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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解除婚约+狗血撕逼捉人盛宴大戏+李现之追妻

时雨的思绪还是混沌的。

天地在旋转,云间的星星坠下来,落到了陆无为的眼睛里,呼吸交融间,她似是嗅到了麻醉散一般,骨肉都要跟着一起软下来了。

偏生陆无为不?是。

他?好?似越来越烫,隔着两层薄薄的纱衣,都要将她烧灼了。

她望着陆无为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双锋锐凶狠的眼眸,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是怎么?亲上的?

她好?似只是撞过来了而已,陆无为那?么?讨厌她,该是推开她的,怎么?便两人纠缠不?止了呢?

她那?双杏眼瞪大了,呆愣愣的瞧着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衣领扯开了些,露出嫩娇莹润的肩,在昏暗中泛着白凌凌的光泽,脸蛋被陆无为的指骨压着,挤出来肉乎乎的一小团,显得格外娇憨,却偏生又?透着一种纯洁的色气?来,越是懵懂困顿,越是毫无防备,越叫人想捏哭她。

揉乱她如?绸缎般亮顺的头发,搓红软绵绵、肉弹弹的脸蛋,把玩她糯米团子一样、白中泛粉的脚趾,直到她哭出声来。

而时雨眼中的惊讶与马车壁外的呼声似是唤醒了陆无为,陆无为在短暂的沉迷后,骤然?清醒过来。

他?的脖颈上都迸出青筋,一点?一点?退后,高大的影子从时雨面前渐渐挪开,时雨看见他?隐忍的偏过头,道:“时姑娘,且自重。”

时雨被吻的混混沌沌,腰背都一阵麻意,经由陆无为这么?一提醒,便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才确实是她非要亲的,只好?声线发软的回:“对?、对?不?住。”

她虽说是花了钱,想亲可以随便亲的,但陆无为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她有些怕,原先那?些嚣张的气?焰都被压下去了,莫名其妙的就开始赔礼。

马车内的氛围古怪极了。

时雨还缩在马车角落里,她身上还残留着陆无为的温度,手骨还被他?摁的发酸,陆无为背对?着她,正单手将刚才被撞翻的矮桌撑起来。

他?的脊背紧绷,眼尾低垂,额头与脖颈上都有薄薄的青筋在跳,宽大的手掌一撑一抬,便将那?矮桌抬起来,矮桌“砰”的一声,被重新立好?,香炉与茶盏滚落在一旁,他?似是没有余力去捡了,只向后一靠,后脑与肩脊靠着马车壁,闭着眼,高昂着头,声线嘶哑的道:“外面的人要闯进来了,你的,未婚夫。”

昏暗的车厢里,他?的半张侧脸棱角分明,有一滴汗顺着他?的侧脸滚下来,隐匿在胸前衣衫,粉色的艳俗纱衣裹着强健勃勃的身体,在此刻透出几分野蛮旖旎的香艳意味,直刺入时雨的眼。

时雨离他?现在有三步远,但她却仿佛又?听到了陆无为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砰砰的撞着她的耳鼓。

时雨觉得有点?糟糕了。

说不?清怎么?回事,她突然?有点?不?敢看陆无为的脸了。

“时雨。”见她失神,陆无为又?沉声道:“你的,未婚夫,要进来了。”

陆无为的语调平缓,听不?出什么?喜怒,但未婚夫那?三个字咬的很准,让时雨莫名的打了个激灵。

他?似是有点?生气?。

“非是我未婚夫,我与他?提了解除婚约,是他?瞧我家势大,纠缠不?休。”

时雨想起她之?前跟陆无为说的瞎话?,隐约间竟有点?读懂了他?冷淡面目之?下的不?满缘由——她之?前与陆无为说,为了他?退了婚,现在未婚夫又?找上门来了,算怎么?回事?

时雨话?落后,陆无为不?言语了,只靠着马车侧壁不?说话?,但眼角眉梢的冷意却缓了些,眉头也不?蹙的那?样紧了,一副“事已至此,任由时大姑娘安排”的模样。

这人时常板着一张脸,高不?高兴,全凭旁人来猜,时雨与他?相处的稍久了些,竟真的能猜出一二分来了。

“你且藏好?。”她道:“我出去解决。”

说话?间,时雨起身,整理了下她的衣容,推门准备闪身而出——她动作极快,推门幅度也打算尽量放小,是怕被外面的人瞧见陆无为。

往浅了说,她虽说已与李现之?分开了,但是也不?能落人话?柄,买卖小倌这种事得藏牢,往深了说,陆无为的身世事关她生死,她怎么?也不?能将陆无为露出来。

“衣领。”

在时雨闪出马车门之?前,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时雨愣了一瞬,回头一看,就看见陆无为闭着眼,像是没说话?似的,她又?伸手去摸自己?的衣领,确实歪了一点?。

她将衣领整理好?,推门而出。

陆无为只听“嘎吱”一声响,一道光短暂的映入马车内,复而又?消失,门板重新关上,马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香炉的气?息飘在车厢内,一点?点?烟灰余烬落在他?的粉色纱衣、血绸中裤上,露出其下坚硬的轮廓,隐隐透着峥嵘之?意,它的主人却静静地闭着眼,如?同方才一样靠着马车壁坐着,一张冷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寒淡的万如?一日。

只是若是细瞧他?,便能瞧见陆无为的唇瓣紧紧地向下抿着——他?并不?高兴。

与时雨的第一次亲吻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断,他?还未曾多品到多少芬芳,浑身的骨血都在叫嚣,吃不?饱吃不?饱吃不?饱,他?想要更多,更多,全部!

陆无为高昂着头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在空无一人的马车里粗重的喘息,他?的手重重的捻着他?手中的纱衣,似是想将那?颗饱满的果实都捏出甜汁水来,想与时雨一道共梦周公,想吮遍她羊脂玉一般的身子,日日夜夜。

但他

?不?行。

他?想要光明正大的留下时雨都不?行,只能龟缩在马车内,不?能叫外面的人知道他?的存在。

一点?逆念如?野草疯长。

凭什么?他?要藏着?时雨现在喜爱的人分明是他?,应当是外面的人避着他?才对?!

陆无为是第二次听闻这个“未婚夫”,他?第一次听闻的时候,还觉得时雨与这个未婚夫颇为搭配,现在只觉得这未婚夫命太长,合该明天就暴毙。

既已不?被喜爱,便该早些让位,纠缠不?休,岂是男子汉所为?

