

“帮主之前总是跟我说斩草要除根,但我一直都不是认可。”祝潇拿起剩下的那份资料翻看起来,“可这次童妹妹的遭遇当真是让我受教了。”

祝潇修长纤细的手指在资料上轻轻敲动着,而他指尖的落点之处恰好就在最上边这份人员资料的眼睛上。

这份资料上写着:

地虎一组:林启年。

“所以这次,我需要设一个更好的局。”

当前状态:疑似存活。

“让这段纷杂的恩怨彻底终止在我的任期里边。”

第293章我不想你后悔

被死死扼住咽喉的林启年瞳孔震颤。

这震颤一半来自于头颅供血被阻断后人体的下意识的抽搐,而另一半来自于他本人对于面前人物的震惊。

虽然自己没有亲眼看到祝潇生命了结的那个瞬间,但那祝潇遍体鳞伤地被捆在刑讯椅之上再无声息的模样,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

香城黄昏分界时残存的阳光透过密布着划痕的玻璃投射到祝潇的侧脸,那原本光滑的皮肤以及上此时已经布满可怖的血痂与绽开的伤痕。

在自己检查的过程中,无论是这人微张的嘴唇还是精致的鼻子前都再无半点气流的翕动。

可如果不是他,自己面前这人又会是谁?

在暗中听到林启年的自言自语时候,万般思绪与过往从祝云宵的脑海中掠过,几近将他的大脑全部占满。

这里边一些是小时候他记忆中带着笑颜的父亲祝潇,一部分是在他回到香城之后从一些细微之处了解到的老好人祝潇,还有一部分是他进入中央赌场成为白手套后所认知到的“前辈”祝潇。

当祝云宵将这些从不同渠道汇总起来的信息拼凑起来后,他终于对于自己的父亲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认知。

当祝云宵亲自站到一个高度后,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当初父亲不愿意对自己说“完整的真话”——

“来,儿子,今天给你一个自主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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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利。”祝潇一脸鬼祟地从正在搭积木的祝云宵身后探出头来,手中持着成套的注音书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笠翁对韵、唐诗宋词、论语孟子,请选择接下来你想要背诵的选手。”

祝云宵虽然年龄还小,但脑子非常活络。

于是他回过头用童声问:“我可以不选吗?”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最后是祝云宵先败下阵来,委屈地说:“背东西好痛苦的。”

“学习哪有不痛苦的,快乐学习那是忽悠人的。”祝宵的脸上写满了尊重与理解,但嘴里说出的话却非常地令人心寒。

“那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有背这些东西吗?”祝云宵有些不服气,另辟蹊径问。

这下可算是让祝潇找到了立足点了。

“当然有啊!”他趾高气扬地宣告,“我不仅会背,还会默写呢!”

另一边听着父子二人对话的吴芸大概是用尽了自己毕生的信念才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因为她从厉锋那里早就得知,虽然祝潇嘴上说的义正词严,但这人会背会默写的童子功完全是被教书先生课后罚出来的。

但是作为妻子,这种时候自己坚决不能拆丈夫的台。

祝潇和祝云宵彼此之间僵持不下,最后还是祝潇选择了退让。

祝潇将手里看着就厚得可怖的书册收了起来,换了一套街边小店中最常见的扑克牌出来。

“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祝潇将扑克牌的卡套拆开,把大小王以及一张万用牌抽出撇掉后将剩下的五十二张牌拢在掌心之下。

“只要你击败我一次,我就允许你少背一本。是不是听起来特划算?”

*

“这位小哥,太谢谢你了。”一位老人家看着被自家不成器的败家子偷走的养老钱被如数归还后几乎泣不成声。

“不客气,也是阿婆你运气好,这钱他们还没动,我才有机会给拿回来。”祝云宵是见不得老人家哭的,但他现在能做的也不多,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他常备的纸手帕抽了一张递过去。

接过纸手帕的婆婆擦了擦泪,抬头问:“冒昧问一下,你认识祝是姓祝吗?”

听到这个问话,祝云宵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不是。”

此时的他有着另外的化名,自然是不能认的。

“那还真是抱歉了。因为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来着。”婆婆叹了口气,“虽然性格和说话方式有所区别,但我能感受到,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好人吗?

祝云宵自认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

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而且这个人最好是一个“好人”。

上一个“好人”是祝潇,下一个“好人”可以是自己。

*

汤彦正点着鼠标翻看着中央赌场近期的营收,在一个抬眼放松的契机扫视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等待自己下一步指示的祝云宵。

“你今年几岁来着?二十二?二十三?”汤彦突然问。

祝云宵微微抬头,答:“二十三。”

二十三……

自己在港城遇到祝云宵的时候,这小孩好像才十六岁。

而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小孩还是在对方的满月抓阄宴上。

“时间过得真快啊。”汤彦将鼻梁上的眼睛取下,用手揉了揉眼角,“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祝潇,他也是二十三岁。”

祝云宵并没接话。

“在我认识他后过了两年他就跟吴芸结婚了,然后就有了你。”

“为了腾时间出来陪你长大,他硬是顶着压力把中央赌场原本七扭八拐的盘根错节的陈疴冗疾给拔了干净。”

“这不影响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祝云宵冷淡地说。

汤彦面露不解之色,耸肩:“如果他还算不得一个好父亲的话,那你这标准可算够高的了。”

“爱出风头,喜欢冒险。也不替别人考虑考虑。”祝云宵第一次略微带着怨气评价着自己的“前辈”。

“所以有些事只有他能做得到啊。”汤彦微微一笑,把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了屏幕上——

如今祝云宵几乎是在用自己最原始的反应压制住自己喷涌血脉中带来的原始的杀意,一字一句地问:

“我问你,什么叫‘恨只恨当时我没能挤上一个位置,亲手把你那引以为傲的手指夹断一根’?”

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自然也不会有两个长相如出一辙的人。

即使与祝潇当年所处的年龄段接近,而且已经有非常多的人认证过自己与祝潇的相肖的程度,可祝云宵毕竟是另一个个体。

林启年充血的瞳孔终于将倒影在自己虹膜上的影响传递到了大脑。

在思维反应过来后,他爆发出了嘶哑的笑意:“好好好。果然,祸害遗千年。”

如果说过往的回忆宛如荒野中攀附上破损雕塑的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祝云宵,那么林启年的这句挑衅就像是荒原上由从天而降的雷霆迸发出的星火一般瞬间将这干瘪而遒劲的枯枝悉数点燃。

“云宵,松手。”

霎时间一声清明的指令穿破缭绕在,宛如在那被点燃的枯枝酿成一场灾难之前降下的甘霖。

随后一双骨节分类但有力的手握紧了祝云宵一边的手腕,强行将它提拉地离开了林启年的脖颈。

“我不想你后悔。”

那边林启年得了喘息的机会,立刻便打算翻身反攻回去。

即使他的身体条件已经完全不如与祝潇对立时那边健壮,但现在可不是可以服老的时候啊。

然而林启年似乎忘了一件事情,直到他的视野再一次躺倒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如今他的对手不再只有一人。

“别误会,不是后悔杀了你。”蒲千阳矮身对林启年说,“既然香城这片土地并不是那么讲究法律规则,那么总归是要有点社会规则的吧。”

“比如,欠债还钱。”蒲千阳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一边正在平复心情的祝云宵身上。

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回到了林启年身上,“比如,杀人偿命。”

确定那边的人没法呼救也没法活动后,蒲千阳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到了正坐在一旁平度心情的祝云宵面前站定。

自知险些因为冲动行为而导致不可逆转的后果,祝云宵低声道:“抱歉。”

蒲千阳没有说什么用于宽慰对方的话,而是就事论事地说:“这次感觉是真的有点麻烦呢。”

他是一个不会夸大其词的人,甚至于有些时候很擅长将一件很大的事儿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就比如现在,这件牵扯到二十年前价值上亿的黄金失踪以及几大帮派的旧事新编的事儿在他的口中被形容为了“有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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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蒲千阳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了。

从两人收到那个快递开始,他就知道这一次必然也是一场不简单的冒险。

虽然之前自己一直是作为一个局外人从一个侧面去窥探到这件陈年旧事,但在十年前他与祝潇合作晃点过了叶君生之后,自己就没办法再置身事外了。

“事已至此,先吃宵夜吧。”蒲千阳率先做出了决定。

随后,一条短信就被他发了出去:

——听说今晚曾铎先生有请大厨上门做莲子羹?想吃上热的但现在腾不出手开车啊。

附赠一张左半边是被捆绑起来的林启年右半边是蒲千阳竖起来的大拇指的配图。

收件人:叶君生。

不多时,一个陌生的号码给出了回信:

——地址。

看来这就是季岚现在的联系方式了。

将已经准备好的地址复制到对话框然后点击发送后,蒲千阳随意地在祝云宵身边坐下了。

“说实话,我现在对祝潇的感情还挺复杂的。”蒲千阳曲起一条腿以给自己托着下巴的手臂寻一个合适的支撑点。

祝云宵轻轻抬头看向蒲千阳,似乎在等待一个审判。

然而蒲千阳却说:“如果非要找一个合适的定位,那就是,朋友。”

大概是为了调节一下当前略微有些沉重的气氛,他又调笑着说:“这话不是在占你便宜。”

祝云宵何尝体会不到蒲千阳的体贴,便配合地回了一句:“我看上次你跟他配合地就相当不错,有成为他狐朋狗友的潜质。”

而且身为儿子,虽然没有机会让自己的爱人真正见到自己的父亲,但能让爱人接受自己这对并不普通的父母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再多的,他也不再奢求了。

“行吧,既然你这么想当我侄子,那我得满足你这个愿望。”蒲千阳忍俊不禁,“来,叔叔抱抱。”——

“所以,你是说你其实很早就知道祝潇死了?”叶君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准备出门接人的季岚对着镜子打领带,“是的。”

把汤匙往碗中一放,叶君生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直直地看着季岚倒影中的眼,“那你当时还那么信誓旦旦地跟云仔和那个汤什么说祝潇没死?”

