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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多做点准备。

上辈子她被撵出来?之后,兜里一分银钱都没有?,只能当簪子当镯子过活,现在?她得提前攒下银子来?,免得到时候没银子用。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有?挺多机会。

这?辈子,肯定死不?成了吧!

——

申时的?天儿?已经不?那么热了,外头的?丫鬟们聚在?檐下三三两两的?吃果子,饮茶水,突听内间内有?动静,玉兰与雪梅匆匆起身?进了内间,果然瞧见她们郡主已经醒了,正站在?首饰柜前,瞧着一堆首饰,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雨的?首饰很多,簪子分金簪银簪玉簪木赞,以及各种各样的?簪形,凤簪最贵,且还是郡主规制,旁人不?得携带,银簪则是银镶翠羽簪稍多,木簪上多以配花,做花枝状,玉簪造型简单,但颇和时雨这?张轻云淡月的?脸,戒指耳环琳琅玉佩手镯则更多,数不?胜数。

小郡主生的?貌美,此时只穿着一件粉黛纱衣,站在?柜子前,露出一片雪润凝脂,墨色若绸缎般的?瀑发垂散在?她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郡主?”玉兰进来?后,先是停步行礼,复而问道:“方才世子进来?了,您可瞧见了?”

“世子?”时雨惊讶回头:“时云回来?了?”

一旁的?雪梅则低身?捡起时雨丢在?地上的?各种衣物,她捡完之后,发现少了一只绫罗丝袜。

绫罗丝袜是半透的?颜色,其下肌肤若隐若现,十分美艳,广受京中贵女喜爱,自遥远的?江南随水运而来?,价格十分昂贵,一双要几两银子。

只是这?绫罗丝袜太过娇贵,丝线一钩便破,穿过一次后,丝袜的?丝线还会被抻出形状来?,下次穿会有?不?贴合的?地方,所以绫罗丝袜都是只穿一次,不?上第二次身?。

所以丢了一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雪梅有?些奇怪。

郡主今日回来?的?时候,虽说?没用她们服侍更衣,但是身?上的?衣料都是全?的?,怎么会丢一只呢?

雪梅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世子,想?的?她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回郡主的?话,世子方才还进屋瞧您了,奴婢们本想?拦着,但是没拦住,后瞧见您睡了,世子便出来?了。”雪梅捡衣物的?时候,玉兰与时雨请罪道:“还请郡主责罚。”

“无碍。”时雨摆手道:“他自小便这?样,谁都管不?了他,不?怪你。”

顿了顿,她又问:“时云现在?回了竹书院吗?”

她这?个弟弟单纯懵懂,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的?,胆子又小,晚上不?敢睡觉,常要时雨陪着,他打小便爱粘着时雨。

虽说?时雨知?道他们俩不?是亲的?,但她心里就是把时云当成亲弟弟,所以她不?甚在?意时云的?一些鲁莽无礼的?举动。

再说?了,他是世子,他要是硬闯进来?,这?群丫鬟那个敢硬拦呢?

抱着衣物的?雪梅本欲说?些什么,但听到时雨说?“无碍”的?时候,她便将头颅又垂下去,抱着手里的?衣服,老?老?实实的?下去了——主子都不?在?意的?事?情,她还是不?要讲了,万一给自己惹事?儿?了呢?

而一旁的?玉兰请罪过后,见郡主没怪罪,便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道:“回郡主的?话,世子似是与旁人有?约,刚出了府门,并未留在?竹书院,但世子留了话,说?晚间会来?陪您。”

晚间要回来?。

时雨本来?是想?晚间去找陆无为赔礼的?,但既然弟弟要回来?,便推到明日吧——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怎么见陆无为。

“挑件衣服来?,再去给赵万琴送个信儿?,我一会儿?约她出来?逛一逛。”时雨道。

“郡主今日可还要做男子打扮?”玉兰问。

“不?必。”她现在?又不?去公子苑了,要去寻赵万琴,自然是做女子打扮。

玉兰便知?晓了。

她去挑了一套月牙兰色、对交领的?素色衣裙,又选了一套银制梅花簪,下配一双织云玉履,发鬓挽成垂云鬓,在?时雨的?额间点了一点蓝色水珠做花钿。

镜中美人儿?本就清雅,这?样一打扮,如同出尘仙子一般,软纱轻儒在?身?,像是真将天上的?云朵穿在?了身?上一般,发鬓一晃,上洒了珠粉,若银河流星般泛着凌凌的?光。

时雨妆点完后,正是申时中,赵府那边来?了信,赵万琴已驾车来?接她来?了。

康佳王府中由着时雨乱玩,纵是夜间不?归,问题也不?大?,赵万琴家同是武将之府,其父同在?边疆,其母操持一整个大?家子,有?些地方难免力不?从心,所以家中对赵万琴这?种岁数不?小的?子女管束颇少,赵万琴未嫁人前行动也算得上自由,否则,若是旁的?规矩森严家的?姑娘,已到了申时,便不?会放姑娘随意出府门了。

赵万琴到时雨府门前,没等多久,时雨便从后门溜出来?了。

赵万琴圆脸圆眼,生的?明媚大?方,一笑起来?就是两个小酒窝,像是一丛热烈的?丹橘花,远远瞧见时雨,便将马车窗推开,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手去召时雨进来?。

时雨一路提裙踩凳上马车,才一进来?,便听见赵万琴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样与她说?道:“你听说?了没有??李摘星之前在?马场上磕掉的?那颗牙被她用银丝缠上了,修理的?倒是挺快,我一个去过李家弱冠宴的?手帕交回来?与我说?,她现在?笑起来?都不?敢露牙齿,怕被人瞧见。”

赵万琴与李摘星关系不?好,所以弱冠宴她没去,虽然她知?道时雨也没去,但是她有?了关于李家的?八卦,还是忍不?住跟时雨确定一下真假。

“但是自打李家弱冠宴后,李摘星一直没出来?,我听人说?,似是因?为李摘星与顾家人结仇了,李家大?公子要将李摘星送到老?庙去,李摘星一直闹着不?肯去呢!”

说?到此处,赵万琴蹭到时雨旁边问,一双圆眼中满是好奇:“你可知?是为什么?”

之前顾家和李家将这?件事?封了口,旁的?人也就没有?出去宣扬,赵万琴自然打探不?到,但是要来?问时雨,时雨自然也知?道一二。

“说?起来?这?个,我还真是知?道。”时雨依靠在?马车窗旁边,与赵万琴俩人紧贴着,学了一下那一日李现之带人堵她马车的?事?情。

“你也知?道李摘星那个人,唯恐天下不?乱,她将信给我,无外乎是想?看?我跟李现之吵架,叫我们俩都心生芥蒂,瞧我们俩一边吵架,一边互相忍着成婚而已。”

时雨提起那些事?,神色淡然得很,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只道:“现在?我不?嫁他们家了,她才知?道玩大?了,李现之那个脾气,从不?反思,问题都是旁人的?,李现之从不?觉得自己错。”

“以前我和他在?一起,他便觉得他永远是对的?,我错的?更多,现在?我不?与他在?一起了,他管不?到我,这?些事?便都是他妹妹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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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雨清丽出尘的?面上闪过几分讥讽,道:“如此,李现之罚李摘星也很正常。”

赵万琴一听到这?些事?儿?就高兴,多讲点,她爱听!

她挪到时雨身?旁,与时雨挤眉弄眼道:“明日便是花灯节,明晚,你随我一道去找白?公子,为我壮壮胆,可好?”

时雨记起来?了。

之前赵万琴和李摘星打赌、搏马球赛,就是因?为这?个“白?公子”。

“也可。”

她这?些时日一直忙着找陆无为,疲于奔波,都与周遭的?手帕交和圈子里的?事?儿?隔离了,最近圈子里出了什么事?儿?她都没关注过,明日去一趟花灯节,转一转,散散心也好。

时雨想?了想?,又道:“白?家那个——是有?一对兄弟的?吧?”

她隐约记得,京城白?家里有?一对双生子,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

“是。”赵万琴点头,道:“我邀约的?是白?家二公子,白?二公子已应了我的?信儿?了,到时你与我一道去,中途你走便是。”

时雨明白?。

这?是圈中姑娘们常用的?心机小手段,因?为男女独自相处,难免会被人说?做“私相授受”,但是遇到喜欢的?人,谁都想?私下里悄悄了解一下,所以就拉一个姐妹一起,三个人,便能互证清白?。

“好。”时雨点头,道:“明日我们俩一道儿?去。”

她们俩又叽叽喳喳出去转悠了半天,时雨以赵万琴的?名义,在?一间钱庄里存了银子,算是后手,若是被赶出府门,也方便她日后使用。

待到了晚间,她们二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当晚,时雨回了云中阁时,便瞧见时云在?院阁里水湖中心的?凉亭中等她。

时雨一瞧见她弟弟,便红了眼眶。

她的?弟弟如往常一般,白?衣公子,温润如玉。

上辈子她跟她弟弟都死得太惨了,算起来?,这?还是这?辈子,她回来?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时雨一时满怀哽咽,望着她弟弟的?目光都含着几分泪光。

那时,正是晚霞缤纷,天边的?彩霞烧成烟粉色,云后还泛着金光,金与粉与白?的?云与绿的?树与鎏金的?屋檐拼凑在?一起,成了一副瑰丽的?画,画中最美的?,是那娇柔的?姑娘,如春枝上的?花苞,鲜嫩的?气息直扑人的?眼。

时云看?不?了阿姐那种模样,柔柔弱弱,像是随时都能扑进他怀里,在?他怀里哭出来?一般。

他的?阿姐,比彩霞,比琉璃,比全?天下的?美好的?东西加起来?都美。

那天晚上,时云跟时雨喝了不?少酒,时云还趁着时雨饮多了酒,双眸泛着亮光,死死地盯着时雨的?醉颜,问时雨:“阿姐,当真不?喜欢李大?公子了吗?”

“不?喜欢了。”时雨醉得一塌糊涂,半趴在?亭子的?石桌上,晃着手里的?酒杯,嘟嘟囔囔的?说?:“他不?配。”

那天晚上,时雨都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了,她醉的?一塌糊涂,只隐隐记得,时云当时替她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让她“等一等”。

等什么?

