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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决心
生为仙门公子,祝锦行最讨厌的就是被挑衅。
何况流筝是?他心仪的姑娘,是?最适合联姻的对象,怎能任由一个凡人出言染指。
他指间飞出两道符咒向季应玄袭去,不料符纸尚未靠近他身,一道红光闪过?,两张符纸在空中被绞成了碎屑。
祝锦行不信邪,对涌进来的弟子说道:“去,把这些玉塑全都砸碎。”
子弟们抡出锤头就往玉女像身上砸,同样被重重弹开,飞摔在四周墙壁上,或滚下楼梯去,死的死,伤的伤。
季应玄可不是?雁流筝,他与听?危楼之?间,并没有需要注意分寸的情分。
他掩唇轻咳一声,一副孱弱不胜的模样:“家传薄技,见笑了。”
祝锦行看不透他的底细和修为,一时竟不敢轻举妄动。
被派往精舍灭口的弟子负伤前来请援:“禀楼主,公子,我等实在打不过?太羲宫那位,她要护送那些女囚到向云郡去,我们拦不住啊!”
祝伯高一听?便急了:“绝不能叫她们跑了!锦行,你得想办法?拦住她,此事若是?捅了出去,咱们一切都完了!”
“爹,你镇定些。”
祝锦行心中十分烦躁,他早几年前就规劝过?祝伯高别再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偏偏他沉溺女色不可自拔,更舍不得这不劳而获的滋味。
他想了想,对报信的弟子说?道:“去跟紧流筝,看她将那些女囚带到了哪里,随时来向我汇报。”
弟子领命离去,祝锦行又点了在场几个修为高的人:“你们在此看守,别让这个男人扛着玉塑像跑了。”
然后才对祝伯高说?:“爹,咱们一同到三?十三?层看一眼。”
待他们走后,季应玄靠在墙角阖目休息。
他试着用?心念驱动业火红莲,先看了眼流筝的情况,见她无恙,又转到掣雷城,联系上了正在城中巡逻的帘艮。
帘艮见业火莲花镜亮起,忙卸甲伏地?叩首。
季应玄的声音冷冷透过?莲花镜:“是?谁把祝锦行放出城的?”
“回?莲主,是?祝先生。”
“他人呢?”
“尚未找到,可能已经跑出城了。”
“跑了?”季应玄轻嗤,“孤看你和祝仲远一样,都不想活了。”
帘艮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脚发?软,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被投入业火的下场。
那祝仲远是?莲主从凡界带到掣雷城的,平时帮忙料理城中的杂务,管束作?乱的妖魔,十分兢兢业业,颇得莲主倚重,谁曾想他会突然发?疯,放走犯人?
他小心翼翼说?道:“祝先生留下了一张字条,说?他不敢在掣雷城内杀人,将往凡界了却恩怨,倘能活着回?来,必将向莲主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又是?这招。
“那就随他去送死好了,”季应玄声音冷淡,“暂将你的脑袋寄在脖子上,去为孤查一个人。”
“谁?”
“莲生真君。”
季应玄想起地?宫里那道士飞出的红符,只觉得十分古怪。
那道红符上的确有业火红莲的力量,却并非出自他手,他清楚地?记得,那道士拍出红符后喊了一句“莲生真君助我”。
他竟不知,这世上还有别人能驭使业火红莲,这莲生真君,又是?何方神圣。
***
天已大亮,二十六个女囚排成两列,在百姓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鱼贯穿过?长街,走到了向云郡的衙门前。
流筝推开架戟拦路的衙役,拾起安置在竖鼓两侧的鼓槌,提着一口气,猛得敲向鼓面。
咚咚咚,劲闷声响,如天雷降,响彻长街。
周遭百姓越聚越多,紧闭的衙门内,向云郡守范成刻被吵得脑袋都要炸了。
只听?外?头那女子高声道:“民女有状告听?危楼,一告其修习邪术,强淫凡女!二告其采阴补阳,杀人抛尸!三?告其颠倒黑白,反诬苦主!”
周遭百姓一片哗然。
“听?危楼?难道是?那个能求财改命、本领通天的听?危楼?”
“不然还有哪个?”