“一些小策略而已,没有人规定我当时一定要说真话吧。”调整好领带的位置,季岚将车钥匙从桌面抄起放入兜中,“喝完记得把碗送到厨房里,别叫人看见了。”

“你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不过你。”叶君生瘪嘴,“而且为什么说得我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季岚听到了叶君生这句小声的抱怨,临出门前转身回来拍拍他的脑袋,顺便收走了已经只剩一个浅底的汤碗。

在季岚将门合拢之前,叶君生听到一句轻言细语的话。

“是我见不得人。”

经年累月的恨远比任何其他感情都长久。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单方面长久的代价就是原本的恨意会逐渐变质,变成了一种“算了”。

当时的自己不知道应该拿蒲千阳这个变数怎么办,现在看来,没有轻易动用对方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因为有这样一个足够聪明且理性的局外人的存在,就可以提醒自己,最开始想要的是什么。

他要一个解释,一个真相。

第294章Dad?Whyyouhere?

刚从饭桌上下来把自己拾掇干净躺进被窝不久的曾铎迷茫地望着天花板。

在他眼角余光所及之处,自己盖着小被子的身影旁站着两个人影。

看身形,左手边的是知道自己家开门密码的季岚,右手边则是那个祝云宵的家伙小情人。

“眼睛都睁开了,应该是醒了。”小情人兼扰人清梦的从犯的蒲千阳招呼道,“曾老板,起来干活了!”

老板?

你还知道我是老板啊?!

谁家领导会在凌晨两点半被下属摇醒开会啊?!

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曾铎正打算把被子拎过头顶以示抗议却蓦然想起了自己回国前父亲的殷切嘱托。

*

A国,街边野球场。

曾铎刚被对面身高马大的朋友违规抢了个篮板,但场外的裁判却没有吹哨判罚。

举手表达抗议无果后,一口怨气憋在心里的他愤愤坐在了场边。

伸手向水壶摸去,曾铎发现原本应该是冰镇运动水壶的位置被换成了一瓶只是微凉的含盐汽水。

他一脸狐疑地看向刚刚给自己喝倒彩的兄弟,却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个眼熟但不是很合群的身影。

跟同伴示意暂离后,曾铎绕开人群在那人的肩头拍了一下。

然而在那人转头的时候,曾铎却一低头从另一边冒了出来。

“Dad?Whyyouhere?”(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曾铎父亲皱眉道:“说中文。”

曾铎耸耸肩,用眼神示意自己老爹有事说事。

其实他大概能猜出来自己父亲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昨天那个带着一份文件敲响自己家别墅并与自己父亲相谈到后半夜的亚洲男人属实是让他印象深刻。

在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后,紧接着一向少言寡语的斯文父亲第一次来到了自己跟同龄人之间进行户外“野蛮”活动的球场。

曾铎父亲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曾铎说:“儿子,作为父亲,我一直觉得我还算称职。你想做的基本都让你去尝试了,也提供了能力范围内最大的支持。”

曾铎点头:“的确。”

他从网络上浏览到过不少同龄的亚裔吐槽自己父母棍棒教育的帖子,这么对比下来自己的父亲在这方面确实无可指摘。

“所以,这次能不能拜托你答应我一件事?”曾铎父亲非常正式地对面前的儿子请求道。

曾铎眉头一挑,“什么呢?”

“我想麻烦你替我走一趟香城。”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曾铎父亲好像如释重负,“其实这件事应该由我去的,但你妈妈的身体确实没办法离了照顾。”

曾铎刚想反驳说自己也可以照顾母亲,但转而念及自己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个性,又把到嘴边的反驳咽了下去。

“你要去香城干嘛?”曾铎问。

曾铎父亲一字一顿地说:“复兴礼雅堂。”

曾铎愣住了。

礼雅堂。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念起来有些拗口的词汇。

但也是一个他极为熟悉的词汇。

因为他每次去父亲的书房捉迷藏都能在书架的最底层看到一排排写着这三个字的册籍。它们有些是胶封的,有些是用线绳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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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总之都看上去很有历史的样子。

所以对于这个词,出生在异国他乡的曾铎天生就有一种被排斥又受到吸引的感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自己旁敲侧击地跟父亲打探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只能得到一个含混的回答。

Fine(好吧),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了。

通过网络上一些被编得神乎其神或者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故事碎片,曾铎对于这个“礼雅堂”也算是有了个初步认知。

好像是个倒卖假文物起家的民间借贷机构,风头无两的时候基本上每个海外基金会来自中国艺术藏品都要经过人家的手。

什么啊,还挺酷的嘛。

“再具体的事情,季岚会跟你交代的。这里我……”曾铎父亲还要说什么,却被球场那边一声“DUO!TIMESUP!”(铎!时间到了!)打断了。

曾铎正愁之前没来得及以牙还牙,此时听到朋友的召唤便急不可耐地要去报仇雪恨。

眼看曾铎并没有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曾铎父亲有些急。

一把把人拽住,他快速嘱咐说:“除此之外,我对你还有两个要求。”

曾铎被迫停下了脚步。

“第一,保证安全。”曾铎父亲死死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第二,做事要有曾家人的态度。”

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严肃与威压,曾铎终于端正了态度,郑重地与他对视,并且承诺:

“好,我答应你。”

*

在这段记忆快速闪回过后,尽管怀着满腔的不爽,但曾铎还是坐了起来,并从季岚手里接过了一条冰冷的湿毛巾擦脸。

因为之前有季岚帮忙打理诸多细小事宜,曾铎对于“复兴礼雅堂”这份工作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实质感受,只觉得自己最近的行动像极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主人公,到处溜达见人交谈握手这件事很有趣也很风光。

然而现在,在行动的序章结束后,轮到他正式管事当差,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能力的参差。

往近了说,自己比不过季岚。

这人可以将日程安排间隔控制在十五分钟,并且能记住每一个见过的人的身份背景以及上一次交谈的内容。

往远了说……

当年自己的祖父到底是怎么在比当前工作条件还恶劣的情况下把家业干得这么大的。

“季先生,你知道对于合作伙伴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把冰毛巾从脸上扯下来,曾铎愤愤道。

“势均力敌?”蒲千阳试图抢答。

抽一般把毛巾搭到床边,曾铎翻身下床,“是尊重劳动法规定的工作时间啊!”

然而被指责的季岚完全不为所动,“既然是当老板的。那你的一举一动,往小了说是为你自己积累财富,往大了说是牵扯到你手下上百人的生计。”

把毛巾捡起来放进一边的脏衣篓,季岚淡淡地击破了曾铎最后一丝幻想:“更何况这里不讲究你们那套。”

另一边蒲千阳又非常配合地补上了最后一记重击:“入乡随俗。”

曾铎无力反驳。

他抓抓头发,“行吧,我倒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你们大半夜地来找我。”——

听完季岚的话,曾铎皱起了眉头。

“季先生,你知道对于合作伙伴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他竖起一根手指。

“尊重工作时间?”蒲千阳再次试图抢答。

“是信赖啊!可恶!”曾铎化指为掌,重重地拍在了膝盖上,“合着你之前给我写的让我通篇背诵一个字不许错的那么那么长的稿子是假的是吧?”

蒲千阳严重怀疑后半句才是曾铎要表达的重点。

面对曾铎的质问,季岚给出了面对叶君生时如出一辙的回答:“不是假的,只是我真话没全说。”

曾铎气结:“我觉得有个成语可以非常恰当地形容你的行为!断章取义!”

季岚无奈地看了一眼曾铎,转身朝着另一边的房间走去。

另一边蒲千阳放下盛着莲子汤的温热汤碗打抱不平:“对你来说,这算不得断章取义吧。”?