理智与野欲在互相拉扯,陆无为在车壁前靠坐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睁开了眼,悄无声息的腾挪到了马车车窗旁边,伸出坚硬的指骨,将贴着蝉丝的木窗轻轻顶出了一条缝隙。

他?透过那?一条马车缝隙,神色冷淡的向外望去。

马车外面一片人声鼎沸。

当时天色昏暗,周遭的人也没带什么?火把,奴仆不?敢靠近,只有几个华服公子围在马车旁,淡淡的月光落下来,将那?些人面映的活灵活现。

陆无为一张一张脸扫过去,记住了每一个人的模样。

时雨此时刚出马车,她未曾跳下马车,只堵在车门前,冷着脸、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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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眉居高临下的往下看,便瞧见了一群人,她还全都认识。

为首的是李现之?,其后的是李现之?的各种狐朋狗友,远处李摘星正扯着一个姑娘走过来,一群人兴师动众、来势汹汹,好?似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孽一般,将她围堵至此来讨伐。

时雨最初瞧见他?们时,面上还残留着几分陆无为的气?息,陌生男人的味道绕在她的周遭,不?管外人能不?能看出来,她自己?是有些许心虚的,因此便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牢牢地堵守在门口,先发制人问道:“你们何故拦我的马车?”

李现之?狭长的丹凤眼中晕着雷霆暴怒,一瞧见时雨,他?今日席间饮下去的薄酒便在血液中烧灼翻涌。

今日席间,一整个下午,从宾客满宴到绫罗尽散,时雨都未曾来过,身为他?的未婚妻,却弃他?的大宴而不?顾,与旁的人在游街闲逛,如?此稚子行径,安可为李家妇?

“我何故拦你的马车,时雨,你安敢质问与我?”李现之?太过愤慨,当着众人的面,便直唤她的名姓,也毫不?顾四周有人,反而因为这么?多人,而更显得有底气?了,他?大声呵斥道:“我友邻皆在,今日,我便要问问你,我早便将李府的请帖送去,你为何不?来?”

他?问的那?样大声,整个小巷里都回荡他?的质问,在空荡的长巷相撞,似是有回声一般,旁边跟着的朋友们便也跟着一起摇旗助威,笑?嘻嘻的一起来用话?去刺时雨。

“对?啊!未婚妻不?去未婚夫的府宴是何意?既要为李家妇,就该懂事些嘛。”

“之?前李现之?的小宴她也未曾来呢,如?此性子,太过肆意妄为了!”

“平日里贪玩便罢了,这等重要的日子,还只顾与友人享乐,耽误正事,非是大家闺秀所为。”

他?们说话?间,还彼此挤眉弄眼——他?们还头一次瞧见李现之?如?此生气?。

把李现之?气?成这样,估摸着时雨要被吓的不?敢说话?了吧?

他?们如?此想着,幸灾乐祸的看向马车上的姑娘。

一声声评判萦绕在马车四周,几乎要化成实质般的压力,将这小巷里的空气?都抽离,只要有人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憋闷,沉重,每吸一口气?,胸口都涨的发疼,像是要被这群人谴责的目光活活逼死一样。

顾青萍远远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只觉得手脚后背瞬间冰凉,人都要晕过去了。

若今时今日站在马车上的人是她,她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但是站在马车上的那?位被众人指责的姑娘并未露出来什么?窘迫畏缩、恼羞成怒的模样,她只一脸冷然?的在马车上站着,寒着面瞧着所有人。

她不?开口,不?骂人也不?反驳,只那?样瞧着,四周的人便渐渐闭了口舌,等到巷子都寂静、只有月光如?水般铺落下来的时候,她才冷冷道上一句:“李公子弱冠宴,与本?郡主又?有何干?”

众人先是诧异,还没来得及驳上一句“那?是你未婚夫,你说你们有什么?干系”,便听见时雨接着又?道:“李公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在几日前的马场,本?郡主便早已你提过解除婚约了!”

时雨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开,顿时让四周的人一阵喧哗。

“怎么?可能?安平郡主竟然?要退婚!”

“什么??竟有此事吗?”

李现之?的那?些朋友们震惊的说不?出话?,平日里时雨与李现之?吵吵闹闹,他?们都当笑?话?看,因为知道时雨离不?开李现之?,没想到今日,时雨竟然?提了退婚!

而听到“退婚”二字,跑过来看戏的李摘星却是觉得脊背一寒,犹如?冬日中一盆冷水泼下来一般,再没有了半点?看戏的心思。

她之?前吃定了时雨喜爱李现之?,不?管她如?何从中作梗、左右挑拨,他?们俩都分不?开,顶多是吵架而已,所以她半点?不?怕。

因为吵着吵着,吵到最后,就是互相攻讦,能时雨气?的半死,但她哥不?会把她怎么?样,没什么?可怕后果,写信的也不?是她,她只要咬死了不?承认,顺带推一个顾青萍出来转移视线,顾青萍人怂,吓一下就会赔礼道歉,他?哥哥和时雨为了息事宁人,肯定不?会闹大。

时雨再生气?,只能自己?憋回去忍着,这事儿?便没有多少难处落在她头上了,到最后,时雨还是要满怀期待、主动送上门嫁给她哥哥的。

可现在,时雨竟然?要因为这件事退婚!

那?后果便大不?相同了。

她哥哥虽然?不?喜欢时雨,但若是因此退婚,也是一桩丑闻,他?哥哥没办法与时雨发火,便只能与她发火了!且两家退婚,一定要个交代,若是再寻到了顾家去,那?她的麻烦就大了!顾家的人,可不?全像是顾青萍一样好?欺负!

“李大公子,怎的未曾与我们说此事?”正在李摘星脑袋发晕、手脚也渐渐凉下来的时候,旁的友人转而向李现之?询问道。

“对?啊,这到底是为何啊?”马车外围着的所有人也都跟着瞪大眼,满面惊异——时雨有多喜欢李现之?,他?们都是瞧在眼里的,分明时雨之?前一直追着李现之?跑,不?管李现之?如?何冷淡,时雨都从未翻过脸,她对?李现之?情根深种啊,怎么?可能提解除婚约呢?

此时,李现之?却连周遭的声音都听不?进去了,他?听闻到“退婚”二字时,便已是愤怒不?止,眼中再容不?得旁人,耳边也听不?进旁的话?,只剩下了马车上站着的姑娘。

夕阳已经沉下去了,月光在她身上流淌,像是为她穿了一层仙衣,那?姑娘生的唇红齿白,杏眼桃腮,分明是一副水灵娇嫩、惹人疼爱的模样,可那?脸色一沉,说出来的话?却能把李现之?气?死!

“够了!你到了现在,竟然?还在为了那?么?一点?误会胡言乱语!”李现之?的理智早已被烧灼,他?愤而怒道:“我早已说过,我与那?顾家大姑娘毫无瓜葛,从未有什么?交集!一切都是我那?妹妹胡说八道,我已让李摘星给你赔礼过了,这还不?够吗!”

说到此处时,李摘星与顾青萍已经走到了四周了。

那?些公子哥儿?们的一双双眼便也看向李摘星和顾青萍。

竟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缘由呢!还是因为旁的姑娘!

“都、都是误会!”李摘星那?张常年绷着、趾高气?昂的玄月面此刻都跟着涨红了,略显失态、声线尖细的喊:“这与顾青萍又?有何关系,你不?要胡说八道!”