“这如何可能,里面的道长都是?造福人间的仙人,就连皇上也很敬重他们,这绝对是?诬告!”
“就是?,一群妓女,我不嫌污糟,道长们还嫌污糟呢!”
不怀好意的窃窃声里,二十六个姑娘沉默而坚定地?站在流筝身后。
这些侮辱的话,她们早已听?得麻木,流筝却未尝受过?,她气得几乎要将手中的鼓槌捏得粉碎。
她对二十六人说?道:“凡尘事当凡尘断,我虽能救得你们一时,却护不住你们一世,为长远计,今日?需委屈各位姑娘上公堂。”
贺风裳说?道:“我们一切听?流筝姐姐的,姐姐不必有顾虑!”
二十六人齐齐朝她下拜,声轻而意重:但求清白,万死不辞。
流筝心中震动,转身继续擂鼓,从绣囊中抛出数枚铜丸抛向空中,变作?一朵朵夕颜花形状的喇叭,将她的声音扩遍整个向云郡。
“范郡守!你既自诩清正,有法?不阿贵的美名,为何不敢开门升堂!是?惧怕听?危楼的威势,还是?也曾参与他们的勾当!”
范成刻被这泼天的污水泼了个倒栽葱,吹胡子瞪眼地?跳起来。
“胡说?八道!老夫最恨□□之?人,从不沾染女色,丞相大人在上,来人,给我升堂!”
朱门终于推开,在一片杀威棒杵地?的“威武”声中,流筝带领二十六个姑娘迈进了公堂。
甫一站定,上首的范成刻猛得拍了下惊堂木,扔下一道令签:“来人,上厚枷、巨梃,先将这些闹堂的□□们去衣重责三?十!”
“我看谁敢!”流筝简直被他的尖刻惊呆了。
范成刻冷笑:“不是?你要求本官作?主的吗?我知道太羲宫本事大,但是?也没大到能当众杀害朝廷命官的程度吧?”
流筝忍气吞声同他讲道理:“凡间断案,难道不该先召见双方,问清状由么??范大人为何上来就要动刑?”
范成刻说?:“凡涉奸情之?案,必定是?女子先淫,使美者不美,则妓风绝矣。”
话音落,忽听?一男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原来范大人断案如此轻佻,真是?枉朝廷嘉你铁面冰心之?语。”
众人转头去看,见一轩朗男子分开人群迈入堂中。
他模样十分年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华贵锦袍,面如冠玉,唇如朱丹,隐隐含笑。
流筝见了他一喜,堂上的范成刻却吓得面色惨白,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男子脚下。
“下官范成刻,参见皇太子殿下!”
此言将众人吓了一跳,如风吹草偃般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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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只留流筝自己孤零零地?站着。
她正犹豫着要随众人一起下拜,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流筝姐姐不必多礼。”
皇太子萧似无,皇后嫡出,年少?聪敏,文韬武略,素有贤名。他十五岁时曾到太羲宫拜访过?,与流筝有几分交情。
萧似无径自走到上首坐下,对左右手道:“上卷宗。”
范成刻抖得像个筛子:“回?殿下……此案没有卷宗。”
萧似无笑了:“真是?好一个父母官,没有卷宗就敢收押二十六人,喊打喊杀。”
范成刻连忙交代:“是?听?危楼!祝伯高拿着皇上御赐的金拂尘,要本官以?淫修之?罪查封华裾楼,将包括苏啼兰在内的二十六人拘押下狱,不日?问斩。”
萧似无转向流筝:“流筝姐姐,你可知这淫修一说?,是?怎么?一回?事?”
流筝说?:“听?危楼里有人掳掠华裾楼女子淫乐,用?邪术将她们变成玉人塑像,以?供采阴补阳,直到她们枯竭而亡后,将尸首抛在地?道中聚阴,不肯让她们入土投胎。”
她转头看向身后二十六人,继续说?道:“有女苏啼兰,为寻姐姐甘入华裾楼,她略通道术,发?觉听?危楼的勾当后,教这些姑娘如何反采阳气,以?保全性命。但此事很快被听?危楼发?觉,所以?才会勾结范郡守,给她们按了一个邪修的罪名。”
“苏啼兰是?哪位姑娘?”
