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桢桢我心 弦珂 50195 字 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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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入夏时节,微风拂至。

林叶沙沙作响,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滴坠落于木桶中,漾起阵阵波澜。

火辣艳阳悬挂天际,缕缕光影穿过枝繁叶茂的百年老树倒映在水波上,反射而起的光线懒洋洋地漫过小巧白皙的手心?。

装满的舀水瓢微微倾斜,不疾不徐地往下倾洒,漫过女子的手背洒落至尚未成型的玉石上。

不多时,女子坐在旋车前,两?只脚轻踏着登板,?绳牵动?轴旋转,她?左?托拿着?料抵住正在旋转的钢盘的刃边,另一只手舀来解玉沙浇在?料上。

尖利的扎边刃切过玉石,引起阵阵响声。

“城北许家公子昨日递了拜帖到?璙园,说是想?要见祁洲一面。”

闻夕收拾着洒落旋车下的解玉沙,半蹲着头也不抬地说着。

一连多日,祁洲都未将作品送去璙园,璙园中问询的客人?都要把门槛给踏破了,李掌柜也实?在是被问烦了耳朵,也忍不住和她?说道几分,顺路提及了许家公子的事情。

珑吟问世之日起,祁洲的名字响彻京城。

无数人?都在询问着这位后起之秀到?底是何人?,彼时稍微知晓祁洲的在盛筵上侃侃而谈,从未露面的她?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这些年中,也不乏有人?递来拜帖,想?要见祁洲,屡遭拒绝。

本以?为拒绝多了,也就没有人?关注了。

可谁知就是因为不露面的缘故,越来越多人?对祁洲感兴趣,一传十?十?传白,甚至谣传起了她?是得道的隐世之人?,不便见人?。

长久以?往,祁洲的名号愈发响亮。

“李掌柜又和你说什么了。”

秦桢落在玉石上的视线挪动须臾又收回原处,探手舀来新的解玉沙。

闻夕收好沙子,清洗了下手心?,笑道:“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问我?为何姑娘这些日子都不送玉雕过去了,我?也和他说了,姑娘前段时间病着,等过些日子再送去。”

临近夏日时雨水纷飞,不甚淋雨染了风寒的秦桢生了场重病,多日卧床不起。

今日日头好些,多日未碰玉石手痒的她?方才?起榻切割玉石。

净手结束的闻夕用瓢舀起干净的手,瞥了眼悬挂正中间的烈阳,“我?已经备好午膳,姑娘用些汤粥再继续。”

听到?‘汤粥’二字,秦桢垂落的耳垂微微扬起,她?是喜清淡,可一连多日用的都是清汤寡水的食物,嘴巴也觉得有些痒。

她?抬眸眨巴了下眼眸,眸中闪过些许委屈,“只有这些吗?”

对上眼眸的闻夕被可爱到?哧地一笑,她?家姑娘本就生的漂亮尤为夺目,不过和三年前相比,性子倒是开朗了许多,她?家姑娘不再向以?前那样闷着,偶尔生气?时也会像小姑娘那般赌气?不语,心?情畅快时也会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转着圈。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心?境倒是有了很大的不同。

要比以?前更加的明媚,更加的自?信。

“姑娘身子还没有好,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做些口味重点的给您尝尝鲜。”

闻夕的语气?像是在安抚年少?尚小的小丫头似的,给她?勾勒着往后的日子。

秦桢也不是非要吃这些不可,就是禁不住嘴馋地问下了。

“这么说来,我?来的实?在是不巧,带来的东西也着实?不合适。”

清冽如叮咚泉水的嗓音传来。

秦桢停下手中的事情,回眸望去。

逆着光而来的叶煦手中拎着提盒,小巧精致的提盒边缘在阳光下冒出?缕缕烟火,喷香的清甜味随风漾过鼻尖。

他微微抬手,“是长乐轩的蜜灼烧鸭。”

秦桢眸光掀起,瞳孔中倒映着他挂着淡淡笑意的脸庞,掠了眼他的身后,只有他一人?,“昨日不是说出?京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到?的。”叶煦把提盒交给闻夕,走到?旋车旁弯下身,仔细地瞧着切割到?一半的玉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到?了批玉石,叫我?去掌掌眼。”

“可有什么好的?”秦桢倏时来了兴致。

她?库房中上佳的玉石所?剩无几,能够制成大型玉雕的玉石更是聊胜于无。

“算不上多好。”叶煦挑起眼眸示意了下旋车上的玉石,“还没有这块的成色好。”

闻言,秦桢也就没有再追问。

她?手中这块玉石成色算不上佳品,作为小玉坠正好合适,不过若是作为玉雕倒是少?了些许味道。

叶煦随手搬来道椅子坐在她?身旁,“昨日出?京时,正好遇上了长公主和三公主出?京游玩,长公主还在问你的身体如何了,需不需要她?府中的御医前来看看。”

秦桢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不等她?开口,叶煦就如同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的道:“我?帮你拒绝了。”

秦桢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等过些日子我?再递拜帖到?公主府。”

这三年来,除去璙园等玉器繁多场合,她?最常出?没的地方就是长公主府,只是也有段时日没有过去。

生病是个缘故,另一原因是三公主章舒墨这些日子都住在长公主府中。

她?的假死,章舒墨也出?了份力,也知她?还在京中,这些年为了隐瞒她?的行踪也出?了不少?力,对于她?偶尔出?没于长公主府也不感到?奇怪,但秦桢也着实?不想?和故人?相见。

与三年前的传言不符,章舒墨没有嫁给沈聿白,而是在她?离开的一年后嫁给了新起的探花郎。

至于沈聿白,也未再娶。

而是发了疯似地寻找自?己的踪迹。

秦桢偶尔听闻姨母给自?己捎来的他又出?京的消息时,都觉得他莫不是患了失心?疯。

她?假死半年后,处于夺位的赫王离奇死亡,沈聿白领着圣旨带着大理寺侍卫以?搜查刺客为由将赫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是不巧,在赫王府翻出?了道地牢,地牢中关押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听闻那姑娘神志已不大清明,身侧还散落着些白骨,看到?侍卫时也是傻傻地乐呵着。

一时间朝野震惊,皇帝着命沈聿白彻查赫王府。

不过短短的半个月间,领着圣旨的沈聿白将赫王及其?身边的人?连根拔起,不论是肆意敛财的官员,还是手握大权的权臣,他都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这些人?的脉络,顺藤摸瓜地扯出?不少?贪污行贿事件。

一时间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

彼时京中盛传,若是在这么抄家下去,朝中重臣都不剩几个,可无人?不认可他的手段,嘴上虽没个把门的说着,可对他所?为皆是拍手叫好。

不过半年,沈聿白一连几跳入了内阁,成为了当朝最为年轻的内阁重臣。

而章舒墨也在这时嫁给了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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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皇帝身亡,太?子继位。

宣惠帝继位后,沈聿白手中的权势愈发大。

若要说宣惠帝是执刃之人?,沈聿白便是他手中最为锋利的那把利刃,手起刀落间一血封喉,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这三载他也没有放弃过寻找秦桢的步伐。

所?有人?都告诉他,秦桢已然消散于山崖之中,不必再过分缅怀,可沈聿白对她?‘离世’这件事始终抱有怀疑的态度。

秦桢着实?不知道人?证物证具在他到?底在怀疑些什么,也不想?去猜测,只是唯独苦了自?己。

沈聿白跟疯了似的,出?京找是常事,偶尔神思一跳又回在京中找上一番,提前收到?消息的她?只好寻个去处躲起来,躲得她?都有些厌烦。

这不,近几日他又出?京去了。

他出?京了,秦桢方才?能够好好地静下心?来打磨玉石。

思及此,她?心?中微微叹息。

沈聿白这人?说来也是奇怪,她?在身边时他视而不见,她?离开后反而对她?上了心?,这又是什么个道理。

秦桢理不清,也不想?去理。

“我?离京的路上遇到?了沈大人?,他又领着身边的人?出?京去了。”叶煦道。

秦桢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嗯’了声,“前些日子姨母告诉我?了,我?打算明日上街去趟璙园,看看有没有好的毛料。”

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去璙园,说起来也是因为沈聿白。

他在京中时,时不时地就会去璙园坐上些许时候,惹得秦桢个把月都没法去璙园。

趁着沈聿白不在,她?也得以?去躺璙园。

不过秦桢也确实?厌倦了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很多时候她?早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可没多久消息传来时他陡然又出?现?在神思中,扰得她?不得清明。

若是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再躲了。

“秦桢。”

“嗯?”