李摘星后悔死了。

若是她知道时雨会因为这封信跟她哥哥提解除婚约,她肯定不?敢把这封信寄过去!也不?敢拉着顾青萍过来煽风点?火。

吵几架和退个婚,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所以李摘星赶忙先高声说道:“是一场误会,是时雨善妒,我哥与顾大姑娘清白着呢。”

顾青萍站在一旁,察觉到一双双眼看向她的时候,她都快站不?住了,一张脸哭丧着,根本?不?敢看时雨,唇瓣直颤,不?断地往李摘星的身后站。

李摘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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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顾青萍了,她赶紧看向时雨,她也不?上这儿?有许多人在看了,只看着时雨,赶忙道:“嫂嫂,之?前的事情都是我胡说的,你莫要生气?,且早些回府,我与顾大姑娘你解释便是!”

说话?间,李摘星用力拽了一把顾青萍,道:“顾大姑娘,还不?开口与我嫂嫂解释?”

顾青萍脸色煞白,低着头,窣窣发抖道:“是、是误会,尚请安平郡主听小女解释。”

李摘星复而抬头又?去看时雨。

时雨立在马车上,逆着月光,她身上都散着盈盈的润泽,李摘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知道,她迎着月光,时雨定是看得清她的脸的,故而又?艰难的挤起了一丝笑?。

李摘星现在只想着赶紧把时雨带回到府上,细细劝说过,把这事儿?赶紧压下去。

反正时雨那?么?喜欢她哥哥,她赔个礼,时雨这口气?儿?顺下去了,肯定就不?会再提什么?“退婚”的事儿?了——她也不?在乎时雨和她□□后到底退不?退婚,反正她不?喜欢时雨,退婚了更好?,但是退婚了,也不?能是因为她挑拨离间退婚的,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她伏低做小,面上急切恭敬,焦躁的看着时雨,还硬挤出两道柔音来道:“嫂嫂,我们都是一家人,有误会说开就是了,何必如?此冲动呢?”

李摘星嘴上说得好?,但心底里却有两份暗恨。

时雨何其荒谬!因着这么?一点?小事,便闹得这么?大,四处给人难堪,这种女人,娶回来又?有什么?用?还郡主呢,没有半点?风仪可言。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面,逼迫她低头的之?仇,日后她迟早要报的!

李摘星一念至此,牙关都咬的嘎吱响,连身后的顾青萍越来越白的脸色都没发现。

而旁边的朋友们和李现之?却觉得足够了,时雨不?该再闹了——李摘星都如?此赔礼了,时雨再大的委屈,也应当满意了吧?

所以,李现之?冷着脸拧着眉看向车上的时雨,道:“安平郡主,今日之?事你还没闹够吗?还不?下马车来!”

时雨依旧没动,只勾唇讥讽道:“李二姑娘说是误会便是误会?你说了,我就要认,你赔礼,我就要受?”

时雨此言落下时,李现之?刚压下去的薄怒顿时又?顶起来了,烧灼的他?心肺都跟着烫痛。

他?玉一样的脸都在此刻因为愤怒而涨红,周身的绯色镶碧山河衣袖都被他?甩的荡起来了,他?高声呵道:“时雨!你为何变得如?此蛮不?讲理?分明是误会一场,李二已向你赔礼,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大哥,算了!不?要再说了!”李摘星一双与李现之?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左瞟右瞟,就是不?敢看时雨。

她自己?心虚,反而频频试图息事宁人,一扫之?前的挑拨之?面,倒显得格外温婉柔顺:“罢了,莫要在外面吵了,我们先回府再说吧。”

李摘星如?此小心赔礼,时雨却如?此桀骜态度,顿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安平郡主可太不?讲理了!即是误会,解开便是了,怎的半点?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安平郡主抓着一点?小事如?此吵闹,红口白牙污人清白,可是贵秀行径?”

质问声声入耳,时雨立于马车上,看着下方一张张脸。

李摘星那?张急于掩盖、堆着假笑?的脸,和李现之?满是薄怒、不?分青红皂白质问的脸,和周遭人跟着听风就是雨、义愤填膺的脸,时雨瞧见了,只觉得嘲讽。

她今日,就要把这些脸都撕碎掉!

只见时雨一抬手,水波潋滟的袖口一荡,时雨直接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封信来,当着众人的面儿?展开了。

这信,就是当时李摘星送给她的“赔礼信”,她本?来是打算,先将陆无为收入宅中,解决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后,然?后将此信做个证据,寄给康佳王也好?,给康佳王侧妃也好?,当个能说话?的依靠,但没想到今日恰巧能用上。

“我既敢言,自是有证据的,今日便给你们瞧瞧,这是不?是误会!此信是李家二姑娘亲手寄给我府上的,铁证如?山,这是不?是李现之?的字,你们自己?知晓。”

时雨抬起手,纤细白皙若削葱的指尖一松,她手中的信便直直的坠落与人群。

那?样轻的一张宣纸,在月光下被照得剔透,墨迹于反面也是瞧得见的,离马车最近的公子一把抢过那?张纸,满脸愤怒的道:“我倒是要看看,安平郡主能拿出什么?——”

那?公子在瞧见纸上的字的时候,到了喉口的话?戛然?而止,周遭的人便也跟着聚过去,正瞧见那?一张纸上的情诗。

这情诗还颇有些讲究,上半阙为男子所写,笔锋峥嵘,下半阙为女子所写,字迹温婉,一瞧,就知道是男女定情之?物。

而这上头的字,当真是李现之?所写!

“现之?,你竟然?当真与旁的女子暗里勾连?”李现之?的友人自是识得李现之?的字的,瞧见了那?张纸,顿时大惊失色。

且不?说字,就是这纸,也是李现之?的父亲自清河一路为李现之?寄过来的,颇为名贵,旁人仿不?来的。

“竟真是如?此吗?怪不?得安平郡主要退婚!”

“李大公子竟是如?此浪荡行径吗?平素里瞧着不?像啊!”

他?们方才都认为时雨在胡说八道,污蔑李现之?,现在一瞧,竟是有实证的。

而李现之?瞧见这信的时候人都是一惊,恼怒,怀疑,一齐涌上了心头,一时间格外愤慨。

怎么?可能?

定是有人诬陷与他?!

怪不?得时雨这些时日如?此古怪,原是被人挑拨离间了!

他?为读书人,最重名节,风骨卓然?,不?蔓不?枝,今日这一盆脏水泼下来,李现之?如?何受得了?

他?确实写过一些诗,但都是未成的草稿,未曾赠送旁人,且,他?与这位顾家大姑娘当真是不?相识,故而,他?立刻拧眉冷对?、转而看向顾青萍。

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顾青萍定是明白的。

——

在那?封信拿出来的时候,李摘星心口都停跳了,眼前都跟着发晕。

时雨竟还是要退婚!

她们李家的荣华富贵,她哥哥的仙人玉姿,竟然?都留不?下时雨了!

而她身后的顾青萍早已是脸色惨白了,李现之?回过头来一看她,还未曾开口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青萍便是眼前一黑,松开了握着李摘星云纱袖子的手,“砰”的一头栽倒到了地上!

