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乔溪的秘密他永远不会触碰,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第46章四十六
四十六
田里的幼苗陆陆续续冒头,下一步乔溪又开始忙着挖渠引水,为以后插秧做准备,每天起早贪黑忙得直不起腰。一年之中,春季最短暂,农人都要靠抢时间,才能顺利等待来日的收成,乔溪就更拼命了。
沈夷光走过来,强硬夺过他手里的农具,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说道:“这里有我,你回去歇着。”
这些天他都看在眼里,乔溪实在太累了,眼下的乌青一天比一天深重,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就算吃再多饭也补不回来,沈夷光只用一只手就能掐住他的细腰,看着分外可怜。
之前沈夷光接连催了几次,乔溪总是不听,终于他忍不了了,这才强势起来,冷着脸命令:“听话。”
乔溪耳朵动了动,一脸不可置信:“你跟谁说话呢?”
这家伙反了天,不晓得一家之主是谁了。
“我是为你好。”沈夷光神色不变,目光深沉,抬手在乔溪的面颊上轻轻抚摸,低声道:“瘦得不成样子。”
“当初你留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做苦力吗?怎么还这么拼?”
乔溪被三郎摸脸,心里其实没有很排斥,但他自立惯了,着实不太适应与人如此亲密,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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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别过头轻咳一声,嚷嚷道:“我留你当然有大用途,还等着你去拉磨呢!”
沈夷光当然知道他是说得玩笑,不禁也跟着轻笑一声:“只要你吩咐,莫说拉磨,即便叫我上刀山也不在话下。”
他这话的确发自真心,落在乔溪耳里却总有种奇怪的暧昧。
“我干嘛要你上刀山啊,又没什么好处!还有……不要跟自己的兄弟随便说这种话!”
话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盯着沈夷光,拍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语气逐渐不善:“刚才你在田里用粪水浇灌后……洗手了没?”
沈夷光:“……”
沈小将军此刻的表情直接出卖了他的心虚。
乔溪气得眼前一黑,恨不得掐死他:“啊啊啊啊——!”
“沈三郎我杀了你!”
在田里各自忙碌的村民们见状,纷纷停下手活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心里不停感叹到底还是小年轻好,日子过得蜜里调油,连种地也不觉得辛苦。
这么一闹,乔溪确实觉得累得很,在沈夷光的又一次催促下,他听话的原地伸了个懒腰,回头叮嘱把他的活一并抢过去的三郎几句,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往家走。
春耕农忙,他和三郎都顾不上照顾岑儿。不过村里小孩多,岑儿根本不缺玩伴,更不愁吃穿,热情的仲大娘连续好多天强留岑儿在她那里午睡吃饭。
可能年纪大的老人都偏爱小孩,尤其岑儿那么乖,仲大娘喜欢没够,巴不得他天天去她家里热闹。
到了自家门口,乔溪才推开门,发现院中早有人等着了。
看到石桌旁鸠占鹊巢一坐一立的两个少女,乔溪眉头一挑,并不意外:“两位姑娘难道不知道,不经同意随意进别人家门是很没规矩的行为吗?”
听了他的话,静坐的李珍娘尚未开口,她身边那个扎着双鬓的粉衣小丫鬟气呼呼的叉腰:“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们来的时候你家门又没锁,难道还要我们小姐蹲在门口等你不成!?”
李珍娘微微蹙眉,轻斥道:“小荷,住嘴!”
她斥责完丫鬟,缓缓起身对乔溪福身行礼,“对不住,乔公子。是我不请自来,叨扰了。”
明明是道歉,可态度依旧不卑不亢,真正是有钱人家闺阁小姐的气派。
乔溪哼了一声,从墙角搬了凳子在她们不远处坐下,懒洋洋道:“你俩招呼也不打就找上门来,在我家还如此嚣张,难道不许我不高兴?”
“再说你一个大家闺秀偷偷跑到我这乡村野汉子家坐着,传出去不好听吧?”
李珍娘听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乡村野汉”,不由古怪的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可小荷是个憋不住的丫头,立刻回敬道:“你那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的,比我家正经小姐看着都细弱,哪里粗野?”
乔溪更不高兴了:“以貌取人很不礼貌,信不信我一手打你们两个不费劲?”
李珍娘回头瞪了一眼小荷,转头面向乔溪,语气总算软和下来:“擅自跑来找你,又未经允许私进你家门,的确是我不对。”
“只是公子既然给我留了音信,难道不就是让我主动找你吗?”
乔溪见她态度也不像刚才那么高傲,终于也肯好好说话,矢口否认:“我可没留什么音信,你这样没出嫁的小姑娘可别乱说话。”
李珍娘一愣,接着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立刻点改口:“我记错了。”
“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乔溪看了看天色,提醒她:“再有几个时辰天就黑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好回去太晚,路上不安全。”
李珍娘听出他话中善意的关切,垂眸道:“我来……自然是为了瑞郎。”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来。
还有三天就是她的婚礼了。为了这一天,她等了足足半年,日日想着与自己心爱的情郎从此恩爱相守,白头偕老。
过去不是没有察觉到瑞郎身上种种怪异的行为,可是深处热恋期的人被蒙蔽了心智,就算有些疑惑,也甘愿愿意做个半瞎的聋人,以为不在意,就可以这么糊里糊涂的走下去。
但那些事并不是她假装不知道就真的不存在。
自从她的许多名贵首饰无故失踪,管家查遍了府里所有丫鬟小厮,然后信誓旦旦回禀她,府里的人都是他一手栽培,绝无可能私自盗取小姐的东西后,她就开始患得患失。
尤其是后来那批丢失的首饰在玉器典收当铺里被找回,掌柜口口声声说是个青衣白面书生与他做的交易,还给她当场看了签字画押的证据。
白纸黑字,珍娘就算再想自欺欺人也不可能了。
恰好那天小荷从茶馆回来,一脸气愤地告诉她姑爷偷偷去见了人,还把所有的钱财全都给了他,并且着重强调,那人虽是男子,却生得极其貌美,连她看了都喜欢,话语中不停暗示姑爷的逾矩行为。
之后她一直心烦意乱,直到某天收到一张纸条,开门见山问她是否真的对瑞郎深信不疑,正好点中了她的心事。
可是等她追出来,看门的小厮却说刚才只有个留着大胡子的乡下汉子来过,自称姓秦,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思来想去犹豫许久,珍娘最终难抵心中的疑虑,选择了一个不那么恰当的时机,循着打听来的住址,自己背着父亲摸索过来。
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这没什么。
珍娘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不管瑞郎是怎样的人,她都愿意和他厮守,不改心意。
“我知道,你和瑞郎有一段过往。”她轻声说,紧张的不停绞着手里的帕子:“也许他负了你,但……”
她的话还没说完,乔溪就不客气的打断她:“你今天来应该不是为了打听我跟他的过去吧?而且我也没兴趣回忆那些糟心事。”
“你放心,我找他可不是为了叙旧情。只是他欠了我不少钱,我找他算账不算过分。”
珍娘想到了自己那些丢失的首饰,轻咬红唇,低声问:“他……为何欠你那么多钱?”