时雨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当天晚上回房之后,她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第二日她醒来?时,天光已大?亮,时辰都过了午时,时云回国子监学课去了。

时雨也没去管,只当时云醉酒胡话,不?必较真。

她今日还有?要事?,晚间要陪赵万琴去玩花灯节,明日之后,她还要去找陆无为赔礼。

珍惜这?最后一个和平的?夜晚吧,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去伴虎了。

时雨眼含热泪的?唤玉兰去给她穿衣裳了。

——

与此同时,锦衣卫诏狱中,李现之正在?被审查。

锦衣卫的?诏狱位于地面之下,不?见天日,纵是夏日,也阴冷刺骨,诏狱内的?一间牢房里,李现之的?衣裳都被扒掉了,只有?一件中衣堪堪遮丑。

因?着有?官身?在?,且还没有?定罪,所以李现之并没有?被用刑,但是他也吃了不?少苦头。

在?锦衣卫里,可不?像是在?其他牢狱,不?管是刑部还是下头的?衙门里,总有?各种明里暗里的?规则和人手,只要通过去,便能叫犯人好过一些,但是锦衣卫的?牢狱里密不?透风,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李现之在?这?里,与旁人无异。

他被关进来?已有?两天一夜了,马上便要两天两夜了,一顿好饭没吃过,只有?人给过他几个破馒头。

李现之满身?傲骨,怎么可能吃这?种东西,他硬咬着牙不?肯吃,一口水也不?喝,饿的?头晕眼花,倒在?地面上,被冷气浸的?骨头都疼。

等到陆无为来?提审他的?时候,李现之已经快把他自己给折磨死了。

前日里还姿容出众、举止风仪的?公子此时已经变得狼狈不?堪,只剩下最后一点体面,具体体现在?陆无为进来?的?时候,李现之咬着牙站起身?来?,没有?匍匐着被人拖起来?。

他并非是什么不?懂官场的?糊涂人,他是大?奉鸿胪寺的?官员,对锦衣卫自然也有?几分了解,他已经猜到了一些,当时在?公子苑里,锦衣卫是在?做一场“请君入瓮”的?戏,用以抓人,他恰好撞了进去。

而陆无为,借着锦衣卫查案的?势,把他给关进来?了。

陆无为可挡,但是锦衣卫查案的?势不?可挡,此时他是落在?陆无为手里的?鱼肉,如果他反抗,不?配合,陆无为可以随意炮制他。

所以他只能配合。

忍一时之气。

此时是的?陆无为与前日的?陆无为也大?不?相同了。

案件基本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只剩下最后一些收尾的?工作,比如那些公子苑的?小倌如何处理,公子苑里的?死尸如何处理,剩下的?这?些恩客如何处理,后续基本都会让负责本案的?百户来?办。

负责这?个案子的?百户姓陈,名陈亦,正是陆无为的?顶头上司,今日派陆无为来?处理所有?恩客,最后审查一遍,没问题的?放掉,有?问题的?直接关进牢狱里关半辈子,或者一刀砍了,放乱葬岗埋了。

陆无为论功行赏,被抬成了小旗,手底下领了五十个校尉,现在?,陆无为在?诏狱中,专门负责做邢审,让他来?审人,也算是本职。

今日是陆无为第一天做小旗上任。

湛蓝色的?飞鱼服往身?上一套,本就挺拔的?肩膀更添了几分英气,官帽压在?一丝不?苟的?发鬓间,露出其下一张眉目冷冽,凶戾逼人的?脸,当他腰佩绣春刀走进牢门时,周身?的?气势颇为压人,叫人忍不?住想?起,在?公子苑那一夜,站在?台阶上,一刀一步砍下来?的?陆无为。

陆无为对锦衣卫查案的?流程烂熟于心,从不?曾有?半分不?合规的?地方,他对李现之的?审讯也只包括公子苑之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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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绕是李现之对陆无为心中有?偏见,却也不?得不?认一句,这?人真是办事?老?辣。

待到一场审讯走完,陆无为便叫身?后的?校尉开门放李现之出来?,并且摆出来?一张公事?公办的?脸,躬身?行礼道:“李大?人,此次问询已结束,李大?人与这?场案子没有?直接关系,先前的?调查皆是为了大?奉黎民?百姓,若有?冒犯,还请大?人体谅。”

陆无为这?人,越是想?要算计谁,面上越是让人挑不?出错处,每句话都说?的?滴水不?漏,那冠冕堂皇的?意味一压下来?,此时李现之若是不?肯低头还礼,那就是李现之为人狭隘。

李现之纵是恨得牙痒痒,此时也得咬牙切齿的?忍着,还了一个叉手礼,道:“无碍,都是为了查案。”

说?话间,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陆无为派了一个校尉给李现之领路。

李现之本来?是想?风轻云淡的?离开,然后日后再报复的?,但是在?他与陆无为擦肩而过的?时候,一种强烈的?不?甘涌上了心房。

凭什么?

他到底哪里不?如这?个锦衣卫!

李现之双目赤红,骤然停住了步伐。

他那双丹凤眼转过来?,死死地盯着陆无为的?脸,当陆无为转过目光来?,神色平淡的?问“李大?人还有?何指教”的?时候,李现之对着陆无为笑了一下。

这?一笑,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陆大?人应当知?晓我那一日为何去公子苑,我也知?晓陆大?人为何要单独把我扣下,但没关系。”

李现之的?声音压的?极低,说?出来?的?话似只是气音一般,飘飘扬扬的?落到陆无为的?耳廓间,他道:“她终会是我的?妻,康佳王府的?千金郡主,不?可能下嫁给一个锦衣卫的?小旗。”

“我虽不?知?你是如何诱的?时雨去寻你,但是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都是没用的?,那只是时雨一时意乱情迷而已,她若是想?清楚了,定不?会再去寻你了。”

“你的?家境想?来?也不?怎么样吧?谁家好儿?郎,会进锦衣卫这?种地方,时雨最是胆小,怎么可能与你这?种满手血腥、蝇营狗苟之辈在?一起?”

“若非你有?一张好脸,她岂会看?你一眼!”

“只有?我,与她才是,门当户对!今天晚上花灯节我便会去寻她,她那般爱我,定是会与我重归于好!”

最后那几个字被李现之咬的?极重,说?完之后,他定定的?盯着陆无为的?脸,想?从陆无为的?脸上瞧出来?什么。

但什么都没有?。

陆无为只是神色淡然的?略过他,转而道:“送李大?人出诏狱。”

李现之一口闷血吐不?出去,气的?一甩袖,随着校尉走了。

而陆无为的?眼眸里反倒闪过几丝泠光。

果真是郡主么康佳王府的?郡主,应是唤,安平。

安平。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封号,却是从另一个男人的?嘴里听见的?。

他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心口被人捏过,有?一种细细麻麻的?痒。

时雨到现在?都没有?来?寻过他。

今天晚间——花灯节。

陆无为垂眸,短暂的?思索了片刻后,继续提审旁人。

到了当晚换班,陆无为从北典府司出来?,换了一身?常服,悄无声息的?在?街内游荡,奔向康佳王府。

时雨不?来?找他,他也不?会去找时雨,他只是去看?看?。

看?看?这?个李现之,如何与时雨重、归、于、好。

第27章李现之追妻失败发疯+陆无为入狱

大奉京城,七月盛夏。

盛夏的晚间远没有白日里闷热,一阵夜风吹来,还带有几分凉意,但也凉爽不到哪里去?,因为这几日是花灯节。

花灯节,是盛夏七月二十日左右筹备开办的,一般都开办三天左右,到时满街花灯,人潮汹涌,适龄男女皆与街中踏青。

李现之出了府门后,回了李府,匆匆洗漱,又唤人备马车,准备出李府,去?康佳王府寻时雨。

他有话要问时雨。

期间管家欲言又止,大意便是想劝诫李现之刚出诏狱,应好生歇息,又好奇李现之到底是如何进了北典府司的,但见?李现之的脸色差的出奇,自然也不敢提,只敢偷偷趁着小厮沐浴的时候,去?问那小厮。

这位小厮可是倒了大霉,跟李现之出了一趟府门,到了公子苑后,刚见?证自家主?子被戴绿帽的过程,转头?就被抓进了北典府司。

李现之有官身,没挨打,他只是一个小厮,被鞭子抽了好多?下,浑身疼得?要命,好不容易才回了李府,才刚上过药,瞧见?管家从门外进来,喝退下人后,一脸严厉的问他:“你们到底去?做什么了?”

小厮眼含热泪。

做什么了?做了两天孙子!挨了两天打,什么功都没立,还瞧见?主?子被戴绿帽子了,这心?腹之路也太难了吧?

不会?被主?子灭口吧!

——

而那头?,李现之沐浴更衣完后,便直奔了康佳王府。

他的墨发?还没干,所以只用一根绸带束在脑后,两天两夜,他在牢里什么都没吃,出来后也只用了一些茶水,他什么都吃不下去?。

他坐在马车里,马车壁随着车轮微微摇晃,马车外路边的花灯叫卖声传入耳中,惹来真真烦躁之意。

一口郁气堵在他的胸口处,让他难以做旁的事,他必须要立刻找到时雨,必须要立刻向?时雨问清楚。

那个陆无为,到底是谁?

时雨又是什么时候,跟陆无为在一起的?

早些时候,他以为是与是因?为那封信,才会?那样决然的和他分开的,但是后来见?了陆无为,他才发?现,事实?似乎并不是如此。

时雨与陆无为熟稔的程度,很可能是早就相识。

李现之再?一联想到,之前他在琴楼办小生辰宴的时候,时雨便曾出现在公子苑里,便觉得?心?口越发?堵塞。

时雨早就与这个陆无为暗里勾连!

所以,时雨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直接相信了,并且毫不犹豫的和他提出退婚!

并不是他做错了什么,而是这封信给了时雨一个解除婚约的契机!

是时雨先?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这些事情,李现之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胸口处酸恨翻涌,一种强烈的不甘萦绕在他的心?房,他可以忍受时雨无礼,懒怠,娇蛮,却不能忍受时雨背叛他!

时雨想要跟其他男人好,他偏不允许!他偏要时雨嫁他。

而且,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锦衣卫!

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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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之子、浮白载笔的人物便罢了,但那个陆无为,显然是个沾着满手血腥的暴戾狠辣之人,这等人,心?机阴沉,怎是良配?

时雨生来纯善,定是被他骗了!

李现之的心?像是被两股力量拉扯。

一股力量在说:时雨是被他骗了,待到时雨清醒过来,定会?知道,他李现之才是良配,而另一股力量在说:没错,就是这样!你要打醒时雨!你要让她明白,那锦衣卫不是好东西!

但时雨一定不肯和他一起走。

李现之被嫉恨冲昏了头?脑,竟想出来个地痞流氓常用的招数来。

时雨不愿与他一起走,他便将时雨抢回到李府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待上片刻,到时候,那锦衣卫还会?要时雨吗?

天下没有那个男人是不在乎女子贞洁的。

时雨被那锦衣卫抛弃的时候,便会?明白了,只有他,才是时雨最?后的归宿。

他都是为了时雨好。

他都是为了时雨好!

他没有错,时雨本就该是他的!