巷子中顿时乱遭起来了,李现之?心身疑惑无人可解,偏身上还堆着污水,既气?恼又?无人可问,额头上的青筋都跟着跳,李摘星惶惶恐恐,说不?出一句话?,只匆匆喊丫鬟来扶起顾青萍,满巷子的公子们也是一边看戏一边讨论,唯有一个时雨立于所有纷乱吵杂之?外。

时雨瞧见他?们这群人自讨苦吃,不?由得一阵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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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晓,这封信一出,李府的人别想好?过了。

她懒得继续和他?们掺和,只用下颌点?了一下一旁的马车夫。

马车夫刚才是被那?群五陵少年硬扯下马车的,一直被挤着立到一旁,现下时雨一眼扫来,他?便匆匆赶上来,挤开所有人来上马驾车。

双头大马被马车夫拎缰一甩,车轮便滚滚向前,马车檐下的玉铃随着车轮前进而摇晃,清脆碰撞,在浑浊吵闹的巷内掠过一阵清音。

意识到时雨要走,李现之?匆忙回头看她,他?甚至还向马车上走了一步,想去伸手拉她的裙摆,却被时雨躲开了。

“李大公子,今日你闹够了没有?”

时雨原封不?动的将他?的话?还回去了,眼看着李现之?脸色一阵青白,憋闷的想杀.人,却又?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她又?道:“那?位顾家大姑娘我并不?相识,你与旁人什么?关系,也早已与我没关系了,还请李大公子日后离我远些。”

“你我之?婚约,之?前我便提过一次,你却依旧去康佳王府上下聘,后我又?约你详谈,你也未曾来过,今日,本?郡主便与你再提一次,你我解除婚约,日后再也不?见,若是李大公子日后还像是今日一般胡搅蛮缠,那?便别怪本?郡主去寻双方长辈,给你李府难堪!”

时雨说完之?后,丢下面目涨红的的李现之?不?管,转而将马车门推开一个小缝,随即闪身进去了。

李现之?眼睁睁看着时雨离开,喉中有千万句话?,却也喊不?出来,他?当真不?知这信是怎么?回事,这顾青萍他?也不?相熟。

之?前一时恼怒,上来便是质问,现在冷静下来,反倒能反思了,今日之?事,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冲动,他?不?该如?此直接来质问时雨,但时雨已经走了,根本?没听他?的解释。

马车碌碌而行,车窗经过李现之?时,李现之?还瞥见车窗缝隙中有一抹粉纱衣骤然?闪过,许是时雨的友人赵家姑娘。

而再多的,李现之?已经看不?见了,他?只能看着那?辆车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小巷,离开他?的身边,他?想追上前去与时雨解释,但又?不?能。

因他?此刻还深陷在这一堆乱事里,他?的友人狐疑的看着他?,他?的妹妹不?敢直视他?,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顾家大姑娘!

而此时,时雨已经乘坐马车,施施然?的离了这团乱糟糟的事。

她与驾车的马车夫道了一句“多绕两圈,仔细瞧着,别被那?群人跟上”,然?后才彻底安下心来,坐回到马车里。

马车内还是她方才离去的模样,烛火倒了便没再点?,车厢内暗沉沉的,熏香炉倒了,一股浓郁的烟香味儿?混着薄薄的香灰便飘满了整个车厢,角落处,陆无为还像是方才一般靠着车壁坐着,似是一直没动过似的。

时雨总觉得,他?这人就像个石头雕的人像,不?管生了什么?事,都惊不?了他?那?颗死水一样的心。

车厢太暗,她去寻了烛火来,烛火的灯油已洒了大半,只余下薄薄一点?,所以点?出来的灯光也如?黄豆大小,照不?清晰,马车向前行驶,时雨俯身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爬行,一路行到马车壁旁,借着手里的火光去瞧陆无为。

陆无为依旧是方才的坐姿,宽阔的肩背靠着车壁,晃都不?曾晃一下,暗粉色的唇瓣在暖融融的烛火照耀下,泛出流淌着的蜜色的光泽,他?的眼本?是闭着的,等时雨膝行到他?面前时,他?才抬眼来看。

他?生了一双潋滟的瑞凤眼,但他?面上太冷,抬眸看人时也不?显得风情,反而透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陆哥哥久等。”时雨早已习惯他?的冷脸了,也不?惧,依旧软绵绵的靠过来,她一张口,就是甜死人的黏腻娇音:“处置他?们耽误了些功夫,陆哥哥,可会生人家的气??”

方才那?场面混乱,说时迟过时快,细说起来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只是她怕这些事儿?一冒出来,让陆无为对?她越发不?喜。

之?前她百般撒钱,陆无为都不?肯跟她走,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场,她担心陆无为更不?肯跟她了,所以她赶忙凑上来讨好?,一连声的说好?话?:“我现下心里只有你的,他?来纠缠我,我看都不?看!只觉得心中生厌呢!”

她怕陆无为不?高兴,所以话?说的很重,恨不?得把李现之?踩在泥地里,好?一副薄情寡恩的模样,陆无为听了,莫名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憋闷,仿佛这一次是李现之?,下一次便是他?一般。

左右他?现下只是个小倌,比之?李现之?更不?如?呢,若是再来一个“陆无为”,他?就要变成下一个“李现之?”了。

陆无为扫了她一眼,道:“昔日既是未婚夫妻,那?也当有些情分,时姑娘变心倒是快。”

时雨赶忙又?给自己?找补:“我与他?解除婚约,是因着他?与旁的女子勾连,且待我不?好?,不?算我先变心,我性若大雁,只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后陆哥哥与我好?,我定是不?找旁人,日日陪着陆哥哥快活的!”

她一边说,一边贴过来,像是猫儿?一样凑过来,似是想在陆无为的肩膀前蹭。

时雨是真急,焦迫的意味都快从她的眼角眉梢里溢出来了,到了陆无为肩膀前,又?堪堪停下了,不?知是不?是怕陆无为不?高兴,所以没碰。

她人没碰,但她的呼吸却轻轻暖暖的落到他?的肩上。

她身着一身男子书生纱衣,跪坐时,纱衣层层叠叠的堆落在她膝间,乌黑浓墨的发间束着一条青色绸缎发带,说不?出是绸带上的丝亮,还是她墨色一样的发亮,纤手捧烛台,那?一点?光映着她莹润的脸,似是谁家的仙子落尘了一般,满面暖烛辉,一双眼会说话?,一下又?一下的钩着陆无为的眼。

陆无为瞧一眼,就被她烫了一瞬。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想浑水摸鱼熬过这个话?题、亡羊补牢的演上一演而已,“你是不?同的我最喜欢你”这种话?,公子苑常能听见,都是那?群恩客们嘴上的常态,但他?偏生就是吃这一套。

他?干脆转过头不?去看她,只道:“让马车快一些,我要早些回。”

但他?心里,却又?想让马车慢一些。

说喜欢的那?个,眼底清明无半丝杂念,从不?说喜欢的那?个,却喉头发紧难以出言。

情愫在暗里涌动,有真有假,就是难辨些而已,时事倾轧,输赢难定,甚至有时候,谁是猎人都分不?清。

马车很快便到了公子苑,时雨放陆无为下去之?前,还可怜巴巴地揪着他?的衣袖,非要讨一个时间。

“陆哥哥每日深陷于此,人家心口都痛。”时雨一边说,一边拿柔脂一般的细软指尖去揉陆无为的手背,一下又?一下,猫儿?一样半个身子都压着他?,不?准他?下车,奶喵喵的叫:“陆哥哥到底何时肯与我走呢?”