“哼。”乔溪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你从进门开始对我发问那么多,难道之前一点都没去盘问你的好老公?还是说……你宁愿信我这个前情敌,也不愿信他的鬼话?”
这句话又恰好说中了珍娘的心思,她忽然有些慌张,急切道:“我没有!我、我自然是信瑞郎的!”
“那你为什么巴巴跑来我家?”乔溪不客气的揭破她,“我知道从镇上过来的路途有多难走,你又是个小姑娘,恐怕更加不易,说明你这一趟是非来不可的。”
“何况你应该也听说了,我早就成了亲,是、是……”乔溪说到这,狠心一咬牙:“是有男人有家室的,根本不可能再跟你的瑞郎有半分瓜葛。”
“既然我的存在对你构不成威胁,你更不应当将我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你心里有了怀疑,没有第一时间找你夫君质问,反而舍近求远找我,足以说明你对他的感情,远没有你以为的坚定不移。”
人心都是肉做的,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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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推敲试探。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算表面再怎么粉饰,永远也不可能再与从前一样。
珍娘潜意识里已经不再信任瑞郎,情感上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未来的枕边人,可是又怕他用更多的谎言欺骗自己,使她无法分辨他口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就像乔溪说的,她心里宁可相信“情敌”的话。
“他欠我的钱,是我拿命换来的。”乔溪淡淡地说,“五十两对你们这些有钱小姐来说可能不多,但我们这些种地的庄稼人是要倾家荡产的。”
“他为了你抛弃我,还卷走了我全部的财产,我找他还钱不过分吧?”
珍娘双手紧紧抓着帕子,默默点了点头。
一旁的小荷更是义愤填膺:“五十两银子!?”
“天杀的!那可是我足足五年的工钱呢!”
她几乎忘了自己和谁是一个阵营,真心实意的和乔溪共情上了,惹得乔溪差点笑出声。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只有底层劳动人民人才能互相理解。
乔溪于是又转向珍娘,见她失魂落魄心思不定,又道:“你其实只是不想承认,你的心上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你也不想承认,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卑劣无耻的骗子,就和世上那么多的负心汉一样恶心。”
“你之所以犹豫不决,到底因为他真的无可替代,还是因为你舍不掉自己付出的情感?”
他一句一句的质问,珍娘面上有些绷不住,神情明显动摇,几次张口想说话,又无力辩解。
乔溪近一步逼问:“你怎么能保证,他对你说得那些情意绵绵的话、为你琢磨的讨巧心思,过去没有对我说过做过?又怎么能保证,未来他不会对别人也这么做?”
“李姑娘,‘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你应当比我更明白。”
乔溪理解她无法割舍投入了“沉没成本”的心思,也懂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的无奈,把讨个如意郎君当做毕生追求。他恶心何秀才,一心要报复他,更不忍珍娘踏入陷阱,再三思考才托秦大叔带了信过去。
珍娘如果见信来找他,就代表她内心还有一丝清醒。
若是没有来,则表明她在这段感情中已没有抽身的可能。
乔溪不想做那个坏人,所以他把选择权交到珍娘手里,让她自己决定是否要继续被蒙蔽下去。
他的话不算中听,却也没有恶意。
珍娘眼中泪珠摇摇欲坠,然而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第47章四十七
四十七
天色渐暗,在地里劳作的沈夷光始终不放心一个人在家的乔溪,抓紧忙完农活后便扛了锄头早早回来。谁知才到家,险些撞上刚好从门里出来的人。
他连忙后退两步,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她面容秀丽,穿着一件月白绸缎丝裙,满头珠翠,心事重重的模样。
此刻珍娘心绪大乱,尽管她自认没有失了大家小姐的风范,可惜凌乱的脚步依旧出卖了这个才刚十六岁不谙人事的少女。
眼看自己差点撞了人,珍娘立刻欠身低头道歉,再抬头时才发现面前是个身量高大、极其俊朗的男子,瞬间明白这位应该就是乔公子的夫君了。
珍娘忽然有些歉疚。
她这次贸然前来,只顾求证自己内心的困惑,没有征得任何人的同,更没体谅乔溪的处境,他已经成亲有家室了。如今半路碰上别人丈夫归家,她既难堪又担忧,生怕自己的到来造成别人夫妻误解,想着要好好解释。
可是话到嘴边,珍娘又十分犹豫。她担心完全说实话,难免涉及乔溪和瑞郎的过去,或许乔溪的丈夫回心生不满。毕竟应该没有哪个人不介意枕边人以往的情史,她怕害了乔溪。
就在她两相为难的时候,乔溪跟在后头跟着出来了,他看到沈夷光,也有些意外:“地里的活儿干完了?”