“监狱失火那日?她消失了,迄今尚未寻到。”
萧似无听?罢深深蹙眉,传唤暗卫:“带着孤的令旨,去传祝道长。”
约半个时辰后,祝伯高被带到了公堂上,向上首的萧似无执了一个道礼。
他仍然嘴硬:“听?危楼是?正派符修,绝不会做采人精元这等妖邪之?事,许是?看管不严,有血气方刚的弟子招妓,却遭人采阳,我们听?危楼才是?苦主。”
流筝说?:“胡说?,听?危楼里的白骨与玉雕像皆是?物证。”
“哦,那个啊。”祝伯高轻捋胡须,想着祝锦行教他的话,从容说?道:“说?来惭愧,这些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造下的孽。”
“弟弟?”
祝伯高环着公堂走了两步,面向围观的百姓,高声叹了一口气。
“贫道有个弟弟名仲远,年轻时颇有天资,却因求道心切以?至于走火入魔,时常发?狂作?乱杀人,贫道念及手足情分,始终留他一条性命,将他打断腿,锁在听?危楼三?十三?层。不料近来才发?现,他竟有本事挣开束缚,出去杀人后抛尸在地?道中,那些玉雕像,也是?他使了邪术弄到楼里去的。”
祝伯高的弟弟祝仲远,流筝曾听?父兄提过?此人,可是?眼下这桩公案中,却并没有祝仲远参与的迹象。
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还是?祝伯高在肆意栽赃?
萧似无问:“祝仲远人呢?”
祝伯高叹气:“昨日?被雁姑娘一闹,破了结界,将人放跑了。”
又被平白泼一身污水,流筝气得冷嗤一声。
萧似无颇有些无奈,他说?:“苏啼兰和祝仲远,如此重要的两个人都没找到,只有一些模棱两可的物证,这个案子孤没法?断。”
他望向流筝:“流筝姐姐也莫要担忧,孤来保证这些姑娘的安全,你与祝道长一同去寻找这两位人证,待找到了苏啼兰与祝仲远二人,这案子才能断明。”
流筝心中暗暗感慨:凡界审案子真是?麻烦啊。
但她既然决定遵循凡界的规则来了结此事,许多事情就不能任性而为。所幸萧似无是?个信得过?的人,她将二十六位姑娘暂交予他保护,决定先回?听?危楼看看季应玄的情况。
***
季应玄安然不动地?守着十二尊玉塑打坐,借红莲神游到周坨山,吵醒了正蒙头大睡的墨问津。
墨问津打了个哈欠,正眼含热泪,瞥见了季应玄胸前的伤口,于是?陡然惊瞪起双眼。
“呦,莲主大人,”墨问津几乎压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您胸前这花绣得挺好看。”
季应玄没有心情与他贫,直接说?道:“雁流筝今日?祭出了命剑。”
“啊?”
“她的颈后沾染了我的血,唤醒了剑骨。”
墨问津挑眉:“看你伤的这个位置,还是?心口血呢。”
“我又去查阅了太羲神女写的那本《剑异拾录》,”季应玄说?,“如果她尚未祭出命剑,剖取剑骨后以?红莲灵力续命,尚有存活的可能,就如我当年一样,可她若是?已经祭出了命剑……”
“如何?”
“命剑出世之?后,剑骨将新生数万条血脉,逐一替取她本身的血脉,如此才能人剑合一,互相滋养灵力。若要剖取剑骨,需先剥下身上的皮肤,将这数万条血脉逐一切断,然后才能将剑骨取出来。”
墨问津想了想:“虽然听?起来有些难,但我二妹最近刚研究出一种新的蜉蝣刃,据她说?可以?轻松削掉蚂蚁的触须,想来切断人的万条细脉也不是?难事,她若是?知道能帮上莲主大人的忙,必然会很高兴。”
季应玄说?:“此举无异于凌迟。”
“呃……”
墨问津咂摸出一点不对劲的滋味来。
他隔着莲花镜细细打量季应玄,突然问:“你这伤不会也是?为那雁流筝受的吧?”