这句话?,时雨翻来覆去问了很多次了,但陆无为一直没给个准确的消息。

到了今日,他?维持着下马车的姿势,左臂上却贴了个娇软美?人,贴的他?心烦意乱,一句“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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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脱口而出。

时雨大喜:“当真?那?我明日去哪里接你!”

陆无为话?出口,便知道不?好?了,明晚会有一批新的娈.童入苑,锦衣卫准备拿贼拿赃,所以特意将动手的时日定在明晚。

也就是说,明晚正是锦衣卫绞杀这个公子苑、拿苑主下狱的日子,过了明晚,他?便能恢复锦衣卫的身份了,自然?也能同时雨说上一句真话?了,但是这是机密,他?不?该说的。

当真是美?色迷人眼,柔情醉人心!

“明晚不?行。”陆无为闭了闭眼,狠心用手肘一托,将时雨送回车内,道:“后日,我自会去寻你。”

时雨哪儿?干啊!她想跳下马车去追,但陆无为跑的飞快,她已来不?及了,干脆趴在马车的车门处远远的喊:“说了明晚就是明晚!后日太久了,你可知这一日我要怎么?过呀?我夜夜无眠,我度日如?年!陆无为,你没有良心的吗?”

四周没什么?人,时雨也不?怕被人听见,所以拔高声量又?喊了一遍:“夜夜无眠、度日如?年啊!”

陆无为跑的更快了。

他?从时雨停马车的地方,一路跑回到了公子苑的后巷,准备回公子苑。

后巷位于公子苑后五十步处,公子苑喧嚣热闹,便衬得后巷寂静幽深,这后巷砖石不?怎么?平整,缝隙里还有青苔野草,风一吹,便吹的他?身上的纱衣纷纷而飞。

陆无为踏入后巷时,便听见后巷里突然?响起来一阵“咕咕”声,顺带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动静。

“咕咕”声,是锦衣卫常用来传信的声音,他?们模仿各种鸟叫,形容各种情况。

此时,是在公子苑后巷里蹲守的锦衣卫在哄笑?。

这群畜生耳聪目明,远远瞧见陆无为下马车、听见时雨喊“夜夜无眠度日如?年”,全都来劲儿?了,远远地见了他?,就开始咕咕咕的乱吹,陆无为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当真是公子苑头牌!陆校尉名垂千史啊。”

“瞧瞧把人家小姑娘勾的!陆校尉好?手段。”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做卧底都能做成这样,不?愧是陆校尉啊。”

“真是好?大一辆马车啊!”

“谁家的锦衣卫做成陆校尉这样?干脆洗手与你家做外宅吧!”

陆无为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踏过了这一路的“咕咕”声,顺带数了数后巷里藏匿了多少人。

起码十几个。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啊。

——

陆无为重回公子苑继续当他?的暗探,与宾客或龟公周旋,时雨已回了康佳王府沐浴休憩,扑到被子里夹着花枝软枕疲惫的滚上两圈,他?们俩各有各的事儿?要忙,短暂的将对?方忘到了脑后,扑向自己?的花团锦簇、或一团乱麻里。

而就在他?们俩按部就班的沉淀回自己?的此间事中的时候,李府与顾府却闹了个天翻地覆。

那?位顾青萍顾大姑娘,本?就是个孱弱多病的身子,性子还敏感自疑,在巷子里被吓的昏厥之?后便生了高热,先送回到了李府,请了大夫来治,人还尚未醒来,顾府的人便已听了信,扑来了李府。

顾青萍的大兄到了之?后,还听闻了一些流言蜚语——她妹妹竟还与李家大公子暗通款曲!

谁不?知道李家大公子已与安平郡主订婚,择日便要成婚了?

他?亲妹妹,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顾青萍谨小慎微又?多愁善感,路边碰上一只野猫都要喂些食水,伤人的事情半点?不?做,晚上夜路都不?敢走,养于深闺,每日靠着汤药吊命,怎么?可能那?般大胆,与旁的有婚约的男子勾连?

他?们顾府的姑娘,来赴了一次宴,莫名其妙发病晕倒了不?提,还背上了此等污名,日后如?何做人?

若是个生性坚韧、伶牙俐齿的姑娘,兴许还能反驳回去,但他?妹妹是个何其软弱好?欺的性子,会被人活活逼死的!

所以顾府的人来势汹汹,到了李府便开始逼问。

李现之?回了李府后便已问过李摘星了,李摘星不?开口,李现之?便罚了李摘星的丫鬟,重责之?下,问出了李摘星将此写了情诗的信寄到康平王府上的事情,只因李现之?逼她认错,而她心生逆反,便想叫所有人不?痛快。

一点?口舌之?争的小事,最后竟闹成了这般!

“何其荒唐!大家之?女,竟如?此行径,与那?些狐媚贱妾有何不?同?”

李现之?悔之?晚矣!他?盛怒之?下,将李摘星罚去跪祠堂,李摘星自知理亏,也不?敢言语,老老实实的去了。

李现之?有心重罚,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能真的打死,后来顾府来人,李现之?也暂且顾不?上她,转而去咬着牙给顾家赔礼。

李摘星是从中挑拨,但被当成一把刀使的顾青萍也不?清白,她是当真喜爱旁人的未婚夫的,只是未曾主动出过手而已,现下被人挑出来,这口苦水她也得咬着牙往下咽。

李府有亏,顾府也没理,所以两府闹了一通之?后,便都选择息事宁人,李府接连赔礼,顾府带昏迷不?醒的顾青萍离开。

但此事闹了一夜,难免被旁人知晓,送走了顾府的人,李现之?又?要四处勒令丫鬟不?准四处传播,然?后再去给之?间在巷子里瞧见了这一场乱事的友人们送一些礼,那?些人收了他?的好?处,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他?要以彼此情分为桥,封他?们的口,让他?们休要将此事四处游说。

这事儿?若是传开了,顾青萍名声毁了,李摘星也定要落一个“挑拨是非”的名声,得了这种名声,日后家世清正的儿?郎都不?会选李摘星为妻,所以两家都想压下。

这一场混乱里,满盘皆输,谁都没得了一点?好?。

等所有乱糟糟的事都处理完了,李现之?一个人站在李府的游湖面前发怔。

他?似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做,但是又?处处提不?起力气?,只得立于此处。

已是深夜了,李府内的丫鬟们已散,府内回廊寂寥,片瓦无声,如?同整个李府都死去了一般,月华落于树梢游湖,万籁俱静之?下,府门熄了灯,大半李府都暗沉下来,一片昏昏间,李现之?的背影孤零零的立着看湖。

游湖上栽满了清荷白莲,此莲是由南蛮传来,甚得时雨喜欢,她虽然?还未进府,却非要种下,说是日后赏玩。

此花有人面盘大,根茎近人高,荷叶之?大,能容一个妙龄女子跪坐其中而不?沉于水,船一进去,犹如?入了藕天花间,不?辨东西?。

白日里此间人来人往,有宴客大醉,于湖间畅游,撞歪了一片莲,残莲尽落,浮于湖面上,鱼虾乱衔,他?当时心里还不?舒坦,觉着这一群人手脚粗鲁,但一转眼,他?竟也变成了这些残莲,归路无一。

他?今日竟冤枉了时雨。

原来,时雨不?肯来他?弱冠宴是有缘由的,都是李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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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作梗,竟害的他?与时雨闹了如?此大的误会!