“嗯。”沈夷光点头,回道:“我先进屋把东西放下,然后再去仲大娘家里接岑儿回来。”
两人对话自然而然透着一股亲密,毫不避讳在场的珍娘与小荷,又很有默契,好像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完全插不进第三个人。
而沈夷光果真没有多问一句,进去后放下锄头,跟乔溪说了两句话,又对珍娘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往仲大娘家里走去。
珍娘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心头竟生出几分羡慕。
她何尝不是日日期待幻想,自己与瑞郎婚后也能这般恩爱和谐。想到此处,她眼睛又有些泛红,急忙低头掩饰,不想在乔溪面前露怯。
乔溪貌似没发现她的欲盖弥彰,自顾自的说:“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听了他的话,珍娘连连摇头:“不必麻烦你,我是坐了马车来,此刻车夫就在村外等候。”
她本以为天黑前肯定能到家,却没想到在乔溪家里待了那么久,一不留神都这么晚了。
但是乔溪并不是跟她客套,坚持要求送她到村口,珍娘实在无法推辞,只好默许了。
好在乔溪很有分寸并未与她并行,始终不紧不慢跟在身后五步远的距离,既不会过分接近惹她不安,又不会太远看不到她。
因为身份尴尬,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直到走到村头,乔溪看到一辆由两匹枣红马拉着的马车停在树下,还有个年轻力壮的老实车夫拿着马鞭在一旁等候。
见到他们,车夫立刻恭敬起身,低声道:“小姐,咱们该回去了。”
珍娘满脸疲惫的点头,回头对乔溪诚恳的说:“乔公子,多谢你一路相送。”
“此番叨扰,请恕珍娘无礼。日后有机会,我必定亲自设宴款待道谢。”
她说的诚恳,乔溪却满不在乎的摆手:“这有什么,李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说着他把手里拎了一路的小篮子塞到小荷的手中,笑道:“等你们到家恐怕天都黑了,我想着你俩路上肯定会饿,所以给你们准备了点吃食。”
“这是我亲手做的萝卜肉饼,都是乡下人手艺,别嫌弃啊!”
乔溪从前在大学时总受那几个热心善良的学姐照顾,因此对女孩子大多都很和善。即便珍娘和他并不熟,而且两人身份不合,可他还是忍不住啰嗦两句。
“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一定要多注意。”
一旁的小荷听了抿唇一笑,轻快的说:“车夫都是咱们自家人,而且有功夫傍身,他是老爷专门给小姐出行安排的,哪用得着你操心。”
珍娘此次没有推辞,对乔溪再次道谢后,在小荷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上车。直到坐进车厢之前,她停下动作,回头看向乔溪:
“乔公子,你当初……是不是也很难过?”
她没有具体指代任何事,但在场的两个当事人彼此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乔溪沉默了几秒,淡淡回道:“再难过也都过去了,总比一路错下去的好。李姑娘,及时止损。”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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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真切,珍娘表情愣愣的。
乔溪说完也不久留,同她们挥手后转身走向村子。
他能说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还要靠珍娘自己抉择。
没走几步乔溪听到岑儿的叫声,抬头一看,原来沈夷光不知什么时候带了岑儿在前方等着他。
“你们怎么来了?”乔溪面上不由自主带了笑,三两步走上前与他们汇合。
沈夷光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他还是没问那个姑娘是谁,因为这对他和乔溪来说,都不重要。他们三人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岑儿在中间,左右牵着两个最亲近的人,一步三跑,仍然是唱着不成调的歌儿。
而另一边,马车也在飞速奔驰在回城的路上。
半路小荷打开竹篮子,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张饼,用帕子垫着递给她家小姐。珍娘还不饿,可盯着手里圆乎乎金黄黄的饼,竟真觉得肚子咕噜作响,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萝卜的清甜和肉汁的鲜香瞬间溢满口舌,不比家里的小厨房差。
小荷边吃边点头,嚷嚷道:“小姐,我觉得那个小乔公子其实是大好人呢!”
好人……
珍娘默默嚼着饼。
小荷自小和她一起长大,与她同气连枝,一心都为了她考量。连她都说乔溪是好人,可见乔公子才是真正的品行端方,是她错眼了。
回到李府天色果然全黑透了,珍娘偷摸带着小荷溜进院子。她知道父亲近来忙着筹备婚事,无暇看顾她,所以才敢背着出去找乔溪,就是算准父亲发觉不了。
珍娘心烦意乱,又一路坐车劳累,实在想早早回房歇着,没料到在院子刚好遇上正到处找她的何秀才。
以往见到情郎,珍娘总是万般欢喜,即便日日相见也觉羞涩。可今天从乔溪那里回来再见他,她竟忽然没有了往常的情意。
眼前是瑞郎深情脉脉的眼睛,耳边却响起乔溪字字诛心的话。
‘你其实只是不想承认,你的心上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你也不想承认,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卑劣无耻的骗子,就和世上那么多的负心汉一样恶心。’
‘你怎么能保证,他对你说得那些情意绵绵的话、为你琢磨的讨巧心思,过去没有对我说过做过?又怎么能保证,未来他不会对别人也这么做?’
这些话如魔音般在珍娘耳边不停盘桓萦绕,她神情逐渐恍惚,没听清瑞郎说了什么。
“珍娘?”何秀才说了半天话,却见珍娘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不由生出几分疑惑:“你去哪里了?下午我本想来看你,可你的丫鬟们却不让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荷就生生打断了:“媒人早有吩咐;男女双方婚嫁前不可相见!你怎得这么没规矩!”
小荷本就看不惯这吃软饭的姑爷,觉得他空有皮囊,毫无男子担当,偏偏自家小姐不知中了什么蛊,偏生就喜欢他,她也只能跟着憋屈。
虽然她只是丫鬟,可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就算扔在路边她都不会看一眼!
何秀才被噎得心里一堵,连忙解释:“我只是太思念珍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其实是因为他近来隐约察觉珍娘有意无意的躲着他,虽然两人见面还是一样情意绵绵,但他做贼心虚,难免多想。前些日子管家搜查阖府上下所有仆人,说要揪出偷盗小姐首饰的贼人送官。虽然最后这事不了了之,何秀才仍然害怕,担心珍娘会不会怀疑到他。
他自觉做的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随着婚期愈近,他更害怕事情有变数。
只要成了亲,就算珍娘日后发觉,可惜木已成舟,难道她还真敢把自己的夫君送官?
为了笼络珍娘,他才不得不瞒着府里其他人偷偷与珍娘见面,美名其曰思念过度,以为还可以这样哄骗下去。
如果放在以前,珍娘听着他的这些甜言蜜语的确欣喜,巴望着早点成亲,日日与他不分开。
可现在……
她借着月色看清瑞郎的脸,根本分辨不出他眼里的深情到底是真是假。
“我有些累了。”珍娘垂首,藏在袖子里的手默默握紧,低声问:“前些日子我丢了不少东西,虽值几个钱,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唯独有个鎏金荷花簪,那是我娘生前最心爱的宝贝,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收着,唯恐弄坏丢失。自它不见,我心情郁郁,总是不安。”
她说着重又抬头,目光灼灼盯着何秀才:“你可曾看到过?”