曾宏略带不解与不屑地看向蒲千阳这个拉拢祝云宵的赠品。

“既然曾宏是你祖父,所以你的叙述必须是从他的视角继承下来的。”虽然蒲千阳目前的身份是曾铎“合作伙伴”的家属兼人质,但他对曾铎说话却没有任何的避讳。

“如果你不理解的话,那我就说得更直观一点。趁现在当年地虎的三把手来跟你要人之前,我们来对比一下在两种视角下叙述同一件事会有什么样的不同效果。”

或者说,有点过于直来直往了。

“当然,你说你的那份就好。”蒲千阳莞尔一笑,体贴地说,“毕竟让一个刚睡醒的人来理顺这个微妙的时间差,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蒲千阳当然知道当前自己在曾铎眼里是一个什么形象,但那时候自己也乐得被轻视来躲清闲。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事关祝潇所遗留下来的陈年往事。

为了祝云宵,自己必须认真起来。

听蒲千阳这么说,曾铎开始回忆当时季岚给到自己的那份讲稿——

在明亮的电灯下,曾宏正打着檀木算盘。

倒不是他不会用电子计算器,只不过一来他打算盘的本事是从小练起来的童子功,一手点着账目另一只手盲打的速度比他照着账目一下下按计算器的速度慢不了多少。

“这个月的当口多了三十三间,人员增幅二百余人。”

二来,那些被穿起来的木珠之间碰撞的声音总是能让他或是烦闷或是暴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算上员工的衣食住行和水电以及上供的额度,整体运营成本支出翻了一倍。”曾宏小声地念叨着,仿佛是在跟另一个自己交流。

当他的笔尖落在了账目的最后一行时,他得到了一个令他非常满意的结论:

“但收益则翻了六番。”

将笔收了起来,曾宏合上了账目,感叹道:“怪不得老祖宗有言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笃笃笃——

隔着一扇屏风和木门传来一句恭敬的通告:“堂主,季副堂主来了,正在正厅里等您呢。”

曾宏说:“奉茶,就来。”

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后,曾宏转过身拿起三柱线香点燃后对着身后的佛像拜了一拜。

“求菩萨保佑,让我礼雅堂更上一层楼。”

然而曾宏转身出门时却没有发现,原本在燃烧的线香在没有风吹的情况下熄灭了。

第295章来者不善

堂中的季平之正在欣赏一边各式各样配置讲究还会定期更换的陈列物件。

他不常来这礼雅堂的地盘。

或者说是在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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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潇给曾宏传话之前都不常来。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自己还是怀着那种固执守旧的手艺人的情怀,那些出自自己之手的物件只不过是自己对正品充满谦卑的拙劣模仿和学习,并不是能够用来交易和鱼目混珠的西贝货。

至少在他这里是这样的以为的。

但很明显礼雅堂的其他人不这么想。

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现如今季平之和礼雅堂已经被绑定在了一条船上,能不能相为谋就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事了。

那么连带着的,从他手下诞生的这些习作去了哪里,也不是他能掌控的事情了。

助纣为虐吗?的确有这样的成分吧。

但或许,更多的是劫富济贫。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总之都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玩意儿。

而那些“流落”到礼雅堂手里的物件,在这个世道里大概也不会再有被赎回的机会了。

在杯中茶水被添到第二注的时候,一句“平之兄,久等了”房间侧面传来。

季平之立刻起身,朝着来人的方向鞠躬,“堂主。”

曾宏连忙将人扶起,“别,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上下有别。”季平之还是坚持行了一个完整的礼,“不然让别人看到就又好有想法了。”

曾宏非常欣赏季平之“拎得清”的这个性格。

因此就算这人有些硬骨头的固执,依然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快请坐。”

季平之也没有多推辞,便顺着曾宏的动作坐了下来。

“这次我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他开门见山,“第一件是有关季岚。”

曾宏关切地点点头,“哦,贵公子怎么了?”

“犬子勉强算得机敏,手艺有几分水平,但心思有些过于活络了。”季平之叹气,“所以如果他将来有一日与我一般为礼雅堂效力,请务必不要让他接触过于核心的事务。”

“可以。”曾宏一口答应。

他自然不希望核心手艺匠季平之和成长起来后一定非同小可的季岚这对父子破坏礼雅堂的平衡。

得到了肯定回复的季平之很明显心情好了起来,接着说:“这第二件,也不能说是大事,只能说是我个人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这次季平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礼雅堂的管家打断了。

能在礼雅堂干事的人就算不是绝顶聪明也是至少也算是个人精,所以如果不是有非常要紧的大事,这人是绝对不可能前来打断曾宏与季平之之间的交流的。

“打扰了。”

正听在兴头上的曾宏虽然很想像那些话本中的大老板一样甩一句威风八面的“退下”,可他毕竟骨子里还是个生意人。

西瓜芝麻都是钱,而且有些时候要先捡芝麻才能得西瓜。

那边季平之看到管家的表情也知趣地从椅子上起来退了两步回避了。

在季平之退到一个绝无可能听到管家和曾宏对话的位置后,管家走上前来对曾宏耳语道:“有鹰人要借季平之去用用。”

听到鹰人这个切口,曾宏皱起了眉。

这是他们内部对当前政府的人的隐晦代称。

如果说之前日月帮和礼雅堂合力还能给地虎设套狠狠地削弱一次对方的力量,那么鹰人则是动都不能动的对象。

为了不触及到这个红线,在祝潇的谋划下,上一次两方联合的行动中原本计划的截杀硬生生被扭转成了引君入瓮。

这样一来原来的一些可能被拿来鸡蛋里挑骨头的由头也提前被消灭在了襁褓里。

所以就算地虎是吃了天大的亏,它们的靠山也没理由给他们找补。

至少明面上不行。

那么为什么今天这鹰人为什么会指名道姓地来找季平之呢?

总不能是因为季平之是促成了两方合作的核心纽带吧?还柿子捡软的捏?

一番思索未果,曾宏问:“人什么时候要?”

“……现在。”管家面露难色,“鹰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连车也准备了。”

“原因呢?”

“说是有东西需要季副堂主的手艺去修。”

听着这个理由,曾宏心中犯着嘀咕。

来者不善。

这个理由是那么地顺理成章,以至于面对这笔强买强卖,礼雅堂好像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棘手了啊。

季平之注意到了管家在自己身上游移的眼神,开口道:“堂主是有什么事情拜托我吗?”

要是拒绝的话……

于是曾宏开口:“真对不住啊,明明你刚坐下没多久,就得先麻烦你动作一趟了。”

在管家的配合下,季平之只以为是之前自己的一些习作物件出了问题需要自己加急修缮,便向曾宏告辞回家取工具箱。

那载着鹰人的车缓缓启动缀在了季平之的身后。

再然后,季平之就再也没有公开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但是奇怪的是,季平之的号码却一直在被使用。

因为之前的合作中季平之也是通过短信指挥礼雅堂的动作,所以礼雅堂里的很多人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那起震惊香城的十吨黄金失踪的大案发生后,季平之的号码才再无动作。

事后有人思考,在那个时间段,跟季平之关系好到能拿到他号码的只有一人。

而从结果来看,最有动机最能获得利益的,只有一人。

甚至有足够的理由和手腕请动鹰人配合的,也只有一人。

祝潇。

*

听完曾铎的复述,蒲千阳点头,“跟你当时录像时候讲得也算八九不离十,但是言语细微之处有一些用词的差别,回头记得再复习一下别跟外人露馅了。”

这什么人啊!夸就夸,为什么还要贬自己一句啊?!曾铎腹诽道。

那讲稿中文绉绉的用词几乎是在挑战自己中文的极限,能背下来的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完全没有在意曾铎眼神中腾升的怨气,蒲千阳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假如现在有一个完全独立于你们两边势力的人听到了这个故事,只会觉得礼雅堂是一个纯纯地受害者。”“日月帮假道伐虢居心叵测。”

“那么现在,我把季岚的视角加进来再说一遍这个故事,你听听是什么感觉。”——

“你刚回来又要出去?”放课回家的季岚刚好碰上拎着工具箱出门的季平之。

季平之将手中的工具箱朝着季岚示意了一下,“事出有因,加加班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季岚侧头,“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你还有约来着?”

被季岚这么一提醒,季平之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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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今天是不是祝兄上门的日子啊?”季平之看向季岚求证,而季岚那边肯定地点点头。

“坏了坏了,临时爽约非君子所为。”季平之急了。

季岚看到了停在家门口的车,淡淡地望着季平之“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季平之转念一想,带着略带讨好的笑容对季岚说:“这样,虽然我知道你跟祝兄不太对付,但毕竟来者是客,你就先替我招待一下。”

“让我招待是没问题,关键是你要去多久。”季岚双手抱在胸前,“到底是什么物件要修,还是让你过去而不是他们送过来?”

“未知。”季平之把有些从肩头滑落的工具箱又往上提了一下,“你知道的,礼雅堂那些人张罗的事儿,我一般都不过问的。”

季岚微微叹气,这是他和季平之观念分歧最大的地方。

人要单纯到什么样才会把自己性命相关之事交到他人手里啊……

不过让已经固执了这么多年的季平之去改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了。

只有自己快点成长起来,替父亲多担待一下。

“那你早去早回。”季岚随意地转身挥手,“要是你很晚也没回来我肯定会下逐客令的。”

全然不知那是他最后一次与父亲告别——

听完蒲千阳提供的增订版,曾铎陷入了沉默。

要是季岚当真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出来,就算当真隶属于日月帮的祝潇拿走了季平之的手机,但那也是在鹰人来要人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了。

因此季平之的失踪与他明面上也没什么关系。

反而是这礼雅堂听起来才是在明晃晃地把季平之送给了地虎赔罪啊。

“原本‘受到排挤人畜无害’的礼雅堂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对外胆小怕事,对内背信弃义的样子。”临时说书人蒲千阳点评道,“虽然名字起得典雅有礼,可骨子里当真是把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悉数给修炼到家了啊。”

曾铎正要反驳这人的偏颇言论,可蒲千阳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追加道:“就算我们还有一句古话叫‘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但你这次回来的核心目的不是来重建礼雅堂的声望,来跟当前香城大权在握的日月帮掰掰手腕的吗?”

见对方此时站在了自己的视角,曾铎也乐得听下去。

“如果你当真把季岚的视角公之于众,那敢问谁愿意加入这样一个……”在窗外夜色的映衬下,被堂屋中央吊灯垂照着的蒲千阳眼波流转,表情似笑非笑,“对内不忠,对外不聚的组织呢?”