之?前时雨邀约他?去茶楼一见,他?又?因与友人相约,未曾去见时雨,按着时雨的性子,该是多难过?

怪不?得,时雨竟会起了与他?退婚的心思。

时雨小女儿?心思,爱哭爱闹,以往见他?周遭服侍的丫鬟貌美?些,都会酸唧唧的哼闹,憋闷上一整晚不?开怀,故而他?周遭都是小厮伺候。

时雨瞧见个丫鬟都是如?此,若是瞧见了那?信,怕是要心如?死灰了吧?

在他?不?知道的日夜里,时雨说不?准要哭的如?顾青萍一般晕过去呢。

一想到此,李现之?心底里便浮起了淡淡的愧疚。

时雨那?般喜爱他?,他?却纵容他?那?不?懂事的亲妹去伤时雨的心!硬逼着时雨与他?解了婚约!

时雨该是多难过啊!

是他?伤了时雨的心啊。

只这样一想,李现之?便懊恼不?已,心口如?同被白蚁筑巢啃噬了一般,痒酸涨痛。

正在此时,一道压低了的声音自李现之?身后响起,李现之?惊而回身,便看见他?的小厮穿着一身青皮小褂、立于身后,俯身行礼道:“启禀大公子,二姑娘在祠堂害了病,说夏夜寒凉,要请药娘来。”

李现之?勃然?大怒。

“她能害什么?病?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提起此事他?便盛怒难消,方才人多,他?要腾出手给旁的事善后,根本?来不?及处置李摘星,现下听了此事,更是肺火烧灼,怒道:“今日之?事,都是因她而起!若非是李二胡作非为,时雨怎会与我退婚?”

李现之?一念至此,脸色更冷,道:“后日,寻个时间,将二姑娘送于深山庙中静修,修上半年再回来!”

瞧见李现之?如?此盛怒模样,一旁的小厮连忙应下“送二姑娘静修”一事,转而又?劝道:“大公子不?必为此恼怒,安平郡主只是一时伤心、气?急了,才会与您提解除婚约,此事本?就是误会,只要您诚心赔礼,解释误会,哄着安平郡主些,郡主定会回心转意的。”

小厮说的信誓旦旦,一脸笃定:“公子浮白载笔,人中龙凤,京中谁家少年郎比得过您呢?郡主如?此爱慕与您,只要您诚心悔过,追慕郡主些许时日,郡主又?怎么?舍得与您分开呢?”

“郡主现在闹得这么?厉害,还不?是因为在意您嘛!只要您肯拉下面子哄一哄郡主,郡主定会心花怒放,重归于好?的。”

李现之?心里稍安,转念一想,觉得确实如?此。

他?们只是因为一点?误会才会分开,时雨心里终究还是有他?,若没有他?,时雨怎么?可能因为一封信而闹这么?大呢?

此次既是他?妹妹的错,那?便应当由他?去赔礼,倒是时雨瞧见他?的诚心,自会原谅与他?。

李现之?这样一想,便觉得心里那?股郁沉之?气?都散了些,一股急迫之?意升腾而起,在骨肉中燃烧,他?恨不?得马上去找时雨。

时雨的性子他?最了解了,骄纵活泼,又?被康佳王府,纵是生气?,也气?不?得太久,小女儿?家,心思重一些,正常,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太在乎他?了。

他?拉下脸面哄一下吧,时雨那?么?喜欢他?,一定会回来的。

李现之?看了一眼天色。

夜色过浓,夜空宛若墨砚般幽深,一轮圆月藏于洁云之?后,夜风温柔,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

那?便明日去康佳王府寻时雨吧。

自那?一日后,李现之?便一直找机会和时雨见面,但是时雨却再也没有赴约过。

李现之?急病乱投医,只能去请过去的朋友,妄图有朋友搭线,好?与时雨见上一面,但是时雨一点?面子都不?给,谁搭线都不?好?使。

一时之?间,京内议论纷纷。

“没想到李大公子也有今天啊。”

“啧啧,看来安平郡主是铁了心要解除婚约了。”

“你们没瞧见李现之?那?个样儿?,好?像一条狗啊。”

“活该,以前追着他?他?不?要,现在不?追了,他?反倒开始摇尾巴了。”

“我以前看他?就不?爽,板着个脸好?似谁都欠他?的,现在好?了,没人搭理他?那?套了!”

“听说昨日又?被康佳王府的人给拒了呢,甚至都求到赵府上去了,赵家姑娘也没搭理。”

“李大公子后悔死了!”

一时之?间,李现之?几乎沦为圈子里的笑?谈。

——

次日,正午。

时雨自昨夜回来洗漱过后,一直睡到午时才醒来。

明媚的日光透过薄薄的丝绢窗纱从窗外落进来,打在地上,落成了四个正正方方的格子,楼阁厢房内放了冰盆,房内一阵舒爽的凉气?。

蝉鸣不?止的盛夏午后,古香绫软帐层叠而落,床榻间的姑娘穿着湖绿色的小衣,脸蛋压在玉蝉软枕上,挤压出一块粉嫩嫩的软肉来,墨色浓密的发丝泛着粼粼的水光,缠绕在藕一样白的手臂上,在未时初,床榻间的小姑娘悠悠转醒,用力抻长了手臂,伴随着骨骼轻响,从唇间溢出了几声轻哼。

时雨懒怠且骄纵,康佳王府的侧妃打小便娇养纵容她,晨昏定省一概没有,琴棋书画爱学不?学,胭脂水粉从不?限量,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只要是王府之?内的事、是银子能解决的事,从未拮据过她,就算是上次时雨夜间跑出去、被逮到后,董侧妃也一句骂声未曾有过,反而给账房添够了银钱,供时雨花销。

所以时雨夜半跑回来,一路睡到此时,整个府内也没人给她添堵,只有厢房口的两个丫鬟偶尔窃窃私语。

“当真不?去通报一声么??可等了半个时辰了。”

“你去通报?之?前被打发出阁里的丫鬟是何下场,你都忘啦?”