若是有旁人知晓了李现之现在的想法,定会?觉得?都不认识他了——嫉妒是全天底下最?毒的毒药,只需要那么一滴,便能将他改变成另一幅模样,面上那张斯文儒雅的皮开始扭曲,露出了污浊不堪的底色来,他似乎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又似乎是早就是这样,只是现在才被发?现而已?。

男人都是有劣性根的,以前李现之对时雨有几分喜欢,但也不大多?,他也不怎样珍惜,总想着让时雨变得?更好一点,才能配的上他,可一旦有人来抢,一旦时雨又去?与旁人有了联系,他却又死活不肯放手、突然间便的非时雨不可了,得?不到就发?疯,做出来各种可恶的事情,让人闻之嫌恶,避之不及。

恰好此时到了康佳王府门口,马车缓缓停下,门外的小厮向?马车内道:“启禀大公子,到康佳王府了。”

说话间,小厮拿出脚凳,供李现之踩下马车。

李现之撩开车帘后,以自己李家大公子的名头?来拜访时雨。

纵然时雨当时已?经提过“退婚”,但李家大公子也是颇有些重量的,门口的门房不敢拦着,只进去?唤人,康佳王府的管家嬷嬷闻讯而来后,笑眯眯的与李现之道:“启禀李大公子,我们郡主?出去?游花灯节了,不在府中。”

因?着时雨要退婚的事儿府中人早已?知晓,且现在来拜访,连个拜帖都没有,不伦不类的,所以那管家嬷嬷也不敢放李现之进来,只礼数周全、客客气气的将李现之往外挡。

“我们家郡主?是随着赵姑娘出去?一道儿逛的,您沿着街路找一找,许是能见?到呢。”

李现之一心?去?寻时雨质问,似是没在意这嬷嬷的态度,听闻了嬷嬷的话,转而便走了。

嬷嬷瞧见?李现之走了之后,便去?叫了个小厮过来,让着小厮去?一趟翠微茶楼。

翠微茶楼就坐落在开办花灯节的花街上,价格奇贵,康佳王府提前便定了包厢,给时雨取用宴客。

“去?与郡主?说,李家公子来寻她了。”嬷嬷道。

自家的郡主?去?哪儿了,嬷嬷自是知道的,只是不能告诉李现之罢了,方才的都是推辞,花灯节人多?,整个大奉内城都是人来人往的,稍有不慎都能走丢,连自己的友人都瞧不见?,李现之想要找到个人,难于登天,嬷嬷也不怕李现之去?找,但她得?提前跟郡主?知会?一声。

小厮应了一声之后,转而便顺着府内后门溜出去?寻安平郡主?了。

只是康佳王府的小厮不知道的是,李现之压根就没走。

他挑了个角落处,等着那康佳王府的小厮出来后,直接跟上去?了——他好歹是管了一府的少主?子,府内有什么龌龊龃龉,他一清二楚,这点小心?机,他还是看的懂的。

他不一定玩得?过陆无为,但他肯定玩得?过一个小管家。

这漫天华灯,人潮汹涌,他一个人寻不到时雨,远不如直接跟着康佳王府的人方便。

康佳王府的小厮从康佳王府后门行出。

康佳王府坐落在麒麟街中段左右,麒麟街是官街,距离皇城极近,能住在这条街上的,要么是爵位加身,要么是三品大员,三品以下的官,都摸不到麒麟街的尾巴。

因?着此处官家林立,所以四周都比较清净,花灯节开办的地方距离麒麟街足足隔着三条街,小厮一路跑过去?,跑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跑到翠微茶楼所在的花街。

花街繁荣热闹,四周都是巡逻的捕快,天才将将暗下来,花灯却早已?亮满了整条街道,头?顶上是沉下来的天幕,街巷上是堪比白昼的灯光,明月高悬夜空,将整个大奉照看成了一副热闹的画卷,其下人声沸腾,孩童尖叫提灯奔跑,小厮一路略过,穿过人海,入了翠微茶楼。

片刻后,李现之也到了翠微茶楼。

翠微茶楼共三层,因?着便坐落在花街之中,所以每每花灯节开办,翠微茶楼都能凭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位置,赚上一波银钱,这里的包厢,一日便要三十?两银子。

时雨提前定了两个包厢,一个给她们俩用,一个等白家公子来了,可以让赵万琴与白家公子俩人去?饮茶。

现下白家公子还没来,时雨便与赵万琴俩人一道坐在窗边饮茶,向?下眺望。

处处都是人声,四周都是人影,赵万琴来得?早,不断地向?下去?望,望着望着又回过身来,只问:“你瞧瞧我今日如何?”

时雨便抬眸去?看赵万琴。

窗外花灯明亮,各种烛光在各色的灯笼纸内照出来,便也照出了各种颜色的光来,红橙黄绿青蓝紫,全都从窗外落进来,落到窗旁边的赵万琴的脸上、裙摆上,像是流动着的水光,粼粼的映着她的脸。

她本就生的大气明媚,面若银盘,像是烈烈的丹橘花,此时身穿鎏金缤彩晚霞襦裙,更像是一团红艳艳的彩云,站在满街华灯下,也明亮的毫不逊色。

“极好的。”时雨撑着下巴看她,道:“那位白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白家有两子,兄长体弱多?病,弟弟强壮武将,赵万琴和李摘星喜爱的都是那位武将弟弟。

她们俩说话间,包厢外突然有人敲门,外头?传来了康佳王府的小厮的声音:“启禀安平郡主?,管家嬷嬷叫小的来传个话。”

时雨便起身来,走到包厢门口旁,打开了门。

她不想叫那小厮进来,免得?被赵万琴听见?她的府内家事——她的事不多?,管家嬷嬷也不是操心?劳神,什么小事儿都要派过来说一句的人,能被管家嬷嬷特意点人过来知会?一声的,怕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时雨才一推开包厢门,那小厮便压低声音,把之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管家嬷嬷叫小的问问您,要不要早些回王府?”那小厮道:“那位李公子竟独自一人找上门来了,多?少有些失仪,若当真叫他找寻到您,争执起来,怕是不大好看。”

花灯节,人流何其之多??京中贵秀都会?在花灯节的花街上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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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或戏馆包厢,若是在花灯节上闹起来,被一些人瞧见?,名声怕是不好。

“我知道了。”时雨道:“不必回,你安置几个私兵在我四周便是。”

时雨还不知道那一日公子苑时,李现之也在场的事情,更不知道李现之跟陆无为早已?碰上过面了,她自小巷一别,便再?也没见?过李现之,更不知道李现之时为何而来。

她印象里,李现之还是那个霁月风光的公子,纵然自大自傲,永远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因?出身缘故,他待人一向?有礼节,以“正人君子”自诩,虽好颜面,但多?数时都约束自己,从不仗势欺人,是个有些缺处,却并不下作的人,所以时雨也不觉得?他会?做出来多?坏的事情。

再?说了,李现之能不能找来还不一定呢。

时雨纵然活过两辈子,未卜先?知的知道了一些事情发?展,但是却永远搞不懂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是。”听闻郡主?如此吩咐,那小厮便点头?应下,转而下去?了。

小厮离开之后,时雨复而回包厢内。

她与赵万琴又坐了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彻底沉下来了,黑压压的天色下,花灯越发?瑰丽耀眼,眼看着到了之前约过的时间,赵万琴越发?焦躁。

那位白公子没有来。

白公子旷了她的约。

赵万琴一时万分沮丧,趴在桌上不肯说话,时雨便陪着她,安抚她:“说不准只是耽搁了片刻,一会?儿便来了。”

可是又等了半个时辰,等到外面的天儿都黑成墨一般的颜色来时,时雨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来了,两个小姑娘在这最?热闹的日子里孤寂的坐了半个晚上。

等着花灯节都散了,街上的行人骤减,只剩下零星几个,连茶馆都要打烊了的时候,赵万琴才收拾好心?情,拉着时雨准备回了。

“我也不怎么喜欢他。”

赵万琴起身的时候,擦着红彤彤的鼻头?,带着哭腔说:“他也就那样。”

“挺一般的。”

“我就随便约一约。”

“他不来也无所谓,我一点都不在乎。”

时雨在一旁点头?称是,没有戳破赵万琴这点脆弱的自尊,顺带跟着哄了一句:“日后你找了旁人,他一定会?后悔的。”

赵万琴红着眼,咬着牙,重重的“嗯”了一声。

她们俩小姑娘手牵手下了茶楼的二楼包厢台阶。

再?从茶馆出去?的时候,原本热闹喧嚣的街巷已?经没什么人了,现下已?是丑时末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她们俩手扯着手往外走,茶馆的小厮弓着腰送到门口,拉长了音调道:“二位姑娘小心?门槛儿,下回再?来啊——”

因?为花街原先?摊贩人群众多?,马车进不来,所以马车都停在隔壁的街巷,要上马车回府,就得?先?走过一条街,她们俩从街头?走出来,远远一阵夜风袭来,卷来了半盏破掉了的残灯,正是赵万琴最?喜欢的兔子形状的花灯。

兔子花灯被风吹着在地面上滚过赵万琴的裙摆,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赵万琴看着那兔子残破的笑脸,觉得?她跟着半边兔子一样凄凉。

赵万琴绷了一路的脸终于绷不住了,拉着时雨的袖子一路哭哭啼啼的骂人:“不来就不来,直接回拒了我不行吗?偏叫我这般等一晚上,耍人很好玩吗?”

就算是本人临时有事来不了,叫小厮来跑一趟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儿而已?!

她开始骂了,时雨便跟着一起骂:“这位白公子人品堪忧,早些认清也好,省的日后与他纠缠深了,那才倒霉呢。”

她们俩手挽着手骂了半天,都觉得?心?中郁气散了不少。

言而无信、有约不赴的人,最?讨厌了!

彼时明月高悬夜空,自上而下照着整个街巷,两个小姑娘携手,无知无觉的走在街巷上,她们并不知晓,在下一个她们即将路过的巷口里,藏着一伙李府的私兵。

夜色之下,私兵紧贴着巷口墙沿而立,蓄势待发?——他们接到了大公子的命令,要将安平郡主?抢上马车。

一个小小的郡主?自然不会?如何,他们主?要的敌人是康佳王府的私兵。

当两位小姑娘手挽着手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正在哭着骂白公子的赵万琴似乎听到了点动静,她红肿着的圆眼往巷子口里一望,道:“这里好像有盔甲摩擦的声音。”

她不像是时雨自幼长在京城,赵万琴年幼时,是在漠北里待过的,她见?过漠北的战争,熟悉盔甲的声音与铁器的味道。

那是与胭脂水粉,绸缎薄纱截然不同的气息。

几乎就在赵万琴看向?巷口的一瞬间,巷子里的私兵们骤然冲出来,奔向?了她们二人!

时雨与赵万琴呈现出了既然不同的反应,时雨当场被吓的动弹不得?,而赵万琴本能地连退三步,转身便跑,跑出几步后,才记起来时雨还在。

“跑啊!”赵万琴喊道。

时雨如梦初醒,但已?经来不及了,距离她最?近的私兵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几个人直接把她包围起来了。

这时候,康佳王府的私兵和赵府的私兵也从暗中冲出来——方才两个姑娘都在茶楼中饮茶,所以私兵都未曾出现过,只在暗处跟随,免得?扰了两位姑娘的雅兴。

后见?有人当街抢冲两位姑娘,他们才冲出来,但是已?来不及了。

赵万琴被赵家私兵救下来了,时雨却被李家私兵迅速绑走了,康佳王府的私兵上去?追,但却被李家剩下的私兵纠缠住了,根本来不及追。

时雨被两个李家私兵一前一后扛起来,一个拖住俩胳膊,捂住嘴、一个抱住俩腿,轻而易举的将她扛起来扛跑了,这俩私兵脚力了得?,跑的比马都快,还会?翻墙越檐,时雨嘴被捂着,一声尖叫都没冒出来,踢打也毫无力气。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柔弱的不堪一击。

时雨都被吓坏了。

竟有人绑架她!

上辈子这时候,赵万琴跟李摘星打比赛打输了,伤了腿,每日窝在府内不出门,那日过灯会?节的时候,是时雨跑到赵万琴的府上,陪着赵万琴过了一夜的。

她上辈子没事,所以这辈子也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没事——她就算是改变了,也应当只改变了与陆无为一个人的线才对,怎么会?横出这么一个绑架呢?