听完这一席话,曾铎对蒲千阳有了相当大的改观。

这一番讲述过有些疲惫的蒲千阳轻巧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在哈欠的末尾捎上了一句:“别问,不跳槽。跟着祝云宵有吃有喝有钱有爱,我很满意。”

靠,这人好生自恋!

曾铎愤愤不平。

……

还好没真的问这人要不要加入礼雅堂,不然就真的被预判到了。

这边揶揄完曾铎,蒲千阳便察觉到了大门外隐约传来的汽车马达声响。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蒲千阳感慨今天为了赴宴而穿这身衣服当真是物尽其用。

等那边曾铎也站起来后,蒲千阳带着身为弱势合作伙伴要给老板几分薄面的自觉,拉开了门。

看着面前打扮得相当干练的女性,蒲千阳招呼说:“夫人,晚上好。恭候多时了。”

第296章会下不去手吗?

面对这样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曾铎拿出了自己在人生中屡试不爽的做派。

他走到蒲千阳的前方位置,对着来人弯腰的同时礼貌地伸出了一只手。

“林夫人,您好。”

顺便赠送了一个露着八颗牙齿的全球通用标准微笑。

然而那女人却只是在他身前站定,蜻蜓点水般带着最低限度的礼貌地跟他握了一下手,冷言冷语道:“我不姓林。”

……

好像,有一点点尴尬。

那边蒲千阳恰到好处地开口为曾铎解了围:“抱歉,曾老板才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对国内这边的一些风土人情还没有那么适应。请夫人见谅。”

然而林启年夫人对此并不关心,也并没有借这被张冠李戴之事发挥,只是平静地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作为交换,这之后可以麻烦把人放了吗?”

不等蒲千阳在言语之中另设陷阱,林启年夫人自己就把刚刚自己说话中的缺漏之处补了齐。

“两个都要放。”

蒲千阳先是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又问:“那夫人为什么这么肯定……”

林启年夫人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直接问过吴芸了,她说这事儿不是她策划的。让我自己想办法跟礼雅堂要人。”

这倒是略微超出了蒲千阳的意料。

原本自己还想诈她一下多得到一些信息,结果人家这位前地头王蛇还是有点手腕和见地,提前做了些准备就规避了这个问题。

而且人家就算是失了势多年,但只要当真有需要也可以让消息直达当前日月帮的领头人。

可想而知,当年的地虎是如何如日中天。

所以无怪林启年这么愤恨。

就算抛开其他不谈,被从云端拽到泥潭的感受已经足以让当年地虎的残存人员对祝潇恨之入骨。

那么他们做出什么报复行为也不足为奇。

可如果是这样,在这里蒲千阳就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若是按照季岚所叙述的,地虎的主力和绝大部分精英都在之前那场“引君入瓮”中覆灭。

难道祝潇一个这般聪明的人会因为膨胀而在阴沟里翻了船?

将祝潇的日记翻来覆去看了个滚瓜烂熟的蒲千阳的潜意识告诉他,不可能。

但没有证据的话,这个想法他也只能埋在心里。

嗯,最多告诉一个祝云宵。

既然双方都不是好糊弄的,那就去掉一些弯弯绕绕就走之前自己、祝云宵和季岚商议下来的流程吧。

终于再次找回自己定位的曾铎轻咳一声,从自己寡淡的中文文库中淘出了一句:“站着待客,不成体统。”

“夫人,请进。”

这次他选择学习蒲千阳所使用的讨巧的称呼,并行了一个在他认知中最正统的中式礼节。

在跟着林启年夫人进门时,蒲千阳有意无意地提醒道:“夫人,在开始之前,我需要纠正您一件事。”

待到她看过来后,蒲千阳勾起一个极具亲和力的微笑:“林启年在我们手上不假,但林瑛不在。”

听到后半句话,林启年夫人微微眯缝起了眼。

主动埋了这么一个“隐患”后,蒲千阳似乎闲聊般说:“无论是经历还是资历,我都得叫您一声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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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前辈您想必是非常能够认同那句……”他用极其隐匿的手势向上指了指天空,“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所以,就算不是这次。下次,我们也一定是会见面的。”

此句说罢,蒲千阳不再言语,把主场的控制权交还给了曾铎——

就在礼雅堂主厅地下三尺的地方,祝云宵推门进入了一处完全密闭的暗室。

人常说狡兔三窟,这礼雅堂的人比之兔子更是聪明上好几倍。

祝云宵曾以为中央赌场内部那些弯弯绕绕的密道已经足够复杂了,可这礼雅堂的地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可以说为了留下充分的操作和逃跑的空间,当时这些人几乎快要把地下个挖空了。

但无论这里被修缮地如何宽广,灯火被应用地如何巧妙,只要是个身心健康的人待在这里就会感觉到一种由土地传递而来的从外及内的压力。

所以,这里一直以来最重要的核心作用是,逼供。

看着桌边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冰冷刑讯道具以及被死死捆绑在椅子上的林启年,祝云宵的心情非常平静。

就算现代社会容不下私刑,可毕竟这些灰色地带本就一直在夹缝生存,见不得光也上不得台面。

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约束。

直到看到陈列在那些道具尽头的手术刀、风险和酒精的时候,他的瞳孔才微微颤抖了两下。

不过相比于过往自己对这类行为的极度排斥,现在他已经全然接受了“总有人掌握暴力”这样一个理念。

那么“把握暴力”则是一种最后的温和。

拎起手术刀的刀柄,祝云宵熟练地拆开被纸裹起来的锋利刀片。

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后,刀柄和刀片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固定在了一起,成为了一柄被人执掌着的无往不利的工具。

至于,它的诞生是用来杀人还是救人,就不是它能决定的了。

从手术刀细窄刀刃的明澈反光中,祝云宵看到了静静站在门口的季岚。

“会下不去手吗?”季岚问。

季岚当然知道当年那个在海港的凛冽夜风中空有一身家传绝学但内心极其的无助小男生和“白手套”祝云宵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可在祝云宵放弃了其他更为可怖直观效果也更好的道具选择了从结果上可以轻拿轻放的手术刀的时候,他心中腾升起了一种极为不解的怒其不争的想法。

“你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明明可以让人把蒲千阳从吊车上安全放下来可我没有这么做吗?”季岚突然旧事重提。

不提起这个话题还好,被一提及这件埋在祝云宵内心深处永远都没法磨平的对自己蒲千阳存有愧疚而且永远无法弥补的事情,祝云宵整个人的气场就有了变化。

季岚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也深知现在两方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破坏合作基础并不是很明智的举动,但他还要接着说。

“就是为了给你补上祝潇大概率还没来得及教你但他教过我的一些事。”

“比如,让你感受并记住,什么叫做失去。”

“什么叫,无力保护的痛苦。”

然后在祝云宵冰冷的目光中,季岚自顾自地走了过来,斜瞟了祝云宵一眼。

“我以为你学会了呢。”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季岚信手从那一堆工具中挑了一把边缘带着不规则毛刺与凸起的奇怪物件,眼都不眨地垂直插入了林启年的掌心。

在它宛如昆虫口器一般差互的锋刃的作用下,林启年的手心瞬间就豁开了一道口子。

深红的血液立刻从他的掌心渗了出来。

然而季岚对于远不满足,又将那物件狠狠一转。

原本只有细细一道的深红血液瞬间宛如被掘开的泉眼一般涌动起来,液体很快就盈满了手心开始往手掌的边缘滴落。

“季平之的遗物在哪里?”

那林启年也是硬气,就算被贯穿了掌心也愣是一声都没吭,反而是在听到季岚的问话后咧嘴笑了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能见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

全然不顾自己的处境,林启年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季岚。

“季平之的种。”

随后又转而看向了祝云宵。

“祝潇的种。”

然后他乐了起来。

“那这两灾星四舍五入可又算是凑在一块了。”

季岚把那物件拔了出来。

因为那锯齿般边缘的存在,在那物件被拔出的时候勾带了几条连缀成线的血丝与肉条。

随后季岚又朝着林启年手中央的伤口处将它插了回去。

“季平之的遗物在哪里?”

饶是林启年精神上可以压制住自己的痛苦不让自己服软,可他的身体却开始因为最原始地生理反应机制开始流汗。

“遗物?”他咬着牙挑衅地说,“你是说装着那些破工具的箱子吗?”——

“遗物?”林启年夫人回忆了一下,给出了这个结论,“因为最后的现场并不是我们收拾的,所以我没什么印象。”

蒲千阳与曾铎对视一眼,然后由曾铎问道:“那么是谁收拾的呢?”

“这事儿知道了对你们没有好处。”林启年夫人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地说,“如果礼雅堂想在香城重振旗鼓,那么知道这些不仅对你们没有助益,而且只会带来隐患。”

蒲千阳说:“感谢您的坦诚。但事实对一些人很重要。”

等到林启年夫人看向自己后,他又强调一句。“远比一些身外之物重要。”

林启年夫人其实早就看出来,虽然曾铎是这里名义上的主人,但至少在当前的谈话中,把控着局面整体走向的是这一个没有任何香城口音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洞察与判断超出她的预料。

而且相当有风格。

不知道如果这样的人如果能早二十年出生在这里,香城又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她又一想,那个祝潇也不是香城本地人。

要是当真让两个外乡人影响了香城的局势,那包括吴芸在内的自己这些坐地户还真够丢人的。

“虽然感受到了你的态度,但抱歉,为了其他的一些人,我还是不能说。”收拢了心思的林启年夫人将蒲千阳的话原模原样地还了回去,“但我可以给你们一些提示,具体能挖掘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第297章父债子偿

在这段长达几个小时的对话中,蒲千阳且问且听,终于是将当年的事情从不同视角下两厢印证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总结下来就是,当时的地虎残部接到了来自‘官方’的授意,让你们秘密看护一处场所并且不可以放任何外人出入。”蒲千阳最后出面总结道,“那季平之虽然是受了邀前来,但并不在被允许出入的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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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个残忍的结果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就自不用蒲千阳说出来了。

“没错,这点我们承认。”林启年夫人阖上眼轻叹一声,“但那秘密场所里有什么,为什么天鹰会要把季平之带来,带来又是为了什么,当时我们全然不知。”

听完整个故事已经呆了的曾铎不禁下意识追问:“当真是全然不知吗?”