秦桢不解地看向叶煦。

他的身影隐在树荫底下,深邃的眼神晦暗不明。

久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而不远处闻夕招着手,秦桢余光瞥见后道:“来都来了,一起用些?”

叶煦闻言,掀起眼皮视线随着倩影而动,他抿了抿唇,“好。”

秦桢走在前头,垂下的目光始终落在那道欣长身影上,心?中叹了口气?。

她?不是没有心?的人?,并非感受不到?叶煦的好意,或者说是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喜欢,可她?也确实?无法回应这份喜欢。

家底不在盛京的叶煦这三载多是在京中,因而那场盛筵,他们之间也渐渐相熟了起来,也不再像最初认识那般客气?不已,有时遇到?摸不准的事情时,秦桢也会询问他的看法,一来二去间也慢慢处成了好友。

秦桢看出?叶煦对自?己有意约莫是在两?年前。

彼时初次偶遇沈聿白派人?于京中寻找她?的下落,临时得知消息的秦桢微微慌了神,已经搬离两?进两?出?院落的她?们又紧忙赶回京郊。

翌日清晨,叶煦来到?了那处院落寻她?。

得知了昨夜的事情后,他沉默了许久。

沉默着沉默着,叶煦忽然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京城,只有他们两?人?。

刹那间秦桢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看他神情认真的模样,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秦桢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很多年,看出?另一个人?的喜欢实?在是轻而易举,喜欢一个人?时,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只是叶煦不说,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但是在那之后,秦桢也开始注意和叶煦之间的距离,不再像过往那般满不在乎,也会时不时地跟他提及不要常常来她?这儿,要早点儿找个互相喜欢的姑娘成婚。

可叶煦置若罔闻,至今尚未婚配。

叶煦视线落在步伐微急的秦桢身上,在她?踏过门槛之时,问:“秦桢,要不要跟我?走。”

秦桢步伐停滞了下,良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叶煦。

叶煦眸光灼灼地望着她?,不疾不徐地道:“他这段时间出?京的频率不太?频繁,京中搜寻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可能已经注意到?你也许就在京中,你要不要跟我?走。”

在此之前,秦桢也听乔氏担忧地提起过这件事,她?也不瞒着叶煦,“离京的事情我?有考虑过。”

“我?可以?——”

“叶煦。”秦桢截断了他的话,看了他许久,看清了他神情中漾起的笑意,像极了多年前的自?己,道:“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若再厚颜无耻地要你带着我?离京,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叶煦抿着唇,也明白秦桢的意思,是在拒绝。

沉默须臾,他道:“我?等你,若是哪日你想?离开了再和我?说。”

闻言,秦桢哑然。

等待这个词实?在是太?熟悉了,曾几何时她?也等待过个不会回头看来的人?,等到?寒了心?伤了神方才?惊醒过来。

“不要等一个等不到?的人?,不好。”秦桢嘴角微微漾起,纤白的指尖悠悠地反指着自?己,神色间毫无悲伤之意,早已放下过往的她?把自?己当作例子,对他道:“我?就是那个等不到?的例子,会抬头看来的人?早早的就会抬起头,不会的人?只会装作视而不见的往前走。”

“叶煦,我?尝试过等待的滋味,不好受。”

就像是用根绳子拴着挂在前头的佳肴,它在告诉奔波而来的求者,再努力一会儿再等待一会儿,总有一天会获得想?要的,于是求者再往前继续迈步,可是也不会有到?的那一日。

秦桢尝试过等待的滋味,她?不愿他人?因自?己而成为下一个她?。

说完,她?眸光一落不落地盯着叶煦看,想?要看看他有何反应,看到?他忽而笑起来时也是怔在那儿。

叶煦望着她?,微微摇头,眸中满是笑意。

就连拒绝人?的秦桢,也都学不会咄咄逼人?,而是慢声细语地诉说着,认认真真地拒绝,甚至不惜以?自?己作为例子去劝告他人?,这样的她?怎么不让人?怜惜,又怎么不让人?心?生欢喜-

湍流不息河流跃过漫在河底的石子,忽而飘过河流的石块荡起阵阵涟漪。

河流边缘,逸烽喂食着骏马,视线时不时地掠向注目望着湍急河流的自?家大人?,微微叹了口气?。

自?打少?夫人?坠崖后,大人?领着他多次出?京,沿着静河将四下的村庄翻了个遍都没有听闻过少?夫人?的消息,他和鹤一也曾谈过,若真是坠入静河中,如此湍急的河流莫说是人?,就是尸骨也是寻不到?的。

连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大人?怎会不知道。

然而大人?还是一次次地出?京,搜寻着散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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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河各地的村庄,这次也是听闻有处村庄隐于静河下游的山林高处,得知消息的他们连夜出?京。

两?日的脚程,他们只用一日就赶到?山脚。

要不是长时间奔波马匹需要休息,这时他们恐怕已经在山上。

细微的步伐声响起,逸烽顿时凛神警惕地看向声源处,睨见熟悉身影时才?收回了长剑。

探路而来的暗卫和逸烽对视了眼,拱手对着沈聿白的背影道:“山上确实?有处村庄,村庄中的人?并不多,属下问了村庄中的幼童,说是两?年多前确实?有个女子出?现?在村庄中。”

闻言,负手而立的沈聿白转过身看向他,薄唇抿紧,“她?在哪儿。”

逸烽也是一愣,一时之间未能收住眸底的惊讶。

“我?们来得不巧,听说是清早时那女子就进山中采摘去了,说是要傍晚时分才?会回来,属下已经问清那女子的住处在哪儿。”

是否要去那儿等着。

暗卫没有将这句话说出?,也怕等着惊到?了女子。

沈聿白眸光掠向山上的村庄,沉声道:“带路。”

逸烽和来人?对视了眼,哑了哑声,望着已经翻身上马离去的身影,忙跟了上去。

村庄位于山上,多年来村民们自?给自?足,甚少?有下山的时候,对来访的外人?也甚是警惕。

一行人?抄着近道上山时,已经收到?幼童消息的村民举着火把和镰刀守在了入口处,见到?他们时纷纷敛起神色严阵以?待,还有些许胆小的孩童也手握着镰刀躲在后头。

站在最前头的男子单手抬起护着身后的人?,尚能听懂山下言语也多少?能说上些的他磕磕碰碰地出?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来的这里!”

沈聿白眸光平淡地看过在场的男女老少?,身上的衣着打扮和山脚下的村民们都不甚相同,但个个干净整洁,心?中清楚他们都是久居深山老林之中,绝大多数人?从未离开过这座山。

他看向最前边的男子,慢声道:“我?来找个人?。”

男子皱眉,“谁?”

沈聿白顿了顿,“我?的夫人?。”

男子拧着眉思考了下,用他听不懂的言语对身后的人?说道着。

不多时,举着镰刀等各式工具的村民们渐渐放下手中用来伤人?的物品,不解地对视着,其?中一女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众人?也开始讲起了话来,声音愈来愈大,看来的眼神也不似适才?那般温和。

听不懂他们言语的沈聿白被四下而来的吵杂声闹得微微蹙眉,眸光一瞬不落地看着适才?那个男子。

男子不知听人?说了些什么,直到?感受到?背后忽而冒起阵阵寒意,倏地转过身来,他久居山中没见过太?多弯弯绕绕的事情,心?性单纯地脱口而出?:“我?们这儿没有你的夫人?,两?年前来的那位姑娘并未成亲。”

闻言,沈聿白薄唇微抿。

跟在身后的逸烽见状,心?中着急但又怕那男子听不懂,也只能不急不忙地将事情稍稍吐露了些许。

他说一句,那男子翻译一句,身后的村民们惊呼一声。

明明是尤为严肃的事情,这个场景下倒显得滑稽许多。

逸烽眸光略见自?家大人?愈发冷冽的神情时,话语也不自?觉地收了些。

男子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看,察觉到?他的视线时无意识地看去,噙着笑的嘴角霎时间收敛。

他轻咳了声,道:“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了,但是你们还是不能进去。”

忙活半天说得口干舌燥的逸烽顿住了,“为什么。”

沈聿白目光微沉,定定地看着男子。

男子义正言辞地道:“那姑娘都跑到?山上来了,自?然是不想?见你们,我?们要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放你们进去,那不是伤害了那位姑娘,这样不好。”

身后的村民们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都在点着头认可他的话。

沈聿白微微抬手,拦住踏步上前的暗卫,“我?们就在这里等。”

傍晚时分回来,等到?傍晚时分就是。

就算是明日回来,那也等到?明日。

男子闻言,和其?他村民对视了眼,把沈聿白的意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

余光瞥见道戴着薄纱帷帽的纤细身影时,静伫在原地的沈聿白倏时抬眸望去,呼吸微促。

“桢桢。”

被唤到?的女子不疾不徐地回头,看到?这儿有这么多人?时怔忪住。

男子忙高呼道:“莺莺,你的夫君来找你了。”

“我?哪儿来的夫君。”

名唤莺莺的女子悄然掀开遮盖在身前的帷帽,露出?张皎白而又陌生的容颜。

往前迈了步的沈聿白停下步履,凛冽的眸光斜斜地看向满脸错愕的男子,“这位姑娘是何时来的。”

男子挠了挠头,“两?年多前。”

两?年多前来的,孤身一人?,常年戴着帷帽,身着山脚下村民的服饰,和暗卫传回的消息分毫不差。

但却不是秦桢。

沈聿白紧抿着唇,沉眸不语。

找到?位毫无消息的人?谈何容易,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找到?,过往三载岂不是和玩笑般。

静河周遭的村庄都已经寻过,都不见踪迹。

秦桢怕冷,不可能北上,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去了趟漠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色,不再见到?一人?。

南下的几大城中也都未遇到?过她?的身影。

这时候,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

“大人?,圣上召您回京。”

第32章

“姑娘,我们不等叶公子吗?”

