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落入秦桢手中,只是瞥见信封上潇洒凌厉的字迹时,她就知道是谁送来的信件。
对她来说,沈聿白?的字实在是太好认了,更何况他们曾经长时间地通过信。
捏着信件而来的闻夕半知半解地盯着那?封信,又?看?看?自家姑娘的神色,悄然问?:“姑娘要拆看?看?看?吗?”
“不用。”秦桢回?过神来,把信还给了闻夕,迈步离去之际又?停下了步伐,眸光凝着那?封信许久,道:“烧了它吧,别放在这?儿?碍眼。”
闻夕愣了下,将信封扔入灶台火堆中,取来镊子三下五除二地将燃烧的炭火覆上尚未拆开的信封。
不过须臾片刻间,烈火就将信件吞噬入腹。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着。
不过也是那?日听叶煦提起玉器宴的事情,秦桢方才想起距离上次的盛筵已然过去了三载,又?一次的盛筵已在悄然筹备之中。
珑吟问?世后,秦桢心中便有了其?他的思绪。
新的居所离瑶山并?不远,时时能够闻到瑶山传来的桃花清香,那?时她就决定造一座瑶山。
和珑吟不同,瑶山是存在于世人心中的事物,倘若制作过程中有一丝一毫地偏差都会?被人指出,是以秦桢也多次前往瑶山的各个方位,临摹瑶山之景,一年前才真正地描绘勾勒出玉器的构造图,这?一年中也多是在雕刻此物。
不过那?日之前秦桢时常会?担忧沈聿白?的踪迹,生怕他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某个角落,心思也很难平定下来,而当?沈聿白?真的知晓她的事情后,她反而轻松了许多,不再为这?件事感到困扰,手下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收到王府送来的请拜帖时,秦桢正在揣摩瑶山上干枯的桃树。
来人是周琬的贴身丫鬟璧玉,心中门清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次见到秦桢时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道:“许久未见桢姑娘,姑娘要比多年前水灵不少。”
“璧玉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得甜。”秦桢笑着对闻夕打趣道,边说边垂眸掀开请拜帖,顿时看?见请拜帖上的时日,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明媚,“你家姑娘才是一如?既往的着急,哪有人今日送来请拜帖就要人今日上门拜访的。”
“桢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姑娘前些时日见到姑娘时就想着要找您,谁知小郡主那?日摔倒之后竟然感了风寒,今日将将恢复了些,姑娘紧着让奴婢把请拜帖送来给您。”
秦桢闻言皱了皱眉,“小郡主可有大碍?”
璧玉:“姑娘放心,王府有太医照料着,小郡主已经大好了。”
秦桢松了口?气,道:“你先走一步,我回?去取个东西后就去王府,跟你家姑娘说,我一会?儿?就到。”
璧玉笑着福了福身。
秦桢收好请拜帖,回?到卧阁中取来一样早就已经制好的一对手镯,递给闻夕收起后便起身去了王府。
不过若是知道会?在王府遇见沈聿白?,她定然不会?选择今日来。
将将踏入周琬所居的院子时,秦桢就瞧见不远处庭院松柏树干下的身影,他身旁立着几株摇曳绽开的木槿花,若是静下心来闻上须臾,还能闻到几许木槿花的清香。
睨见他时秦桢步伐停滞片刻,敛回?视线全然无视他径直地穿过幽深走廊。
没走几步,就听见了沈聿白?唤她的声音。
秦桢眼眸微阖,装作没听见,余光瞥见他蓦然走来的动作,默了几息,脚下的步伐快了几分。
直到被沈聿白?拦住时,她才停下脚步,抬眸看?向这?个阴魂不散的人。
第36章
幽深静谧的?长廊伫立两道身影,斜斜的影子交织错落倒映于庭院中,靠近后?方才发现,男子的?身影似乎带着些许风尘仆仆之意,不知道是从哪儿赶来的?。
默了两息,秦桢不着痕迹地侧过身,越过他而去。
沈聿白下意识地伸出手,短暂地抓住了随风飘动的袖摆,不过瞬时袖摆顺滑地抽离手心,随着她而去。
望着翩然离去的倩影,心思微沉。
他心知那封信件秦桢不会看,还是禁不住送去,提笔之时眼前时而闪过她的?身影,时而想起小舟,心思愈发的?郁结难言。
简简单单的?一封信件,用了近一个时辰。
章宇睿负手走来,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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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淡漠的?好?友,循着他的?视线掠过拾阶而上的?倩影,叹了口气?的?同时摇摇头,“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沈聿白闻言,漫不经?心地收回滞在半空中的?掌心,微微蜷起。
“说起来秦桢的?性子倒是要比之前利落了许多,之前见面时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想要将自己掩盖在人群之中,现在倒是洒脱利落不少?。”章宇睿随手折下蔓延至长廊中的?枝桠,面色玩味,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被伤过心的?姑娘,可是最?难哄回来的?。”
就比如他和?周琬,若不是当时认错认得及时且低得下头,妻子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和?他好?友多年,沈聿白对他们的?事情也?算有所耳闻,不过他们俩的?经?历和?他不同,“今天的?事,多谢。”
秦桢来王府的?事情,还是章宇睿告知他的?。
听闻消息的?刹那他马不停蹄地赶来,方才见到她。
“和?我还客气?。”
章宇睿拍拍他的?肩膀,侧眸示意他同去书房坐会儿。
另一头,秦桢越过那道伫立在原地的?身影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跟着丫鬟走向深院中,还未踏入阁楼就听到道软糯可人的?嗓音,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但却让人禁不住一笑。
远远地,身处楼宇上的?周琬睨见她走来,眉眼弯了弯,抱起自家小丫头挥着她的?小手,唤道:“快来见见你家干姑娘。”
秦桢仰起头,对上小丫头圆润澄亮的?眼眸,笑了下。
她们俩还未出阁时就许下诺言,日后?若是有了孩子,彼此必然?是对方孩子的?干娘,周琬并没有忘记这回事。
不过她这个做干娘的?倒是尤为不合格,干闺女都已经?两岁了,还是第一次和?她相见。
不多时,耳畔传来踢踢踏踏的?响声,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小跑下楼,身后?还跟着位神色担忧的?乳母。
秦桢还未走近,就被自来熟的?小丫头扑了个满怀,小姑娘特有的?淡淡清香萦绕在鼻尖,抬手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蛋,声音也?软了几分:“就这么扑在我怀中,也?不怕我是坏人吗?”
“娘亲经?常和?我提起干娘。”小姑娘眼眸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往她怀里凑了凑:“我好?喜欢干娘啊。”
小丫头自来熟的?模样和?她娘亲像极了。
秦桢初上书院时,周琬就是这么自来熟地扑向她,兴致盎然?地牵着她的?手四处介绍着。
“念念学我学了十成十,看到生的?好?看的?就走不动?道。”周琬揶揄打趣道,“她单字一个念,唤她念念就好?。”
还未抱过孩子的?秦桢小心翼翼地抱起章念,“干娘给念念带了礼品,也?不知道念念喜不喜欢。”
章念搂着她的?脖颈蹭了蹭,“只要是干娘送的?,念念都喜欢。”
秦桢闻言心中一软,羡慕地撇了眼好?友,示意闻夕把?匣子递给她,边抱着章念往里走边逗弄着她,“念念好?乖。”
她本?来是来见周琬的?,但看到章念的?那刹那间,满眼都只剩下这个小丫头,听着小丫头稚嫩的?嗓音心中的?烦闷也?散去了不少?。
坐在榻上的?周琬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俩人,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章念听到自家娘亲的?笑声,回头看了眼,又看向和?她玩着七巧板的?干娘,神思很快就□□娘灵巧的?动?作吸引了视线。
拼完七巧板的?秦桢微微弯唇看着鼓着小掌的?小丫头,余光瞥见匆匆而来的?丫鬟不知在周琬耳侧说了些什么,周琬的?神色似乎僵了一瞬,霎时间看向她,欲言又止。
良久,她问道:“你和?沈聿白撞见了?”