那什么十吨黄金的风言风语可是传得甚嚣尘上,连才回来这么几天的他都有所耳闻。

“全然不知。”林启年夫人看了他一眼,再一次强调,“我说了知无不言,那就一定是知无不言。”

曾铎自知凭自己的斤两是把握不住这边人心隔肚皮下的弯弯绕绕的,便用眼角余光向蒲千阳寻求场外帮助。

看到蒲千阳给自己打出的肯定的手势后,他才将目光重新转回去,郑重地看向林启年夫人:“既然如此,那么礼雅堂相信您。”

在曾铎说出这句话后,事件的性质就有了变化。

因为有林启年夫人这位地虎尚存的人员佐证了当时季平之的确是因为其他未知原因被请来的,这至少对于礼雅堂来说是杜绝了被认为是卖友求荣的可能性。

但蒲千阳却不满足于此。

作为祝云宵的伴侣,他有义务替对方排忧解难。

“对于曾老板来说,的确到这里就可以了,但我个人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看似随意地变换了一下姿势,顺便撩动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丝。

待到林启年夫人看过来后,他方才问:“祝潇在这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祝潇?

祝潇!

听到这个名字从面前的年轻人口中说出的时候,林启年夫人微微皱起了眉。

虽然在事发之后林启年带着自己彻底脱离了地虎的身份,但以当时的混乱情况,很多消息并不一定需要身在局中才能获得。

比如,礼雅堂被日月帮一夜之间起了底,几乎连半个堂口都没剩下。

又比如,香城里再也没有人敢提祝潇的名字。

哦……想必是李日耀已经去世了吧。

“抱歉,我知道这个问题听起来过于笼统。”蒲千阳语气非常地恭敬,但追问到底的态度非常决绝,“但通过您的叙述,我很难理解这件事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

“其实如果有机会,我也想问问他,这件事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启年夫人回答的语气中裹挟了些许的怨怼。

如果说之前的对话中,无论曾铎问出了何等“冒犯”的问题,她都表现地非常平静,像是一潭渗湖。

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平静了。

那么此时的她就宛如被掷入了一颗石子的平静湖泊。

在石子入池瞬间起的微小波澜在扩散的过程中逐渐成长为了滔天巨浪,重重地拍上了湖四周石子铺就的岸。

“说是‘不可以放任何外人出入’,就是‘不可以放任何外人出入’。”

“放着好端端的白手套不当,荣华富贵不享,非要来趟一趟深浅!”

“而且如果不是他再次折返回来,我们又何必自己去找麻烦。”

“玩过头了吧!最终把自己折进去了!”

拎起被文火温着的紫砂茶壶将因为林启年夫人的动作而微微震荡泼洒的茶杯中重新注了水,蒲千阳继续推进着自己的提问:“那你们对祝潇的虐杀是为了泄愤吗?”

在说出这句话后,蒲千阳观察到了林启年夫人动作的一滞。

于是他再次加码。

“把手骨钳碎的那种。”

……

将还回荡着水波的茶杯端起,林启年夫人呷了一口,“在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见到林启年。”——

通过耳中的微型耳麦,祝云宵得知了蒲千阳那边已经把包括季平之遗物下落相关的信息得到手了的消息。

以及,林启年夫人对虐杀祝潇一事并不知情。

原本快要拨云见日的事件一下子又重新被拢上了一层迷雾。

不过能有这般成果已经超乎自己之前的期待了。

祝云宵通过敲击耳麦给对面传了回应后,转过头对季岚说:“礼雅堂有关的部分结束了。按照林启年夫人的要求,现在就得交人。”

然而密室中的季岚似乎已经上了头,对于祝云宵的提示完全置若罔闻。

唰——!

只见他一鞭子就抽上了林启年的胸膛。

那手上的力道似乎是要将经年累月的怨苦实体化后一一报偿。

祝云宵无意于去衡量他人之间爱恨的重量与伤痛的换算是否公平,但他不想蒲千阳那边难做。

于是在季岚起势打算再抽下一鞭前,他将这人手中的鞭夺了下来,扔在了一边。

随即,一把闪着光的手术刀横在了季岚与林启年之间。

“把人缝回去还要点时间。”祝云宵的语气过于公事公办,以至于无论是季岚还是林启年第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相比于的林启年,季岚毕竟只是精神上受到了一些影响。

在被手术刀反射出来的光直直地照进瞳孔后,他终于是从涌上耳膜的蜂鸣中回过了神,随后身体便如同失力一般朝后倒退着走了几步,重重撞上了背后的木桌。

见这人终于停了手,祝云宵便拿起了他提前准备好的金属托盘放在了林启年身边,随后用镊子拿起棉球从塑料瓶中沾取了些许酒精按在了林启年的伤口上。

在酒精按上伤口的瞬间,林启年发出了一声下意识地“嘶——”声,可随即他又嘲笑道:“你以为我会感激你?”

“我入学的时候宣读过日内瓦宣言。”祝云宵手上动作不停,“职责所在,不需要你的感谢。”

“别搞这种假惺惺作态了。”林启年不屑地摇头,“看着那崽子在我身上复刻祝潇受过的折磨,你不是爽得很?”

那边季岚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波及到自己,立刻顶了回去:“你自己要求的,那我当然要成全你了。”

难得季岚上头冲动到连最基础的风度都忘了。

就两人对话的这个功夫,祝云宵已经用剪刀夹着缝线把林启年身上好几道状态可怖的伤口收拢了起来。

在那边两人继续互喷之前,祝云宵突然说:“可单凭这样的状态是不会死人的。”

瞬间,因为呼吸而燥热又因血液与汗液的蒸腾而黏腻的房间冷了下来。

寂静之中祝云宵手上动作不停,伴随着缝线穿刺皮肉以及剪刀剪断缝线的声响,此时他已经缝到了林启年的脸上。

运动中的手术刀与手术钳的尖端距离林启年的眼球只有几毫米。

“所以祝潇到底是怎么死的?”

祝云宵的语气过于冰冷,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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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在谈论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想说就说不想说。”

咔哒一声,他剪断了手中的缝线,把沾满血的手术钳和手术刀放回了身边的托盘,然后顺势脱下了手上那双白色的橡胶手套。

“但人要为自己的决策付出代价。”

祝云宵用那双因为自己脱下的动作而自然里外反转的手套轻轻地抽在自己的手心,就像那些年无数个“下班”前的夜晚中他做的那样。

“祝潇是,你也是。”

说话间,他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本护照。

尽管没有看到内容,但在看到护照封皮的瞬间,林启年就全然意识到了这本护照的主人是谁。

一瞬间,他几乎要带得身下的椅子站起来。

“父债子偿。”

祝云宵指向了自己。

“父债子偿。”

他又挥动了两下护照——

啪嗒。

白色的玉石棋子落在同样是玉做的棋盘上,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动。

“季小岚同学,又轮到你了哦。”祝潇脸上堆满了坏笑。

捻着黑棋的季岚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

一是因为对面坐着之前给自己挖坑的祝潇。

二是他很想赢这盘棋。

落下一子后,他终于克制不住问出了一个失礼但本就意在讽刺的问题:“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棋品很差?”

“没办法,父债子偿嘛。”祝潇很快又跟了一子,“你爹爹放了我的鸽子,那不就得你来替他扮演我棋友的角色了?除了受着你还能怎么办呐?”

季岚心想:我还能把你赶回去。

不过鉴于季平之有言在先,自己至少也得过一段时间才能下逐客令。

在那之前,自己只能扮演一个好主人了。

见棋盘上自己的白棋方已经阵势初备,祝潇不禁得意地说:“这招可是我最近新学到的,几次用下来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季岚满心都想着怎么下赢这盘棋,嘴上不在焉地接道:“怎么讲?”

祝潇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等这局下完了我教你。”

只见那可不过一个硬币大小但比硬币足足厚上两倍的棋子在祝潇的指尖翻覆穿梭,最后被他捻在了食指与无名指之间。

乍一看像极了那些佛像中常用的手势。

但季岚只觉得这家伙是在炫技,并且在展示他自己的游刃有余。

再又落下一子后,祝潇突然问:“说起来,平之兄之前短信里不是说有东西要跟我讨论吗?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他把我往后放了?”

第298章睡醒见

听到祝潇言语中提到了东西,季岚思索了片刻随即便锁定了一样物品。

虽然季平之平日里总是待在他的那间工作室里不假,可在最近些时日里,他待的时间实在是过于长了。

“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季岚在棋盘中放下一子后,回手提掉了祝潇两枚棋子。

祝潇并没有在意自己被从棋盘上清掉的两位“关键精锐”,只是用手指夹着的那枚棋子轻轻敲在了棋盘边缘,“那,能麻烦你拿给我看看吗?”