闻夕望着烟雾中单薄的身影,合拢门扉时禁不住问。

昨日?叶煦离去时,正巧今日他也要去趟璙园,可以相?邀着一同过?去。

“不用麻烦他。”秦桢淡淡地说着。

于知己,叶煦是?位很好的朋友,好到她都觉得这世间不会再有像他这般的人,可若是?论爱人,心中倒是?有种怪异之感。

跟在?她身后的闻夕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家姑娘的性子虽然变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闷着,可也封起了那?颗曾经剧烈跳动的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现下不过?朝阳初升的清晨时分,袅袅吹起的烟火散在?周围,过?往来人笼罩于朦朦烟雾中。

她们踏过?缭绕烟雾来到璙园,璙园也早早地就已经开门做起生意。

随着祁洲这个名号,璙园也日?渐水涨船高,往来做生意或是?采买玉石玉器的客人日?益繁多,清晨时分园中就已经有十来位客人候着。

戴着帷帽的秦桢经过?正门时瞥了眼里头三三两两围坐的陌生面孔,步伐未停地走过?,拐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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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在?偏门前停驻。

叩了叩门扉。

不多时,门扉被人推开。

李掌柜又惊讶又欣喜,“听到这扇门响了,就知道是?姑娘来了。”

秦桢取下帷帽。

斜斜朝阳懒洋洋地洒落,白皙小巧的容貌闪烁着光芒。

“来看看玉石。”她踏过?门槛走入雅院,眸光不疾不徐地扫过?四下,“最近有好一些的料子吗?”

“好料子自然是?有,但是?要看姑娘要哪种。”李掌柜挥挥手示意跟来的小厮去取毛料,“这些时日?雨水多,运送玉石入京的镖行都耽搁在?路上,新一点?的料子倒是?没了。”

这些年璙园若是?来了新料子,或多或少都会先送去给秦桢瞧瞧看看有没有看中的,是?以当前园中的料子,多是?她掌眼过?的。

“也不一定?要新料。”

秦桢掠过?的眸光忽而停滞须臾,落向院落正中央的位置。

高台之上架着块晶莹剔透的和田玉,白如羊脂。

细碎阳光穿过?玉石,露出内里细腻幽绵的纹路,摸上去时阵阵温润透过?掌心递入心间。

秦桢没有见过?这块和田玉。

不等她开口,李掌柜就道:“这是?今日?清晨有位藏家卖给园中的玉石,不过?……”

“不巧,这块玉石已经被本公子定?下。”

畅意轻快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话语。

秦桢循声回眸望去,只见一公子摇着折扇走来。

视线对上时,那?公子愣了须臾,改口道:“听闻君子都有成人之美的作风,我今日?就姑且当个君子,这块和田玉就让给姑娘了。”

那?双肆意的眼眸慢条斯理地扫过?。

感受到他的眸光,秦桢微微蹙眉,婉拒了他的好意:“既然这位公子已经定?下,我再看看其他的去。”

“哎,姑娘。”男子见她要离去,连忙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闻夕上前拦住男子的脚步,“公子,自重。”

话音落下不久,背对着她的秦桢明显感觉到她似乎是?顿了下,轻轻地告诉她,叶煦来了。

不等秦桢作何反应,耳边传来叶煦熟稔的嗓音。

“苏霄。”

下一瞬,适才?拦下她的男子应了声。

苏霄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抬眸看向台阶之上的叶煦,“大清早的,叶兄怎么也在?这儿。”

“闲来无?事?逛逛。”叶煦看着那?道背影,前去院中敲门没人回复时就知昨日?的话吓着了她,“你又怎么在?这儿。”

“新看中了块和田玉,不过?这位姑娘也看中了,想着让给姑娘呢。”苏霄道,回眸定?定?地盯着跟前的背影,怕和她没有交集又怕言语过?激将她推得太远,“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要是?想要可以让给你。”

闻言,秦桢转过?身。

靓丽的眼眸一闪一闪的,掠过?他们两人。

叶煦和苏霄相?识,且听起来关系还算是?不错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极坏的人。

良久,她道:“玉石也讲究缘分,今日?我晚了公子一步,它和我的缘分便没有那?么深。”

和她有缘的玉石自然会落到手中,比如珑吟,没有缘的,就算是?落到手中也会被人夺回去,比如那?份生辰贺礼。

苏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心中升起了淡淡的,与?男女之情无?关的兴致,“姑娘这么说,这块玉石和我倒是?有缘。”

来迟的叶煦听完大致清楚两人之间的事?情,对秦桢介绍道:“这位是?苏琛苏大家的长子苏霄,子承父业,也称得上是?冉冉上升的新星。”

苏霄闻言‘嗳’了声,啪嗒一下收起折扇,“叶兄饶是?会打?趣我的,什么冉冉升起的新星,不过?是?刚刚踏入这行而已。”

听到苏琛的名字,秦桢忍不住打?量了下苏霄,意气风发的神情倒是?有点?他父亲的样子。

苏琛是?本朝远近闻名的玉雕大家,早年间四处游历,中年方才?回的京城,回京后问世的玉雕不比早年多,但每一件都是?精品,也多供于皇宫,市面上早已没有他的作品踪迹。

还在?沈国公府时,秦桢曾远远地见过?苏琛一面,也还是?第一次听说他长子的名字。

见秦桢并未流露出任何排斥之意,叶煦方才?对苏霄介绍了她。

苏霄见他们俩竟然认识,更为惊奇了,“你们认识?”

叶煦颔首,“认识多年了,秦桢对玉石颇为了解。”

秦桢对着苏霄点?头示意,明亮的眼眸里滑过?点?点?笑意。

见状,苏霄的眼神四下转动着,快速地观察着两人的神情,看着好像并不是?什么郎有情妾有意之景,心中稍稍松了口气,“那?可巧,往后我若是?遇到什么看不清的毛料,还烦请秦姑娘帮忙掌掌眼。”

秦桢略一思索,道:“苏大家的眼光要比我好上许多,我就不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了。”

苏家和京中世家关系算不上疏远,她也不想和世家有过?多的牵扯。

今日?并不是?什么好看玉的日?子,说罢后不等苏霄再开口,秦桢扬眸瞥了眼李掌柜,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蓬勃朝阳将将扬起。

秦桢颔了颔首,接过?闻夕递来的帷帽,身影穿过?众人离开璙园。

此刻,街上的铺子都已经支起了摊,门扉大开地迎客。

余光瞥见乔氏和田嬷嬷的身影时,秦桢脚步怔了下,隔着薄纱瞥了眼四下的行人,见他们来去匆匆不来得及关注其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去。

“姨母!”

乔氏被忽如其来的嗓音吓得身影颤了下,望着微风拂过?扬起薄纱露出的脸庞,敛下的嘴角逐渐扬起,欣喜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璙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毛料。”秦桢预要上前挽住乔氏的胳膊,又被帷帽挡住了身影,寻思着沈聿白也不在?京中,便直接将帷帽掀开,她挽着乔氏的胳膊,问田嬷嬷:“有段时间没见姨母了,这段时间身子可有什么事??”

田嬷嬷看着笑意盈盈的娇俏容颜,也忍不住一笑,“前些日?子听您的,早早地叮嘱夫人休息,近段时间没有什么大碍。”

秦桢:“那?嬷嬷往后可要常常叮嘱姨母早点?歇下。”

“你啊,还懂得找人管我。”乔氏这么说着,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落下分毫,反而是?愈发的灿烂,瞥见不远处走来的人影,挑眉问:“和叶煦一同出来的?”