何秀才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摇头:“这些女子的东西,我一介男子怎会见过?况且你知道的,我从不往你的闺房去。”
在他俩身后,小荷站在假山阴影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不要脸。
这败类不仅配不上她家小姐,连那桃叶村的那位乔公子也是配不上的!
真不知这贱|人到底哪里好,惹得两个大美人将他当做宝!
最后一丝希望泯灭,珍娘一颗心慢慢回落,默不作声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做好了选择。
第48章四十八
四十八
又过了几天,连日的阴雨天终于放晴。
田里的水渠也挖好了,乔溪一刻不停的和沈三郎开始插秧苗,根本空不下来,每晚回家简单洗漱倒头就睡,累得连梦也不做。
而长期过度劳作带来的后果就是,他的头痛病又犯了。
沈夷光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端了汤药亲自喂他吃。然而病中的乔溪不同以往,本来头痛就很难受,嘴里还得喝那么苦的药汁,死活不肯张口。
没办法,沈夷光只能不停耐心哄劝。他一个常年边关打仗的武人,拿的都是刀枪剑戟,结交的也大多是粗人,哪懂如何哄人,绞尽脑汁几乎将毕生能说的软话都用上了,可惜收效甚微。
然而被病痛折磨的乔溪就是不愿配合,任沈夷光说破嘴也不为所动。眼看碗里剩下的半碗的药又凉了,他只能选择倒掉,然后重新再熬。
回头看着床上还在昏睡的乔溪,沈夷光深深一叹,伸手捏了一把他脸上的软肉。
平日中气十足凶悍泼辣,人前一分都不肯输,谁想生病的时候却这么能闹腾,一点都不乖。
然而沈夷光拿他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又舍不得粗暴的把汤药灌进去,只能好生伺候,比那下人都不如。
因为着头痛发作,乔溪在床上又结实躺了两天,人彻底老实了。
他懒懒散散的靠在床头,两眼放空魂游天外,无比怀念前世自己那壮如牛虎百病不沾的健康身体,那时的他就算一天同时做三份兼职都不觉得累。哪像现在,稍有风吹草动就躺下,比小竹子还柔弱。
说到小竹子,那孩子刚才还来看过他。不过因为顾忌三郎这个天乾,身为地坤的小竹子总是很怕他,坐不了多久就走了,兔子一样溜得飞快。
乔溪不由嗔怪道:“你能不能别吓他?”
沈夷光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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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熬好的药回来,叹气道:“……我没有。”
小竹子如今才几岁?他又不是疯了,去打压一个那么年幼的地坤。而且每次小竹子来,他都刻意回避不见,就是不想吓到别人。
但屋里到处残存的气息依然让小竹子不安,这也不能怪他。
而且自初次雨露期后,沈夷光总是控制不好自己四处泄露的信香,没办法像从前一样收放自如,困扰了许久。后来他偷偷去问了林大夫,林大夫说可能是前些年他的雨露期迟迟不来造成的后果。
他还推测,沈夷光接下来的第二次雨露期不会隔太久。而他的身体为了适应以后的雨露期,会出现一阵短暂的混乱,然后才能慢慢恢复常态,从此与正常天乾无异。
沈夷光不懂医理,但他觉得林大夫的推测可能是对的。因为他近来体内又开始隐隐开始躁动,重复了上次雨露期的前兆。
“你可别再指望我帮你!”
被林大夫同样认真科普过“高贵天乾雨露期养护知识”的乔溪警惕看向沈夷光,下意识捂住前胸:“我还病着呢!”
虽说沈三郎确实身材好长的帅,乔溪做完心理工作后认定和他睡觉其实也没有很排斥,但架不住这小子那方面的技术是真差。
可以说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他的话让沈夷光脸上一红,讷讷的说:“我没有……”
他本来就打算这次雨露期还是躲进山里,不麻烦乔溪,可一想乔溪那么嫌弃他,心中难免抑郁。
他早知道,当年读书时许多同窗都会去秦楼楚馆磨练自己,也有的背着自家长辈偷看禁书学习,唯有他一心只想着习武练功,从不参加他们的学习大会,自然谈不上技术高深。
难道洁身自好也是错?
沈三郎只觉委屈。
乔溪哪里知道他的委屈,他头疼好了点后又开始惦记地里的小秧苗,恨不得长了翅膀天天守着,巴望着明天它们就长大成熟。
下午陶音又晃悠上门。春耕时节家家户户忙得抽不开身,只有陶音算个例外。他家里兄弟姐妹人多,地里的活随随便便就干完了,他干不了自家的活,索性去帮大山哥忙。
然而大山哥是猎户,家里地本就不多,他自己忙个几天也结束了,更用不上陶音。所以整个桃叶村除了孩子,只有陶音一个闲人。
“乔乔!”
还没进门,乔溪就听到陶音的大嗓门,才舒缓一点的脑袋青筋直跳,吵得睡不着。
沈夷光来不及阻止,下一刻陶音就进来了,满脸洋溢着兴奋,一看就是又有惊天八卦着急分享。
认识陶音以前,乔溪从来不知道居然有人然能把八卦当成自己的生活日常。东家长西家短,就没有陶音不知道的事。
拜他所赐,乔溪现在足不出户就知道村子各家各户的事。谁家夫妻为了只猪整天吵架,谁家娃读书蠢出天际至今认不出自己的大名,还有那个整天哭唧唧的小相师和他五个身强力壮的老公……
乔溪对别人的事不关心,也不想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陶音不仅自己爱八卦,分享欲还爆棚,每次从他娘那淘到第一手消息,马上就跑来和告诉乔溪,堂而皇之扬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所以,他和陶音现在的关系是……闺蜜?
这个词一出来,乔溪满头黑线,浑身鸡皮疙瘩。
不过陶音偶尔也能干点正事,这次确实带了大消息过来,并且不是村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
“简直大快人心!”他一脸畅快,“何秀才那贱|人蹲大牢去了!”