时雨胆子不大,脑子也不行,一遇到险事,便惊得?不敢动弹,浑身铁硬,人家捂她嘴,她便真的不敢喊,只瞪大了眼等死。

幸而这俩人没杀她,而是兜兜转转,带着她进了一条小巷,然后将时雨扔进了小巷子里的马车中,这两人则一个堵守在马车旁,一个堵守在小巷的巷口。

时雨“噗通”一下被扔进了马车里。

她被扔进来,身体重重的砸在了马车地板上,这间马车不够大,因?为马车的车主?并没有什么郡主?规制,只是个普通马车,只有一匹马,堪堪能面对面坐下八个人,并不像是时雨的郡主?马车,还能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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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大床和矮桌,做简单的行居。

马车内狭小昏暗,所以时雨一进来,便能看见?马车里的人坐在马车里等她,因?着四周无光,她没能第一时间瞧清对方的脸,但也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她只冷静下来,瞧了一眼轮廓,便辨认出来是谁了。

“李现之!”时雨认清了是他,顿时有力气了,方才那点胆怯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一股恼羞成怒的火儿直顶头?皮,她爬起来,在马车内站稳,冷声道:“你唤人绑架我?李现之,你命不要了吗?我是当朝郡主?,若是此事被我父知晓,你官身都要被撸下来!”

说话间,她便往马车外退。

“你父?”马车对面座位上坐着的李现之突然古怪的笑了一下,他不再?像是之前一样挺直着肩膀,堂堂正正的挺拔坐着,而是垂着首,塌着脊梁,整个人似乎要与马车内的昏暗融为一体,周身都泛着粘稠潮湿、黏腻阴暗的气息,他声线模糊不清的笑起来,随即讥讽、尖锐的大声质问道:“时雨,你敢与你父言明吗?言明你为何要与我退婚,言明你与旁的男子暗中勾连吗!”

这一声问落到时雨头?上,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她的步伐慢了一步,李现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掐着时雨的脖颈,双眸猩红的将她摁在马车壁上,声嘶力竭的喊道:“是你,你先?背叛了我,你跟那个锦衣卫暗中勾连,然后才想着与我退婚,想着嫁给他!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时雨听见?“锦衣卫”这三个字的时候,脑袋都嗡了一下。

锦衣卫她认识的锦衣卫只有陆无为那一个。

李现之时如何知晓陆无为的?

时雨不知道,她在那一瞬间哑口无言。

她用力去?推李现之的手,想要挣脱开他的桎梏,但偏生,李现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甚至还想撕开她的衣服。

“我要了你,看他还会?不会?娶你!”李现之双目赤红着喊道:“时雨,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住手!我未曾与他暗里勾连。”时雨只觉得?一阵恶心?涌上来,李现之的触碰让她浑身都难受,她的面色被掐的绯红,声线艰涩道:“我没有想嫁给他!”

她与李现之退婚也并非是因?为陆无为,只是因?为上辈子被李现之伤透了心?,这辈子不想跟他有交集而已?,只是李现之找不到旁的原因?,便一门心?思?的把问题扔到旁人身上。

时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听马车外传来一阵倒地的动静,似是有人摔倒在地上,且同时,马车外有人重重的一刀砍在了马车门上。

时雨与李现之都是一惊,马车似乎被大力推倒了,时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后李现之就被人生生的从马车外拽进去?了,时雨囫囵的在马车内滚了一圈,头?都不知道磕到了何处,“砰”的一声,疼的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而与此同时,马车外一阵寂静,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时雨艰难的从翻到在地上的马车内探出身来,便瞧见?这小巷子里一片狼藉。

巷子的一半隐匿于昏暗之中,月光照过墙沿,斜斜的浇下来,照亮另一半,明暗相交的界限里,这辆马车的马倒在地上,已?经死了,两个私兵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李现之则被人揪出来,打昏在地,扔在了地面上。

但四周没有人。

时雨茫然的从马车车厢里爬出来,跪在地面上,看着这一地的人和血,感受着自己脖上的痛处,只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像是做梦一样。

李现之因?为误会?她与旁人暗里勾连绑了他,那是谁救了她呢?

刚才是谁把李现之从马车里拽出来的?

她不知道,她的脑子一片混沌,手掌死死的攥着衣领,脸色惨白的跪在小巷的地面上。

像是跟别的狗抢食的小笨狗,抢不过,挨了顿打,缩在角落里不敢汪汪叫。

——

康佳王府的私兵和赵万琴、赵家私兵找到小巷子里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私兵与罪魁祸首都晕倒在地,马儿已?死,马首被人一刀斩落,鲜血流了一地,时雨跪坐在小巷中央,脸色极白。

赵万琴“嗷”的一声喊出来了:“时雨——”

人群冲进小巷间,纷乱的脚步声塞满了整个小巷,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去?检查时雨,各种各样吵杂的声音填满了整个巷子。

而在与小巷一墙之隔的隔壁小巷间,陆无为静静地靠着巷子的砖墙站着。

月光落到他的面上,他依旧如往常一样平静,等到隔壁巷子里的人都走了,他才翻身上小巷的墙沿,蹲在墙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

那三个人都被康佳王府的人当成证据捉回去?了,如何裁决,当由康佳王府的人来办,不是陆无为能插手的事情了。

小巷里只留下了一匹马,和一辆马车,暂时没人来处理,只有一个康佳王府的私兵看着,那私兵在原处的小巷口站着,根本没想到,这里有一个人,一直站在隔壁巷子里,贴着巷墙站着。

陆无为垂眸看了一会?儿地面上的血迹,终于转身离开了,只是他步子迈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却想过了时雨刚才在马车里的话。

“我没有想嫁他。”

那是时雨情急之下的真话,还是用来糊弄李现之的假话呢?

陆无为想不清楚,他的判断力总是在时雨这里失效,因?为不管时雨做什么,他都会?抱有一丝期待。

也许她会?来。

也许她只是被李现之吓到了,所以在和李现之说假话。

也许她是喜欢他的,只是暂时没想好,说不准过段时间,她便来了。

他想着,又觉得?一阵压抑,胸口很空。

他又像是个被碾压出所有汁水的橘子一般,只剩下干巴巴地果肉,渐渐干枯老化,要化成一块泥土,最?终泯灭与漫长岁月里。

月色之下,陆无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他这人就有这样的本事,一颗心?被碾碎了,人却依旧按照原先?的轨迹来走,像是短暂的将魂魄与身体分开,不管多?难熬,他都硬咬着牙往下走。

他那一身傲骨,死不低头?,五脏六腑都快被搅烂了,人还直挺挺的站着。

陆无为几个思?绪在脑海中闪过,人却已?经一路飞檐走瓦,回了北典府司内。

今晚该他当值。

但陆无为前脚刚回北典府司,后脚便被几个同僚团团围住,陆无为顿了下,没反抗。

锦衣卫的规矩,反抗可当场格杀。

就在陆无为站住脚步的时候,一位姓袁的百户出现,冷着脸扫了陆无为两眼后,道:“拿下!”

第28章李现之火葬场扬灰+时云暴走+美救英雄

北典府司,诏狱内。

陆无为白日间才在诏狱内巡逻审查,到了晚间,却变成了诏狱内的其中一员,他被扒了飞鱼服,扔到了诏狱内的一个牢狱中。

牢狱四周一片昏暗,牢门由精铁打造,武功高强者都很难撼动,除非练有?缩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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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逃脱出来,但?就?算逃出牢房也没?用,北典府司的诏狱五步一岗十步一门,每个锦衣卫都有?一手好功夫,在诏狱门口还有专门的人镇守,就?算逃出了诏狱,外面可是锦衣卫北典府司老巢,迎门都能撞上北典府司指挥使,锦衣卫不?死光,谁能逃出去呢?

谁都逃不?出去,所以陆无为也没?打算逃,那些锦衣卫同僚将他丢进来,他便毫不?反抗的被丢进来,丢进来后没?人管他,他也不?急,只安静的盘坐于地面上,等着旁人来。

他熟悉北典府司的流程,既然?下?了诏狱,那便一定是抓到了他的罪状,没?有?证据,不?会抓人,抓了人之后,如果没?有?实证,也不?会用刑审讯。

但?是,他能有?什么罪状呢?

陆无为身上只余单薄的棉质中衣,他端坐在地面上,挨个儿捋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身世简单,被捡回来的孤儿,老父病重几年,命不?久矣,从?未出过村,他生?性少言冷淡,甚少交友,只有?几个偶尔讲话的同僚,应当不?是被旁人牵连。

他最近一直在忙公子苑拐卖案,如果要把他抓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案子出了问题。

可是案子已经临近结尾了,能出什么问题?

陆无为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目光平和的盯着他身下?地面上沾染着的血迹看,脑子里则开?始回转最近案子的问题。

他跳出自己的身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李现之。

但?是李现之明显没?时间,李现之从?诏狱出来之后,便直接去找了时雨,现在应该还在康佳王府。

至于其他的,他想不?出。

想不?出,那就?只能等,等着把他抓进来的人来问他,他再反向去推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将他抓进来的。

——

袁散身穿百户银色飞鱼服,从?诏狱外进来,走过牢狱旁的道路,远远看过去时,便瞧见这么一幕。

被扒了官服,只穿着单薄中衣的陆无为似乎已经等待多时,听见动静,他便坐在牢狱里,处境艰难,形容却不?狼狈,正眼?神冷冽,渊渟岳峙的抬眸望过来。

毫无畏惧、瑟缩的神色,他的眼?神里暗藏杀机,像是即将开?始一场冒险,探索一场未知,跃跃欲试。

袁散心里一沉。

光看这姿态便知道,此?子心性坚固,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此?次若是杀不?了,日后必成祸害。

他原是与这个陆无为没?仇的,此?次拿陆无为下?狱,是他临时做了个局,硬挑出来了一点毛病,压在了陆无为的身上,试图搞死陆无为。

昨日下?午,那位康佳王府的小世子约他用了一次饭,话里话外,给了他这么一个难事。

弄死锦衣卫里的一个后辈同僚——若是前几天知晓,此?事还颇为好办,因为此?人那时还只是个校尉,在做暗卫卧底,偷偷弄死的话,北典府司并不?会派人去查,只会给抚恤金,但?现如今,他已经是个小旗了。

做了小旗,便算是正式入了北典府司,有?了官身,虽说不?入流,但?因北典府司官职特殊,一个小旗也有?可能涉及到某种朝廷隐秘,若是突然?遇刺而死,北典府司是会调查的,陆无为的顶头?上司姓陈名亦,也是个难缠的百户,若是被陈百户查出来蛛丝马迹,到时候袁散死路一条。

北典府司有?多能查,袁散清楚,且陆无为功夫颇为不?错,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轻功,若是逃起命来,极为难杀,他知道“暗杀”这条路走不?通。

袁散想要弄死他,就?得换个法子。

所以袁散打算冤死他。

袁散挑了两个死囚,让这两个死囚来指认陆无为泄露北典府司内部机密。

这是个口袋罪,可大可小,全看上面的人如何处置,袁散若是想,扣完帽子,就?可以上刑,而袁散为什么要挑今天动手呢——因为今日,陆无为的顶头?上司陈亦去了东津办案,陆无为是陈亦的人,陈亦要是在,袁散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将陆无为抓到此?处来。

袁散这是趁着陈亦不?在,抓紧时间动手。

刑具一上,若是陆无为撑得住,咬死牙关不?认,硬挺到陆无为的上司来救他,还能活一条命,若是陆无为挺不?住,认了,只求速死,那就?死路一条了。

亦或者,干脆靠审讯的时候下?一波重手,将陆无为活生?生?审死。

几个念头?急转间,袁散已经走过了长长的牢道,走到了关押着陆无为的牢狱前。

坐在牢狱地面上的陆无为已经缓缓站起了身。

他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但?他并不?畏惧,他有?从?险境中夺一丝生?路的勇气。