秦桢也瞧见了朝她们走来的叶煦,摇了摇头,“碰巧遇上的。”

乔氏问后,眸光一瞬不已,不动声色地凝着她。

见她也是?真?的没有别的神情,心中还是?忍不住失落了下。

“桢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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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桢侧过?眸,溜圆的乌黑瞳孔蕴含疑惑,甚是?不解地看向欲言又止的乔氏。

乔氏叫出声后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说,顿默良久,微微叹息,“没事?,就是?叫叫你。”

叶煦是?个怎样的人,乔氏也是?看在?眼中的。

最初她担心叶煦有所?求,也派人暗中调查了他多时,但是?随着日?子一日?接连一日?的过?去,她也就明白了这个年轻男子的心。

不过?可惜的是?,她这位侄女这三载中从未对他动过?些许心意。

或者说,秦桢没有对任何一位男子动过?心。

比起田嬷嬷担忧的她不愿再去爱人,乔氏觉得她只是?被伤怕了,她曾毫无?保留地付出过?一份情,最后落得一个令人嘘唏的结局,是?以只能?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以此保护自己。

不能?说这个结果不好,可哪一位心悦他人的姑娘,不愿那?人也喜欢自己呢。

乔氏想秦桢身边有个人,能?够长长久久地陪伴着她,可又怕这个傻姑娘又会再次毫无?保留的付出,也就没有再多做劝阻,谁又能?说独身一人又真?的过?得不好。

“沈夫人。”

叶煦不知何时走了上来。

乔氏点?点?头,“你今天怎么也在?这儿。”

“有点?事?情来和李掌柜谈谈。”叶煦垂眸说着,他没有说是?来找秦桢的。

乔氏瞥了眼静默不语的秦桢,了然地笑了笑。

与?长街相?隔不远的紧闭城门口忽而开启,铃锣敲响的声音响彻云霄。

京外疾驰而来的马匹入京前停滞须臾,策马扬鞭的沈聿白垂眸睨了眼等候在?城门口的太监,薄唇微启之际眸光顿了下。

他寻找多时的人,就在?京中。

此时此刻,笑靥如花。

满面笑颜的秦桢,眼眸含光地望着位男子,灿烈的朝阳洋洋洒洒地坠在?他们两人的身上,衬得两人像极了对令人艳羡的璧人。

而他们的身侧,站着他的母亲。

沈聿白这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替秦桢瞒着他,他的母亲亦是?如此。

许是?听闻了铃锣响音,那?道嫣然一笑的脸庞微微转过?来,视线相?对的刹那?,秦桢眸光怔愣须臾,对自己微微一笑,仿佛已将过?往全然放下。

看到沈聿白的刹那?,秦桢身影轻轻地颤了下,脚步微挪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可转念一想,这次逃了,又要逃到什么时候,总不能?永远都躲躲藏藏不见人。

这么想着,她微微一笑。

谁知静伫城门口的沈聿白忽而策马扬鞭而来,令秦桢的笑容僵在?原地。

还在?和叶煦交谈的乔氏隐约瞧见她的不对劲时,才?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骏马身上那?道沉着的脸庞,她皱了皱眉。

翻身下马的沈聿白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眸光直勾勾地盯着笑容僵硬的秦桢。

他来前,那?道笑容犹如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星,夺目而光彩。

他来后,笑容止住了。

沈聿白胸口发闷地盯着她,走到她跟前的刹那?间,撕碎了护在?心口多时的和离书,不顾他人妄图将她纳入怀中。

顷刻之间,忽而伸出的长臂挡住他的去路。

沈聿白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掠了眼挡在?前边的叶煦,冷冽的视线恰似冰窖中的寒冰,“让开。”

叶煦没有动。

沈聿白瞥了他一道,眸光灼灼的看着神色自若的秦桢,嗓音沉了几?分,“逸烽,把他带下去。”

闻言,秦桢眉眼蹙了下,霎时推了推叶煦的手,深吸了口气看向神情算不上多好的沈聿白:“你想做什么。”

叶煦护着秦桢,沈聿白不满意。

现下秦桢护着叶煦,他更加的烦闷。

眸光掠过?他们两人的须臾刹那?间,沈聿白忽而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叶煦怀中护着的那?个女子,想来就是?秦桢。

思及此,沈聿白呼吸沉了下,愤怒地红了眼。

他尤记得,彼时的叶煦说,那?是?他的夫人!

‘是?还未成婚,但也是?叶某挂在?心上的人,说是?夫人也不为过?。’

被叶煦护在?怀中的女子紧紧的与?他十指紧扣着,着实像极了夫妻。

被这份烦闷冲昏了头脑的沈聿白慢条斯理地挥开叶煦拦在?她跟前的手,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脚尖将将抵着脚尖。

秦桢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不多时,手腕忽而被炙热大掌扣住,紧紧的握在?掌心之中,倾洒的温热气息袭来,熟悉的气味像极了多年前的样子。

沈聿白微红的瞳孔扫了眼预要上前的叶煦,问:“你离开是?为了他?”

霎时间,秦桢呼吸一滞。

她实在?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又以什么样的心境才?能?说出这句话。

看着愈来愈靠近的沈聿白,秦桢指尖颤了颤,扬起的手发了狠地挥去。

手心与?脸颊触碰的刹那?间,清脆的声音响彻四周,本就留意着此处的行人纷纷停下了步伐。

这一掌震得秦桢手心发麻,她凛着神色望着沈聿白脸庞上的五指红痕,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到底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悲凉多一点?。

过?往三载所?有的痛苦也好伤心也罢,都是?沈聿白带给她,他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

秦桢微喘着气,清凉的眸光中闪过?火光,手心寸寸握成拳。

谁知眼前的人只是?轻笑了下,捏着她的手腕带到他的脸庞前,眸中掠过?淡淡的笑,“如果能?让你消气,再挨上几?掌也可以。”

秦桢眼眸中的怒意渐渐敛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疯子。”

第33章

秦桢说的没错,他确实是疯了。

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失去了神志,只想将她拥入怀中,确认她的存在。

沈聿白面色微白,落在右侧脸颊上的印子泛着妖冶夺目的红,凌乱的发梢微微扬起,眸光冷冽。

三载来?,不论是他的亲人亦或是他的好友,无一例外?不告诉他,秦桢死了,死在了离开他的路上。

如果没有他,秦桢就?不会死。

“沈聿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派人?跟着她!?”

“是你千方百计地把她推离,也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令她一次又一次地受人?指点,她想通了,想走了,你后悔了,又想方设法地把她带回你身边,最后闹得这个结局,你满意了?”

“你才是杀了她的刽子手,是你举起刀毫不怜惜地斩向她,如果不是你,桢桢不会想着离开,也就?不会死在离开的路上!”

乔氏的话语历历在目。

悲愤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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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她哭红了双眼,一点一点地质问着他,往后的一年中身体?也愈来?愈差,浅梦少眠,时常惊醒,安神药一碗接着一碗地熬着,不见任何效果。

秦桢离开第二年的冬至,他和乔氏一同上瑶山祭拜,仅有的两座坟后多了座衣冠冢。

坚信秦桢并未身亡的沈聿白试图将衣冠冢去除,被乔氏拦住,掩面而泣道:“聿白,别找了,放她安歇吧。”

放她安歇。

又有谁放他安歇?

这三载以来?,期望与失望常常交织跟随左右,可每次收到消息时,沈聿白心中仍旧会升起希望,最终被击破。

而此刻是他距离她最近的时候,她却站在他人?面前?笑靥如花,三载的苦寻成了最大?的笑话。

沈聿白垂眸凝着那双白皙透粉的手心,对面的女子挣扎着抽手,偶然入耳的抽气声令他倏地回过神来?,微怔地与她对视。

比起适才令人?不适的微笑,此刻那双莹亮的眼眸中闪过愤怒,溢出狐疑,但就?是没有分毫留念,仿佛若不是他说出那句话,他们?之间?就?这么过去了。

若不是叶煦,那晚他就?会找到秦桢,或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此想来?,站在她身侧的叶煦更加的刺眼。

瞥见她蹙起的眉梢,沈聿白陡然松开擒着她手腕的掌心,神思渐渐回笼,“桢桢,我们?谈谈。”

抽回手的秦桢拧着眉往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手心覆上被圈红的手腕,她掀起眼眸定定地看着沈聿白,确定他不再像适才那般是个冷静的疯子,才道:“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们?之间?只有曾经存在过爱与不爱。

现在,就?只是陌生人?。

沈聿白薄唇紧抿着,眸色不愉地觑了眼叶煦,嗓子紧了紧:“因为他?你和他在一起了?”