乔溪抬头,果然有了几分兴致:“你这消息保真吗?”
“那是当然!”陶音抬手掐他的脸,眉飞色舞:“我可是村里有名的‘百事通’!什么都知道!”
说完他神神秘秘的凑上去耳语:“是大山哥告诉我的!”
“他昨日进山打猎得了张鹿皮,今天便赶早进城去卖,镇上的人都在谈论这事呢!”
石清镇方圆百里十几个村子,几乎无人不知李员外,那可真是顶顶好的大善人,人缘极好。据说他家里祖上曾出过京官,即便后来落寞了,偌大基业还在,日子过的倒也富裕。
李员外为人乐善好施,又与青梅竹马的妻子情深义厚,亡妻早故后也没有续弦再娶,而是独自抚养女儿珍娘长大。谁都知道他是个很好的父亲,为了独生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
本以为找了个颇有才华的上门女婿,终于可以安心颐养天年,等着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没想到那何秀才看着风光霁月,其实监守自盗,竟做出偷窃这等龌龊事。
珍娘也是个刚烈的性子,家中出了丑事也没有选择息事宁人,反手直接了官连夜将何秀才送进大牢,原本定好的婚事也就此罢休。
此事一出,满城哗然。
因着李员外平日的好人缘,镇上许多人也是看着珍娘一点点长大,大部分都在为她鸣不平,庆幸何秀才的丑事在婚前败露,没让她一脚踏进泥地。
当然也有不少嘴碎的看客,尤其那些与何秀才一样的读书人,纷纷觉得珍娘行事太过狠绝,不念往日旧情,堪比毒妇,还写了不少酸诗骂她。
“我算是看透了。”陶音说累随手抓起乔溪放在桌上的桃酥咬了一口,接着道:“这些臭读书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要脸的伪君子!”
“人家李小姐脱离苦海,多么好的大事!大家都在庆贺。唯独他们几个整天躲在茶馆嘀嘀咕咕,比我还嘴碎!”
“李员外家大业大,就算没了那贱|人,难道李姑娘日后身边还缺好夫君?”
“他们在背地里说人就算了,居然还有板有眼的挑起来,说珍娘那样心狠的女人白给他们也不要。”
“呸!”陶音啐了一口,一脸嫌恶:“我看李姑娘就算不嫁,一辈子当尼姑,也不会便宜他们!”
陶音本就讨厌那些文不成武不就、一事无成的酸腐读书人,觉得他们成天除了掉书袋什么都不会,伸手不抬四两。饭一口没少吃,五谷杂粮却一个不认得,读那么多年书,也没见考什么功名回来,一群人整天靠写些狐妖报恩小姐落难的话本度日,幻想哪天被什么大人物相中将女儿嫁给他们,还常常瞧不起种庄稼的汉子。
“以前何秀才可没少给我的大山哥甩脸子。”陶音愤愤不平,“他以为大山哥不识字,经常拐弯抹角嘲讽,以为我听不出来呢!”
他说着又生气了,把乔溪也一并连坐:“就你眼神不好,非看上他!”
乔溪吃瓜吃的兴起,没想到拐了一圈又到自己身上:“……”
“好在你及时回头,一脚蹬了他!”陶音万分庆幸,忽然小心翼翼问他:“确实是这样,对吧?”
乔溪觉得这话问得奇怪,细细琢磨又品不出,点头道:“当然。”
他于是把自己找何秀才要钱,又与珍娘的对话大致说给他听,感叹起来:“我还以为李姑娘至少要再纠结一会儿,没想到她比我想的更聪明。”
而且断的非常干净,没有留后路。
陶音听完恍然大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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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那贱|人都快一朝飞天了,怎么忽然想不开去偷窃,原来是这样!”
“干得好!”他高兴坏了,“你要早这样,何苦受那么多罪!”
“可惜还是便宜了他!要是你在他们大婚那天,当众揭穿贱|人颜面,他从此再没法做人了!”
乔溪曾经也想过这么做。毕竟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对方距离梦想最近的时候让他摔下来,生不如死。
可是……
“我和何秀才的事从头到尾与珍娘没有关系,没必要拉上一个无辜的女孩垫背。”他轻声说道。
大闹婚礼现场,当众打脸渣男,听上去确实很爽。
可是珍娘怎么办?
渣男从云端跌落,可是对于珍娘不也如此吗?
心心念念的婚礼被人搅局,拜堂的夫君忽然成了人人唾弃的人渣,她以后如何自处?又如何应对流言?
乔溪只想让何秀才不好过,并不想伤害无辜的珍娘。
因为原主已经为了渣男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希望同样栽在何秀才手里的珍娘可以爬起来,好好活着。
沈夷光慵懒的靠在门外,双手环胸,抬头静静看着顶上一片碧蓝天空。
他想,自己也许是真的喜欢上乔溪了。
第49章四十九
四十九
这一阵农忙终于结束,乔溪的头痛病好了不少,日子也随即清闲下来。
沈夷光开始每天跟着大山哥进山打猎,由于他没有趁手的武器,大山哥很大方的把自己以前用的弓箭借给他,再算上同样是打猎好手的二胜子,仨人成天一股脑钻在山林里,比赛谁打到的猎物多。
这天傍晚,沈夷光脸上挂着着久违的笑容回来了,一进门就直奔向乔溪,然后将手里打来的几个猎随手扔在地上,单拎着另一个小东西迫不及待给他看:“你看这是什么?”
乔溪正忙着用竹片编篱笆,打算把刚开垦出来的那块专门用种葱蒜的地围起来,免得被小鸡们糟蹋了。
看三郎难得这么好兴致,乔溪把手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被勾起了好奇心,立刻凑上去看。
“……狐狸?”乔溪盯着那白花花的一小团,仔细看了很久才辨认出来。
沈夷光点头:“正是。”
“这小东西机灵得很,知道我要抓它,到处钻洞,还会装死骗人,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抓到!”