大势倾轧而来,他坦然?而立。

牢狱门被打开?,铁链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哗哗碰撞声?,来自遥远的康佳王府、来自上一辈的恩怨、在此?刻,兜转着落到了陆无为的身上,一丝丝线缕缠绕而上,拉伸出一些命中注定的纠葛,某种不?见硝烟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

深夜,康佳王府中。

时雨惊魂未定的在私兵的保护下?与赵万琴一道回了康佳王府,赵万琴知道要出事,所以送了人后,她便回了,没?去过多问他人私隐。

李现之和另外两个私兵被直接抓进了府内,管家嬷嬷听赵万琴说了事情经过,当机立断去董府请了董侧妃回来。

这种事情不?好去告官,女子清誉是一座大山,都不?需要一座山压下?来,只要山上砸下?来一块滚石,便能将时雨砸的头?破血流,面目全非。

一个干干净净的好姑娘,被砸成了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旁人瞧了她一眼?,不?知她真本性,自然?会远离她。

所以要先将此?事压下?来。

幸而他们?康佳王府也不?是任人欺凌,由人宰割的,康佳王府的权势,纵然?不?闹到官府去,也足够李现之喝上一壶。

因为李现之的父亲现下?还在清河,所以这件事情是董侧妃将李府的李老夫人请过来办的。

李老夫人年过不?惑,因早些年生?孩子亏空了身子,险些难产而死,熬过来之后便去礼佛,再也不?管尘事,已有?多年未曾出过府了,这一次,为了李现之的事情,她才出来了一趟。

因为她不?出来,整个府里,没?有?能跟董侧妃坐下?来谈话的人。

李老夫人来的时候,董侧妃并没?有?特意去难为她,只将李老夫人请到了前厅叙话。

李老夫人穿着一身褐色金钱印对交领月绸长衫,发鬓半白?,盘的一丝不?苟,虽是与董侧妃同岁,但?脊背佝偻,行动缓慢,瞧着竟似个垂暮老人似的。

而董侧妃,也是近不?惑的年纪,却用着浓绿碧丝绸,下?陪着绣银散萝裙,发若浓墨,上簪各色金玉首饰,一眼?望去,威严冷冽,一瞧就?是个极不?好惹的夫人。

分明是差不?了几岁的女子,年少时也曾一起赴过一个宴,互相?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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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引过见,纵然?不?是什么手帕交,但?也知道些对方的性情,结果一转头?,却变成了彼此?完全不?认识的生?疏模样。

这也是董侧妃不?愿意为难她的原因。

董侧妃知道,这个李老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李现之的父亲,也就?是清河郡守是个花心的人,家中留了一个夫人,还娶了不?少美?妾,宠妾灭妻。

李老夫人常年独守空房,抑郁不?得,她生?孩子的时候,李父还在随着美?妾玩乐,美?妾故意给李老夫人使绊子,李老夫人差点没?死在产床上,因此?,李老夫人的娘家发了力,逼得李郡守将所有?美?妾都发落了,府中再不?养妾。

也因此?,李老夫人和李郡守彻底成了仇人,李郡守常驻清河,在那边又养了几房美?人,继续花天酒地,而李老夫人,却独自一人守在李府,守了十几年,快将自己守死了。

嫁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就?如同入了一个牢笼,即入穷巷,不?肯调头?,便是活生?生?被磋磨死,亲族瞧了痛,友人瞧了叹。

李现之就?是在幼时瞧见过父母分崩离析,家门内里不?幸的过程,后来才从?不?碰旁的女人的,他幼时便立下?过誓言,一定要找一个贤良淑德,把持中馈的妻子,只要一个。

他不?要他母亲一样的妻子,也不?要成为他的父亲。

但?这世事无常,他没?有?成为他的父亲,却也没?有?做成一个好男人。

——

李现之醒过来的时候,人是躺在地面上的,浑身剧痛,右手被扭断,根本抬不?起来,似是被人扭断了。

他头?脑一阵昏沉,艰难的环顾了一圈四周。

这是一间长久不?住人的厢房,虽说每日都有?人打扫,地面整洁没?有?灰尘,但?厢房内没?有?半点人气,窗户被关着,厢房内也没?有?亮光,只有?白?瓷釉染的花瓶静静的立在木质花瓶高价上。

他似是直接被人丢进来的,对方也没?有?将他“好生?安置”的意思,只要他死不?了就?行。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又是哪?

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之中重新涌上来,一桩桩一件件——先是时雨退婚,然?后在公子苑,又进了诏狱,出来后在花灯节上,他要去抢人,在马车里,突然?有?人将他抓出来了。

他连一张人脸都没?看清,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手臂是什么时候打断的都不?知道。

这里是康佳王府的地盘,李现之左右一扫,便认出来了。

康佳王府的桌椅都是用的水曲梨花木,是董侧妃最喜欢的木头?。

他现在人在康佳王府,还被打断了胳膊,扔在这里,看来,是他的私兵没?有?拦住康佳王府的私兵。

他被抓了。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经历了这么一遭难事,李现之没?有?半点畏惧、后悔的情绪,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时雨已被他的私兵抢走,与他单独共处于马车之内过了,经了这种事,时雨名声?有?损,还有?谁会要她?

她只有?嫁给他,这么一条路。

男人骨头?里就?是有?这样的劣性根,得不?到就?诋毁,毁到没?人要了,那就?是他的了,但?是,他以此?种方式得到了,也不?会怎样珍惜,因为这是被“毁”过的东西,不?再是完美?的完璧。

就?算是他亲手毁的也一样,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钱了。

管他之前是什么端方如玉的公子,是什么文采斐然?的栋梁,只要一沾染上求而不?得的嫉恨,便统统变成另一幅模样。

此?时的李现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左臂很痛,但?并没?有?阻挡他的脚步,他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往外走。

他要走出去,他要去找时雨,康佳王府的人关不?住他,时雨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

李现之忍着疼,双目通红的走向房门时,突听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滚开?,滚开?!”是时云的声?音。

今日才回国子监的世子听了阿姐出事之后,便连夜赶回来了,回来了之后直奔关押李现之的地方而来。

屋外的两个私兵哪敢拦未来世子?且里面的人也是真该死,所以他们?象征性的拦了两下?,便让开?了门。

门一打开?,门内的李现之和门外的时云骤然?撞上了视线。

两人都与平时完全不?同。

原先如山中云鹤的李家大公子此?刻形容狼狈,发鬓散乱神色狰狞,手臂带伤,原先清辉皎月的康佳王府世子此?时面色涨红,咬牙切齿,手里攥着一根粗木棍,显然?是早已准备好了。

木门一开?,双方目光一对上,时云一棍子便砸下?来了,李现之本能地向后一躲,木棍砸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手臂本就?有?伤,被这样一砸,顿时痛的跌倒在地,他跌在地上,时云站着,便如同乱棍打狗一般方便,李现之难以躲避,只得怒吼道:“时二公子,你竟敢——”

李现之话还没?说完,便听时云怒极反笑,声?线极恨、切齿道:“我有?何不?敢?李现之,你这个废物,我今日便要断你一条腿!”

时云说要断一条腿,便真的奔着李现之的一条腿重重打下?去!

他有?何不?敢!

他是康佳王府世子,父族强大,母族兴旺,他个人又前途无量,此?次又是李现之做了错事,他盛怒之下?,替时雨出头?,亲自动手断李现之一条腿,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纵是李现之亲父在此?,也不?可能将他如何!

李现之被木棍狠狠砸在腿上,几乎听见了“咔嚓”一声?响,不?知是自己的腿,还是时云手中的木棍传出来的,他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他的所有?仪态都维持不?住了,躺在地上翻滚哀嚎,喊道:“时云,时雨只能嫁我,她名声?已毁,不?管你愿不?愿意,她只能嫁我!”

时云的眼?也开?始泛红,肩膀都开?始颤栗。

因为愤怒。

他的阿姐,他最好的阿姐,应当把所有?的美?好都留给他,那都是他的,是在他面前一点一点,一年一年长起来的!他一个指头?都舍不?得碰,竟叫李现之这个卑劣的小人染指了!

时云“砰砰”甩下?几棍子,劈头?盖脸一顿打,将李现之打的头?破血流,活生?生?砸晕过去后,时云才终于觉出来两分痛快。

而躺在地上的李现之今日一共遭了两顿打,一顿来自隐于暗处的陆无为,一顿来自立于明处的时云,偏生?他们?三人谁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们?仨之间唯一的牵扯,便只有?一个同样不?明真相?的时雨。

有?时候,命运的流转让人惊叹不?已。

——

待到李现之的腿确定断掉了之后,时云扔下?血迹斑斑的棍子,转而满脸怒气的快步出了厢房。

因走的过快,跨门槛的时候竟还被绊了一下?,一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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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兵伸手去搀扶,被时云重重甩开?。

“一群废物!”时云似是在骂这守门的,又似是在骂今夜跟随时雨出门的私兵,也似是在骂什么都没?能阻止的他自己。

一旁的私兵不?敢拦着,时云则一路怒气冲冲的去了云中阁。

云中阁今夜灯火通明。

时雨回来时是一副被惊吓过度、魂不?守舍的模样,由着丫鬟们?服侍着沐浴更衣后,早早地便上了床榻昏睡了。

今日的事情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像是个在下?雨天被人踢了几脚的可怜小狗狗,毛发乱糟糟,浑身湿淋淋,只有?绵软软的被窝能给她一点温暖。

这小郡主自我疗伤的方式便是睡觉,不?管是天大的事情,只要让她睡上一觉,第二天都会好上不?少,再苦再难的事情,她都会忘掉一些。

时雨的习惯,旁的人都知晓,所以其余的丫鬟们?都老老实实的守在外间,没?有?进去。

而时云进入云中阁的时候,却又停住了脚步,只站在外间看。

他不?能夜闯进去,之前他敢闯时雨的厢房,是因为那时是白?日,且董侧妃还不?在府内,他敢进,但?现在是晚上,董侧妃还在与李家的李老夫人在府中互相?商讨,他若是做出来什么不?合理的举动,被董侧妃知道,董侧妃再深挖一下?,挖出来点不?得了的——

董侧妃是不?可能接受他与时雨在一起的。

在董侧妃的设想里,时雨可以随意嫁给旁人,因为时雨不?是她的女儿,也不?会左右董家的一切,董侧妃对她够好,却从?不?上心,就?像是对待一个宠物一样,什么都给,但?从?不?给真心,因此?,也不?会对时雨有?任何要求。

但?他不?一样,他必须娶董家女为妻,将康佳王府与董氏绑的更深,借由他,将日薄西山的董家再努力向上提一提。

况且,若是他与时雨在一起,那时雨的身世便隐藏不?住了,此?等要命的事情,必须死死摁住。

他胡作非为的事情,传进董侧妃的耳朵里,他还会是董侧妃的好儿子,因为董侧妃只有?他一个儿子,但?是到时候时雨一定会死,死的悄无声?息。

所以时云站在了云中阁,没?有?进去。

他安静的像是一尊雕塑,立在一颗树旁,直到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掩盖住了面上的嫉妒与贪欲,自己一个人走向书房。