秦桢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曲手唤来乳娘和?章念玩耍,坐到了软榻的?另一侧,呷了口水方才道:“来时碰上了,没说什么,不用担心。”
“肯定是章宇睿给他通得气?!”周琬握住她的?手气?呼呼地道,要是章宇睿在这儿,她定是要狠狠地掐上他的?,“我是听说沈聿白今天进宫了我才给你递了请拜帖过去,谁知道他倒是阴魂不散。”
和?好?友有共同心声的?秦桢笑了笑,轻声道:“我后?来也?想了许久,被他知晓我的?存在也?没有什么不好?,压在心中的?那根弦落下后?我也?能够自由自在地出入。”
周琬想想也?是。
“就是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非要纠缠不清。”
秦桢也?不知道。
这要是放在三年前,她或许会很兴奋,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应沈聿白。
毕竟那时的?她喜欢惨了沈聿白,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沈聿白都不用说什么,就是朝她招招手,她都会跟上去,就算不知道前方的?路是否存在荆棘,也?会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周琬定定地看着笑意淡淡不及眼眸的?秦桢,眉心微动?。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身为好?友,她能看出秦桢的?变化?有多么大,眉眼间的?温婉都染上了许许流光溢彩,笑起来时明眸皓齿甚是璀璨夺目,不提起沈聿白时眸光神采奕奕,行事也?不像以前那般多有顾虑。
“你这个和?离离得不错,都变得开朗不少?。”
“嗯。”秦桢垂眸凝着杯盏外侧的?摇曳花纹,指腹漫不经?心地上下摩挲,揶揄道:“三年总要变的?,你也?变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风风火火,要温婉上不少?。”
周琬闻言娇嗔着剜了她一眼,不等?再开口,裙摆被人扯了下。
章念不知从哪儿抱来了皎白纸张,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娘亲,“画画,娘亲教我画画。”
静默不语的?秦桢抿着清泉,听娘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协商着,也?听出来章念喜欢作画,而周琬几乎每日都会教导她,不过今日因为她过来拜访这件事就被耽搁了。
她还在这儿,周琬自然?是拒绝了章念。
眼看着章念眸中蓄起了水光,秦桢心中不忍,道:“你就教教她吧。”
周琬心中一动?,小指微指她的?方向,对女儿说:“你去问干娘愿不愿意教你,她作画手法比你娘亲要好?上不少?,快去。”
秦桢:“……”
她怎么记得尚在书院时,周琬作的?画可是世家女子中最?为高巧那个。
“正?好?你今日在,帮我带带,我也?好?偷懒上一日。”神色自若的?周琬面对她狐疑的?眼神淡定不已,说着瞥了眼兴致勃勃的?女儿,啧了声,“你都不知道她多喜欢作画,就是病着躺在榻上也?念叨着,爬都要爬起来叫我作画给她看,累得慌。”
秦桢哧得一笑,也?就没有说什么,下榻牵过小姑娘的?手走向卧阁外的?长桌案,把?她抱起来站在圆椅上。
乐得清闲的?周琬伸了道懒腰,单手撑着小桌板懒洋洋地看着她们。
过了许久,秦桢掠了眼悄然?阖上眼眸的?好?友,悄悄地附在章念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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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轻轻地和?她交谈着,眼眸中的?笑容将将要溢出。
沈聿白走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记忆中神情紧张眼眸洋溢着雀跃的?秦桢和?这一幕重叠到一起。
那时的?秦桢不过及笄,他寻来了几幅她垂涎多时的?名画赠予她做及笄礼,收到画册的?翌日午间她就抱着几份崭新的?临摹之画前来寻他,问他临摹的?如何。
沈聿白一直都知道,秦桢来国公府的?那日起就尤为用功,生怕因为自己学识不精而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常常深夜还在读书作画,但又会敛下锋芒,不会对外流露分毫。
她向来只做到好?,不做到最?好?。
但是那日秦桢带来给他看的?临摹之画,着实令他也?惊艳不已。
道不能说惟妙惟肖与真迹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画中多了些许女子特有的?温柔,但又不失锋芒。听到他说可以以假乱真之时,秦桢露出了来到国公府后?最?灿烂的?笑容,明眸皓齿的?神情溢满了整座楼宇。
也?是那时,他对秦桢说,往后?不必掩盖自己的?锋芒,若是出了问题,他会在她身后?担着,不会让任何人欺凌她。
她眸光定定地看着他许久,颔首‘嗯’了声。
可不久后?,便出了下药的?事情。
那件事后?,本?就刻意掩去锋芒的?她愈发地降低自身的?存在,很多时候安静得可以让人毫不注意她的?存在,本?就甚少?出府的?她愈发的?深居简出,缩在她为自己筑下的?‘牢笼’之中。
思及此,沈聿白眸光陡然?一紧。
静如死水的?心倏地被不大不小的?石子扬起阵阵涟漪,漾起的?涟漪轻轻地击打过他的?胸口,沉得令人发闷。
是他害了她。
若不是他锋芒过盛赫王便不会注意到他,也?不会生出此等?下作手法,她明明也?是受害者,却被他以告诫为名行厌恶之举,带头冷落于她,甚至将已然?把?自己掩入尘埃中的?她拎起又重重地扔下。
他想着补偿,补偿的?是那三载的?误会,又何尝不是想补偿自己那颗被悬挂高处的?心。
可他忘了,他不仅是行厌恶之举惹得秦桢如履薄冰的?行事,还将她的?才华也?狠狠地埋葬于泥泞土地下,小心翼翼地敛去稍稍冒头的?锋芒,甘愿屈居于深院之中。
饶是如此,都还要禁受来自他的?冷漠。
沈聿白敛下长睫,手微撑着闷燥不已的?心口,一口气?堵在喉咙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呼吸微促。
在秦桢掀起眼眸望来的?刹那间,他侧过身,身影藏在了墙垣之后?。
只剩斜阳映衬落下的?欣长影子映在地面上。
第37章
稚嫩童声夹杂着恬静如水的嗓音,欢声笑语徐徐而来萦绕左右,铺天盖地压下来,与静谧无垠的走道形成鲜明对比。
沈聿白眸光斜斜而去,也能?够透过镂空雕花窗柩觑见半搂着稚童的秦桢。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明媚如许的容颜是他不曾见过的。
暖阳落下,他听到?雪山融化的消融声,嫩绿尖芽破土而出,尘封冰下的流水潺潺而动。
沈聿白不得不承认的是,秦桢离开了他,过得很好。
不似以往那般自顾自地掩入尘埃中,也不似多年前?小心翼翼看人眼色,偶尔也能?慵懒地弯下背脊而不是端着外人认为的世家姑娘‘应有’的模样。
过得不好的是他。
沈聿白垂眸凝着地面,笑了下。
神色冷淡的笑容稍显落寞。
迟来的章宇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步履微顿,伫立于庭院中看了许久,与沈聿白相熟如他,这?件事?上都摸不清好友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三载来,沈聿白从不言过喜欢,做出的每一件事?都让章宇睿觉得这?若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秦桢死亡的消息传遍各世家时,实际上不少的世家的第一反应不是惋惜而是欣喜,她的死亡意味着沈聿白正妻之位悬空,各世家女?子都有嫁入沈家的机会。
随着沈聿白的步步高升,入内阁成了内阁重臣,新帝继位当日于朝堂中指名他往后不仅仅是内阁大臣,还是未来太子的太傅,别说是入宣晖园做继室,就?是做侧室也是有不少世家趋之若鹜。
可不论是谁家将?姑娘的八字递来,都会被他随手丢入纸篓中,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不仅如此,过了守孝期的章舒墨向新帝提出此事?。
新帝与章舒墨姐弟两?人相依为命多时,彼时的新帝实际上是犹豫的,想着可否有万全之策,一时间绝大多数的百姓皆在讨论此事?,听闻消息的沈聿白当日便入了宫,章宇睿不知他和新帝说了些什么。
翌日朝堂之中,新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以呵斥消息不实扰乱民心为由,命沈聿白彻查此事?来源。
本就?是协商的结果,这?件事?后来自然没有查出结果而是不了了之,但这?之后,众人也渐渐意识到?,就?算是沈聿白正妻之位悬空,也不会再有其他人入沈国公府。
若要说这?就?是喜欢,章宇睿又摸不清这?份喜欢到?底从何?而来。
最终只能?归结为愧疚和执念。
秦桢的再次出现,打破了他这?个想法?,令他不禁怀疑自己?想得到?底是不是对的。
问沈聿白,沈聿白也沉默不语。
余光瞥见?神色困惑的章宇睿,沈聿白紧锁眉宇微微松开,又回眸透过窗柩觑了眼书案后的笑眸灿烂的女?子,不愿打破这?份少见?之景,深深地看了眼后抬步离去。
自书房来院中就?是为了和秦桢沟通的,谁知他却停在门前?不久又离去了,神色寂寥。
心中闪过‘寂寥’时,章宇睿心中的第一反应是荒谬,沈聿白的身上怎会出现寂寥之色,以为看岔眼的他又定定地睨了会儿,方才确定没有看错,又怕被周琬听到?,轻声问:“不是说好了和秦桢再谈谈,怎么不进?去。”
步伐越过他的沈聿白闻言脚步滞了一瞬间,不答反问:“秦桢来国公府的第三年初,曾和小桥随着你我出京,可还记得。”
稍稍留有些许印象的章宇睿点点头,不知他为什么提起这?件事?。
沈聿白回头隔着明艳烈阳晕起的光影掠了眼若影若现的倩影,秦桢此刻的神情,不仅和及笄翌日相似,也和彼时的她很是相似。
这?一幕过于美?好,美?好到?他难以迈步前?去叨扰。
而这?一幕,也不会再对着他出现。
沈聿白呼吸沉了下。
见?状,章宇睿眉宇陡然拧起,视线滑过他的胸膛,“伤口还没有好?”