身为主人,季岚自然不会拒绝祝潇这个合理的请求,便答:“当然可以,但没有家父解释的话没关系吗?”

“瞧不起人?”感觉被轻视的祝潇眉头一挑,“年轻人,你这样先入为主是会吃大亏的。”

季岚懒得跟面前这个油嘴滑舌还欺负新手的人一般见识,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后便站起身朝着季平之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放宽心,我不会偷偷动棋盘的。”祝潇看着季岚远去的身影正襟危坐,高声提醒道,“不用着急。”

……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

季岚的确很快就回来了。

当然,并不是因为他担心祝潇动棋盘。

这人虽然有些时候嘴上说得花哨,但与朋友之间的往来做派也是实打实地正经。

相处久了,季岚甚至会生出一种错觉。

这人是不是那种从旧时代武侠小说里蹦出来的人物。

不然你很难解释为什么正气与邪气会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么和谐地存在。

况且,季平之今日约祝潇前来既然有意于与对方商量与这物件相关的事宜,依照的他性肯定会是提前就把东西准备好了。季岚只需要负责将东西找到然后带过来就好。

在季岚掀开盛放着物件的木盒的顶盖后,眼尖的祝潇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这是什么:“哦?金绣屏风摆件?平之兄最近对这东西感兴趣了?”

季岚知道祝潇作为现任白手套见过的稀罕物件也不在少数,所以能叫出这东西的名字以及材质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把金绣屏风拿出立起,季岚半是询问半是考验地问:“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祝潇看着因为季岚的动作而微微扭转的屏风脚架,点评道:“这批物件用料够扎实的啊。”

在季岚这么大的动作下,这绣着四美图的屏风居然只展开了小小的一点角度。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既然祝潇能说出这句话,那就说明对方并不是一窍不通。

那季岚就可以省略很多的细节直接将最重要的部分点出来了。

“那如果说,像这样的金绣屏风摆件,有整整一车呢?”季岚轻轻摸过金绣屏风的顶部的木质镶边。

“一车?”祝潇的言语之中第一次出现了疑惑,“它们都在这里吗?”

考虑到季平之有言在先,季岚也没有对祝潇隐瞒:“家里只有几个,其他的都在店里。”

这店,自然指得就是季平之为发妻安排的点心店了。

盘算了一下从季平之家此法到点心店所需的时间,祝潇站起了身,叹道:“看起来今天这棋是下不成了。”

随后,他反手从季岚的黑棋棋篓里掏出两枚棋子掷在了棋盘上。?

在反复提醒自己现在自己是在替父待客后,季岚才强压下怒气,咬牙说:“容我提醒一下,你拿的是白棋。”

“对啊,我没拿错啊!”面对季岚的质问,祝潇答得理直气壮。

……

最终在季岚几乎要掀桌般的目光中,祝潇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随你怎么复盘,反正白棋已经没有赢的机会啦,所以我就帮你投了,不客气。”

听他这么说,季岚重新审视了一番棋盘。

明明自己的黑棋占优才对啊?

难道是这家伙在忽悠自己?

然而等他再抬头,祝潇已经走远了,只远远传来一句:“帮我跟平之兄带个好,我明天同一时间再来拜访。”

虽然对方已经走远得听不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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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回答,但季岚还是依照礼节地说:“我会转达的。”

只是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别是要修个通宵吧?——

“我去,这夜熬得真是痛快,天都这么亮了。”

曾几何时,曾铎还抱着速战速决自己还能去睡个回笼觉的梦想。

很明显,在天光照在他的脸上的时候,这个梦想就如同喝了巫婆魔药后迎来晨曦的小美人鱼一般般化成了泡沫。

蒲千阳无语地看着曾铎,贴心地友情提示就算林启年夫人距离两人有些距离也不代表对方不会听到这句火上浇油的话。

不过好在此时林启年夫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做在轮椅上被推出来的林启年身上。

“启年……”看着浑身绑满了绷带,脸上纱布的下方还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缝线的林启年,她愤怒地回过头,“你们!”

“夫人,这已经是我们求情的结果了。”面对林启年夫人,蒲千阳的言语依然谦和有礼,“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曾铎适时地安排道:“放心,我们会安排专车送二位回去的。哪有让客人受累的道理。”

林启年夫人嘴唇微动,最后什么都没说。

虎落平阳后,打落的牙齿只能和血吞。

在林启年夫妇在礼雅堂人员的“护送”下离开后,季岚和祝云宵才现了身。

已经得知了父亲遗物去向的季岚表现地非常平静。

用毛巾将指缝中残存的血迹擦净后,他说:“蒋以升基金会那边我会去沟通的,两到三个工作日出结果。”

祝云宵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那边……”季岚正要继续统筹调度,却被蒲千阳开口打断了。

“我不认为你们两个人现在的状态适合进行下一步的行动。而且如果林启年夫人所言不虚,这件事就更需要好好规划一番了。就这么直接去谈可能会打草惊蛇。”

虽然蒲千阳嘴上说的是两个人,可现下他全心全意地注视着的人却只有一位。

此时的祝云宵犹如燃尽了的薪火,全凭一腔的气劲才未曾散落开去。

“你上次睡觉都是三十二个小时之前的事了。”

“就当是我需要休息,好吗?”

祝云宵略有失神的目光在他看到迎着自己走过来的蒲千阳的时候才有了些微的光亮与聚焦,“……好。”

虽然那边被蒲千阳打断了事项的安排,季岚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滞过。

在走路的过程中,他甚至还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曾堂主,今天的日程安排比较满,备忘录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了。稍等我换一下衣服我们即刻启程。”

伴随着自己手机提示音的响起,曾铎目瞪口呆。

半晌后他将所有的震惊转化为了仰天长叹,“不是,Bro(兄弟),你铁打的吗?”

然而季岚已经离开了,根本没听到他的这句话。

当然,他听到了也不会回的。

把人截获下来的蒲千阳得了便宜决定顺手再卖乖,“曾老板辛苦,那睡醒见。”

……论火上浇油还是您专业啊——

尽管房间已经被用厚重的窗帘遮罩住,营造出了一种不似黑夜胜过黑夜的效果。

可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能睡着。

蒲千阳翻了个身,面向祝云宵喃喃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地休息一会儿呢?”

不等祝云宵回答,蒲千阳自顾自的开始分析起了当前的情况。

“截止目前,有两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香城虽然不算大,但是放在当时那个年代也算是世界上排得上名号的城市。”虽然声线略带迟滞,可蒲千阳所说的内容却干净利落直达要害。

“就算季平之是其中地佼佼者,但也不是完全不可取代。”

“所以第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让当时的政府不得不请季平之去修?”

“这也是季岚为什么对于季平之遗物这么执着的原因。”

“可以从其中缺失的工具中对于季平之最后负责修缮的物品有所判断,能划出一个范围也是好的。”

“第二,这个十吨黄金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知,季平之在闲逛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些金线纯度过高的工艺品,心生怀疑,然后进行了一番调查。”

“调查结果我们暂且未知,但一定跟祝潇有所关联。”

“但目前我们没有任何线索,去调查此事。”

一直都在倾听的祝云宵突然开口:“其实还有第三个问题。”

片刻寂静后,他继续说:“严格意义上,祝潇不是死在地虎手上的。”

“虽然现在不排除有人浑水摸鱼的可能,但当时山雨欲来,我不认为有其他势力愿意来蹚浑水。”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蒲千阳一下子清醒了。

他听出来了祝云宵这话背后的含义:

当时的日月帮里有内鬼。

当时能参与到这个级别行动的人的数量不会很多。

汤彦已经死了,吴芸当时不在香城,所以能确定的事件亲历者还有两人。

厉锋和关亨。

前者是吴芸的现任丈夫一日夫妻百日恩,后者是吴芸的同门师弟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就算抛去蒲千阳与祝云宵十多年前与这两人的过节不谈,祝云宵还要继续追求下去吗?

就算得到了真相,这个真相会带来好的结果吗?

“知道不说,和不知道,存在着本质的区别。”蒲千阳轻轻地把头抵上祝云宵的肩颈,“最后的选择权完全在你。”

轻轻用手覆盖上祝云宵的胸膛感受到其中心脏的搏动,蒲千阳遗憾地说:“哎,要是祝潇叔叔给我们留下什么信息就好了,那套日记我都快给背得滚瓜烂熟了,也没能再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从最开始的一人奋斗到后来的三人四季……”

说到这里,他仿佛触电般回忆起了一些画面,随后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云仔,你知道祝潇,会画画吗?”

第299章别啊,我可崇拜英雄了。

“你是说,你之前在洪天赐名下的公共艺术画廊的二楼看到过一幅画。”祝云宵在听完蒲千阳的描述后总结道,“在画的收件人的位置写着一个‘季’字,而这个字的笔迹跟祝潇日记中的如出一辙?”