他需要冷静一下?,然?后再去与董侧妃谈话,向董侧妃认错——今晚他太冲动了,李现之被他打的太惨,董侧妃见了会不?高兴。

当然?,董侧妃不?高兴,并不?是因为他将李现之打的很惨,而是因为他自己亲自动了手。

按着董侧妃对他的多年教导,他今日应当彬彬有?礼,化干戈为玉帛,然?后过了今日,又或许是过几个月,挑一个日子,直接将李现之弄死,这才是董侧妃想看到的。

而不?是像一个愚蠢的稚童一般拎着棍子打人。

董侧妃不?喜欢看见他失态的样子,他要永远冷静,永远温和,永远胜券在握。

永远,胜券在握。

片刻后,时云最后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云中阁。

云中阁上的檐瓦是由琉璃瓦铺制的,光芒一照,便闪出凌凌的光,很美?。

他的阿姐就?在这里。

时云忍不?住捏了一下?袖口,那里藏着一只绫罗丝袜,他摸到那柔软的罗袜,胸腔内翻涌的欲念被短暂的抚平。

下?一瞬,时云转身离开?。

他回了书房。

而此?时,在康佳王府内,董侧妃与李老夫人终于将所有?事情都商量完毕了。

时雨与李现之的婚约彻底作废,李老夫人会给在隔壁东津首郡的李老大人写信,让李现之直接投到东津清河城去,在李老大人的手底下?找个官做,五年内,不?准回京城,否则,便要受到康佳王府与董氏的打压。

至于李现之先在小巷里被打断了一只手,中途又被时云打了一顿的事情,李老夫人根本就?没?提——有?什么脸面提?本就?是她儿子的错。

而且,李老夫人不?是那种拼死护儿的人,她甚至都隐隐有?些厌烦李老大人留下?的血脉,所以对李现之也没?那么维护。

而董侧妃对李老夫人的处置方式颇为满意,二人又谈了几句后,董侧妃便叫人将李现之抬出来了。

李现之被抬出来的时候还是昏迷着的,满身都是血,李老夫人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叫奴仆将人带走了,一句话都没?多问过。

自李老夫人离去之后,这件事才算是落下?帷幕。

而时雨到了第二日,悠悠转醒,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儿的呆后,才慢腾腾的爬起来。

小郡主柔软顺亮的头?发睡的蓬松,发丝膨起来,凌乱的裹着她白?皙透亮的脸,她先是坐了一会儿,然?后才唤丫鬟进来,询问丫鬟昨晚到底如何处置的。

玉兰进来后,一边给时雨倒了一杯热茶,一边将昨夜的事情都学了一遍,从?时云打人,说到李家接人。

董侧妃处理完事情后直接就?走了,甚至都没?见时雨一面,她是不?想见时雨,时云也连夜回了国子监,他是不?敢见时雨。

这两人走了之后,便由玉兰与时雨讲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处理的。

“侧妃说,李大公子被安置到了清河,五年内不?得回京,他还伤了身子,日后可能会伤及根本。”玉兰拍着时雨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抚道:“别?说五年了,就?是十年,他也不?敢再来找郡主麻烦了。”

这已经算很好了,毕竟是李家的大公子,与康佳王府算是势均力敌,总不?能真的弄死人家。

时雨蔫儿蔫儿的裹着被子,垂着眸点头?。

而一旁的玉兰则安抚时雨道:“郡主不?必太难过,世子说了,月底挑个日子,陪您出去游玩儿一趟,散散心。”

时雨根本没?听时云如何,只道:“给我挑身男装,我要出门。”

李现之的事情给了她一些冲击,但?也并不?太大,因为上辈子她就?知道了李现之是个不?能嫁的,只是没?想到会这般疯魔而已。

分明上辈子李现之都不?喜欢她的,也不?知道这辈子发什么疯,竟还非要娶她,最后搞出如此?局面。

一念至此?,时雨便想,她若是能活下?来,回头?一定要再想办法给李现之添点麻烦。

狗男人,就?该去死!

而现在她顾不?上了,她没?多少时间伤春悲秋了。

死亡的压迫依旧悬在她的头?顶上,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要去找陆无为。

玉兰听了此?话,迟疑了一瞬,一句“郡主应好生?歇息”还是没?说出来,而是顺从?的去拿了男装。

董侧妃不?在,整个府内都没?什么人能管得住时雨。

时雨还是带着之前带着的那一个小厮离了府——按理来说,她昨日经了那些事情,是该多带点人的,但?她不?敢带别?的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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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人都是侧妃的人,她宁艰难一点,只他们?两个人去找陆无为,也不?能让侧妃知道她的行踪。

公子苑已经查封了,她没?旁的去处找陆无为,迟疑了一下?后,她去了小云村。

小云村里,陆无为也不?在。

哪儿哪儿都不?在,她也不?好跑到北典府司去找人,时雨想了想,又去找了赵万琴,让她的手帕交跟着打听一下?。

时雨与赵万琴约在了一间小茶馆里,两人饮着包厢里的茶,等信儿回来。

茶香袅袅,水雾霭霭。

北典府司的事情,本就?是极难打听的,但?是好巧不?巧,赵万琴的亲哥哥便是在刑部内当差的,与北典府司的一位千户交情甚好,所以轻而易举便问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时雨一直让赵万琴替她去查陆无为的原因,赵万琴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赵万琴的亲兄颇有?点本事,找一个人不?是问题。

“你说的那个陆无为,他进北典府司的牢狱里了,昨日便进去了,算算时间,现在已经进去一整夜了!”

赵万琴得了信儿,便颠儿颠儿的替时雨问过,又颠儿颠儿的回来告知她,至于昨夜后来在康佳王府里发生?的事情,赵万琴一概没?问,只当自己不?知道。

就?像是时雨会保护她脆弱的自尊一样,她也不?会去揭好姐妹的伤疤,她们?都小心翼翼的保护对方。

时雨悚然?一惊:“为什么进牢狱?怎么才能把他捞出来?”

赵万琴掰着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说:“我哥说了,要这个数。”

时雨眼?睛都亮了,当即一拍桌子,喊道:“我出,我卖宅子出,不?够的你给我垫上。”

这不?是献殷勤的大好机会?这恩一施下?来,陆无为以后还好意思砍她吗?

她这小命稳了呀!

赵万琴缓缓挑眉。

您又开?始掏姐妹钱袋子养男人了是吗?

第29章她太爱我了之甜甜的恋爱

北典府司诏狱内,正午时分。

诏狱是没有时间的,这里永远阴冷潮湿,不见天日,纵然?外面阳光灿烂,也?透不进来半丝。

审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刑具一样排着一样,皮肉被沿着纹理与肌肉的轮廓切割,痛楚与?鲜血一起喷涌颤抖,审讯的北典府司校尉手里拿着各种刑具,声线平缓的逼问:“你向谁泄露了北典府司的行动消息?”

陆无为被吊在刑架上,没有?回应。

袁散的人进入这间牢狱之后,便一直百般审讯他。

一问上?询,陆无为基本便能断定,是袁散捏造出了罪名,想要冤死他。

但是他不明白,他与?袁散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袁散为何非要搞死他?

他们之间甚至连一点案子的交集都没有?,权力争端更不必说,他只是一个小旗,远远够不到百户的边儿去,什么样的争端,能落到他头上?来?

他想不通,便一直不发一言,因为他知?道,他在?诏狱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人用各种角度曲解。

袁散用重刑逼他开口,他以血肉对抗,一场无声的角力悄然?而至。

审讯已经过了一夜,他一旦痛晕,便会被盐水和辣椒水灌面,活生生将他灌醒,然?后继续审讯。

人的影子被火把的光照得摇晃,拉长,各式各样的刑具在?火光下泛着金属的锐利光泽,血珠在?刑具上?走过,砸在?地面上?,渐渐融入地面。

北典府司诏狱的地面是平整的青石板,但常年被血迹浸染,透着一种血甜气与?土腥气混合在?一起的潮湿腐烂的味道。

被邢审的人依旧不言语,如同?最开始一般,但审讯的人却已经开始烦躁了。

——

在?北典府司内,百户及百户以上?都有?一个独立的书房,用以处理公事。

书房内迎面就是一张书案,袁散坐于案后,左右两侧都是宽大的书柜,上?面放着卷宗,书案上?放着一杯浓茶,本是提神用的,现下那浓茶都被一杯又一杯的冲,活生生泡淡了,尝的袁散舌根上?一股苦味儿。

袁散在?办公书房内熬了一晚,一颗心越熬越沉,靠在?椅上?,盯着面前的卷宗看时,他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时云的脸,一会儿闪过陆无为的脸。

时云之前约他去酒楼吃饭,言谈间都是暗示,若是他帮着时云办成这件事,时云会给他足够多的好处——他为北典府司的人,官职升迁虽然?不归三省六部调遣,但是他的其他家人却是用得上?的。

袁散现在?还记得酒楼里面氤氲的酒气和时云温和的面容,周遭美人如云,脚下权路通天,仿佛一切唾手可得。

但是转瞬间,他又记起了陆无为那双眼,隔着一个铁栏杆,幽幽的落到他身上?。

像是狡诈凶狠,却又有?足够耐心的狼,陆无为不死,迟早有?一天,要撕咬掉他身上?所有?的血肉。

袁散打了个寒颤。

在?北典府司诏狱内,被活生生挫了一整个晚上?,陆无为竟然?一声都不吭。

如此硬的骨头,在?北典府司里都少见。

最关键的是,陈百户快回来了。

若是叫陈百户将人救出去了,日后,袁散就要多一个生死仇敌了。

袁散一念至此,转而唤来了手底下的小旗,问道:“陈百户回来了吗?”

小旗抱拳道:“回禀大人,陈百户还未曾回来。”

袁散的眼眸里闪过几分狠辣,道:“既如此,弄死吧。”

人已经得罪了,罪名也?扣上?了,早就没有?回头路了,大不了得罪一个陈百户。

下面的小旗应了一声“是”,转而出了书房,下向诏狱。

这天底下,各处都有?各处的阴私,北典府司见过的血更多,手段更残暴些而已。

其实这个道理在?全天下都是互通的,谁都不想做被人欺负的那个,所以为了保证自己不被欺负,只能对旁人下手更狠,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袁散想,陆无为啊陆无为,要怪,就怪你惹了康佳王府的世子吧。

下辈子眼睛擦亮点。

——

袁散手下的小旗走入诏狱时,陆无为已经意识模糊了。

他受了太多的刑罚,浑身没有?一处好皮,再?折腾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但是陆无为一直咬牙撑着。

他在?等他的顶头上?司来捞他。

他是被陈亦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他还在?走镖的时候,便是陈亦把他带出来的,陈亦为了提拔他,花了不少力气,想要将他带出来做心腹。

他有?价值。

陈亦不会放弃他的。

而这时候,诏狱外终于传出来了脚步声。

陆无为费力的从刑架上?抬起头,遥遥的望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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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

走来的并非是陈亦的人,而是袁散手底下的小旗。

那小旗远远走来,看都不看陆无为一眼,只向一旁的负责审讯的小旗望了望,然?后在?脖子上?以手刀比过。

陆无为骤然?一凛。

这是要直接杀了他。

敲不开他的嘴,干脆在?审讯的时候下重手,直接将他弄死,然?后对外说成在?审讯过程中?死亡——北典府司内刑罚极重,在?审讯过程中?弄死人很正常。

就算是旁的人知?道袁散肯定居心不良故意弄死他,但是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疑罪从无。

到时候,陈亦会为了他与?袁散彻底结成死仇吗?