沈聿白垂眸扫了眼,不甚在乎地道:“没有什么大碍。”
“可有查出是谁所为?”章宇睿问。
沈聿白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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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箭羽刺来的过于突然,突然到?下朝准备赶往秦桢所居院落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埋伏,但那人也很惊觉,仅仅是放来一箭后又随之消失。
所求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不知道的其他东西?。
楼宇内搂着章念作画的秦桢微微仰起下颌,眼眸也随之抬起滑过门前?走道,视线中不再有那道被阳光拉得斜长?的影子,心下松了口气。
适才听闻细微声响的她不经意看来时,门前?只有道影子,王府中往来人影众多,但是秦桢确定,来人是沈聿白。
这?道身影曾经深刻地印在她的心中多年,别说是背影,就?算是被阴雾夜色映下的浅浅影子,她也能?认出那人是否是沈聿白。
秦桢不知道沈聿白为什么会侧身躲开,也不知道他到?底站在那儿想些什么,但是她不愿在年岁幼小的章念面前?失了兴致引得小姑娘心情不佳,虽无视了那道身影的存在,但又担心他骤然走入。
好在沈聿白并没有伫立多时,或许是一炷香的时间,又或许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一心二用的秦桢终于可以松下心来和章念玩乐。
小孩子的玩心就?像是忽如其来的一阵风,玩心消散的同时困倦之意也渐渐涌入,被嬷嬷抱去歇下时幼小的手心捏了捏桌案上的画册,还试图睁开眼眸多看几眼,但不过刹那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撑着小桌案的周琬也不知何?时打起了盹,秦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瞧了眼,看着她眼眸下的青丝嘘了声,示意丫鬟不要唤醒她,又迈着轻而缓的步伐走出楼宇。
跟着她出来的璧玉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前?些时日小郡主病着,虽有嬷嬷和乳母在,但是少夫人和世子两?人也心疼小郡主,衣不解带地照看多日,夜里小儿啼哭也无法?入眠,今日姑娘您帮忙照看一会儿方才得了空歇息须臾。”
秦桢没有照看过孩子,但也常常听到?那些个世家少夫人提及身为人母的欢喜和劳累,小声道:“她好不容易得了空歇下,就?不要再将?她叫醒了,跟她说等日后有了空再见?面闲谈。”
璧玉笑着应了声好,招手唤来丫鬟送秦桢出府。
嘴角噙笑的秦桢尚未踏出王府,眸光就?落向了西?南角,睨见?等候在那儿的沈聿白,就?站在回院中的必经之路,她笑容敛下了几分,对闻夕道:“陪我去趟璙园。”
璙园和她所居的院落,正好是相反方向。
也已经看到?世子的闻夕忙收回视线点点头,跟着离去。
秦桢脚下的步伐要快上些许,可再快也比不得男子的长?步,将?将?拐弯踏上树荫垂挂的小径时,眼前?一黑,被来人挡住了视线。
她往左走他也往左移,她往右走他就?往右移,修长?有致的身影紧紧地挡住去路。
秦桢微阖眼眸,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沈聿白指尖微动,与女?子随风飘逸的纱袖将?将?碰到?一起。
仅仅相隔一指距离时,秦桢倏地敛回手。
“不需要。”秦桢淡淡地道,别说是时候不早,就?是深夜,也不愿沈聿白送她回去,“承蒙沈大人的厚爱,我夜间也曾徒步走回过国公府,现下傍晚斜阳缕缕,要比那晚的路好走不少。”
话音落下,沈聿白指尖颤了下,眼眸中的死水霎时间往下沉了几分,定定地锁着那双含笑的眼睛。
提起这?件事?时,她神色没有丝毫颤动,也不曾染上伤心,更不曾涌起愠怒,就?好像只是在诉说着一段分外平常的事?情,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轻飘如羽的语气落在沈聿白的心中却犹如千金重,砸得他心口不由得紧了紧。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你没有错。”秦桢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的话,尘封多时的记忆回笼,想起那时的场景,她笑了笑:“你只是做了你觉得正确的选择而已,又何?必来和我道歉,我想若是再回到?当日,你的选择也会如同当时一致,不是吗?”
不仅是乔氏清楚,秦桢也很清楚沈聿白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救下宁笙,以她为赌注去和李铭赌,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是外人。
这?个理由谈其可笑,可这?就?是他心中所想。
和她不同,宁笙只是远道而来的远房亲戚,若是生了事?日后永远都还不清,而她秦桢是‘内人’,是他觉得可以随时补偿的人,就?算委屈她一时又能?如何?呢?
“你委屈我的何?止这?一时。”秦桢平心静气地和他说着,顿默须臾,她又道:“不过都不重要了,只要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之间的一切一笔勾销,你欠我的我也不想追究了。”
语闭她脚尖微转,谁知又被眼前?的人挡住去路。
秦桢心中来了气,眸中闪过一丝愠怒抬眸紧盯着沈聿白,沉着声再次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是不想追究,可不代表心中没有怨,会依旧如同三载前?似的任他揉捏。
神情夹杂着愠怒,却要比适才的平静无痕要来得生动,稍有些忪气的沈聿白眼前?忽而闪过那夜她淡漠无波的背影,隐隐意识到?也是那时起她对他彻底的失望了。
他心思微沉,闷着气的胸口颤了下。
对上那双澄亮的眼眸,许久才道:“我没想着一笔勾销,该还你的,我都会还你。”
闻言,秦桢倏地笑了下,只当他在说笑。
还?
拿什么来还?
“沈聿白,我该感?激的是李铭虽然叛主却仍旧是个心怀善意的好人,不然那夜死的人不是他,而是我了。”
秦桢是后来才知道,李铭那夜死了,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听闻这?个消息时是有点儿难以言喻的难过的,毕竟李铭不曾伤害她分毫。
利剑出鞘的刹那凛冽冷光掠过秦桢的眼眸,令人心惊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回响在侧,惊得秦桢不自觉地颤了下,凝回神方才发现沈聿白手中握着的利剑。
而佩剑陡然被抽走的鹤一也是怔忪不解。
秦桢眼前?闪过修整干净的指节,沈聿白将?剑把递给她,而慎人的利剑剑锋则是对着他自己?的方向。
她拧了拧眉,没有接过。
下一瞬沈聿白却径直将?剑把塞入她的手中,顺势擒着她的手腕抬起手,剑锋斜斜地抵着他的胸膛。
秦桢眼眸微微瞪大。
“大人!”
反应过来的鹤一失了神往前?走。
余光瞥见?他上前?的身影,沈聿白沉声斥道:“退下!”
鹤一脚步停下,心知少夫人的脾性,但也不由得担忧地看向两?人。
沈聿白捆着纤细手腕又往前?抵了一寸,冰凉剑锋将?将?抵在心口处,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刺破胸膛。
秦桢垂眸顺着剑柄滑向凛冽剑锋,又掀起掠向那张神情紧绷的脸庞,声音微颤:“你又在赌什么?赌我会不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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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不敢吗?”
一连三问,每一句都带着颤抖。
随着她颤抖砸来的字句,沈聿白捏着她手腕的指尖也微不可查地颤了下。
“不是,只是这?样如果能?换你心里舒服点,我——”
话语尚未讲完,秦桢便挣脱开他的手。
他捆着的力度不大,只需要稍稍挣脱就?可以脱离。
秦桢握着剑柄的手心微微冒汗,抵着他胸膛的剑锋没有挪开丝毫,堪堪抵着心口,她眼眸中闪烁着水光,不禁问:“我心里舒服点,舒服什么,沈聿白,我们就?此两?消不好吗?我依你的意思不再缠着你,你也应该离我远点,不是吗?”
睨见?她眼角陡然滑下的水珠,沈聿白呼吸窒了下,“我既然找了你三载,就?没有想过要两?消。”
说着他微微抬手想要擦拭落下的水渍。
秦桢侧了下头,躲过他的手,“离我远点。”
沈聿白伸出的指节停留在半空中,久久才收回手。
下一瞬,他忽而向前?迈了一步!
剑锋刺破皮肤纹理的触感?顺着剑柄穿破手心递入秦桢的心中,她盈溢着水光的瞳孔猛地颤了下,剑柄的另一断划破了衣裳,刺眼的血珠顺着剑锋一滴一滴地坠至地面,滴滴鲜血浸湿了衣裳,染红了凌厉剑锋。
畏血的秦桢身影轻轻地抖了下,倏地掀起眼眸看向树梢。
疯子,这?人就?是个疯子!
早在再次相遇的那日秦桢就?已经明白的,眼前?的沈聿白早已不是她认识的模样,而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跟在身后的闻夕惊呼出声,将?将?把她的思绪唤回。
秦桢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手腕却再次被沈聿白抓住,力道大到?她无法?挣脱,且只要手腕动了一下,剑锋便会跟随着颤一下。
她颤抖着声呵斥道:“松手!”
“李铭的事?情上,我从未想过要你原谅我。”沈聿白看着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知道她不是心疼自己?,而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而心生害怕,“那晚母亲劝说我和你和离,我拒绝了,说着会对你好,但是我也没有做到?。”
淋漓鲜血染红了秦桢的视线,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倒下去,满心满眼都是刺破胸膛的剑锋,半响才渐渐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望着那双稍显失神的眼眸,她慢慢地冷静下来,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言语。
刺入胸膛的剑锋久久都没有拔出,滴落在地的鲜血在地上摊成了团。
鹤一和闻夕两?人对视了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焦急,只是鹤一明显更加着急一些,要是刺向其他地方他还不会试图上前?,可这?刺向的分明就?是前?几日受了箭伤尚未完全恢复的伤口!
但没有沈聿白的命令,他又不敢贸然上前?。
“你说的对,我自私又狂妄,没有想过后果就?贸然将?你作为赌注去和李铭赌,我当时想着他的为人不会对你怎样,但是忘记了你也会害怕。”沈聿白对上她静默无波的眼神时不禁笑了下,笑时牵动伤口引得他忍不住闷哼出声,“我没有想过要为我辩解什么,但是秦桢,不要想着一笔勾销,也不要原谅我,该还的我都会还给你。”
秦桢闻言拧着眉,沉默不语。
不知道是这?三年变化过多,还是她从未了解沈聿白,相识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执着的神色。
可这?到?底有什么执着的,秦桢不明白。
“沈聿白,我已经放下了,你也不喜欢我,你为何?一定要将?我们俩捆在一起。”
“我没有不喜欢你。”
沈聿白嗓音沉沉地截过她的话。
秦桢默了两?息,无言以对。
她真的觉得有些累了,“你松手。”
沈聿白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喉结上下滚动着,“你先答应我,不要想着一笔勾销。”
若是一笔勾销,足以证明她已然放下。
但他不想。
秦桢心中呼了口气,被他给气笑了,“是你说我的喜欢廉价,又是你说不要一笔勾销,好话坏话都让你给说了,我的事?情凭什么要由你来做决定,你无非就?是在赌而已,赌我敢不敢下手,但是沈聿白,我又为什么不敢下手呢?”