他说着看了一眼乔溪,笑道:“这狐狸毛色纯正,浑身一根杂毛都没有,我想拿去给你做个皮毛围领。”
沈夷光忧心乔溪身子太弱,动不动就生病。尤其冬天,总看他病恹恹的没精神,手冷脚也冷。
若他还在自己的侯府,一定把乔溪好好养起来,可如今他落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买不起。
进山这些天他除了想靠打猎换钱补贴家用,也存了给乔溪找个好皮子的想法,这样他以后的冬天不会那么难熬。
乔溪确实对白狐有兴趣,饶有兴致的摩挲下巴打量,盘算这东西能换多少钱。
山上的野狐狸很常见,但这个季节还能找到白狐实在罕见,肯定能卖好多钱。
他压根不考虑给自己添置什么围脖的事,连连摆手:“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多浪费,还不如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听说他要卖,沈夷光不大情愿:“这种毛色的狐狸极难得,我想留着给你。”
乔溪无所谓的摆手,“我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老爷公子,这么好的领子给我穿也是不伦不类。”
“而且这小狐狸挺可爱的,抓来剥皮做衣领太残忍了,还不如卖给有钱人家当个小宠物。”
听了他的话,沈夷光双唇紧抿,不太高兴。
他不喜欢乔溪这么说他自己。
在他眼里,乔溪配得上世间一切好东西。莫说一张小小的狐狸皮,就算是一整座金山银山,他也舍得给。
两人正争辩着,岑儿蹦跳着进门,眼睛一亮:“是狐狸!”
以前他的宫里也养过不少稀奇的异兽,其中也一只通体雪白的银狐,一年四季都不褪色,又聪明又机灵,就是不大亲人。后来有一次他和雪狐玩耍不小心被抓了一下,惹得父皇生气,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他一直没敢问宫人们小狐狸去了哪里,心里一直遗憾歉疚。如今舅舅手里的小狐狸与他记忆中的相差无几,他一眼就相中了,眼巴巴围着团团转。
因为乔溪和三郎关于小狐狸处置的问题意见不合,因此小白狐被暂时关在鸡笼里,等着过两天再说。
不过狐狸的体型再小也是野兽,院里的小动物们似乎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纷纷躲避开来,连原本在窝里懒洋洋躺着晒太阳的乔将军也跟着龇了龇牙。
说到乔将军,它的肚子越来越大,走在路上鼓鼓囊囊,也不如以前步伐矫健。岑儿好奇问过,乔溪告诉他是因为怀孕有狗宝宝了,惹得岑儿高兴不已。
“等小狗们生出来,能让我起名字吗?”他一派天真的问道。
乔溪随口回他:“随便你。”
看乔将军的肚子,他估摸这一胎少说也有四五只。
陶音本就喜欢乔将军,听说后第一时间让他给留着,到时他要挑一只回家养。
仲大娘也说她家的那只老狗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也跟他讨一只将来继续看家护院。
还有村里其他人听说乔将军要生小狗,纷纷过来预定,弄得乔溪一头雾水,以为他们家成了狗舍。
可能是原主手艺不佳,乔将军跟着他吃睡不好,瘦得皮包骨头,看不出原貌。但被乔溪精心照顾喂养几个月,整只狗像是脱胎换骨,不仅个头大了一圈,四肢矫健有力,双眼炯炯有神,一身纯黑皮毛在阳光下油光发亮,一脸严肃的坐在墙角下别提多威风,惹得村里人啧啧称奇。
不是乔溪吹牛,虽然他们家将军是女孩,但全村的小公狗加起来都打不过它。哪怕在发|情期,乔将军也有优先择偶权,它只跟最厉害的交|配,将来生出来的小狗自然也是最好的。
乔溪看着貌似没多在乎乔将军,也不怎么跟它亲近,其实吃喝拉撒一顿不差,还会定期给它洗澡捉跳蚤,这才让乔将军原本的模样渐渐显现出来。
就连沈夷光也很喜欢,猜测乔将军祖上是不是有狼的血脉,不然怎么打架那么厉害。
对他们的种种讨论,乔将军嗤之以鼻,照旧每日坐在墙角,尽职尽责履行看护家院的责任,就算怀孕也不懈怠。
它瞪着笼子里的小狐狸,喉咙里时不时低声发出警告的威胁咆哮。小狐狸显然被吓到了,缩着脖子把脑袋埋进大尾巴里,浑身瑟瑟发抖,小小声的呜咽。
岑儿就趴在鸡笼外不停安慰,恨不得吃睡都要陪着。
就在这时,有个布衣老头上门来了,自称是村里新来的夫子。
原来自从何秀才走后,村长琢磨要重新请个教书先生,虽然他们村里人不怎么看重科考,也一直没出过当官的孩子,但村里那么多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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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也不能老放着到处跑,趁年纪小送去读点书多少认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
而且说不定有造化好的,将来还真能出人头地。
这位夫子来的意图很简单,就是劝学。
他昨天偶次路过村口的那棵大榕树,听到几个娃娃玩闹,其中有个孩子口齿伶俐面容俊俏,言谈举止与其余孩子有着天壤之别,他一时兴起考问了几句,没想到居然全都答对了。
这孩子当然就是岑儿。
教书育人多年,老夫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苗子,认定他将来能当大官,回去后左思右想,始终舍不得他就这么荒废在田野乡村,所以亲自找过来了。
乔溪听他说完,起身给夫子倒了杯水,道:“先生跑这一趟辛苦了,咱家没有什么好茶,您将就一下。”
夫子顺手接过,笑着说:“我们读书人不讲究这个,老朽也是实在喜欢你家小哥儿,这才腆着老脸打扰。”
岑儿听他说自己能当大官,不由兴致勃勃的问:“我真能当大官吗?有多大?”
“可以做丞相吗?”
夫子听他接连发问,摸着花白的胡子义正言辞的说:“你这小娃口气不小,还没开始上学,上来就敢肖想丞相。”
“要想当丞相可不仅要学问好,还得能想出定国安邦的策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为人中正不偏不倚,才能真正做到为民请命,替陛下分忧。”
岑儿眨了眨眼,这番话父皇从前好像也说过。
沈夷光在旁默默观察这位老夫子,总觉得他有些面善,找准机会插嘴:“敢问这位夫子贵姓?”