“没错。”蒲千阳先是凭空比划了一下,然后意识到在当前的黑暗环境中祝云宵应该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将手指点在对方手心的皮肤上重复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动作。

顺着着蒲千阳指尖在自己胸口的挪移,祝云宵自动在脑海中形成了蒲千阳动作所呈现的字体。

“因为‘季’字的写法在各种行书中都大差不差,都是先写‘禾’再写‘子’,所以我对于祝潇的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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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之后直接写‘子’最后补上一个‘八’的奇妙顺序印象还挺深刻的。”蒲千阳翻身就要下床开灯去拿祝潇的笔记本进行核验矫正,却被祝云宵拉了回来。

腰见被环抱住的蒲千阳感觉到自己后背靠在祝云宵的略微充血发热的前胸上。

“不用了,就是他的字。”

从蒲千阳耳边传来的声音以及气息有些微微地颤抖。

蒲千阳轻轻拍了拍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然后将手指顺着对方的指缝的间隙插到了对方的指间。

大概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能想到“生”得传奇“死”得炸裂又“活”得震惊的前代白手套居然还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虽然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很久,但是因为祝云宵一直想过上属于普通人的那种平静的生活,所以在平日里两个人基本从来没有谈论过于香城有关的过往。

但实事求是地说,如果将香城从祝云宵的人生中剥离,那么他基本上也就没有了什么可以被评价为值得记忆的人生经历了。

直到他在刚转入的学校里,第一次管了一次闲事再次与世界中的其他人有了交集,然后方才在机缘巧合之下第一次跟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来过学校的前桌有了交流。

不过,当时的祝云宵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跟前桌发展成这种睡到一张床上肌肤相亲的关系。

像盘弄念珠般摸着祝云宵纤长的指节,蒲千阳开始回忆:“我第一次跟祝潇正面打交道还是当时我们顺着那盒麻将解出的线索去两青山的时候。”

“其实当时因为意外才发现对方留下的纸条这件事让我觉得这个人多少是有点不靠谱的。”

“这就跟看推理小说时,侦探破案的重要线索根本没在行文中告诉读者然后揭秘时才说一样。”

“但当我顺着他的指示瞒着你去到大殿的香炉下方寻找那个盒子但摸到了两个盒子时,我又觉得这人有点东西。”

听蒲千阳提到了盒子,祝云宵略有心虚。

在对方住院时候,自己曾经被委托回家替对方拿一些换洗的衣物。

那个时候,已经在暗中查询了祝潇旧事的自己已经把原装的盒子连带着倾倒在阿姨灵龛前的土全部掉包带走了。

不知道蒲千阳有没有……

结果蒲千阳根本没有给祝云宵继续心虚的机会,直接就戳破了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瞒了多年的发现:“鉴于你背着我偷偷把真盒子拿走了,所以现在你对它的了解应该比我多上不少才对。”

听出了蒲千阳言语中细微的揶揄,敢作敢当的祝云宵也没辩驳,只是将环抱在对方腰间的双臂又紧了几分。

感受到祝云宵的经典撒娇讨饶动作后,蒲千阳用脚趾夹了一下对方的小腿以示惩戒,这事儿就算过了。

然后他继续追忆道:“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只是没想到,能这么不简单。”

“相比较下来,你的传奇程度还是稍微弱了那么一点点。”他从两人交错着的手中抽出一只,云拇指和食指在对方的胳膊上比划了一个大概一厘米的距离,“当然,只是一点点。”

这明显是蒲千阳在照顾祝云宵的感受了。

祝云宵自知其实自己在香城能够相对顺利地站稳脚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是吴芸,而且当时的自己也带着汤彦的信物。

外加上童佐因为对祝潇的愧疚而明里暗里帮了自己不少。

相比之下,当时追着吴芸来到香城的祝潇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外地人,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太通,除了一些大学里学到的专业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且在祝潇的日记里也不难发现,就算是他在行动前再三准备也有好几次命悬一线的时候。

这种日子……

“当传奇有什么好的。”祝云宵长叹一口气。

听他这么说,蒲千阳可就不乐意了。

“别啊,我可崇拜英雄了。”他翻动几下身子让自己和祝云宵面对面躺着,然后将被子拉过了头顶营造出一种将悄悄话时候必备的氛围感。

“我这个人一身反骨,看文艺作品就喜欢那种有自己目的和歪理的反派。”

“相比于那些光喊着正义啊善良啊凭借光合作用就能一往无前的主角,这些反派可太有人格魅力了。”

原本祝云宵在这被窗帘遮盖得严实的昏暗的房间中就看不清蒲千阳的动作,这盖过头顶的薄被更是令这个情况雪上加霜。

不过就算看不到对方,他也能从怀中的对方的小动作里感受到对方的热忱。

“言归正传,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祝潇是因为那十吨黄金才消失的。”蒲千阳用手开始在祝云宵的肩颈处计算起来。

“十吨黄金听着很多,换算过来也的确不少,一个多亿,换算成香城币就是接近两个亿,基本等于让一个人十辈子财富自由。”

“但是现在很多的大型企业的体量和规模动不动就是成百上千亿。”

“就拿你任职期间的中央赌场举例,你做过的最大的一单生意是多少?”

祝云宵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三间大型矿场,附赠一个结晶湖。”

“看吧。”蒲千阳了然,“那在当时那个更为混乱的年月,祝潇见得更是只多不少,可是他愿意尊重吴芸的习惯住小平楼,也愿意每天为她蹲你家楼下第一锅鸽子汤。”

“自然没道理为了什么区区十吨黄金干出‘抛妻弃子’的行为。”

“所以他一定有更重要的理由才对。”

将头轻轻埋进祝云宵的颈间,蒲千阳略带歉意地说:“虽然现在这个理由我没想到,有或许它也根本就会超出我的认知与想象,但我觉得在这场假期旅行的终点,一定有你想要的答案。”

“还有。”他突然抬头,义正言辞道,“祝博士,请容我提醒一下,明年你可就要毕业答辩了。”

听到蒲千阳突然提到这么“日常”的话题,祝云宵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一个政府编外顾问,每个月就领那么一点点象征性的补助。”蒲千阳拽起祝云宵一只手指比出一个一。

“淑女二代,一个每天必须吃一罐猫罐头不然就作妖的煤气罐。”他又拽起祝云宵一只手指比出一个二。

“可都等着未来可期的你养呢。”蒲千阳用脸贴上祝云宵的手心,轻轻蹭了两下,“现在要是因为熬夜猝死,抛下我们孤儿寡父,你舍得吗?”

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脸颊以警告对方不要胡说八道,祝云宵又轻声但确凿地回答道:“舍不得。”

“所以,我会找到答案的。”

为了你们,也为了我——

“欢迎光临。”整齐划一的欢迎声从店内响起。

蒲千阳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工作人员已经换了一批。

的确,一代天子一代臣,更何况这里也算是一个比较涉密的场所,那么新主人上位后打扫之前主人留下的人员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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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模假样拉着祝云宵在一楼逛了两圈后,蒲千阳指着上锁的楼梯问向跟在两人身后的导购:“一楼东西不是很感兴趣,这二楼能上吗?”

“非常抱歉,先生,二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导购鞠躬致歉。

嗯,上次也是这个话术。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上去呢?”蒲千阳明知故问。

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导购再次对着两人鞠了一躬,并且这次没有抬头:“抱歉先生,我们顶头老板发话了,‘要是看到蒲千阳和祝云宵来这边溜达,连口水都不给喝!’。”

……

全香城除了许隆还有谁能这么对自己二人严防死守,还这么小心眼。

见已经被全方位防守了,蒲千阳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身边的祝云宵:“有办法吗?”

怎么这前代白手套这么没面子哦。

祝云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蒲千阳的问题,只是指着那楼梯间露出了一个边角的画作问:“是这幅吗?”

在蒲千阳给出准确的答案后,他淡淡道:“不让上去,那就把画买下来好了。”

蒲千阳和两人身后的导购都惊了。

但祝云宵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惊人之语,只是仿佛公事公办般地说:“按照规矩,超过十年没有交付的物件会重新被列入中央赌场的馆藏,再次进入可供交易的物品池。”

“物件被购买后还会由赌场配送到家。”

“服务这么贴心?不错不错。”蒲千阳点头,“钱倒是有,但是从那边汇过来还要一点时间,因为我这种身份会限额的。”

祝云宵摇头:“没有物归原主还要原主出钱的道理。”

说得没错,但是……

祝云宵突然又问:“你进过中央赌场吗?”

蒲千阳摇头。

“每一位新客人注册中央赌场,赌场会送价值一千的筹码。”祝云宵平静地说道,好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既定的事实一般“再加上一点操作的时间,两个小时左右吧,足够了。”

第300章速战速决

站在中央赌场外侧服务大厅的自动售票机前,蒲千阳一边操作着自动贩卖机器买套票一边点评道:“许隆这业务娱乐化策略搞得还挺像模像样的嘛,我记得之前你们这里散客想买一张票可是非常麻烦的。”

从蒲千阳手上接过基础款游客票,祝云宵用拇指轻抚过那表面他再熟悉不过的的磨砂凸起,“确。所以,比起当一个‘白手套’,或许当一个商业强人更适合她。”

那边在等待机器结算完毕的期间,蒲千阳把刚刚从机器里吐出来的十枚一百面值的筹码交到了祝云宵手里。

“话说,你这么直接进去没有问题的吗?”蒲千阳抬手示意了一下祝云宵的脸,“不用戴个口罩什么的?不然你不是一进去就被认出来了?”

考虑到之前在艺术品销售中心祝云宵可是当着那位销售主管的面精准概括了自己二人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所以,大概很快许隆就会知道自己二人又来砸场子了。

啊,希望这位在公众面前总是保持着优雅端庄知性形象的美丽小姐这次不要气到用笤帚将两人扫地出门才是。

祝云宵掂了一下手中的沉甸甸的筹码,筹码的金属包边在彼此的碰撞下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响动。

那是在不同和地区里经过千百年的锤炼最终统一镌刻在文化记忆中象征着财富的声音。

“摆开四边桌,迎接八方客。”祝云宵突然说。

蒲千阳歪头,“嗯?”