说着她手心沉了下,持着剑柄倏时往前?刺了几分,已经干涸的伤口鲜血陡然蹦出,啪得一下滴落在白皙的手背上,视线凝着那滴血珠,秦桢紧咬着唇压下视线稍显游离的畏血之状。
鹤一和闻夕再次惊呼出声,纷纷瞪大了眼眸。
听着沈聿白陡然响起的闷哼声,秦桢微眯眼眸,别的她不清楚,但是这?点伤对曾出生入死的沈聿白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她抬起另一边手,一点一点地费力掰开他的手,但他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掰不动。
直到?她掰得指尖发红,陡然回过神来的沈聿白方才松开手。
骤然被松开秦桢也怔了片刻,而后才倏地抽出剑锋扔到?地上,瞳孔紧紧地盯着他那张稍显失措的脸庞,头也不回地经过他,但还是忍不住骂了声:“疯子。”
留下两?个字眼后就?带着闻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穿入另一条街巷时骤然听闻鹤一乱了神地喊着‘大人’,秦桢拧了拧眉,步伐没有停。
倒是闻夕停了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但又什么都看不着,“姑娘,世子应该没事?吧?”
秦桢思绪被拉回,没有回头:“苦肉计而已。”
伤口不及一寸,相比起沈聿白入仕后受过伤来说就?是轻微的擦碰,是以她适才才敢再次下手,她没想着答应沈聿白,但也没想着要成为个不顾一切的复仇家。
闻夕这?才松了口气,小跑地跟上去,“那我们还要去璙园吗?”
秦桢颔首。
最初是要躲沈聿白才想着去璙园,现下倒真的想要过去一趟,看看玉石静静心,不过要是提前?知道会在璙园碰到?甚是热情的苏霄,她想来还是会回家的。
秦桢才踏入璙园,就?听闻有人大声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刹那间,璙园中所有的视线都唰地一下看过来。
这?儿本就?有不少的世家子弟往来,她还在国公府时有些人虽没有见?过她,但不代表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尤其是那日的事?情后,在场的不少人似乎都认识她,见?她进?来怔愣了下后不知在低语些什么。
秦桢呼了口气,看向楼宇二层厢房中对她挥着手的苏霄。
苏霄雀跃地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见?她没有反应,倏地拉过一道身影,“叶兄也在此。”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众人已经敛下的视线再次看来,又看向楼宇上的叶煦,灼热的视线在秦桢和叶煦的身上来回转动着。
不想被注视的秦桢快速地迈开步伐,要往后院雅苑走去,经过厅中一桌时忽而听到?有人低语。
“听闻叶煦是徽州叶家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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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叶家又是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没有听说过很正常,叶家从商的,上不得台面。”
“也不知秦桢是怎么看上这?种人,传言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言语间满是鄙夷之意。
士农工商,商本就?是排在最末的位置,就?算是富可敌国在本朝也是不受待见?的存在。
秦桢神色淡淡地睨了眼那一桌的几人,认出他们是几位官宦之子,也曾在宴会上远远地见?过两?三面,但也都是些浪荡之子,多流连于古楽街中,夜夜笙歌。
她走向后院的步伐微转,拾阶而上。
第38章
“国公府何时多了位小姑娘?”
“是沈夫人异姐的女儿?,听说父母早已双亡,沈夫人看她可怜带她会来的。”
“沈夫人还是心善,不过看这软糯胆小的模样,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怎的还带出来丢人现眼。”
曾几何?时,秦桢也曾承受过此类鄙夷的语气。
几位姑娘话?语将将落下时,少年沈聿白从假山后走出,上?前牵过躲在树梢后的她,神色清冽的走向那群人。
那时秦桢悄悄地躲在他的身后,神情怯怯地探头睨着那群人的慌乱,心中不解她们将话?语说出口?时为何?不会想过是否会被他人听到,后来方才渐渐明白,他们不过是享受高高在上?俯视位于‘底层’的百姓。
就比如?现下这群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
他们不见得比叶煦好在哪儿?,不论学识还是教养,唯独会投胎。
“这儿?。”
陡然响起的高声打破了秦桢的思绪,循声望去,漆黑的瞳孔中映过男子神采奕奕的倒影,甚是自来熟的苏霄一手撑着桌案,另一手摇晃招呼着。
在他的身侧,是眸色淡淡的叶煦。
视线对上?的刹那,他眸中掠过一抹浅浅的笑容。
两人跟前的桌案上?摆着几样尚未开采的毛料,以及几块成色甚佳的蓝田玉。
瞥见那块不起眼的微小毛料,秦桢眉梢微挑,走上?前。
不等她开口?,苏霄就拿起那块毛料递过来,“秦姑娘快来看看,这块毛料你觉得如?何?”
毛料仅有女子手掌大小,玲珑有致,是块不可多得的和?田玉,可惜的是形状过小不适合做成玉雕。
秦桢掌心覆上?茶盏,唇瓣微启之际忽而听到叶煦沉沉的嗓音。
他问:“你的手怎么了?”
秦桢闻言掀回眼眸,循着他拧紧眉梢的视线垂下,睨见手背上?的干涸血渍,白皙手背衬得血渍愈发的暗沉,隐隐透着些许黑沉,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别?人的血迹,不是我的。”
叶煦蹙起的眉梢忪下,捕捉到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愠怒时叩着玉石的指节滞了下,脑海中浮现过沈聿白的身影,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呷着茶水的苏霄挑眉看着这一幕。
多日前遇见秦桢时,他是惊艳的,浅薄的情意从容貌而起,也想要和?她进一步接触。
谁知不过半日,就听到了那些个传言,方才知道秦桢就是那位传闻中的沈家?少夫人,撩拨起的心霎时间落下,他对秦桢的情意,尚且无法接受她曾是他人.妻。
不过叶煦倒是接受了这点,苏霄还是佩服他的。
苏霄不疾不徐地把玩着手中的娇小茶盏,于他而言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虚无缥缈之物,有事相求于叶煦的他也不介意帮一把,扬唇笑道:“叶兄这些年多停留于京中,我本以为是京中的美玉夺走了他的心弦,后来才知晓原来叶兄是心有所属。”
不大不小的嗓音莹莹环绕于静谧空中。
灼灼眸光落于毛料上?的秦桢怔忪须臾片刻,全当不知他在说什?么的观摩着那些个玉石。
不做隐藏的心思忽而被挑破摊开,叶煦心中静了一瞬,看向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子,神情中滑过些许失落,却道:“是被京中美景乱了眼,再?者京外甚是危险也不想再?冒险行事。”
“也不知是谁和?我说过,京中闷得很,可不比走南闯北来得有趣。”苏霄可不听他这一套,也看出秦桢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想来又是郎有情妾无意之景,也就不再?缠着话?题,继续道:“再?者说,要是身手利落敏捷的你都觉得危险,还要其他人如?何?在外存活。”
听到最?后的话?语,秦桢不禁微微抬眸,对上?叶煦摩挲着茶盏的指腹,他指腹停顿了须臾,下一瞬,一道簇着光的视线落在她的背脊上?,似乎是想要看清她是什?么神色。
其实若不是苏霄,她还不知叶煦身手好呢。
不过想来也是,走南闯北的男子,怎不会武功。
见秦桢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言语,叶煦心忪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发闷,不想在她跟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悠悠然道:“我听说岩柿又回到你自己手上?了。”
“嗯。”不甚在意的苏霄颔首,笑了下,笑意不达眸底,“它在外漂泊三年,也该回来了。”
秦桢心生疑惑。
岩柿在外的市值早已不似三载前那般悄无声息,且又在私人买家?的手中珍藏多年,能够再?回到工匠手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也不等她疑惑多时,就又听到苏霄道:“也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玩意儿?,买回来砸着玩。”
秦桢不由得微愣,“砸着玩?”
苏霄颔首,没有解释其中的缘由。
不过神色中的落寞倒是一闪而过,不见得是不心疼的。
秦桢也是工匠,只消稍稍看一眼就知道岩柿的做工需要耗费上?整整一年的工期,没有人是会浪费一年的时间制自己不喜欢的作品,就算造出的成品再?不好,也不会随意将其砸毁。
更何?况岩柿不是骇人之作。
但这也是外人的事情,秦桢也只是心中惋惜了刹那,不多言。
小坐一盏茶的时间,就寻了个由头离去。
用来静心的玉石适才也已经瞧过,秦桢心知璙园中不会有苏霄手中那般好的毛料,看过好的就很难对其他的上?眼,是以也没有去后院,而是领着闻夕离开璙园。
踏入车舆的刹那间,秦桢紧绷的身影悄然松了些许,有力无气地倚着身后的蓬松软榻。
她掀起窗柩珠帘帐幔,凝神望着远处将将隐下的斜阳,浅薄夕阳与漫天的粉白天空交相辉映,耳畔是人来人往的交谈声,时不时地响起街边商贩招呼客人的声音。
撑着心神坐在璙园须臾的秦桢现下只觉得疲惫不已,眼眸被夺目的血色刺到,刺得她瞳孔颤了下,手倏地一松,珠帘垂落敲打过车舆荡出阵阵清脆响音。
叮铃作响的珠帘渐渐地唤回她飘荡的思绪。
望着珠帘上?颗颗泛着微光的珠子,秦桢疲惫地揉捏着眉心,沉沉地叹了口?气,和?沈聿白的对峙耗费她极大的心神,也令她陷入怪圈之中。
沈聿白的疯,是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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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识过的。
多年前谁人不言国公府世子乃高山之上?的谛仙,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他入仕之后,谛仙之说渐渐地消失无痕,提起他时无不惊诧于他的雷厉风行,言语谈笑间便可扳倒盘踞朝中多年的大臣,且不留情面。
尚未嫁给沈聿白之时,秦桢某日和?他们兄妹俩出府,就曾遇到一位鬓角全白的五品官员跪在舆前,求着沈聿白放过他那年少不懂事犯了大错的幼子。
沈聿白只是淡淡地撇了眼,领着她们俩头也不回地离去。
额头撞击地面震起的涟漪惹得秦桢忍不住回眸看了眼,将将瞧见满地血色之时眼眸被一双手覆上?,他似乎是看出她眼中的不忍,不多时,耳边响起他清漠无垠的嗓音。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的儿?子强抢民女抛尸荒野,若是放过他又有谁来替那位姑娘申冤。”
秦桢闻言眨了眨眼眸,纤细睫毛上?下滑过他的掌心,大掌停顿须臾落下下去。
“可若是有一天他心生报复之心,你岂不是有危险。”
收回手的沈聿白笑了下,道:“桢桢,对他人仁慈才是对自己残忍,被玩弄于掌心的猎物自然会反扑,但就算不玩弄,也不见得他就会乖乖地顺从,不做扑来之举。”
年幼的秦桢尚且听不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也不明白不被猎人逗弄的猎物,怎会扑向猎人,但彼时的她并?没有多想,只是担心地看着他。
随着先帝的重用沈聿白所遇到的这类事情越来越多,最?初时秦桢偶尔能够从他给小舟送来的信中感受到他的迷茫,可后来他提起所遇困惑之事越来越少,信中都能够察觉到他的平静。
秦桢渐渐地明白,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也践行着‘对他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忠告。
而这道忠告,最?终也落到了她的头上?。
就算如?此,秦桢也不觉得沈聿白这是疯了,心中明白他只是按照他认为正确的路去走,按照正确的做法去做,这不是疯狂,而是他的品性?。
她受不住,自然就走了。
可谁能想到,再?次相遇时,他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或者说对外他依旧是众人眼中的霁月光风的内阁重臣,对上?她时却是不可理喻的疯子,秦桢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也不觉得这代表着自己在他心中和?别?人是不同的,只觉得累得慌。
过往的记忆不美好,她不愿再?想起。
但沈聿白显然不是这么认为,他试图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将她从恬静如?许的生活中强行拉出,陷入层层叠叠的虚影中,什?么都是他想做就做,全然没有顾虑过她的想法。
“姑娘。”
闻夕唤着她的名?字。
陷入沉思之中的秦桢浅浅地抬起眸,失了神的眸光慢悠悠地凝聚起来,“嗯?”