夫子轻笑道:“我一介穷教书的,兜里掏不出两个铜板,有什么贵不贵的。我姓赵。”
沈夷光认识很多姓赵的人,光是他军营里有名有姓的就好几十个。
但唯独有一个姓赵的,他确实印象深刻。
当年他奉旨进宫陪伴皇子们读书,与赵昱一起同窗五年。那时有个教他们策论的少傅,对学生极其严苛,是出了名的铁面,每次他背不出课文总被他单拎出来体罚,每天不是打手心就是挨板子。
但也亏得这位少傅逼着沈夷光上进,使原本没什么读书天赋的沈将军没有真正做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也是这位少傅谆谆教导他,不要整天只知沉醉兵书,多少学点诗词赋文,否则来日遇到心上人,也只能做个毫无情趣的木呆子。
可惜那位少傅后来因为性情过于刚直,得罪了人,只教了他们三年就被贬出京城,从此再没有见过他。
而今过去十年,沈夷光早不再是当初那个调皮顽劣惹人头疼的孩童,面貌也大变了样,即使两两对坐,对面的先生却再不认得他了。
再遇当年的恩师,沈夷光百感交集,更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刻、这样的地方,不由神情一阵恍惚。
桃叶村远离京城,天高海阔,可他们偏偏在这里遇到了。
莫非这是天意……
又或者陛下在天有灵,特意为岑儿指引的吗?
之前他还暗暗忧心,怕岑儿在乡间久了无人指导,学业荒废,将来回宫不能担起大任,错过读书最好的时期。
若由他自己去教,但……沈夷光当年的成绩一塌糊涂,后来学的也都是带兵打仗的东西,无法教给岑儿治国的策略,实在头疼。
假如现在有赵先生教导辅佐,岑儿不愁荒废学业。
沈夷光定了心性,起身对赵夫子深深一拜:
“如此……就拜托先生了。”
赵夫子见他忽然行大礼,起先一愣,连忙扶他起身。
待看清沈夷光的脸,他的眼里也跟着有些疑惑:“你这孩子……”
赵夫子心中纳罕。
这三郎不仅瞧着眼熟,且不知为何,一看到他的脸,他竟莫名手痒,总有种掏戒尺揍他的冲动。
怪哉。
第50章五十章
五十章
为了岑儿上学的事,乔溪第二天特意和沈夷光一起进城。
沈夷光要去把这些天打猎得来的猎物处理掉,乔溪不想跟着,于是他们两人在路口分开行动,约好了中午一起碰头吃饭。
站在原地目送乔溪远去,确定他不会再回头,沈夷光的眸中渐渐沉静,接着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距离他上次报信出去已经一月有余,算算路程,应该也快收到京城那边的回音了。他最近忙着耕地抢种,表面看不出什么,其实心里着急,一直想找个光明正大进城的理由而不被乔溪疑心。
他提着个篮子四处走动,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他的猎物,很快有人围上来问价。但沈夷光不懂此地的物价,又担心猎物贱卖,起先默不作声的打量来客,观察他们报价时的神态,以此来决定究竟怎么卖。
因他始终不说话,来问价的大多误以为他是个哑巴,等到付钱时听到沈夷光开口,有个大婶吓了一跳:“啊哟,原来不是哑巴!”
这大婶十分健谈,头上戴了朵鲜红的杜鹃花,打扮的花枝招展,勉强算上风韵犹存。她从沈夷光手上买了只野鸽子,说是要给她多病的女儿补身子。买完了却也不走,一直拉着人不放,非要给他说媒。
沈夷光一边婉拒热情保媒的大婶,一边好生跟她解释:“我成过亲了,有家室。”
听说人家已经成亲,大婶满脸遗憾,然而依旧不死心,继续问:“那你可有纳妾的打算?”
她在这一带做媒数十年,走遍方圆十二个村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不仅相貌好,气质更绝,要不是身上穿得破烂,说是谁家富贵的公子哥儿都有人信,她实在舍不得放这么优质的鱼儿离开。
沈夷光见状实在无奈,摇头道:“我不纳妾。”
“哎呀那多可惜!”大婶连连摇头,神神秘秘的又说:“不瞒你说——我这儿有许多好姑娘!当然也有不少漂亮的少年,你要是肯跟我去看看,保你心动!”
大婶做媒多年,可以说算得上阅人无数。她坚信男人没有不偷吃的,尤其是这等姿容上乘的年轻男子,想必有许多年轻男女愿意不要名分的跟着他,就算成家也不耽误,算不上大事。
大多时候,沈夷光不是坏脾气的人,算得上温和。只要不在打仗操练,他轻易不发火,特别是面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他他始终保持冷静克制。
可是大婶似乎看不懂他的决心,几番纠缠,惹得沈夷光恼了:“我说了不要!”
他将自己的胳膊从大婶手中抽出,正色道:“多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与家妻情谊甚笃,发誓此生非他不可。还请不要再叨扰!”
大婶见他态度坚决,神情不似作假,怔楞片刻松了手,不脸上有些愧疚:“那、那真是对不住……”
她本想着猎户如此好相貌,若能给他做门亲,以后少不了自己的好处,这才极力游说。没想到惹恼了人家,反而不美。
不过生意没做成,她心里却又有几分欣慰,原来世上还真有用情至深专一不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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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
好容易摆脱了大婶,沈夷光刚要离开,忽觉四周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他心中一紧,快速将手里其他的猎物全部卖完,得了银钱后立即走开。
果不其然,他前脚才走,那暗处窥探他的人立刻亦步亦趋跟上,却也不刻意躲藏,像故意要被他发现。接连走过两条长街,沈夷光忽然转身没入一个巷口,很快没了踪迹。
身后那人见他消失,匆忙上前追了几步,站在岔路口满脸茫然,不晓得该往哪个方向去。
一颗小石子从西边飞来,正好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身上。他一回头,只见刚才消失了的沈夷光正在巷中对他做手势,示意他过来。于是那人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快速跟上,两个男人就这么晴天白日消失在街头。
外面晴空正好,巷子里一片昏暗,那人站定后,和沈夷光终于正面见到了。
“将……”
他才开口,沈夷光立刻低声打断:“此地不安全,叫我三郎即可。”
陈时会意,随即改口道:“是,三郎公子。”面上难掩激动。
他来到这石清镇已经有好几天了,可是寻寻觅觅一直找不到将军,非常着急。当初那封寄过来的信上没有具体地址,他也只能追查到石清镇,再往下就没有了线索。
陈时无可奈何,只能暗中自己追查,每日在镇上到处乱晃,被动的等待将军自己来找他。昨日他还忧心若再等下去还找不到人该怎么办,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了。
他低声又道:“我家少爷一直等您的消息。”
沈夷光点头:“其余的事稍后再说,你先告诉我,如今京中情况如何?”