她们正低声说着话?,便听见厢房内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她们二人便垂头顺臂,推开内间的檀香木门。

木门床榻间,她们的小郡主正在床榻间裹着被褥翻滚,像是只睡饱了的小奶猫儿?一样哼哼唧唧的抻懒腰。

瞧见她们进来了,小郡主一抬手,懒洋洋的道:“梳妆。”

左边的玉兰先问:“今日郡主还是要做男装打扮吗?”

近些时日,时雨一个劲儿?往府门外跑,也不?让府内的人跟着,只带一个小厮,偏生那?小厮嘴严的很,谁都不?知道时雨一直在外面做什么?,他?们这些做奴仆的也不?敢问,只能顺着时雨的心思问。

“穿男装。”时雨歪在榻间,指尖在绸被上划来划去,一边划一边道:“方便些。”

衣裙玲琅满身,乌发缀玉,纱衣叠带能压上七层,实在是坠得慌,积云玉履走起路都要人搀扶,平素参宴吃席便罢了,现下去公子苑,还是男装轻松利索。

玉兰便去拿男衫来,她今日为时雨挑了一件对?交领雪绸男子书生袍,腰系玉带钩,上束白玉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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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纯白穿在她们郡主身上,定是美?的如?谪仙一般呢。

而一旁的雪梅迟疑了一瞬,俯身行礼道:“启禀郡主,今日李府中来了人,说是李大公子想求见郡主,现下来人还等在府内前厅呢。”

昨夜在小巷中那?些事虽闹得难堪,但李府与顾府的人联合一起封口,现下还未曾传开,康佳王府的人只知道他?们郡主现在不?待见李现之?了,还不?知道已闹得这么?难堪了呢,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问,否则,若是他?们这些丫鬟们知晓了,都不?会让李府的人进门的。

“将人赶出去。”时雨自榻间被玉兰扶起来,一张小脸似是雨后青山,脆生生的白,粉唇一抿,清冽果脆的吐出来一句:“我已要退婚,日后李府的人都拦着,不?必再告知于我。”

丫鬟们赶忙应下,玉兰继续为时雨梳妆打扮,雪梅则退出去,匆匆行于九曲回廊下,穿过高檐,步入前厅,准备将那?李府的人请走。

李府的小厮被请走之?后,一路奔回了李府,火急火燎的去寻李现之?了。

李府内檐牙高啄,十步一木百步一亭,阁楼水榭玉石铺路,小厮跑的气?喘吁吁,半步不?敢停,途径祠堂时,还瞧见二姑娘的丫鬟在与守门的小厮偷偷塞银子,大概是想给二姑娘带点?好?吃的进去——自昨日到现在,二姑娘滴水未进呢。

小厮叹了口气?,又?加快了步伐,直奔李现之?的书房。

他?可不?敢耽误事,他?们公子怕是一直等着呢。

公子郡主吵架,丫鬟小厮要命啊!

——

李现之?的书房位于李府最中处,位于一片湖旁,院子闹中取静,种了一片翠青竹,地上铺了青石板,远处还养了白鹤,小厮跑来时,白鹤自湖中受惊,振翅云翔,飞掠过青竹之?畔。

小厮踏过青石板,远远一望,便瞧见一道白色圆领书生袍、上绣青山祥云纹、脊背挺拔的男子背对?与他?,白皙的手掌骨节上泛着些粉意,手中持着一截竹节杯,杯中茶水已冷,他?却不?动,似是在等待什么?。

小厮过来时,他?头颈不?歪,而是微微侧过些身子,露出一张姿容清俊的脸来,见了人,喉结上下一滚,薄唇一抿,两个瞬息后,才开口道:“毛躁爆冲,失仪。”

小厮心想,更失仪的还在后头呢。

他?向后一退,鞠躬行礼,道:“启禀大公子,今日小的去康佳王府,等了一个时辰左右,便被撵出来了,郡主身旁的雪梅姐姐瞧着过去小的给她买过零嘴的情谊,没说什么?难堪的话?,只与小的道,郡主说已与李府退了婚,叫小的日后不?要再来了。”

李现之?眉头微蹙,面上似有些落寞,又?有些难过。

他?这一日忐忑不?安,心悬不?落,如?沸水煎茶,五脏六腑都被扯着,现下被拒,又?觉得心如?死灰。

他?想,在当初他?拒绝赴时雨的约的时候,时雨也是如?此心情吗?

“大公子,小的瞧着,怕是不?能让小的一直去了,该是大公子去走一趟,别管郡主见不?见您,您得去露一露心意。”

小厮见李现之?如?此低落,赶忙出主意,道:“若是郡主不?见您,我们在郡主府门前留个人,郡主出门了便回来报信,您追出去,作偶遇状,遇上了说两句话?,可好??”

这也比一直见不?到人强。

李现之?听了这话?,便想摇头,蹲门随行,非君子所为,但他?又?实在是见不?得时雨,思来想去,只沉着脸不?说话?。

小厮便知道,他?们大公子这是允了——大公子面皮薄,爱讲究,这些不?上台面的事从不?肯去做,他?们在这群下面的人,自然?要机灵些。

他?可是修过“小厮升职加薪三十六条守则”的!

于是,那?小厮道了一声“小的告退”,便下去安排了。

今日一整日,时雨都未曾出门,反倒是到了戌时中,时雨乔装打扮,带着个小厮从后门走了。

她以前还翻.墙走,现在知道董侧妃对?她的事情半点?探寻意味都没有之?后,才敢从后门走,她走时,康佳王府的小厮没瞧见她,但是府门外李府蹲守的人瞧见她了,立刻回禀到了李现之?那?头。

彼时天边彩霞分染,暮色沉沉,李现之?坐于书房读书。

缤丽红霞染玉面,瞧着似在处理公务,但目光混沌,并不?像是在认真思索,反而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一般,人还在这,魂儿?却被拉着去了天边。

小厮赶忙走进来,道了时雨出府一事。

“深更半夜乔装出府,岂是贵秀所为!康佳王府竟没一个人拦着吗?”李现之?听闻此言,顿时恼了,他?起身道:“快备马车。”

小厮赶忙道:“备好?了,大公子这边请。”

李现之?的马车便跟着时雨的马车,一路跟到了公子苑。

夜幕之?下,公子苑的热闹喧嚣远远直扑人面,李现之?满面担忧恼怒的下了马车,正瞧见时雨身着一身白衣,飘进了公子苑的大门。

只一眼,瞧的李现之?肝胆俱裂。

时雨与他?退婚之?后,竟如?此自甘堕落!沦到了此等污秽之?处!

一旁的小厮比李现之?还震惊——他?今日来之?前,看了一肚子的守则,聆听了管家前辈的“如?何劝主子和好?等十二条要旨”等经验,他?还鹦鹉学舌了一肚子的台词,准备用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劝的郡主与大公子重归于好?,大公子颓颜大悦,从此他?便成为了了大公子的心腹。

他?台词都滚瓜烂熟了,比如?什么?“大公子很久没这样笑?过了”,“自从郡主离开后,大公子饭都不?吃了”,“郡主您看大公子一眼,大公子命都给您”之?类的词,但,此时全都被噎回去了。

小厮觉得他?现在不?用劝郡主了。

他?劝劝大公子吧!大公子脸都绿了啊!