掀开暗色帐幔的闻夕伸出手指了指外头,“等候在那儿?的,似乎是舒墨长公主?。”
秦桢望去。
似水倩影似有似无地倚着鸾舆,舆上?的宫灯洋洋洒洒地莫过她的容颜,映出她紧抿的唇瓣,身侧的女官动作轻柔地摇晃团扇,荡起徐徐微风扬起散落在身后的秀发。
余光瞥见悄然驶来的车舆时,章舒墨缓缓地扬起下颌望来。
秦桢和?她,也已经足足有三年未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假死’的那日。
第39章
顶着章舒墨似笑非笑的神情,秦桢下?了舆走上前,欲要福身?参礼之际娇嫩柔荑不着痕迹地抬起她的手,掀起的眼眸恰好对上那双欲语还休的眸子。
秦桢也没有失了礼数,“民女不知殿下?在此,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正好路过而已。”章舒墨微微一笑。
她取过女官手中的团扇,握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动着,若有似无的眼眸不疾不徐地丈量着眼前的女子,要不是秦桢开口低语,都认不出她就是秦桢,与?三载前的最后一面相差甚远。
那时?的秦桢散着旖旎柔情,望向楼宇外的眼眸决绝坚定,而此刻的她旖旎柔情依旧,只是比起决绝坚定,现在更多地是淡然处之,一切不过过往烟云。
城门口的事情章舒墨也听说了,听闻秦桢众目睽睽之下?扇了沈聿白一掌时?,她心中第?一想法不是愕然,而是觉得这好像现如今的秦桢会如此做的。
随心,而不是随人。
夏日徐徐微风拂过树梢漾起沙沙声响,宫灯的烛影交织错落,浅浅的光影时?有时?无地掠过章舒墨的脸庞,晦暗不明的柔光让秦桢看?不出她在想着些什么。
这儿离长公主府遥遥相望,且又隐于京郊之处,对于章舒墨而言,莫说是路过,就是顺路也绝无可能。
静默须臾,大致猜出她来此所为之事的秦桢微微侧眸望向沉静的院落,邀请道:“时?辰尚早,殿下?可要进屋稍作歇脚。”
正有此意的章舒墨自然不会拒绝,颔首随着她而入。
寂静昏暗的院落一点一点地亮起,小?径两侧的灯笼被点亮,最后亮起的是垂挂弯身?树梢上的灯笼,它洋洋洒洒地洒落于两个女子的身?上,向下?勾勒描绘道道柔情倩影。
“之前听姑母说你?这儿宁静幽香,想着找个机会来你?这儿瞧瞧,没想到?这一想就想了两年。”章舒墨环视了下?院中的景色,缕缕清香随风拂过,香气柔和而不刺鼻,眸光收回对上秦桢视线刹那,她笑?了下?,开门见山地问:“听闻你?和沈大人撞上了。”
秦桢也不含糊,颔了颔首。
她手心似有似无地覆过灼热茶盏,“前些日子不经意见遇到?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章舒墨恍然大悟般地‘哦’了道,“说起来本?宫和沈大人也有近一载未见,上次见到?他时?还是在宫宴上远远地见了一面,他的性子似乎要比之前还要难以揣度了。”
秦桢沉吟。
难以言说的心思渐渐漫起。
秦桢和章舒墨不熟,也就是见过几面。
曾经她也后知后觉地猜到?别?院桃林是场戏,只是偶尔午夜梦醒时?分眼前会忽而闪过章舒墨的眼神,那双璀璨的眼眸中不曾有过一丝歉意,而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以及一闪而过的势在必得。
后来章玥长公主对她私人生活中的种种所为,不外乎是替这位侄女清扫障碍,那时?秦桢才隐隐意识到?,那不止是一场演给外人看?的戏,也是一场演给沈聿白看?的戏。
而沈聿白身?为戏中人,秦桢不清楚他知不知晓,也不想去探究太多。
章舒墨见她不语,笑?了笑?,“不过也是对本?宫而言如此,对你?来说,想来应该还是以前的模样。”
她的笑?流于表面不及眼眸深处,秦桢看?了刹那,对她的试探全?然装作不知情,“我和沈大人有三年没见,他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我们俩的生活早已经没了交集。”
“这可说不准。”章舒墨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水,温热茶雾萦绕眼前,“沈大人寻了你?三年,怎会不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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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笑?了。”秦桢不卑不亢地说着,“三——”
“别?院的事情终究是委屈了你?。”章舒墨嘴角噙着笑?,提起时?神情中也是满满的歉意,“你?不会记恨本?宫吧?”
秦桢哑然失笑?,面上却不显。
今日一个个的过来寻她,话里话外都是过往的事情,思及此,心中不由得骂了道沈聿白,倘若不是他起了事,也不会前后都来寻她忆往昔。
秦桢心中很清楚。
不论章舒墨是何想法,她的行为不过是将既有的结局提前些许时?日,就算没有章舒墨说不定还有何舒墨,她和沈聿白的事情在于他们两人,而不是有心想要推动的外人。
倘若他们之间的情意坚如磐石,又怎会被推动。
她和沈聿白之间的耸入云霄楼宇间满是蠹鱼,都不需要别?人抬手,只待某日楼宇会自然而然地倒下?。
她道:“自然不会。”
“别?院一事只是导火索,我与?沈大人之间纠缠已久,就算没有别?院的事情,也还会有其他的事情,我和他的结局也会如同今日这般,民女又怎会记恨殿下?。”
章舒墨闻言深深地看?了秦桢一道,轻拍心口,“那就好。”
秦桢微微扬唇,端起茶盏垂眼喝了口茶水,掩去眸中的狐疑,也隔绝了她的灼灼眼神。
两人就这么坐着,章舒墨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秦桢又不好出声询问她何时?离去,就这么和她时?而对视时?而看?向其他地方?。
直到?门扇被人咚咚敲响秦桢掠着视线望向门扉时?,余光瞥见她忽而扬起的嘴角,心中微动。
果?不其然。
下?一刻,沈聿白清冽暗沉的嗓音破门而入。
“桢桢,开门。”
章舒墨握着茶盏的指尖颤了下?,神色自若地睨了眼秦桢。
桢桢?