陈亦愿不愿意,陆无为不知?道,他只知?道,陈亦现在?靠不住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就真?要死了。

他死了之后,就算是陈亦愿意跟袁散结成死仇又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

而陆无为意识到他的死期到了的同?时,牢狱里的他人也?明白时候到了。

审讯他的人都是袁散的人,原先一共有?三个,现在?得了令后,有?两个便出去清扫四周痕迹、顺带左右侦查,看看有?没有?人路过、探听?消息,只剩下一个负责处理掉陆无为。

杀一个重伤的陆无为,很轻松。

昏暗的牢狱里,唯独留下来的那一个锦衣卫从袖口里掏出了毒,准备给陆无为喂下去。

陆无为被束在?刑架上?,根本没力气躲避,只是在?对方喂药之前,低声道了一句:“我?有?五百两银票,买我?一条命,你就当?我?死了,送我?尸身去乱葬岗,可好?”

要给他喂药的锦衣卫顿了顿手。

锦衣卫校尉的月钱一个月只有?二两,五百两银票,冒一次险,似乎挺值当?。

“我?以后不再?入京城,今晚就走。”陆无为见他心动?,便又道:“我?只是个小人物,不知?搅和进什么事情,才会遭灾,今夜之后,我?是绝不会再?回来的,我?会老?老?实实当?个死人,你看在?过去情谊饶我?一命,可好?”

那锦衣卫越发犹豫。

他们之间其实没什么情谊,只是同?在?北典府司做活儿,偶尔互相瞧见对方罢了,在?今天之前,他们甚至都没说过话。

但是,五百两——

下手的锦衣卫迟疑了两瞬,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药,塞向陆无为的唇瓣里。

“袁百户要见尸。”袁散手下的锦衣卫道:“你逃不过他的眼。”

他虽然?贪,但是不想冒风险,否则今日死在?这的就要加他一个。

说话间,那锦衣卫掐住了陆无为的下颌,用力掰颌骨。

陆无为当?然?不肯张口,他求生欲望极强,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肯认命。

“别反抗了。”负责灭口的锦衣卫竟没有?掰开他的下颌,一时有?些恼怒,冷声道:“你还能逃出去吗?实话告诉你,陈百户现在?不在?北典府司内,还在?外面出公干,远水解不了近渴,没人救得了你。”

说话间,锦衣卫照着他的下颌来了一拳。

陆无为被打的头脑歪向一旁去,依旧不肯张口。

铁钳一般的力道不断地打在?他的面颊上?,逼迫他张口,陆无为闭着眼,心却渐渐沉到沼泽以下,他的头脑越发昏沉,因为面部被打,耳廓开始嗡嗡的响,四周的声音都听?不清晰,人也?像是随时都能就这样死过去。

他的天地间似乎都在?旋转,感?官一阵酥麻,疼痛渐渐麻木,他似是站在?了深渊边缘,只要他向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就会掉下去。

掉下去吧。

深渊里的浓雾翻滚,像是有?厉鬼在?嚎叫,触手黏腻的翻滚,在?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的诉说。

掉下去吧。

掉下去。

下去。

去。

他可能要死在?这了。

陆无为想。

他很不甘心。

他有?野心,想做官,想当?人上?人,想有?一个坦荡明亮的前途,想要很多很多,但他一切还没开始。

他还什么都没看见过。

陆无为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他的老?父,现下也?不知?如何,他回不去了,老?父若是死了,不知?邻居能不能安置好,他没什么朋友,只有?几个嘴欠的同?僚,不知?他们会不会受他牵连,他至死都不知?道袁散为何要杀他,还有?——

还有?时雨。

兴许是真?的快死了,陆无为的记忆开始往回拨动?,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时雨的时候。

那天,公子苑里很多人,恩客要他舞剑,他随手挽了个剑花,恩客顶着一张油腻腻的脸过来想占他便宜,他像是身处一个吵闹的大缸里一般,四处都是回音,震的他脑袋发疼。

然?后他瞧见了一个清雅活泼的姑娘,穿着一身男子书生袍,一路跑过来,跑到他面前,一双看着他的眼像是会发亮,做事肆意妄为,瞧着分外出格,一开口比谁都吵闹,一张小嘴儿说个没完,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吵。

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听?见。

那些羞人的,害臊的话,他每一句都记得。

那天,在?那个宅子里,时雨问他喜不喜欢的时候,他没看时雨,但眼角余光却将她的衣摆描摹过了许多遍。

陆无为在?那一刻,突然?想,时雨不想嫁他也?好。

他连着诏狱都出不去,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稀里糊涂的一个蠢货,时雨不想嫁他,是最好的。

他死在?这里,估计时雨也?不会知?道,省的她以后还要忘,倒也?算好。

也?算好。

陆无为渐渐闭上?了眼。

他似乎是真?的要死了,眼前竟出现了幻觉,他瞧见诏狱那头、幽深的牢道里快步跑过来了个姑娘。

姑娘穿着一身烟粉色鎏金外搭薄纱的长裙,发鬓挽成落雨鬓,上?簪了一根金翅蝴蝶簪,手中?提着一盏四角小宫灯,宫灯的光映着她光洁的下颌和粉嫩的唇,她一跑起来,那光便在?她的面上?晃,从她挺翘的鼻梁,晃到她急的翻红的眼。

陆无为瞧见她跑过来,命人打开牢狱的门,她扑到他面前,宫灯被扔到了地上?,她扑过来,站在?他面前,裙尾摇曳如仙子落尘,昂着头看他,他面上?的血滴落,“啪嗒”一下落到她白嫩嫩的脸蛋上?。

玉一样的人儿,被这一抹猩红染上?,格外刺目——像是陆无为的某种隐秘的欲.望,在?这一刻,随着那一滴血一起,拼命地染上?她。

染上?她,灌满她,逼哭她。

他的花枝,他的小猫,他的时雨。

她似是被吓到了,怔愣了片刻后,终于艰难的和他挤出了一丝笑,柔着声音与?他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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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为在?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紧绷着的弦终于松开,一垂首,骤然?昏死。

——

时雨来之前,想过陆无为会很惨,却没想到竟然?这般惨。

她以为被捉下牢狱,可能会被打板子之类的,却没想到,陆无为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皮了,整个人都血淋淋的。

这可不只是打板子。

她看着都觉得眼前发晕,光是这血腥气都让她窒息。

也?不知?道上?辈子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一念间,便赶忙让一旁的锦衣卫放人——她今日花了一笔大价钱,把康佳王府给她留的嫁妆都动?了,又有?赵万琴和赵万琴的哥哥在?其中?牵桥搭线,才说动?了一位千户,替她办事。

这位千户收了她的钱,保证将陆无为给带出来。

袁散手下的锦衣卫瞧见了,唇瓣颤动?了两下,最终也?没敢说话。

来要人的是一位千户,比他们袁大人还要高两阶,他哪敢拦着?

时雨顺利的将陆无为带出来,随着那位千户,一路出了北典府司,别说袁散的锦衣卫了,就连袁散本人,听?闻了这件事,也?没敢追出来拦着。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北典府司这种地方?袁散也?只能硬咬着牙忍着。

但是这件事儿被他办砸了,可怎么办?

——

时雨带着陆无为从北典府司出来、上?马车离开的时候,正是午时末。

头顶上?的大太阳烈烈的晒着,晒得时雨发昏,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后又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这北典府司诏狱,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小厮驾着马车,带着时雨和陆无为重新回到了桃花巷的那处宅院中?。

之前时雨购置下这里的时候,就是为了金屋藏娇,现在?还真?藏起来了,陆无为本人疲惫不堪,时雨赶忙请了大夫。

大夫替陆无为诊治了一番后,开出了不少药来,熬煮的药还颇少,最多的是金疮药,因为陆无为身上?几乎都是外伤。

时雨为了让陆无为时刻记得自己的恩情,还亲手帮陆无为上?药。

当?时他们身处厢房里,陆无为躺在?窗边的矮榻上?,时雨亲手扒他的衣裳,准备给他上?药。

厢房很大,陈设颇为考究,一旁的桌上?点着熏香,用以安神、驱血腥气,厢房的窗户开着,夏日的阳光与?微风一起落进来。

挺拔高大的男子躺在?矮榻上?,任人施为。

陆无为的衣裳都被血浸过,后变得干硬,还被抽破了,看上?去格外狼狈,时雨脱下他中?衣时,陆无为便醒来了,睁开一双瑞凤眼,躺在?矮榻上?,定定的望着时雨看。

方才大夫诊治的时候他便醒来了,本以为时雨会让小厮给他上?药,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自己亲自上?手。

到底是未婚男女?,纵然?是纵然?是时雨对他一往情深,也?不当?如此。

时雨当?时正在?解衣裳,一抬头冷不丁对上?了陆无为的眼,她惊了一瞬,随即便惊喜的笑弯了眼,道:“陆无为,你醒啦?别动?,我?给你涂药。”

陆无为垂眸扫了一眼他血淋淋的伤,过了几个瞬息,才低声问:“不怕吗?”

这么多的血。

他还记得当?时时雨在?公子苑,见了几个死人,吓的差点儿没晕过去的样子。

“我?怎么会怕呢?”时雨从来不怕死人,她只怕自己死,眼下陆无为这般问,她赶忙说道:“我?只会心疼哥哥。”

陆无为喉头上?下一滚,用一种时雨看不懂的深邃目光定定的盯着她看了两个瞬息,在?对上?她那亮晶晶的眼眸的时候,又刹那间的挪开。

他每每在?这种时候,都不敢看她,只会在?心里念上?一句“不知?廉耻”。

“陆无为,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少银子吧?你日后可要回报与?我?。”

时雨瞧见他转着脸不理人,便夹带私货,偷偷灌输道:“日后要记我?的恩,听?我?的话。”

不要再?杀你的救命恩人啦!

说话间,时雨撕开了他的衣裳,又开始扒裤子。

“别动?。”陆无为闭着眼,眉头深蹙着,似是有?些难堪,咬牙切齿道:“让小厮来。”

他被人邢审一晚上?都不会认输,到了时雨这里,片刻都坚持不住——他若是不喊停,时雨是真?会将他扒光的。

“小厮熬药呢,我?先给你上?一点药。”时雨有?些不满意,但也?没有?强迫扒他裤子,只是先挖了一团药,将陆无为胸口处的伤口糊上?,一边糊上?,一边道:“刚才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你要报答我?,要听?我?的话!”

倒在?床榻间的陆无为闭着眼,忍受着那只手在?他胸口处涂药,顺滑的药膏将刺痛的伤口都糊住,带来一种微凉的舒适感?,药膏里似是混了麻醉散,伤口泛起阵阵麻意,不疼了。

身子是不疼了,耳朵却片刻都没歇息下来。

给他涂药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文静”,她长了嘴,就是要说的,一天要说八百句话,从去公子苑找人,说到去小云村找他,后又说自己是如何卖掉了嫁妆,拜托旁人来救他的,说着说着还要骂一骂他。

“就知?道四处惹事,得罪人,瞧瞧,进牢狱了吧?”

“你可有?问是为什么?你以后还会回锦衣卫吗?若是还回去,岂不是又要被抓啦?”

“我?可没有?那么多嫁妆再?救你一次了。”

“陆无为,有?没有?听?见我?说话?你再?不回应我?我?就扒你裤子了!”

“我?救了你的命,你就半点表示都没有?吗?这样,你答应我?件事,行不行?”

“这件事不难做啦,我?暂时不跟你说是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好不好?”