话音落下,吵杂的闹市静了瞬。

秦桢深深地呼了口?气,努力的让那颗因愤怒而即将蹦出的心脏落回原地,不想和他纠缠不清。

良久,她弯身捡起那封被撕成四截的和离书,抚平上头的褶皱塞入他手中,眨了眨眼眸敛下眸中的愤慨,平静地对他道:“我们?已经和离了,我和谁在一起都和你无关。”

沈聿白垂眸睨了眼和离书,掌心渐渐圈紧,将那一摊和离书拧成团,“和离书尚未送去吏部,还未——。”

“我送去了。”伫立在侧多时的乔氏不冷不热地开口?,她收回环视周围众人?的目光,看向此刻甚是陌生的自家?儿子,凛着眸和他对视,“有事?回府说。”

沈聿白垂落在身侧的指节僵了下。

乔氏说罢牵过秦桢的手,领着其他人?穿过围观的百姓离去。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沈聿白微阖眼眸跟了上去,余光瞥见欲要迈步上前?的叶煦,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逸烽。

下一瞬,叶煦就?被逸烽所?拦住。

秦桢没有想到还会有踏入沈国公府的这一天,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沈国公府的侍卫和下人?们?睨见她身影时,禁不住愣在原地,愕然地看着她的脸庞。

“少夫人?真的没有死!”

“少夫人?回来?了!”

丫鬟婢女们?悄声讨论,错过她们?的身影后纷纷奔走相告。

将将入国公府,沈聿白就?被乔氏给拉走。

她留了身边的丫鬟领着秦桢四下走走,等她过去。

被拉走的沈聿白眸光紧紧地锁着秦桢纤细单薄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中时方才收回视线。

一路回到正院,乔氏才甩开沈聿白的手。

她转身不解地看着他,“你到底在闹些?什么?”

稍稍拔高的嗓音唤回了沈聿白的思绪,微微垂下眸,目光里映着他的母亲,“您一直都知道秦桢没有死,对吗?”

“对,一直都知道。”乔氏不否认。

实际上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秦桢死亡的消息还是鹤一告诉她的,那刹那间?乔氏觉得天都塌了,望着沉眸归来?的沈聿白,她抖着手甩了他一巴掌,质问他为何一定要找秦桢。

被这一掌甩开脸的沈聿白并没有回答她。

乔氏陷入了繁重的自责之中,质问沈聿白的同时也陷入后悔之中,满心满眼都是若是当时没有答应下这份婚事?就?好了,已经忘记派人?去京郊院落确认一番。

她晕倒过去醒来?时,方才从田嬷嬷口?中得知真相,倏了口?气的同时也决定要将这份假死彻底的掩盖住。

乔氏反手撑着桌案坐下,饮口?温热茶水顺了顺脾气,“你到底在闹什么,又在愤怒些?什么?”

值得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闹成这个样子。

沈聿白微微启唇。

乔氏抬手,凝眸盯着他,“她已经放下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你对她的男女之情又有多少?你只是不信那个从小?你看着长大?的妹妹,你误会多年的妹妹因你而死,你寻她真的是因为喜欢她吗?”

那一瞬间?涌起的愤怒,看着秦桢和他人?站在一起的困惑,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短暂的占有欲。

曾经抬手就?可以拥入怀中的人?,对着其他人?言笑晏晏。

想来?是不好受的。

沈聿白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否认乔氏的话。

适才看到秦桢时,愤怒之余闪过的其实是庆幸,庆幸她还活着,只是那一瞬间?被愤怒冲到了脑后去,控制不住自己开始质问她的动?机,又妄图得到她的谅解。

乔氏见他神色逐渐冷静下来?,摇了摇头,道:“我适才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你们?的和离书已经送到吏部进行登册,你若是真的有心去吏部查一下就?可以查到,但是你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

闻言,沈聿白深深地看了眼自家?母亲,哑着声问:“为何。”

乔氏睨了眼他身后走来?的身影,淡淡道:“你们?不合适。”

沈聿白笑了下,“叶煦就?合适吗?”

话音落下,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田嬷嬷搀扶着乔氏站起来?,福了福身:“国公爷。”

沈聿白侧眸。

沈国公踏过门槛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手中握着份册子。

若是没有看错,是吏部的登记册-

三载,沈国公府变化?不小?。

院落长廊深处的池塘种满了荷花,池塘边上种着桂花树,淡淡的气息萦绕左右。

凉亭上微风徐徐,顺来?了池水温凉的清风拂过身上,秦桢上下起伏的胸口?被这阵风吹得渐渐变得平缓,她呷了口?丫鬟送来?的清泉水,眸光掠过湖面上的波痕。

秦桢坐在这儿许久,脑海中闪过适才发生的一切,嘲讽般地笑了下,她若是旁观者,看到那一幕想来?也会以为这位权高位重的内阁大?臣爱极了那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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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弯身上前?添水。

秦桢视线凝着那道缓缓落下的温润清泉,欲要开口?询问之时忽而听到道欣喜中带着愤慨的声音唤她的名字,视线跃过婢女就?瞧见双手提着裙摆匆匆赶来?的周琬,慌忙起身迎上去。

周琬看到熟悉的身影时,盈溢眸中的水光倏地落下,隔着水雾上下打量着好友,“你真的是秦桢吗?我没有在做梦吧!?”

眸光对上的刹那间?,秦桢眼眶也红了几分,指腹擦拭着好友双颊的泪水,“你没有在做梦。”

“你可真坏。”周琬气得抬手捶了她肩膀一下,但又怕下手的力道太重敲疼了她,“你怎么可以连我都瞒着,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不告诉我,瞒得可真好啊!”

天知道她适才听说街上的事?情时,那一刻是有多么的难言。

怕是谣传,又希望是谣传。

直到真的见到秦桢的这一刻,周琬的心才算是真正的落下。

秦桢一点点地擦拭过她双眸溢出的泪渍,“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那么多。”

“你哪是没有考虑到,你是考虑得太清楚了。”周琬嗓子都有些?紧,呷了口?清水润润喉后才继续道:“我知道你怕影响我和章宇睿之间?的感?情,可你也是真的狠心,竟然真的不联系我。”

秦桢牵着她的手,掌心微微压着她的肩膀落座,“我还是曾经见过你的。”

“嗯?”周琬眨了眨眼眸,愕然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在哪儿?”

“你带着孩子去长公主?府的时候,我远远地见过一次。”秦桢道。

那还是两年前?的事?情,那年周琬带着满月不久的孩子前?往长公主?府,恰好那日秦桢就?在府上和长公主?商谈着新的作品,听闻周琬和章宇睿前?来?拜访时,她匆匆地躲进屏风后。

望着好友垂眸照顾着孩子的温婉模样,和她记忆中的不甚相似,但又很是熟悉。

她一提,周琬也想起那时屏风后打破瓷器的‘丫鬟’,“是你?”

秦桢颔首。

周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许久才反应过来?。

秦桢笑了笑,满不在意地和她说着,“既然是死了,就?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我还活着,若是都知道我还活着,那我的假死离开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本来?是不信的,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事?呢。”周琬一边揉着好友的手心,一边想起三年前?的国公府,“可我看到沈夫人?如此伤心时,才隐隐相信了这件事?,后来?时间?太久了,就?慢慢的接受了,只是——”

说着她顿了顿,眸光掠向宣晖园的方向,“沈聿白始终都没有接受,一直在寻找着你的下落,偶尔恍惚时我还差点以为他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不甘心这段情就?这么斩断。”

闻言,秦桢捏着茶盏的指尖渐渐收紧,白皙的指腹透着淡淡的粉晕。

适才发生的事?情已经令她困惑不已,现在听到好友这么说着忍不住去揣测他的动?机:“他只是不甘心而已,这份不甘心有多少是对着秦桢,又有多少是对着小?舟,我很清楚。”

忽而听到个陌生的名字,周琬皱了皱眉,“小?舟又是谁?”

秦桢以小?舟为名和沈聿白通信这件事?,周琬是不知情的。

曾经她觉得如果告诉周琬,周琬肯定会觉得她傻极了,虽然也确确实实是犯傻才会做出的事?情。

听好友说完年少时通信的事?情,脾气本就?算不上多温和的周琬禁不住骂了声,又心疼眼前?的傻姑娘,“现在呢,现在他知道你没有死,你们?之间?又要如何处理。”

秦桢抿了抿唇,慢条斯理地饮了口?水,闪烁的眸光愈发地坚定,“我和他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又有什么要去处理呢?”