“这是中央赌场立的第一条规矩,也就是不会拒绝任何一位客人。”祝云宵说这话自然是因为他看出了蒲千阳的顾虑,“就算是有‘前科’,也一样。”

……这种级别的“前科”都能包容,那你们这地方确实挺不一般的。

祝云宵又补充说:“中央赌场的前三层是对外开放的,所以无论是荷官人事安排还是服务清洁人员都走的是另外一套体系,而且两年一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在前三层工作的普通员工是不会认不出我的。”

既然祝云宵这么说了,蒲千阳也就不再担心了。

相比于自己这种“说曹操曹操到”的正宗乌鸦嘴体质,祝云宵说一般不会发生的事儿那就是真的基本上不会发生。

“而且就算是他们认出来了,消息也不会那么快就传到许隆耳朵里。”祝云宵继续加码,“即使是在中央赌场大本营,又不是什么事儿都能直接知会到白手套的。”

好家伙,没有大公司的命倒是先有了大公司的病。

在操作到最后一步,再点一下就能结束整个流程之前,蒲千阳再次发问:“真不用我再多买一点基础筹码了吗?这样你赢得也能快一点不是?”

“不用。”祝云宵在拒绝了蒲千阳建议的同时,转手分了一枚面值为一百的筹码代币到对方的手里。

“你就在吧台那边待着,然后点一份舒芙蕾套餐就好。记得饮料跟侍者说选无酒精的。”

舒芙蕾……

听到这个词蒲千阳心道不妙,感觉马上要被翻旧账了。

“刚煎出来的舒芙蕾的味道会比快递过去的好很多,值得尝尝。”

……果然。

不过蒲千阳是那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好意思的人吗?显然不是。

他甚至还会借坡下驴,借力打力。

蒲千阳将硬币抛到半空,然后将旋转的硬币立在了指尖上。

他这半路出家的手法自然没有打小连起而且拥有非凡天赋的祝云宵那么花哨,不过小秀一把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份?两份?”

蒲千阳朝祝云宵眨眨眼。

两人上方的穿透五彩玻璃穹顶洒落的天光经过那枚筹码的反射照在蒲千阳的睫毛上,并且随着他指尖的颤抖而微微晃动。

看着对方笑盈盈的灵动模样,祝云宵的心仿佛变成了被那点光照笼罩的黄油,软化流淌,又散发着足以勾得人浮想联翩的香气。

“那就两份。”

叮——

从祝云宵的手指间飞射出一枚筹码,正中了立在蒲千阳指尖的筹码的中心。

随后在经典力学的作用下,两枚筹码齐齐地倒落进了蒲千阳的掌心。

“我速战速决。”——

进门后,两人分道扬镳,蒲千阳优哉游哉地走到了餐吧,然后坐上了摆在吧台边缘的红丝绒靠背的高脚吧椅。

“你好,两份舒芙蕾套餐,饮料都要无酒精的。”

说完,他将那两枚祝云宵给自己留下的筹码排开在了桌面上。

在中央赌场,筹码是第二种通用的货币。既然能够当货币使用,那么它就可以出现在牌桌和收银台上。

只不过,这么做的人其实相当少。毕竟大多数人来这里都是为了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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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车变摩托的,那些圆圆的筹码可就是他们实体化的希望啊。

业务能力相当熟练的侍应生从蒲千阳身前划走铸币,自动走完了所有交易的流程,随后又走了回来,“好的,这是您的小票。抱歉的是,上一批舒芙蕾刚卖完了,您可能需要稍等一段时间。”

“没关系。”蒲千阳打量了一番这中央赌场的装潢,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挂在大厅上方分了八面的屏幕,“那个屏幕上显示的是什么?”

面对客人的提问侍应生有问必答:“是目前在场的游客ID的连胜场数。ID是每一位进场的游客的卡片上的一串数字。您可以在您卡片的背面找到它。”

蒲千阳翻过那张理应属于祝云宵的副卡,果然在后边找到了一串数字。

随意地用卡片敲了敲桌面,蒲千阳开始闲聊:“这样啊。我对玩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今天是陪别人一块来的。”

“理解。”侍应生微笑道,“自从上次在中央塔录制的节目播出后,很多人对这里有了改观,游客量也增加了不少。我们自然欢迎不同类型的游客来这里体验娱乐。”

听侍应生提到节目,蒲千阳便顺着说了下去:“哦?你是说那个很多个大明星在这里玩游戏的直播节目?”

“对的。”侍应生点头,“有兴趣的话,您可以在电视台的官网上查到节目的回放。”

“那这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好事才对。”蒲千阳认真思考,“原本中央赌场在我的印象里其实并不是一个那么正面而且非常死板的地方来着。”

“的确是好事。听说中央塔新一任老板是个年轻人,这两年也频繁地在尝试引入更多的经营模式。”

“所以,节目里提到的连胜次数超过多少次的客人是能够从中央赌场的库存中买一样东西带走这件事也是真的?”终于,蒲千阳图穷匕见。

“准确地说,是十五次。”侍应生很明显没有察觉到这位样貌帅气的普通客人话中暗藏的玄机,“但一直以来我还没见到过有能达到这个数字的客人。目前连胜的最高记录也不过九次。”

说话间,侍应生朝着二楼的棋牌区看了一眼。

考虑到绝大多数客人都只是来玩一玩,对于复杂规则的棋牌是一窍不通的。

那么他们的选择基本上会集中在比大小这种比较简单的项目上。

然而想要连胜,当然不可能只靠运气。

只可惜以今天在二楼参与棋牌类项目的客人的基数来看,这个记录是很难被打破了。

“确实。”蒲千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冰水抿了一口。

而就在两个人对话的期间,自己交给祝云宵的那张卡上的数字后边的连胜场数,已经悄然攀升到了“3”——

“哎呀!”

“啧!”

“可惜可惜。”

在荷官掀开公共底牌后,参与到这一局的宾客发出了不同的惊呼。

草花三,方片九,黑桃Q。

在这三张牌的加成下,有半数的宾客都能凑出比当前的组合得分更高的牌型。

可这里边通过这三张牌拿到了得分最高的组合的则是一位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动作的年轻人。

“这位小哥你真厉害。”站在祝云宵身边的中年人赞叹的同时还带上了一点点嫉妒。

祝云宵收敛地回应:“运气好罢了。”

“这太谦虚了。”中年人摇头。

祝云宵只是微笑并没有再回应,并在荷官将自己赢得的筹码推到自己面前之前说:“麻烦帮忙换成大额的筹码吧。”

然而在这些人听不到的下方一楼位置,传来了阵阵惊呼声。

“十三场了!”

“连赢十三场!”

“我建议我们直接开一局对赌桌,就赌这人什么时候会断了连胜。”

“看着叠层的速度,这人肯定是玩棋牌那块的。”

蒲千阳看到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有意朝着棋牌区张望意图寻找这位连胜十三场的幸运儿,

无意识地晃动着手中的盛满冰块的威士忌杯,蒲千阳小声笑道:“看吧,闪耀可是原罪啊。”

另一边刚刚的侍应生恰到好处地走了过来,“您的舒芙蕾已经准备好了。”

在观察一番后,他还好心地提醒道:“您的朋友还没来的话,可以再给您稍晚一些上。”

然而不等蒲千阳说话,从身后传来的祝云宵的声音就替他回答了:“现在上就好。”

得到蒲千阳的二次确认后,侍应生便去后厨取餐了。

祝云宵拉开蒲千阳身边的椅子随意地坐了下,“楼上空调开太大了,下来休息一下。”

蒲千阳笑而不语。

明明是再赢下去很容易就被拼凑出自己的身份了才对。

毕竟在牌区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多。就算祝云宵有意识地辗转了不少桌,但只要那些人聚在一块稍微回忆一下,就很有可能把这个十三连胜的人拼凑出来。

“还差多少?”蒲千阳问,“我是说钱的部分。”

祝云宵心算了一下,回答道:“运气好的话,一局,运气不好,三局。”

“那我有机会见证这么精彩的关键环节吗?”

“当然可以。”祝云宵微笑,“如果你不会觉得无聊的话。”

然而就在蒲千阳和祝云宵闲谈的期间,原本去后厨取餐的侍应生带着此时应该在六楼的高级主管在一处角落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就是他吗?”高级主管看着蒲千阳感觉不对劲,这人不像是那种自己见过的高技巧赌徒的样子啊。

侍应生连忙摇头:“不是,是对面的那个。”

待看清了刚从三楼棋牌区下来的祝云宵的相貌,高级主管背后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立刻让侍应生该干嘛干嘛去别管这事儿后,他立刻拨通了最近才设立的可以直连许隆办公室的紧急电话。

拜托拜托,老板请一定要快点接啊。

两声铃响后,一句略微深沉的“喂,哪位?”从听筒里传出。

高级主管愣了一下,这女声没听过啊?

那声音继续说:“如果有事找许隆的话,她现在不在。如果是什么跟中央塔有关的重要事项的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过对方既然能出现在许隆的办公室,还能说出这种话,想必地位也不会很低。

但保险起见,高级主管还是多问了一句:“请问,您是?”

“免贵姓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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