和离之人,唤得着实亲昵。
见秦桢的丫鬟不曾前去开门,而秦桢也没有要上前开门的意思,章舒墨浅浅地笑?了下?。
不等秦桢品清她这笑?中的意思,就见身?侧伺候着的女官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拉开门门扇,霎时?间入内的,是宫灯照射下?探入的男子欣长有致的影子。
女官福了福身?,让了一道。
面色不愉的沈聿白探身?入内,视线灼灼地落在她们的身?上,上下?丈量着她们周遭的事物,而后才道:“不知长公主在此,臣冒犯了。”
闻言,秦桢心中默了下?。
这人嘴上说着冒犯,神情全?然没有冒犯之意。
不过秦桢还是扫了眼章舒墨的神色,她全?然没有丝毫的愠怒,反而是带着些许浅笑?,这抹笑?要比适才的笑?容真挚上不少。
思及此,秦桢挑了挑眉。
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章舒墨来此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等沈聿白而已。
章舒墨清楚,若是沈聿白知道她来秦桢院中,必然会快马加鞭赶来,是以她入了院后身?边的女官们也悄悄地将消息放出。
这不,短短的两盏茶的功夫,他就到?了。
章舒墨手心搭在女官的手臂上,慢条斯理地起身?,道:“沈大人言重了,本?宫恰巧经过此地,想着也有多年未见秦桢,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沈大人。”
“时?候不早了,殿下?也该回府了。”沈聿白说着,掠了眼呷着茶水垂眸不语的秦桢,视线不再?挪开,“您如今身?怀有孕,若是出了事底下?的人怎的担待得起。”
章舒墨扬起的嘴角僵了一瞬,静默须臾方?才道:“沈大人说的是。”
顶着炙热视线的秦桢全?当没有察觉到?,垂眸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觉得甚是荒谬。
心中尚且怀有沈聿白的章舒墨下?嫁了探花郎,而此刻他们站在她的院中给她上演着一场难捱的戏目,倘若章舒墨不是长公主,也没有怀有身?孕,她真的想将他们俩推出去外头聊去。
不过章舒墨或许也只是想见沈聿白一眼,也没有多做停留,对秦桢道:“今日多谢你?的款待。”
说罢她迈步离去。
秦桢起身?行了道礼,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送她出院。
经过伫立于小?径灯笼下?的沈聿白时?,章舒墨脚尖顿了下?,掀起眼眸看?了眼跟前的男子,不紧不慢地滑向他的胸口处,道:“听闻沈大人受了箭伤,还请大人好好将养,不要让皇帝担心。”
听闻她搬出皇帝,沈聿白眉宇蹙了些许,不冷不热地颔了颔首。
这些话他没有放在心中,但却被秦桢给纳入耳畔,她神情复杂地循着章舒墨的视线看?向那处,又听她提起‘剑伤’,第?一反应是傍晚时?分的那一剑,不过是短短的时?间,不曾想章舒墨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目送着鸾舆漫入沉沉夜色之中,秦桢收回视线,欲要离去之时?手腕被人擒住,她垂眸睨了眼那道掌心,抬起头眸色深深地和沈聿白对峙着。
沈聿白圈着手腕的动作没有用劲儿,不会让她挣脱开,也不会伤了她,“章舒墨说的伤,不是傍晚的那个,而是我前几日回府路上被人射了一箭。”
秦桢默然。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适才章舒墨看?向的方?向,正是傍晚时?分利剑刺入的位置。
也就是说,是伤上加伤。
见她默然思忖的神情,男子凌锐眉宇下?漾起些许期冀,期待着能够从她的神色中掠见点点的担忧,只要一星半点即可。
垂眸的秦桢没有瞧见他的神色,而是使了点儿巧劲儿挣脱开他的掌心,冷声道:“活该。”
说罢快步流星地走入院中,等怔忪的沈聿白回过神追上,距离入院仅有一拳的距离时?,门扇倏地在他眼前合上,静寂深夜中响起沉闷的声响。
吃了道闭门羹的沈聿白掌心覆在门扇上,没有敲响。
曾几何时?,合拢隔绝他们的门是不存在的。
而现下?他们之间相隔的,哪只是一扇门。
他掌心微抬将将落在门扇上,余光瞥见疾跑入烛火下?的熟悉身?影,蜷住掌心敛下?。
“主子,查到?了。”逸烽伸手入袖中掏出厚厚的一叠纸张,双手呈给沈聿白,“还有些事情仍需证据证实,而这些是询问了两处院落周围的百姓得到?的事迹。”
沈聿白接过纸张,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借着树梢上的暗沉烛火翻阅着。
“少夫人最初居住的那处院落是夫人的,那儿的人多是深居简出的老?人家?,不远处还有一处村庄,村中的年轻人早早进城讨生活,留下?老?人和幼童在村中,识字的先生也就只有一位。”
“听闻是少夫人外出采风作画之时?认识了村中的老?人家?,一连多日也就渐渐相熟起来,后来得知教书先生生病无法下?榻便抽了时?间前去村中给幼童们教书,和邻里关系甚是和睦,少夫人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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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那儿时?,村中的小?儿们还哭着相送。”
随着逸烽细致的话语,沈聿白心中微动,就好像被柔软的羽毛轻触了下?,带来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他翻阅书信的动作停下?,侧眸掠了眼不远处合拢的门扇,折好信件听他说着。
“后来少夫人搬入这儿,这儿的环境要比此前所在的地方?静谧,邻里们甚少串门儿,但也都听闻这儿搬入了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家?,偶尔也会让闻夕给他们送去些许新?做的吃食,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他们不知道为何只有她独自一人住在这儿,但是也会替少夫人赶走前来叨扰的登徒子,不让——”
“登徒子?”
沈聿白眸光沉沉,定定地看?着门扇,眼神好似要穿破门扉望入其间。
清风散过炎炎夏日,逸烽身?背禁不住打了道寒颤,冷汗顺着背脊滑下?,想起查到?的消息,映着头皮继续道:“少夫人生的动人,又是一人独居,是以也有不少的登徒子摸清少夫人的作息后在院外喧闹,后来——”
逸烽顿了下?,微微掀起一缕眼皮看?向眸色冷冽的主子,在他看?来的刹那间又垂下?眼皮,“后来是叶煦出面解决了这一切,他叫来了身?形单薄的男子扮作少夫人的模样,逐个逐个地引来那些个登徒子,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番,也是那时?开始,少夫人和叶煦的关系逐渐比一年前融洽许多。”
沈聿白呼吸微沉。
他不再?听逸烽言语,明知信件中的字眼会更加的清晰,仍旧自虐般地翻阅着信件。
古人常言英雄救美足以令人动心,不说是亲身?经历这一世的少夫人,就是负责查探的逸烽听闻这些事情时?,都觉得若他是少夫人,指不定早就动心,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但显然,逸烽不是秦桢,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信件翻阅的沙沙声愈来愈快,越往后翻看?,信中提起叶煦的次数也随之增加,浅浅的墨色字眼袭入眼眸,沈聿白的呼吸愈发沉重,一张又一张的宣纸围绕成?圈,将他团团笼住。
将将翻到?最后一张时?,都不见提及秦桢这些年的讨生手段,他挥去心中的阴霾,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讨生的,信中怎么没有。”
“属下?还在确认。”逸烽查的几个方?向查到?最后都了无痕迹,也甚是疑惑,“有听邻里说过是以作画为生,也有邻里说是作书法为生,但属下?查到?最后都无功而返,还在再?次确认之中。”
作画和书法也着实都是秦桢擅长的事情,以此为生确实是可以的。
思忖须臾,沈聿白攥着厚厚纸张的指尖力道重了一分。
是他先前的思绪浅薄,以秦桢的学识和才艺又怎会没有讨生的方?式,无非就是想要从事哪个方?面而已,以她之才,必然都会做的很好。
思及此,沈聿白薄唇微微勾起,露出道这些日子以来最为真挚的笑?容。
逸烽都被他这道笑?给弄懵了,这一会儿寒天一会儿晴天的,是个人都理解不了,不过有件事他还得提前言说,见沈聿白已经看?完手中的信件,又掏出张叠得工工整整的宣纸,“这件事尚未查清,可属下?不敢耽误,是以在收到?消息后快马加鞭赶来。”
他本?是可以明日再?将查到?的事情给到?沈聿白,但在探寻到?此事时?惊觉其中的不对,也顾不上其他的,留下?几个暗卫继续暗中探寻着,自己紧忙回府,回府得知主子来了这儿又紧忙跑来。
沈聿白睨了他一道,又扫了眼他手中的宣纸,接过摊开。
宣纸上的潦草字眼足以看?出探寻之人的凌乱焦急,越往下?看?,沈聿白扬起的薄唇越往下?敛,看?完信中所诉的最后一句话时?,他神色尤为凌峻。
高山之上的寒雪也敌不过这炎炎夏日的冷冽。
耳畔响起不大不小?的脚步声,沈聿白冽着眸望去,睨见来人他眸中的寒愈发清冽。
逸烽也瞧见了迈步而来的叶煦,拧了拧眉后收过主子递来的信件叠好放入袖中,跟在他身?后上前。
带着玉石毛料前来的叶煦看?到?不疾不徐走来的身?影,脚下?的步伐也渐渐地缓了几分直至停下?。
沈聿白负着手,目光划过他手中的匣子,问:“这么晚了,叶公子来做什么。”
“这么晚了,沈大人又来这儿做什么?”叶煦不答反问,眸中的笑?也敛了下?去,瞥了眼他身?后紧闭的门扉,“看?来沈大人是着实吃了道闭门羹。”
挑衅的话语萦萦环绕上空。
沈聿白淡漠不语地看?着他。
叶煦笑?了下?,迈步离去,走过沈聿白伫立不前的身?影时?,忽而被叫住,他抬起眸,对上那道幽深的目光,心中的舒畅敛了几分。
沈聿白漫不经心地瞥过视线,眼眸却带着探究之意,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
“你?在为谁办事,为何在得知秦桢是我的妻子后着意接近她,你?潜居她身?边这些年,又想做些什么。”
第40章
翠色树影飘荡,幽暗烛火随之浮动。
静谧无垠的悠长走道中伫立着两个男子的身影,一前一后,互不相让,沈聿白淡漠眼眸似冬日深邃洞窟,清冷且深邃不可测。
叶煦笑了下,不慌不忙地道?:“叶某这些年筹办的赏石盛筵沈大人虽不曾参加,但也应该略有所闻,至于叶某为何接近秦桢,她已和您和离,自是人人都有机会。”
淡漠清晰的嗓音萦绕于静寂黑夜之中。
凝着他的瞳孔中闪过些许笑意,是沈聿白平生处理?公?事时最?为?反感的满不在乎,他冷着张脸不紧不慢地往前迈,步步紧逼,将将抬起手捆住那人的脖颈,眼前闪过秦桢紧抿的微润唇瓣。
不管叶煦到底是在为?谁办事,着意接近秦桢又?是何?用意,不可否认的是,这三载若是没有他在,逸烽口中的那些事由秦桢独自面对会异常的棘手。
某种意义上来说?,叶煦也是帮助了秦桢的人。
思及此,沈聿白扬起到腰间的手僵滞在原地。
良久,落下。