只有纠缠不清的人?才有资格去说要处理关系,而他们?早就?已经是陌路了。

“你是这么想的,沈聿白未必这么觉得。”周琬一针见血地说着,望着满眸星光的好友,又道:“你比我要了解他的为人?,他若是真的觉得没有关系了,你假死的这些?年他根本就?不会找你。”

秦桢抿唇不语。

她知道,周琬说得是对的。

以沈聿白不问世事?的性子,除了朝堂之事?外?和他无关的事?情他全然不会放入眼中,秦桢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寻她这么久,最初的时候只是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死亡,可最后到底演变成了何种情绪,她也摸不清楚。

到底是不甘心,还是早已演变成了偏执,一概不清楚。

他们?之间?隔了三年,秦桢早就?不认识他了。

或许是为了她,又或许是为了小?舟,可不论如何,都寻了三年。

寻到他都能发疯般地说出‘如果能让你消气,再挨上几掌也可以’的话语,就?好像他们?之间?的一切只需要几巴掌就?能消除过往的所?有事?情,好笑至极。

“听说他还挨了你一巴掌?”

“嗯。”

秦桢敛下思绪,神色淡淡地和她讲述着适才的事?情。

周琬越听神情越不好,听到最后猛地拍了下桌案,“我看他不是疯了,是狂妄,狂妄到以为只要找到你一切就?能一笔勾销,谁知道你身边还站着其他人?,他想得可真美啊,你可千万别就?这么原谅他了!”

“不会的。”秦桢说着给她递了盏水,“喝口?茶消消气。”

周琬仰头将清泉水一口?喝完,温凉的清泉水也散不去内心的愤慨,她嗤笑了下:“他可真会想,以为你这辈子就?只能围着他转吗?”

闻言,秦桢抿唇。

周琬说得对。

她围着沈聿白转太久了,久到沈聿白都觉得只要他出现,他们?之间?就?会如同往常,她的离去不过是矫揉造作的事?情,稍微哄一哄就?能够当作过往云烟。

全然忘记了,她所?有的痛苦都是他给的。

是因为他沈聿白,自己才会义无反顾地离开。

可最终却演变成了因为其他人?而离开,将她过往的那颗心再次揪出来?,狠狠地践踏凌.辱。

谈其可笑,谈其可悲。

余光瞥见踏上长廊台阶的沈聿白时,秦桢眼眸紧了紧。

诚如沈聿白适才所?言,他们?确实需要谈谈。

第34章

周琬也觑见了来人。

她神色定定地瞥了眼好友的眼神?,了然地起身道:“许久未见沈夫人?,我?先过去一趟,你离去时记得叫上我。”

秦桢收回淡淡的目光,‘嗯’了声。

送走好友后,她垂眸抿了口清泉水,繁杂的思绪霎时间涌入心头。

对沈聿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愫,秦桢也说不清楚。

对他说不上恨也说不上不恨,离开沈家时也是真真地想要?逃离沈聿白,那颗热忱的心多?次被他拎出来践踏,怎么会不心寒呢。

男欢女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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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我?愿。

他们之间不过是她自己一味的单方面付出,而这位风光霁月的沈大人?全然无视这段情?谊而已。

沈聿白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可这份不喜欢变成了伤害她的武器,高?高?地朝她举起,干脆利落地落下,将她伤得鲜血淋漓,满身伤痕。

最初的那一年,夜深人?静之时秦桢也曾想起过那段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也在?思考着到底错在?哪里,是她做错了还是用?错了方式。

慢慢地才渐渐意识到,不是她错在?了哪里,而是沈聿白恨她,仅此?而已。

因为恨,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而她只是因为喜欢他,就?去承受了这份恨。

每每想起这一点秦桢都会觉得尤为可笑,尤其是得知那份药本就?是冲着沈聿白而来,不过是借她的手行?事,就?算没有那碗桂花羹,也会有桃花酥或是其他的食物。

倘若沈聿白能够信她,想来也不会如此?。

所?以最初的那一年,秦桢是有那么点恨他的,恨他将一切的痛苦加注在?自己的身上。

但后来的后来,随着时间渐渐地流逝,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事物和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不会再去想起那段难捱的日子,也不会再去想起沈聿白。

偶尔听到他的消息时,也能够淡淡一笑。

她的心不再因为他的消息荡起波澜了。

茶盏中的清泉见底时,曾经熟悉不已现下陌生了许多?的身影出现在?秦桢的视线中,她神?色自若地掀了掀眼皮,和他适才说出了相同的话,“我?们谈谈。”

沈聿白垂眸,瞥见了她眸底的寡淡,忽而不自控地想起三载前的秦桢,那双饱含着星光的眼眸看向他时永远都是亮澄的,他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好。”

秦桢微垂眼睫,落在?随风浮动的长袖上,想说的实在?是太多?,一时之间倒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剩下一句话,“烦请沈大人?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她说得认真,认真到瞳仁中闪起了久违的光亮。

这一幕映入沈聿白的视线中,紧抿的薄唇动了下,道:“不好。”

秦桢倏地掀起眼眸,诧异不已。

“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尚未结束,又哪里来的不能打扰。”沈聿白神?色淡淡地说着。

秦桢哑然,满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位大言不惭的男子,顶着良好的修养不骂出声来,但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些许,“你又说说,我?和你的事情?哪桩哪件还没有结束?”

说着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是你误会我?下药恨错人?的事,是我?提出了和离令你颜面无存,还是我?欺骗你我?死?亡的事情?害你四处寻我?,亦或是你得知我?就?是小?舟的事情??”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问着,仿佛很清楚沈聿白的郁结在?何?处。

沈聿白叩着长桌的动作微滞,眸光晦暗不明。

良久,他嗓音沉沉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往后的日子我?会补偿——”

“我?不需要?。”秦桢毫不犹豫地截断他的话,她定定地和他对视,视线一寸不移,如果是三载前沈聿白和她说这句话,秦桢会很欣喜,欣喜到忘却过往所?有难堪,“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只要?你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就?好了。”

现在?的她只希望沈聿白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我?和你从来没有过开始,又谈何?结束?”秦桢冷静下来,跟自己说不要?再因为眼前的人?荡起涟漪,也不想和他在?这里起争执,而是平静地跟他说:“沈聿白,这三年我?们都过得很好,我?们并没有因为离开对方而潦倒不堪,反而越来越好,这只能说明我?们本身就?不适合在?一起,不是吗?”

这三年沈聿白步步高?升,而她也在?慢慢地步入正轨,两人?都在?往更好的方向走去,又有什么是需要?回头再看的呢?

说罢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复,秦桢望着宛若陷入沉思的沈聿白,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求沈大人?放过我?,不要?再来叨扰我?的生活。”

她落下手中的杯盏,起身越过沈聿白,想着再去寻乔氏聊聊便可离去了。

谁知经过他时,手腕忽而被宽大滚烫的掌心擒住,力道极大地紧紧扣在?手心中,烫得她都有些发麻。

秦桢微微垂下眼眸,掠过他蹙起的剑眉,落在?紧抿成线的薄唇上。

他心情?不佳。

秦桢能够感受到,可又关她什么事,“沈大人?,请自重?。”

带着炎热气息的微风拂过,拂不去沈聿白淡漠神?情?中的寒,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眸灼灼地看去,嗓音沉如昏暗死?水,没有丝毫波澜,“秦桢,又有谁能够放过我?。”

他站起来,欣长身影将秦桢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秦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挣扎着欲要?抽出手,掌心捆着她的力度实在?是重?了些,重?得隐隐能够瞧见白皙腕部漫起的绯红印子。

她被沈聿白的话给气笑了,抽了几下都抽不出来后就?不再做无用?功,扬起下颌和他对视,反问道:“沈大人?是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秦桢,你的喜欢甚是廉价。”

“喜欢不是像你这样,以毁了他人?为乐趣。”

“不过是块原石而已,谭姑娘若是用?来有要?事,赠予她即可。”

“那只是一块没有任何?情?感寄托的死?物。”

“你不想收下大可直接丢掉,何?必拿着它来和我?做文章。”

过往的句句话语不冷不热地响彻沈聿白耳侧,他垂眸望着唇瓣微启溢出段段话语的秦桢,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变了许多?。

秦桢说完最后一句,轻笑了下,“还是说沈大人?现在?还依旧觉得我?是在?和您拿乔?”