桃叶村消息太闭塞,他根本探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几乎断了和外面的联系,沈夷光根本不清楚京城现在什么状况。虎符虽然在他手里,但是去边关的路途十分遥远,他身上既没有盘缠赶路,也不确定赵昱会不会在必经之路上设埋伏截他,还有岑儿在他身边,沈夷光不敢冒险,还是决心从长计议。
好在谢必迟终究得到了讯息,动作迅速直接派了陈时过来。陈时的性情他是了解的,确实比石头更可靠。
听了他的问话,陈时从怀里掏出自家少爷临别前给的信递过去。这封信他无论走哪都贴身带着,就务必要亲自交给将军。
沈夷光迫不及待拆开信纸,一目十行看完了这封并不算长的信。
“止玉……还活着?”
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动,沈夷光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确认信上的每一个字,再次确认的确是谢必迟的笔迹,而不是别人冒充,又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失了本色。
“是。”陈时点头,又道:“小公子也活着。”
“抄家那天,周承德冒死递了消息出来。我家少爷得知后连夜赶去救人,用两个身形相似的死侍给换下来了。”
“将军放心,如今他们就藏身在京郊外,那里有少爷以前托人置办的私宅,除了我,没人知道那是他的房子。”
谢必迟曾吩咐过,假如来日这件事败露被赵昱察觉,他宁可全家陪葬,也绝不出卖止玉和少简的下落。
听完,沈夷光眼中含着热泪,重重拍了拍陈时的肩膀。骤然得知亲人尚在人世,他心中难掩激动,说话几次哽咽:“今后……我一定重谢你家少爷。”
都说大恩不言谢。他和谢必迟是一起长大的多年好友,他本不想拖累对方,只是当初事态紧急才不得不托他照顾妹妹和侄儿,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我家少爷说了,这点事不必道谢。”陈时将自家少爷的话原封不动带到,“他还想问,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沈夷光花了点时间收拾好激动的心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会儿才道:“赵昱做得出弑君篡位的事,想来也是谋划了许多年。这些年我不在京中,不清楚他的势力到底有多深,咱们不能然行动。”
“就算我明日就率兵攻至城下,可他要是拿京中数万百姓的性命相要挟,只怕又要血流成河。况且赵昱如今掌控着兵部,他的封地还有三万兵马,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敢与他正面相交,怕又要一场恶战。”
边境之外的鞑子才刚被他打得老实两年,差一点就能永绝后患,如果这时候若开启内战,沈夷光担心他们会趁着这个机会卷土重来。到了那一步,大邺才真是内忧外患,边关百姓再次面临流离失所的困境。
他希望尽快解决赵昱,最好是兵不刃血,虽然这听上去不太可能。
陈时点头:“您说得对。”
“我在京中有不少眼线,可以探知您想要的任何情报。”
沈夷光原地踱步,片刻又说:“你想个法子在镇上安身,然后继续命你的人密切关注京城,我会定期来此与你汇合。”
两人在巷中商议片刻,直至日头逼近正午,也是他和乔溪约定吃饭的时辰,因此沈夷光终止了话题:“今日到此为止,你回去后按着我说的去做。”
陈时颔首,沉声道:“属下尽快完成您的嘱托。”
沈夷光见他仍然恪守礼节,再次提醒道:“从现在起,你见了我千万不要喊错,也不要一见我就毕恭毕敬,太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在石清镇,我只是打猎的三郎,不是什么将军。”
这次陈时记住了:“是……三郎。”
交代完毕后,沈夷光让陈时先行离开,自己在巷子里又待了一会儿,然后晃晃悠悠回到街上,在约定好的时间之前赶到饭馆。
乔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天气一天天暖起来,乔溪在城里逛了一上午热得要死,向小二哥要了一大壶凉茶自斟自酌。沈夷光走到桌前,看到他身边堆得老高的“战利品”,眼皮一跳。
“你怎么才来啊?”乔溪回头看到他,抱怨道:“我都饿死了!”
虽然自己并没迟到,可是沈夷光还是道了歉,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乔溪喊来店小二熟练下单点菜,嘟囔道:“今天又是花钱的一天……”
沈夷光扫了一眼,不解的问:“你都买了什么?”
“当然是给岑儿上学用的东西!”乔溪翻了个白眼,指责他:“你这做舅舅的,怎么对孩子上学的事这么不上心?平时还看你那么宝贝他!”
他今天特意去成衣店给岑儿置办了几身新衣服和新鞋子,扯了一匹布料准备回去亲手缝个书包,然后去文具店买了一套崭新的笔墨砚台、一摞写大字用的宣纸,以及整套印刷工整的“三百千”和“四书五经”,还有各种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连坐垫都买了。
沈夷光看着那些东西,忍不住说:“这……买的太多了。”
若岑儿还是太子,这些东西必然要最好的。可乔溪自己都过得不易,他舍不得花他的钱。
“你懂什么!?”乔溪哼了一声,“知识改变命运!岑儿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能走出大山!”
乔溪自己就是走了读书的路子,才从山里出来在首都扎根,当然极力推崇读书考学。之前他没考虑到岑儿,直到昨天赵夫子到来,他才恍然想起那孩子也到了读书上学的年纪。
乔溪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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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觉就和那些家长得知自家孩子是考清华北大的好苗子一样,既骄傲又兴奋,都不用赵夫子再劝,连连答应要把岑儿送去学堂,哪怕花再多钱,砸锅卖铁都是值得的!
他摩拳擦掌信誓旦旦,说着又开始期待起来:“等我们岑儿以后当了大官,可要好好孝敬我!”
“他一人得道,我也跟着鸡犬升天!”
沈夷光无奈扶额,忍俊不禁。
乔溪若真想“鸡犬升天”,又何必迂回等岑儿出息?
将来跟他回了京城,就算他要在京中大街横着走,当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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