他负过手背在身后,嗓音清冽:“叶公?子好口才,你为?谁办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别想着将秦桢牵扯过深,否则,我?自是会找你好好地谈谈,但愿一切真如你所言。”
叶煦搭于匣子上的手紧了紧,面色不变地越过他的身影,朝着秦桢的院前走去。
沈聿白侧过身,眸光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影。
只见他抬起手带有节奏地叩了三下门?扉,微微垂头等?待着里头前来开门?。
沈聿白负在身后的手循着叩门?的节奏一根一根地掰动?着手指,不知何?物渐渐地涌上嗓子眼处,紧紧地堵住呼吸的方位,沉得伤口直发闷,艰难地滚动?着喉结。
十根指节都已经?掰下,又?重新扬起重数。
眸中倒映的身影背脊似乎僵了刹那,又?抬起手似刚才那般叩了三下门?扉。
等?待了些会儿,没有人前来开门?。
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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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沈聿白攥紧的掌心?松了下,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的寒意也渐渐地消散开,染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身后的灼灼目光叶煦不是没有感受到,来前他也能够猜到天色已晚秦桢不会开门?迎客,可听闻沈聿白前来的刹那间,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带着苏霄那块毛料赶来,既有借口,又?不会显得贸然。
可他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沈聿白,甚至提及了三载前的事情。
叶煦呼吸沉了几分,侧眸瞥了眼仍然等?候在原地笑而不语的沈聿白,薄唇紧抿着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他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沈聿白僵直的背脊方才动?了下,翻身上马离去。
马蹄踩踏地板引起的声音在静寂深夜中异常地清晰,清晰到墙垣内的秦桢耳畔再也没有回荡那道?声响,万千思绪逐渐活了过来。
守在她身侧的闻夕咬了咬唇。
这儿院落与院落之间的街道?不能说?狭小,但也算不上宽敞,又?是在静谧无垠的深夜之中,仅仅是隔着一道?墙就能将所有的话都听入耳。
秦桢本是听到逸烽的声音才停下步伐来,沈聿白会派人探查过往三载生活这一点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真正在她意料之外?的是他和叶煦的对话。
两人间的对话稍显含糊不明不白的,都带着试探之意,可落在她心?中宛若一石惊起千层浪。
“姑娘,叶公?子……”
“凡事都不能够听信一面之词,叶煦的性子你我?这些年都稍有了解,就算他真是有意接近我?,这些年也没见他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至于他在为?谁办事——”秦桢顿了顿,清亮的眸子在烛火的照射下反射着点点光亮,“与我?无关。”
叶煦是在为?谁办事,这点她管不着,也不是她要去担忧的,倘若要说?是刻意接近她为?其他人办事,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她不会着意去疏离他。
秦桢自己心?中有杆秤,不会是个人往秤中加码她就会任由秤砣后移,秤中加码的事物是非好坏,她自己也会斟酌。
“这三年叶公?子确实没有做过伤害姑娘的事情,倒是帮了姑娘不少忙。”闻夕回想了下这三年和叶煦相关的桩桩件件,不好的事情聊胜于无,倒是帮助姑娘多一些,但她也不大明白,“您为?何?不开门?让叶公?子入院中小坐,以世子的性子,若您让……”
说?到这儿,闻夕顿住了。
她看到姑娘神色不太好。
秦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闻夕跟在她身边这些年不曾经?历过感情之事,她唇瓣微启嗓子却是紧着的,好半会儿才发出声音,顺着闻夕的话道?:“我?无心?于他,若是将他拉扯进来,岂不是给了他人些许期冀,期许着总有一日会成真。”
更何?况,以沈聿白的性子?
沈聿白的性子这三年变成了何?样,现下也实在是说?不清了。
而且现下时辰也不早了,若真是让叶煦入了这道?门?,孤男寡女,于情于理?都不合。
闻夕懵懂地点点头。
秦桢看了她许久,抬起手将她头上稍稍歪了些许的木兰花簪子插好,道?:“是我?耽误了你。”
本就懵懂不解的闻夕听闻这句话更加地茫然,眨着眼眸。
秦桢笑着,落下的手顺手捏了捏她的双颊,“我?不认识什么男子,改些日子我?去寻姨母,为?你找个好人家。”
闻夕懵然的眼眸怔了许久,白皙的双颊霎时间染上粉嫩的余晖,但也仅仅是一瞬,下一瞬就立即白了起来,“姑娘这是不想我?跟在您身边,是我?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你没有说?错什么。”秦桢探身牵起她的手心?,带着她往里走,“只是忽然想到你年龄也到了,也是该寻个人家好好说?道?说?道?。”
京中的高?门?丫鬟也多是二十出头的年龄寻儿郎,若不是跟在自个身边远离了高?门?府邸,以沈国公?府的水涨船高?,闻夕怕是不到二十年华就会有人前来议亲。
“我?跟在姑娘身边就很好,没有在吃苦,也是落得好去处。”
闻夕抿唇说?着,眼眸中闪烁着水光,委屈的模样就好似秦桢不要她似的。
秦桢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没说?你跟在我?身边不好,但是哪能用我?的生活一直栓着你。”
她是她,闻夕是闻夕。
她们虽主仆多年,但追求的事情或多或少都会有不同?。
别说?是不同?的人,就是同?一个人处于不同?的状态下都是不同?的思想。
就好似秦桢以前满心?满眼都是沈聿白,所做的许多事情第一时间所想到的人也都是他,就算是平日里在院中修整玉雕时脑海中也会不自觉地浮现他的身影。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份不对等?的感情。
处于这份情意高?位的沈聿白不曾低下头看她半眼,她却始终抬起头仰视着他,而他对自己毫无情意。
不然时至今日,沈聿白也不会没有发现,实际上她的生活中最?为?重要的是雕刻玉石,而仅仅是认为?她喜欢玉石,偌大的玉雕屋在她离去前就大剌剌地存于宣晖园,他丝毫不清。
秦桢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眸望着漆黑无光的帐幔,沉沉地叹了口气:“傻子。”
这一整日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心?思繁杂本以为?会甚难入睡,可谁知才将将闭上眼眸就已然昏睡过去。
歇下得早翌日醒来的也早。
秦桢洗漱结束时,初升的朝阳将将露出头。
不大不小的院落被朝阳和朦胧光亮切割成两处,一侧漾着朝阳的余晖盈溢着点点亮光,另一侧则被朦胧雾气覆盖,枝叶上的缕缕水光不紧不慢地聚集在一起,滴答坠入灌木丛中。
伫立于院前的秦桢看了许久,回到书房中取来包袱装上笔墨纸砚,寻出匣子中的绘满瑶山之景的宣纸装好,给闻夕留了张信笺后踏着斜斜朝阳而去。
待到瑶山山脚时,朝阳已然将整座山峰覆住,这些日子天气甚好,前来爬山的世家们也不少,上山路上偶尔还会遇到年岁不过十三四的小姑娘们娇笑玲珑的声音。
秦桢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观察瑶山西南角的灌木丛,才走到目的地不久,就瞧见了道?略显眼熟的身影。
苏霄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见秦桢,他扔开手中带有荆棘的树枝,“秦姑娘怎么在这儿,也是来踏风吗?”
熟稔的语气像是相识多年。
秦桢唇角微扬,“想着今日天气好,出门?看看。”
“看来姑娘家都是这么想的。”苏霄扬起下颌,眼眸掠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的位置,笑道?:“幼妹一大早就哭闹着要我?带她和友人来瑶山踏风,这不,天色还没有亮就从家中赶来了。”
循着他的视线回眸,秦桢就瞧见几位姑娘家端坐在薄锦缎子上,正中央摆放着些许糕点和瓜果,几人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喜笑颜开的模样令她不禁也弯起嘴角。
睨见眼前女子眉间温婉的笑容,苏霄静了半响。
京中美人多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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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眼前的她看似温婉易近,实则恰似陡峭峭壁之间的树木,屹立于高?山之中,可望而不可及。
走近了才会发现,独立于峭壁之中的她经?过风雨寒雪锤炼,造就了她的自信坚韧和似有似无的傲骨。
这份傲骨又?恰到好处,不会令人反感,又?不会令人贸然上前亵渎。
若非曾为?他人.妻,也是正正是他心?仪的模样。
是以苏霄不会疑惑叶煦为?何?会心?悦于尚已经?历过婚事的秦桢,只会觉得他们所能接受的不同?,“今日怎不见叶兄,他不陪你来吗?”
秦桢沉默。
她和苏霄不过见过几面,每一次都恰好有叶煦在,也许昨日的事情也引起了些误会,思忖须臾,秦桢道?:“我?和叶煦只是好友,还请苏公?子日后不要揶揄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平白生了误会。”
盈盈入耳的语气温柔之余又?带着不容置辩的意思,苏霄愣怔须臾,“是在下的错,往后绝不会再说?。”
“哥哥!”
话音落下的同?时,稚嫩娇俏的嗓音陡然响起,紧接着就是小跑而来的脚步声。
苏霄循声望去,睨见自家小妹提着裙摆不顾形象奔来的模样,微微皱眉,“小心?点。”
“平地而已,又?不会摔着。”苏家小妹反驳道?,跑近后的她上下打量了眼站在自家哥哥跟前的女子,端得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容颜,就是这漫山遍野盛开的鲜艳花朵,也比不过这个女子展颜一笑,“这位姐姐是?”
“是认识的人。”苏霄抬手转过她的视线,“说?吧,找我?做什么。”
苏家小妹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但想起要说?的事情又?是兴奋不已,“适才听闻上山的人说?山脚有人正在叫卖祁洲早年间所制的坠子,价高?者得,我?今日出门?没带多少银钱,哥哥你给我?一点嘛!”