听?见这些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只觉得一股奇异的力量又在?他体内游走,充沛的、甜滋滋的橘子汁儿充盈了他的血肉,让他枯死的老?木焕出新生,他要微微抿紧唇瓣,才能克制住回应她的冲动?。

小女?儿家也?不知?羞臊,竟然?能光明正大的与?他讨论?这些,话里话外都挟恩图报,几次三番提起“嫁妆”,又想扒他裤子,还说叫他答应一件事,却又不肯说是什么无外乎便是想叫他娶她而已。

真?是——不知?廉耻。

陆无为转过了头,面向床榻间向墙面的那一边,过了片刻,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罢了,她既然?这么想要嫁,便先应了她吧。

省得她一直吵闹个没完。

——

果真?,陆无为“嗯”了一声之后,把时雨给高兴坏了,她高兴地都要蹦起来了,一连气的在?他身边追问:“当?真??你以后当?真?都听?我?的话?陆无为,你说了可不能不算话啊,要不我?们立个字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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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为闭了眼,没看她,只在?她兴奋地去找笔墨的时候,开口道:“我?一诺千金。”

他既许了,便绝不会反悔。

时雨既先选了他,那他也?不会叫她后悔。

待到他日后飞黄腾达,定会给她最好的,他没有?飞黄腾达,也?会尽力给她最好的。

陆无为一念至此,抬起眼眸来瞧了一眼时雨。

时雨还处在?兴奋中?,满脑子都是“小命保住了”。

瞧瞧她这一手雪中?送炭,谁瞧了不喊一声“厉害”?之前那么难搞的陆无为,现在?都肯答应她一件事了!

时雨已经想好了,以后陆无为杀上?康佳王府,她就要求陆无为不能杀她!

她小命苟住了!

时雨一念至此,复而冲陆无为甜滋滋的笑道:“陆哥哥,你真?好。”

陆无为不动?声色的转过了头,唇瓣却微微勾起。

这个女?人太喜欢他了,一点都不懂克制。

真?是粘人的小笨猫。

第30章吃多少都不满足

夏日午后,桃花巷。

小厮已经替陆无为重新上过药了,夏日天热,他身上?处处是伤,便不必穿衣,只用?绑带束住伤口,又盖了一层夏日棉纱薄被?,堪堪遮住腰,陆无为靠在矮榻旁边用?中药,时雨则被陆无为赶出了厢房里。

她只要在厢房里,便会凑到陆无为旁边问这个问那个,偶尔还会伸出手来帮他弄药膏,或者弄绑带,那纤细柔软的指甲在他身上戳来戳去,比北典府司的酷刑还要磨人。

陆无为被?她戳的浑身发硬,时雨偏生还在旁边一脸惊讶的问:“陆哥哥,你?这被?子底下藏了什么,怎么还顶起来了?”

陆无为一时羞恼,当场将人赶出去了。

时雨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惹了陆无为恼火,这人平素瞧着没脾气?似的,只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但突然间又变得凶巴巴的,硬生生将她赶出门去了。

赶就赶,她还不愿意伺候呢!

她反正目的达到了,便站在厢房外,跟陆无为道别。

“我要先回去啦。”她透过一个窗户,望着厢房里面,与靠在矮榻上?的陆无为道:“小厮留在这,让他照顾你?。”

说话间,时雨看向?厢房窗旁。

当时正是午后申时,夏日的大阳燥热,晒得院里的树木叶片微微蜷缩,夏蝉伏于枝丫间吱吱而?鸣,她抬眸望过去,就能看见陆无为。

陆无为上?半身缠满了雪白的绑带,从绷带的缝隙中,能窥探到一丝泛着蜜色的肌肤,他听见了时雨的话,也不看她,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生的极好,窗内的半张侧脸棱角分明,微风拂过他的发丝,他也不动,虽然满身伤痕,但躺靠在矮榻上?的金丝靠枕上?时,依旧是一副冷淡沉稳的模样,好似不管时雨此刻说什么,他都只会“嗯”一声。

只等时雨转过身,都走出好远了,陆无为才抬眸过去看她。

小姑娘生的纤细,腰间只有细细一抹,一只手便能握过来,肩脊薄的像是柳叶枝,走起路来,裙摆一晃一晃的,陆无为瞧着她,便想,她的家人一定极宠爱她,才养成她这般活泼恣意的性子,旁的大家闺秀,哪有这么多银钱为他通路,又怎么可能有胆子掺和?他的事情?

他又想起了时雨方才为他包扎的时候。

她的手指那样轻,那样柔,在他的身上?乱戳时,粉嫩的唇瓣一直一张一合的说话,那唇瓣亮晶晶的,说话时嫩红的舌尖若隐若现,让陆无为想起了那次在马车内时的那个吻。

唇瓣香甜柔软,掐她的腰时,她会嘤嘤的哼叫起来,胆子小极了,眼圈会红,含着泪,可怜巴巴的看着人。

她身娇体软,人又金贵,只要碰到她,她就会给出各种让陆无为感到奇异的、从未见过的反应,捏她的腿骨,她整个人都会打颤,像是被?剥光了的美味羊羔,咩咩的与他求饶。

这样的美人,无论吃到多少,都是不满足的,要从里到外,一遍又一遍,吃到她含泪呜咽,趴在他肩头哭为止。

让她那张小嘴儿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光是这样想一想,陆无为都觉得心中餍足,但压在最深处的欲却越发翻涌。

衔枝头花瓣,醉一场风月。

他深吸一口气?,将薄被?扯了扯,掩盖住了他的腰腹,只靠坐在原处,慢慢的想这次的事情。

他还是想不通,但是没关系,他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迟早会知?道的。

陆无为缓缓闭上?了眼。

他这个人功利至极蝇营狗苟,平素旁人不来招惹他,他都要算计着,看能踩着谁爬上?去,现下袁散刀都驾到了他脖子上?,他怎么可能让袁散活着?

只是该如何做,还要慢慢等。

等他的伤养好,等陈百户的人来找他,等袁散沉不住气?,第二?次出手。

他现在要等。

陆无为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再靠坐,而?是慢慢的躺在了矮榻上?。

他躺下后,矮榻落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面上?,懒洋洋的,带着人间的明媚的气?息,鲜活的,充沛的,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他又想起了时雨之前问他,喜不喜爱这里。

他怎么能不喜爱呢?从屋院到人,每一处,都让他如此——喜爱。

烈夏的灼热阳光下,陆无为沉沉的陷入了一场美梦里。

——

酉时中,时雨回了康佳王府内。

现下陆无为一个心腹大患被?她稳住了,时雨顿觉浑身舒畅,原先压在胸口上?的巨石都挪开了,她仿佛都看到了她坦荡美好的一生。

活到九十九!

她喜气?洋洋的回了康佳王府,前脚才刚回来,后脚便听说时云从国子监回来了,在竹书院大发雷霆,不知?因为何事,竟还罚了两?个护卫。

时雨听得讶异——时云一共就四个贴身护卫,都是董侧妃找给他的,自小陪他一起长到大,全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卫,这贴身护卫竟都被?罚了,也不知?时云是被?谁惹得这般恼怒。

“去叫小厨房,做一碗碎冰青梅汁送过去。”时雨想了想,道:“给他败败火。”

丫鬟应声而?下,时雨一个人闲来无趣,本?欲去库房转悠一圈,弄点银子出来,日后做她的傍身物,但她前脚刚去,花园都未走过呢,后脚便被?玉兰找到了,听闻有客来访,是顾府来人,专门来拜访她。

“顾府?”时雨颇有些诧异:“兵部侍郎家的顾府?”

她对?这个顾府还真?有点印象,那位跟李现之写信的顾大姑娘,便是顾府的女?儿,算起来,她与那位顾青萍、顾大姑娘虽然还未曾单独对?峙、亦或者见过面,但是也算是有一些暗潮汹涌,应当算不上?是什么可拜访的人。

虽然后来,她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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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与顾青萍发难过,但是因着那封信的事,也当算是结了仇,她想不出顾青萍来寻她做什么。

“回郡主的话,是兵部侍郎顾府。”

花园林荫小道上?,玉兰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连襟裙,规规矩矩的站在时雨面前,道:“顾府的人未曾递拜帖,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顾家的大公子,顾小将军,现下正在漠北从军,任正六品昭武校尉,与咱们王爷有些旧情,持王爷旧物而?来,门房便未曾敢拦。”

“另一个是顾家的顾大姑娘,来时戴着兜帽,也不言语,只说要见郡主,管家嬷嬷便先将人引到了前厅饮茶,叫奴婢来寻您。”

玉兰道。

管家嬷嬷的意思?时雨懂,若是随意来了两?个人,不递拜帖,要直接拜见,那回绝了无碍,左右是他们无礼在先,这康佳王府也不是谁都能进的,但是这位顾小将军持了康佳王旧物而?来,那便不能交恶了,她最好还是出去见一见,问问对?方是为何而?来。

时雨便点头,道:“去瞧瞧吧。”

左右是在她康佳王府,理也在她这边,难不成还能被?顾府的人欺了去?

玉兰低声应了一声后,便转而?走在前头领路,时雨提裙行在后面。

——

与此同时,前厅内。

顾青萍与顾家大公子顾纵行坐在前厅里等。

前厅宽敞明亮,入门便是一个花拱门外间,行过月亮门珠帘隔断,后面便是前厅,前厅内最左和?最右的都是两?面窗户,一排排开着,阳光洒在室内,窗边摆着瓷釉花瓶和?新鲜的花枝,地面石缝整洁干净,左右两?边都是待客椅。

前厅里留了两?个丫鬟伺候,端上?了新鲜的瓜果蔬菜和?茶盏。

顾青萍与顾纵行两?人坐在椅子上?,前者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分外不安。

较之前些日子,整个人又瘦了一圈——顾青萍本?就是个羸弱的姑娘,现在竟显得有几分瘦骨伶仃的模样了,像是一堆骨架撑起了衣裳,随时都能晕过去似的。

她坐在座位上?,腰背弓着,惶惶然的坐着,偶尔看一眼旁边的哥哥,然后继续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越想脸色越白。

坐在一旁的顾纵行瞧见顾青萍的模样,心头便又急又气?。

顾纵行虽是顾青萍的哥哥,却是与顾青萍完全不同的性子。

顾青萍胆小怯懦,自怨自艾,顾纵行却是恣意妄为、锐气?正盛的少年郎。

顾纵行是个在边关从军的少年将军,十六从军,现下十九,只比时雨长一岁,满身血气?,正是鲁莽冲动的年纪,满身锐气?直逼人眼,生的颇为俊朗,眉目满是蓬勃的少年气?,他归朝的时候,打马依斜桥,满楼红袖招。

因此,顾纵行现下只要瞧见顾青萍一眼,便觉得心口堵上?三分。

他前段时间才刚回京城,不过几日而?已,一回来,便听闻自家妹子与已有婚约的男子暗里勾连,不管他怎的问,顾青萍都不肯与他说实?话,他只得去自己向?旁人询问、拼凑。

他拼凑出了一个简单的故事轮廓,大概便是顾青萍喜爱李现之,但碍于李现之已有婚约,所以自己写了封情书消遣,日日只给自己看,结果不知?怎的,这封情书被?李现之的未婚妻拿到了手,导致人家未婚夫妻解了婚约。

这件事顾青萍有错处,所以顾纵行也没办法和?旁的人发火,只能回去安抚自家妹妹。

李现之现下如何,顾纵行不知?道,他本?是想带着他妹妹去一趟东津外族家逼祸的,偏生他这妹妹犯起了轴劲儿,这件事便过不去了,日日被?此消磨,做梦时,都在梦中被?骂。

纵然这位安平郡主从来没有来找过顾青萍的麻烦,但顾青萍自己依旧过不去那道坎儿,她本?就病弱,现在几乎活生生被?这件事消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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