沈聿白眸光沉了几分,深邃不可测的眸底漾起点点一闪而过的情?愫。

眸前的女子微顿须臾,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又问:“还是说沈大人?心悦我??”

心悦二字本是缠绵悱恻的字眼此?刻却充斥着冷漠,仿佛这是极为好笑的事情?。

秦桢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今日说得话比这七日来说得话都要?多?,也都比平日的事情?让她来得累。

她本不想和沈聿白对峙的,只想好好地将事情?摊开说,往后他走他的璀璨仕途,她过她自己的滋润日子,互不相干,可高?傲聪明如他却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似的。

不过好在?这句话也将他问住了,久久都没有回复,秦桢心中的郁结稍稍平复了些。

下一瞬,沈聿白忽而道:“如果是呢。”

淡漠无情?的话语尤为劈天巨雷,轰隆的响声令人?怔忪在?原地。

凉亭霎时间静了下来,丝缕气息都滑不过这道被无形罩子笼住的一方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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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

秦桢另一侧的指尖顿了下,眸光颤颤地看向他,恍惚间还以为听错了,唇瓣抖了几下才发出声响:“你说什么?”

精致靓丽的眼眸中滑过些许水光,渐渐染上不可思议的神?色,掩去了停留多?时的寡淡,一切都宛若多?年前的模样。

沈聿白眉宇动了动。

得知秦桢离去时他是有那么一瞬失神?的,后来的桩桩件件也好像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桢。

叩着手腕的修长指节紧了下,想来她在?乎的还是这道心意。

如果她想要?的是这份心意,他也可以给的。

望着那双水光盈溢的漂亮眼眸,沈聿白漠了几息,道:“如果就?像你说的,我?心悦你呢。”

闻言,秦桢那颗被尘封到冰面下的心倏地破冰而出,圆润澄亮的眼眸中闪过淡淡的鄙弃,心中涌起的怒火几乎快要?将她湮灭,颤着声问:“沈聿白,你懂什么是喜欢吗?就?敢说心悦我??”

“桢——”

“我?在?你身边时你不喜欢我?,我?离开了你说喜欢我?,沈大人?的这份喜欢真的很廉价。”秦桢气极反笑,真的很想再上手狠狠地扇他一掌,她还是忍住了,“我?如同菟丝花一样依附在?你身边多?年,你已经习惯了,只是谁知道菟丝花有了自己的思想,从你身边剥离下来后你觉得不习惯,可那又只是无伤大雅的菟丝花而已,赏她一句她想要?的话语,又能如何?呢?”

“退一万步来说,你真的心悦我?,我?又凭什么要?接受你?就?因为一句你也心悦我??”

“秦桢。”

沈聿白沉声唤着她的名字,神?情?冷冽地望着她。

这才是秦桢熟悉的他。

仿佛她再往下多?说一句,他又会如同多?年前那般。

秦桢仰着脸,“您善心大发地施舍我?,而我?还如此?不知感恩戴德,真是恬不知耻啊。”

听她如此?数落她自己,沈聿白眉梢微拧,“闭嘴。”

他嗓音冷得恰似腊月寒冬的刺骨冷风,瘆人?地钻入骨缝中。

闻言,秦桢笑了下,“沈大人?恼羞成怒,是因为我?说中了吗?”

他沈聿白凭什么能说出那句心悦她的话来,是当她还是小?孩子,只要?哄哄就?能好吗?只要?他稍微施舍一点点‘善意’,她就?应该像以前那般感恩戴德地接受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欢’?

秦桢眸中的水光闪了闪,她不想这样的。

她只想平和地结束这一切,开启新的生活,可他却紧追不放,甚至施舍般地说出心悦的话语,就?好似她过往多?年的喜欢不过是年幼不懂事的稚童玩耍而已。

“沈聿白,你把我?当什么了?”

第35章

清冽的嗓音微微颤抖,秦桢仰着眸望着沈聿白那双淡薄的眸子,没有错过他神情中一闪而过的迷茫。

沉默了许久,她笑了下。

这?下抽回手的动作很是顺畅,秦桢头也不回?地转过身离开。

许久,静伫在凉亭的沈聿白?方才回?过神来,眸光晦暗不明地看向已然走远的背影,她走得很快,甚至闪过残影,就好像尤为厌恶这儿恨不得能立马逃离。

眼前闪过她眸中的薄怒,沈聿白?扣着她手腕的指尖不自觉地颤了下,想要抓住那?道已经离去的身影,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欣长的身影笔直的立于梁柱旁,炽热艳阳斜斜地落在他的身上也散不去萦绕在侧的苍白?。

携带册子而来的鹤一瞧见这?一幕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又?想起闹市中发生的事情,从怀中取出折叠好的册子扫了眼,道:“大人,属下已经查清叶煦这?三年在京中的踪迹。”

闻言,眸色沉思的沈聿白?睨了眼他手中的册子,没有接过。

头一次,鹤一摸不透自家大人的心思,盯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道:“叶煦曾于六年前来过京中为长公主殿下筹办玉器盛筵,而后不久便离京直至三年前方才再次入京,但三年前再次为殿下筹办完盛筵后,他的好友梁钊于两载前就已经离去,与他形影不离的叶煦却留在了京中,就算是京外有事情也多是离开几日便会?赶回?来,从不在京外久留。”

沈聿白?皱了皱眉,眸底暗潮汹涌。

“属下也已经查出少夫人这?三年的居所,叶煦这?三载也曾经常出入这?儿?。”鹤一顶着晦暗不明的目光说着,顿了顿,又?觉得话语说得有歧义,解释道:“但听闻都是白?日的时候来,且也多是在院中停留,邻里们都知晓这?儿?住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也有个爱慕她多年的追求者,可少夫人并?未同意。”

沈聿白?面色冷冽,神情不善地掠了眼那?道册子,伸出手。

额头冒着细汗的鹤一愣了下,忙不迭地递上前,“少夫人这?些年也没有放下对玉石的喜欢,多次趁您不在京之时出入璙园,除此之外最经常去的地方——”

鹤一微微停顿。

沈聿白?见他不言语,扬起落在册子上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瞥向他。

鹤一硬着头皮道:“少夫人这?三载曾多次出入长公主府,这?些年长公主也曾多次帮忙掩下少夫人的消息,但属下在暗中巡查之时还遇到了另一股阻力,似乎还有其?他人也在隐瞒少夫人的行?踪,是以这?些年属下等人才迟迟打探不到少夫人的消息。”

话音落下,沈聿白?淡淡地‘嗯’了声。

好似对此并?不意外。

鹤一抿了抿唇,垂眸弯膝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大人责罚。”

“不是你办事不力,是他们藏得太好。”沈聿白?撇了他一眼,眸光不疾不徐地滑向东苑,道:“顺着陈铭的方向去查,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垂着头的鹤一瞬时仰起眸,愕然地望着自家大人。

外人也许不知陈铭是谁,可他们心中都门清,那?是跟随在沈国公沈靖安身边多年的贴身侍卫,除了沈靖安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叫得动陈铭等人。

倘若是陈铭也帮忙藏着,那?自然就是沈靖安的意思。

掠见鹤一怔然不已的神色,沈聿白?喉咙愈发紧涩。

看?,别说是他的母亲,就连他的父亲也是帮忙隐藏着秦桢的行?踪。

就连秦桢现如?今所居的院子,也都是沈靖安帮忙运作而来的,得以不在地契上落下秦桢的名字,让这?两个字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沈靖安向来对事不对人,而在这?件事上,他站在了秦桢那?一边。

“你和秦桢合不合适我不清楚,但凡事讲究的都是时机,时机不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处在正确的路径上,我本不愿意多管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但有些事错就错了,既然秦桢都已经想要离开了,你强求的也都是虚的。”

凉亭中一时无声。

淡淡的荷花清香随风扬过,弥漫在沈聿白?的周围,笔直立于河畔两侧的桂花枝桠被吹拂得沙沙作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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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还是艳阳天?,这?一瞬乌云密密麻麻地笼罩着整个天?地,倾盆大雨倏地洒下,零零散散地斜斜吹入凉亭中,打湿了他的左肩。

沉默少顷,沈聿白?抬手拂了拂肩上的水汽,“再去打探她这?三载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或许他和秦桢之间多年没有交流也不甚了解她的行?事,可沈聿白?心中清楚,以她的性子,离开国公府后势必不会?再接受府上的银钱,可若是如?此,这?些年她又?是如?何过来的。

他抿了抿唇,心中闪过些许异样感。

秦桢前去东苑时,乔氏并?不在院中,也不知是哪儿?去了。

苑中的部分嬷嬷们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回?来也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紧忙领着她穿过长廊去庭中坐着,不多时又?上了她最爱的糕点和吃食。

秦桢看?着她们来来去去的身影,弥漫在心中的薄怒霎时间消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们。

叫着嬷嬷们别再忙碌,可也没有个人听她的话。

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秦桢心中微涩,咬着唇不让眸间的水光洒下。

乔氏踏着瓢泼大雨穿过长廊回?来时,就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微微垂着头,耷拉下的肩膀轻轻地耸动着,不明所以的她瞥见单薄身影前的桌案后,霎时间就明白?了。

她看?着秦桢坐在院中,眼前一晃,仿佛一切都像多年前那?般没有变化,这?三载不过是做了场梦而已。

听到脚步声的秦桢抬起眸,视线穿透朦胧水雾睨向徐徐而来的乔氏,起身迎了上去,“姨母。”

乔氏上下打量了下她的神色,牵着她往回?走,“和聿白?聊完了?”