听到祁洲的字眼,佯装透明人的秦桢微微掀起眼眸,掠见苏家小妹指尖拽着苏霄的衣袖摇晃着,而苏霄……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愠怒让秦桢愣了下,可下一秒就变成了无奈之色。
而后就看到他抬手点着苏家小妹的额头,边示意不远处的侍卫将银两递给她,边道?:“整日祁洲祁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将来的夫婿,日日挂在嘴边。”
“我?就是喜欢他嘛!”苏家小妹娇嗔道?,接过银票后眼眸都笑开了,“多谢哥哥相助,若有来日小妹必当涌泉相报!”
说?着小姑娘头也不回地朝着好友跑去,而后一群人你追着我?我?追着你,身后跟着一众丫鬟追着,浩浩荡荡地跑下了山。
苏霄嘴角扬起的笑渐渐敛下,回眸睨见状况之外?的秦桢,解释道?:“我?家这小妹很是喜欢祁洲,对我?倒是没有那么关注,有时候我?都觉得祁洲才是她的兄长,值得她日日挂在嘴边念叨着,凡是祁洲所制的玉饰叫卖,她都要前去凑一番热闹,能叫到价最?好,叫不到回到家中都要生上两日闷气。”
作为?祁洲本人,秦桢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但也就是她的沉默令苏霄挑了挑眉,“秦姑娘没有听说?过祁洲?”
“听说?过。”秦桢道?,“不过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这是自然,祁洲这些年名声大噪却不曾出现于众人视野中,听闻也就只有大长公?主见过他本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不知到底是为?何?,不过——”苏霄顿了下,沉吟须臾,方才继续道?:“倒是他这个不露面将他的作品名气又?往上推了些许,想来也是个好手段。”
秦桢:“……”
早已猜到会有人这么想,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心?中五味陈杂。
苏霄见她不接话,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言论不一定每个人都会认可,补充道?:“不过这只是我?个人之见而已,传出去还会以为?苏琛之子心?高?气傲,瞧不起新起之秀。”
秦桢静了半响,道?:“自然不会。”
苏霄:“为?何?这么说??”
“审美是客观的,有人觉得好看也会有人觉得不好看。”秦桢从未想过能够制作出所有人都喜欢的玉器,与她而言只要做出自己心?仪的玉器,余下的交由众人自己评判,好坏与否她都可以接受,“就是银两都有高?风傲骨之人鄙夷,更何?况是玉器。”
苏霄被她这番言论弄得怔忪了下,良久方才笑出声来。
“时候不早了,若苏公?子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去踏风了。”
“秦姑娘是个妙人,今日我?就不多打扰,日后要是有空再好好相谈。”
秦桢微微颔首,错步越过他的身影往里走。
看似错落的灌木丛实际上是凛然有序的,每一株荆棘都有专门?的园匠前来修整,是以在制成玉器时这些也都是细微末节的东西,若是制错一毫都不会是瑶山之景。
走完狭长灌木丛侧边的小径后,秦桢方才回身准备下山,可若是要知道?会在适才和苏霄交谈的地方遇到沈聿白,她是打死也不会在这个时辰往这儿走。
不过策马而来的不仅仅是沈聿白,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位戎装打扮的侍卫,刻有‘宫’字的腰牌彰显了他们的身份,都是跟随于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此刻却随着他出宫。
苏霄和沈聿白也算是相识,见他带着人来眉宇挑了几分,打着招呼:“什么风将沈大人也吹来瑶山了。”
马鞍上的沈聿白身影挺拔,睨向他的同?时余光瞥见将将转身离去的秦桢,深邃的瞳仁中闪过抹惊诧,他扫了苏霄一眼算是打过招呼,扬鞭策马奔向秦桢。
秦桢听到声响时就知道?逃不掉,沉沉地叹了口气。
倒霉的事情不会来一桩就散一桩,而是会接二连三而来,就像这些日子只要出门?就会撞见沈聿白,她都在疑惑是否这些日子不宜出门?。
人自然是跑不过马的,秦桢也不想浪费力气,就站在原地等?着,看看他今日又?有什么好说?的。
小跑的骏马扬起风尘,漾起的缕缕清风吹过秦桢手中的宣纸,沙沙声翩翩入耳,沈聿白凝着那道?甚无他意的眼眸,心?中微闷。
曾经?触手可及的人,现下明明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两人的中间却隔了道?宽阔不可测的长河,河面上泛着汹涌澎湃的波浪,令他人望而却步。
沈聿白抿了抿唇,翻身下马。
日头斜斜地落在她的身上,薄碎的水光荡于美人尖处,似要滴落又?似悬挂其间,他抬起手,指尖搭上那道?美人尖处时,秦桢往后退了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几分。
这样的场景,沈聿白也曾见过,在大婚那日。
那日他心?中装着事情,想着要如何?拟信给小舟断了这份往来,是以在席间也没有在意他人的劝酒,不常饮酒的他那日多喝了几盅,深思稍显混乱算不上不清明。
鹤一等?人前来唤他入宣晖园时,已然是深夜时分。
他推开主院的门?扉,一袭墨绿色鸳鸯云霞帔肩的秦桢端坐于床榻上,挡在面容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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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扇袖着寓意百年好合的夜合花,凤冠静置于头上,垂落的流苏丝毫未动?。
许是听闻了他入屋的声响,捏着团扇的手颤了下,带动?头上的凤冠丁零作响,每一道?响声都在诉说?着她心?中的颤抖。
那时的他看在眼中,却全然当作没有看见。
隔着宽厚长袍拉着她的手落下,露出那双闪烁着紧张的眼眸,以及那道?盈溢着薄汗的美人尖,满溢着紧张的眼眸在对上他的视线之时,闪过些许娇羞之意,粉嫩的色彩渐渐落于双颊之中,美若画中仙。
秦桢紧张地和他饮过合卺酒,吃了民俗中该吃的吃食,送走主卧中的喜婆后那时的他本是打算离去的,但是走到门?扉前时回了道?眼眸,看到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大婚之夜夫君不回屋中,对于妻子不仅是独自一人守着满院的喜色,日后也要面对过往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心?知这一点的沈聿白在门?扉前停留了许久,在她的注视下走了回去。
但那晚他并未碰秦桢,就连依照民俗该由郎君卸下的凤冠,都是她一人卸下的。
而彼时下药之事证据确凿,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她所为?的自己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心?想着她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方才会将一切都与他说?清楚。
那时的沈聿白其实并没有想着真的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罪于她,身子是自己的,就算是食了药物也当留有清明的推开她,他在等?秦桢的道?歉,不过那时的他也不清楚,道?歉后会如何?。
现下想来,若是秦桢那时道?歉了,或许一切都不会变,他依旧会像三载前那般对待她,因为?这是他最?为?不齿的事情。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满眸的娇俏到怯弱,节日中和他交谈之时也是犹豫多时后方才会前来问他,直到现如今的淡漠无意,他在一个女子的眼中看到过他人不曾拥有的爱意,也看着她眼中的爱意尽散。
沈聿白胸口处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们之间以误会开始,以秦桢的寒心?而中断,若他不抓紧时机伸出手,就真的结束了。
他睨了眼手中的宣纸,哑声问:“来采风作画吗?”
秦桢不语,戒备地看着他。
她才不管沈聿白静了好半响在想着些什么,只是担心?他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疯。
沈聿白默了默,又?问:“山顶的景观甚好,你要去看看吗?”
秦桢陡然失笑。
山顶的景观是很好,她也看了很多年,不过多是在心?思郁结之时去看的,“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下山了。”
说?着秦桢侧身欲要离去,余光瞥见沈聿白陡然探来的手,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寺贰二贰五九衣四七她又?往侧边连连退了几步,冷眼看着他停顿在半空中的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在他的下属眼皮子底下,秦桢不冷不热地道?:“沈大人曾任大理?寺少卿,深知知强抢民女最?高?可判处阉刑,沈大人知法犯法,到底是身居高?位,心?知民不敌官,是以才如此胡来吗?”
一时间万籁俱寂。
秦桢以为?以他冷静自持极度厌恶他人利用刑罚胡言的性子,就算不是甩手离去那也应该冷眼看着她,命她收回适才的言语,谁知他忽而笑了出声来,倒映着她的凛冽眼眸中夹杂着些许光亮。
对上这道?视线的秦桢哑然,和他交流之时也是真的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过往的认知全在这几日间被他干脆利落地拽起抛到天际去,只留下令她陌生的,崭新的沈聿白。
沈聿白笑意深邃,睨了眼垂挂高?空的日头,道?:“稍后圣上会来此围猎,箭羽不长眼,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秦桢抿着唇道?。
不知他到底在笑些什么的秦桢被他笑得心?烦,已经?有三载没有经?历过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事情了,越看越觉得烦闷,拒绝了他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宫中的侍卫对沈大人的事情略有耳闻,但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到,且见那位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去独留他屹立于微风中时,都不由得侧眸多看了几眼。
听到鹤一轻咳的声音后又?骤然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鹤一收到主子的眼神,下了马把缰绳随手递给其中一位侍卫,低语叮嘱了道?后便跟上秦桢的步伐离去。
秦桢听到脚步声时只当没有听到,直到苏霄叫住她她方才回头,原来适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是苏霄,而沈聿白已经?不知踪迹,倒是鹤一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苏霄脚下的步伐快了几分,调侃道?:“是有什么人在后头追你吗,怎的听到脚步声也不曾回眸看一眼。”
“没有。”秦桢不愿和外?人说?道?太多,“赶着下山而已。”
话音落下,余光瞥见鹤一似乎跟上来了些许距离,但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苏霄循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眉眼中闪过些许沉思,“他跟着你,岂不是你有什么事情沈聿白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秦桢蹙眉。
苏霄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对上她略带探寻的神色,怔了下后道?:“我?的意思是,那这样你岂不是事事都会落入他的耳中,这样多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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