季应玄当没听?见。
墨问津啧啧两声。
“原来是?舍不得了。”他说?:“您若舍不得杀那雁大小姐,这剑骨不取也行,不过?是?十年的饮恨折磨,苦心筹谋,说?罢也就罢了。您能活千年万年,想必当初在地?隙深渊中所受的业火焚身,也不过?是?一瞬的痛苦,说?忘也就忘了。”
季应玄淡声道:“你不必拿话来激我,我若真想放过?她,今日?便不会找你。”
“那莲主大人是?什么?意思?”
“还有两天就是?十五,”季应玄说?,“届时我抓她到双生台,你来剖剑骨。”
墨问津了然:“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我明白。”
闻此言,季应玄几不可见地?眉心轻蹙。
***
流筝像一阵风卷进听?危楼来。
她说?她来守着,让江水珮扶季应玄趁夜离开,去城中找大夫看伤,江水珮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方才已试过?向这位季公子献殷勤,给他端茶倒水,柔声劝他解开他被血黏在身上的衣服,自请为他重新包扎伤口。
季公子拦住她的手腕,语气温和,面容却十分冷漠。
他说?:“你该明白,想救你的人不是?我,是?雁姑娘,我不仅不喜欢救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倒喜欢杀人。”
江水珮吓死了,忙连声赔罪,退到苏茹茵的玉塑身后,再不敢惹这尊煞神。
没想到此刻在雁姑娘面前,他却彻底变了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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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态优美的眼角轻轻垂着,像细雨和风里一瓣摇摇欲坠的莲花,迎风捧露;又似精利的刀剑藏进鞘中,尽掩锋锐,唯剩可供把玩于掌心的昳丽天工。
语气也是?轻且浅,仿佛不胜伤痛。
他说?:“无妨,我已布下结界,咱们一起走。”
流筝有些不放心:“只怕听?危楼中有高人,我还是?在此守着吧。”
季应玄没说?什么?,作?势要去搭江水珮的手,却又在她将要扶上来时猛一趔趄,平白摔倒在地?,正压住了胸前的伤口,疼得倒吸几口冷气。
流筝吓出来一身冷汗,连忙去扶他:“季公子!你怎么?样!”
江水珮更是?快要吓哭了,边后退边摆手:“我不行的,我不行的,雁姑娘,还是?你来扶吧!”
季应玄抓着流筝的袖子,声音轻弱地?问她:“你只管她们,不管我么??”
闻此言,流筝心里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又酸又紧。
她向四周环顾了一眼,确实有一层十分厉害的结界护在十二尊玉塑身前,心中稍定,小心将季应玄从地?上扶起来,语气里有温柔安抚的意味:“别怕,我带你走。”
三?人离开听?危楼,此时天色将晚,城中许多医馆已经关门。
他们迎面遇上了皇太子萧似无派出的暗卫,暗卫向流筝行礼:“殿下已为您准备好下榻之?处,请阁下随我来。”
流筝含笑还礼:“多谢你家殿下考虑周全。”
季应玄心中缓缓疑惑:殿下?
他不过?一会儿没盯着她,哪里又冒出个殿下来。
萧似无为他们准备的落脚处十分舒适,就在郡衙附近的馆驿内,房间整洁安静,床榻温暖舒适。
流筝先将季应玄安顿好,打来热水给他清洗伤口,用?剪刀将他左上半身的衣服全部剪碎,露出了胸前一片色泽如玉、饱满流畅的肌肉。
流筝脸上隐隐发?烫,想说?些什么?来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她说?:“你这伤口险些贯穿,又靠近心脏,普通人受了这样的伤只怕捱不过?几日?,接下来你要好好养着。”
季应玄盯着她垂下的长睫:“怎么?,你还怕我死了?”
“当然。”
“倘若祝锦行伤成这样,你也会这般照顾他吗?”
此话脱口而出,季应玄才觉得有些不妥。
不过?他也是?好心,提点她一下那祝锦行并非良人,免得她死了也做个糊涂鬼。
流筝咬唇不答,脸上似乎烧得更厉害了。
她借着换洗帕子的空隙冷静了片刻,低声说?道:“你这伤是?为救我伤的,我当然应该照顾你。”
说?罢觉得该换个话题:“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我已经能祭出命剑了,你看到了吗,好像比我想象中更有威力……我很喜欢。”
季应玄眼里的笑意渐渐冷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