话语勾起了秦桢不久前的回?忆,她抿了抿唇颔首:“嗯,聊完了。”

“看?起来聊得不太愉快。”乔氏看?着她长大的,一眼就看?出她故作轻松神态中的不对劲,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他说了什么?你不用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剩下的交给姨母。”

秦桢闻言眼睫轻颤,静默许久才‘嗯’了声。

心中却暗许下不再麻烦她的思绪。

不过短短的三载,乔氏看?上去要比三载前老了许多,就连眸间的细纹都要多上了些许,这?些年为了她操劳奔波费神,她已经欠了乔氏许多,怎能再让姨母为自己?操心。

秦桢转移了话锋,聊起了近日的趣闻。

直到陈铭前来请乔氏前往后院书屋,她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乔氏离开时瓢泼大雨也已然停下,秦桢也没有在院中多做久留,径直地走出国公府。

还未踏过国公府门槛,便瞧见闻夕焦急地踱步在外头,在她的身后树荫下,叶煦半倚着硕大树干眸光灼灼地望着这?个方向。

视线对上的刹那?间,叶煦愣了下,迈开步伐朝她走来。

秦桢谢过了院中的嬷嬷,拍了拍一路小跑而来的闻夕,擦过她眼角的水渍,微微抻开手示意她打量,“就是来趟国公府而已,没什么?事的。”

闻夕自然知晓自家姑娘入国公府不会?有什么?事情,可是心中还是禁不住焦躁,“我只是担心您聊得不愉快,万一被圈在府中出不了怎么?办。”

“哪会?真的将我圈住不让我离开。”秦桢被闻夕的用词惹得扑哧一笑,不过她左瞧瞧右看?看?都没有觑见周琬的身影,问?道:“你在外头可有见到婉儿??她还说要我等她呢。”

“见到的。”闻夕顿时想起这?件事来,“王府来了人,说是小郡主不小心摔着哭着要寻母亲,世子夫人紧忙着回?去了,说是下次得了空之时再去寻姑娘。”

秦桢还未见过这?个小丫头,但也听说过王府上下都宠极了这?位小郡主,别说是王府有的,就是王府没有的,只要小姑娘看?中了,王府上下都会?想办法给她拿来。

哪日得了空倒是要去见见这?个小丫头。

余光瞥见叶煦走近,秦桢扬起的唇梢微敛几分,想起适才街上的事情,心下感到尤为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将你掺和进了我和沈聿白?的事情之中。”

“也不是你想将我扯进去的。”叶煦陪着她不疾不徐地往回?走,说着顿了顿,道:“更何况要是你想将我扯进去,我自是求之不得的。”

秦桢哑然。

这?是叶煦说得最为清楚的一次了。

可她也是真的无法回?应他的这?份心意,思忖须臾,秦桢边往前走边撇眸看?向叶煦,道:“其?实从国公府离开后,我就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比起情情爱爱的事情,我更想当?好秦桢。”

上一段感情带来的伤害并?不小,也令她在新的情谊前会?望而却步。

叶煦唇瓣微启时,就听到秦桢问?。

“你可知我名字的含义。”

她姓秦,单字一个桢。

叶煦摇头,“桢字并?不常见。”

桢多指筑土墙时所立的木柱,别说是女孩子,就是男孩子,也甚少有人家会?用这?个字眼。

“嗯。”秦桢颔首。

年幼时她的爹娘曾说过,取桢字是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够拥有坚韧不拔的品质,不管遇到任何的事情都能够坚持不懈地往前走,突破重重困境走向心属的彼岸。

曾几何时秦桢也以为自己?是这?么?做的,她学?会?了爱一个人,为了这?个人可以付出所有,就算是遇到困境也依旧会?爱着那?个人,终有一天?也会?得到那?个人的回?应。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错误得将这?份寄托放在了情感之上,忘记了坚持不懈朝前而去的重点不是坚持不懈,而是她本身。

比起心属的彼岸,她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也是秦桢这?两年渐渐悟出来的,“所以比起再次将一颗心落在他人的身上,现在的我更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跟在后头听着这?些话语的闻夕心中也是被戳动了下,瞥见叶煦侧眸望向自家姑娘的眼神时,不由得愣怔须臾。

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眸此刻盛着满眸的柔情,温润的神色淡淡地笑了下,似是无可奈何,又?似是动魄惊心,闻夕的学?识不高,也没有经历过情感之事,可在这?一刹那?却觉得被柔情似水的蜜意所包围。

对上秦桢若有所思的眼神时,似乎是在疑惑他有没有听懂话语中的意思。

见状,叶煦笑了下。

她没有直说,只是委婉地再次拒绝了自己?,可他仍旧在这?一刻被萦绕在她身侧的艳阳光晕所晃了眼。

叶煦心知她不愿提起这?个话题,也不强求。

等着等着,总有能等到她敞开封闭心口?的那?一日。

“苏霄的作品你有看?过吗?”

话锋陡然一转,秦桢都有些跟不上叶煦的话语,迷茫不解地微瞪眼眸,确定他并?没有问?错才摇摇头,“没有,今日是第一次听说这?号人。”

叶煦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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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扇,轻扇着微风散去周遭的闷热,道:“岩柿是他所做。”

闻言,秦桢恍然大悟地颔了颔首。

说苏霄她是不认识的,但要说起岩柿自是见过。

岩柿是珑吟问?世不久之后随之而起的作品,但彼时多数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珑吟之上,甚少有人关注到岩柿,但秦桢曾在璙园见过其?几眼,倘若不是撞上珑吟,岩柿必然也会?赢得不小的关注。

叶煦见她想起来了,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他的作品风格和你的甚是相似,不能说一模一样,但大体上是差不多的,只是他的心思要比你浮躁些许,是以也能分辨地出你和他之间的不同,不过我也有段时间没见他再次推出新作,不知这?半年来长进如?何。”

今日还是初次遇到苏霄,秦桢对其?并?不了解,只是疑惑:“岩柿为何不参加三载前的玉器盛筵?”

若是参加了,必然名声大噪。

转念一想,苏霄生于玉器世家,他的父亲颇具傲骨,想来儿?子应当?也是会?遗传一二。

“岩柿本已经送到了公主府,但不知为何,开宴前夕苏霄前来将岩柿抱了回?去。”叶煦眼前闪过彼时苏霄紧绷的神色,好似下一瞬就要将岩柿毁掉那?般,他沉吟须臾,道:“最初我以为是他不满意岩柿,谁知后来他又?悄声推出了,再问?原因也不肯告知。”

秦桢了然地点头。

她和苏霄素昧逢生,不过是碰巧撞见,也就没将叶煦的话放入心中,只是当?作轶闻听听。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地谈论着,都未察觉身后望向他们的冷凛眸光。

沈聿白?无声地看?着那?两道时而微微靠近时而疏离的人影,垂着的掌心似有似无地蜷起又?松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闷意弥漫于周遭,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跟在侧的鹤一瞧见这?一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跟在沈聿白?身边多年,目睹过大人和少夫人之间的所有事情,也曾见过少夫人死去那?日大人看?似冷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惊慌,时至今日他也无法摸清自家大人的想法,但可以看?清的是,这?三载以来大人是想要补偿对少夫人的伤害。

“派人去查叶煦在徽州的事情,和情相关的,一息不落地查清。”

鹤一思绪霎时间收回?,凛神看?向那?道背影,“属下领命。”-

那?日的事情后,秦桢本以为平静的生活会?再次被打破,但好在一连七日都没有再听说和沈聿白?有关的消息,也不曾见过和他有关系的人徘徊于院门前,拎起的心也就稍稍落下了些。

倒是在某一日的时候,瞥见了院门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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