小厮搜肠刮肚,想出来了一句“大公子莫恼,郡主只是一时新鲜,在郡主心里,肯定还是最喜爱您的”,但是这句话?在肚子里转了半圈,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瞧见李现之?咬牙切齿、脖颈上青筋毕露的道:“走,进去把时雨给抓出来!”

——

李现之?杀气?腾腾的带着小厮冲向公子苑时,陆无为依旧在公子苑里舞剑。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镶银丝走线的纱衣,发鬓都束上去,露出一张锋锐冷冽的面容来,在一众脂粉桃绿中格外显眼。

但今夜陆无为不?甚在意他?的装扮,只四处瞧着周遭的人。

今日是动手的日子,一切事情都很要紧。

再过一刻钟,那?些人牙子便会带着拐来的孩童来公子苑与苑主交易,他?们要捉贼捉赃,到时候这间公子苑都要给查封掉。

高楼起落,须臾而已。

此刻的公子苑依旧是人潮汹涌,欢笑?四溢,陆无为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突然?对?上了几个锦衣卫暗卫揶揄的目光。

陆无为心里一紧,扭头向门口一看,果真瞧见了时雨一袭白衣,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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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穿过人海,直向着他?飘过来,衣袖忽煽忽煽的,煽的陆无为心口发痒。

他?就知道。

这个麻雀精,扑腾个翅膀叽叽喳喳,一天都不?会消停。

陆无为绷着脸,远远给时雨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而直接上二楼——他?一会儿?要抓人,现下不?能与时雨纠缠,他?要找个安全地方让时雨待着。

时雨瞧见了他?,新欢鼓舞的跟他?跑,他?走到了台阶前头,时雨提着衣摆跟到了台阶后头。

陆无为怕她跟不?上,中途还要回头瞧着她。

结果这么?一瞧,除了瞧见时雨以外,便居高临下,远远地跟刚挤进门口的李现之?对?上了目光。

今夜公子苑十分热闹,因着一伙人牙子要交易,一伙儿?暗卫要抓人,所以人潮比平日里更汹涌,人声鼎沸,琴音与舞曲交融,绸衣与袖口摩擦,红曲木二层扶梯旁,墨色衣绸的高大男子居高临下一望,便看见了那?奔进门来的白衣公子。

陆无为见过他?。

在马车的缝隙里。

李家大公子李现之?,时雨的前任未婚夫。

人与人天生便是有感应的,陆无为看向李现之?的时候,李现之?也同样瞧见了陆无为。

隔着人潮,两人初次见面。

他?是跟着时雨的方向看向陆无为的,四周这么?多人,时雨谁都没看第二眼,直接奔向了陆无为。

李现之?一眼望过去,看见他?的脸时便分外不?喜,再一瞧见他?的装扮,顿时恼怒十分。

竟是个公子苑小倌!

“大公子,郡主这是另有新欢了!”一旁的小厮浑然?忘了“劝主子和好?十二条要旨”,惊慌的喊道:“郡主给您戴绿帽子了!”

“不?可能!”李现之?当场暴怒反驳:“绝对?不?可能,时雨那?么?爱我,怎么?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他?一边推开周遭的宾客,奔向时雨,一边大声的吼道:“她是被骗了!是被这里的美?色.诱惑了!待我捉她回府,她日后清醒过来,定然?才知道谁才是她真正爱的那?个!”

一旁的小厮脑子嗡嗡的响。

怎么?办啊管家前辈!这时候该劝什么?呀!

——

李现之?奔向时雨的时候,时雨在奔向陆无为。

陆无为站在台阶上,望着时雨跑过来的脸。

时雨对?身后的李现之?一无所知,对?今日的人牙子卖人一无所知,对?暗卫一无所知,她对?所有都一无所知,只是昂着一张脸,穿过人群,笑?着,跑着奔向他?。

陆无为想,他?该以大局为重,他?应该避免激怒李现之?,应该把时雨送到厢房里,不?和时雨纠缠,应该配合他?的锦衣卫同僚继续办案。

但是,当时雨扑到他?面前,娇娇俏俏的喊了声“陆哥哥”的时候,陆无为骤然?伸出了手,一把捞过了时雨的腰!狠狠地将时雨塞进了他?的怀里,手掌用力揉着她的后背,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样!

时雨惊得“啊”的一声喊,这,这虽然?是公子苑,但是这么?多人呢啊!

她尚未来得及问一声“怎么?了”,便听见陆无为低声道:“去他?娘的。”

哎?

这还是时雨第一次听见陆无为骂人耶。

她微微睁大眼,歪着头去看近在咫尺的陆无为的脸,他?骂人的时候,脸上竟然?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下一瞬,陆无为又?把她的脑袋给摁回去了。

她玉一样微凉的脸蛋紧紧地贴在了他?滚热的脖颈间,几乎能嗅到他?身上的男子的骨血气?息,烧腾腾的。

她离得太近了,除了温度,还听见陆无为急促的呼吸与暴动的心跳。

她的脑袋被死死地摁在了陆无为的脖颈间,无法抬起,否则,她还能看见陆无为赤红着的眼。

他?抱着她,像是从牢笼中挣脱的野兽,将她死死摁在怀里,巡视领地,游猎一般高高在上的向下看,狼一样凶狠的眼穿过人群,毫不?掩盖的看向了李现之?。

下一瞬,他?维持着与李现之?对?视的姿势,右手掰动时雨的头,在时雨茫然?的“哎哎”声中,将时雨的额头送到自己?唇边,用力的印下去!

烙印。

我的。

——

“大公子!”人群里,小厮尖叫着:“他?们亲上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现之?双目涨红,扒开身前挡着的客人,大吼道:“时雨是被强迫的!你瞎了眼吗?来人啊,给我打死他?!把时雨给抢回来!”

小厮两眼发昏。

完他?娘的蛋啦,大公子被戴绿帽子戴疯啦!

第24章陆无为真实身份曝光+李现之入狱+弟弟登场

彼时?,公子苑人声鼎沸。

时?雨被掰着脑袋、被陆无为亲到额头上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软。

她是挣扎了的——原本她是不惧怕与陆无为亲近的,她早都?想好了,要引陆无为入宅院,难免牺牲美色做戏,为了活命,亲亲抱抱没关系,就当被狗啃了嘛!

但是,今时?陆无为掰着她的脑袋、逼她靠近的时?候,她莫名的浑身发烫,骨头发软,把什么“被狗啃”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伸手便想推。

但她哪里推得动陆无为呢?

她纤细的指尖落到?陆无为的胸口上,指腹摩擦在纱织的衣料上、触碰到?坚硬的骨肉时?,反而?被陆无为的胸口心跳震的指尖发麻。

周遭喧哗的音律和拥挤的人群都?被模糊掉了,她只感受到?额前?一热,是陆无为的唇。

奇怪,明明是那么冷硬的人,唇瓣却那样软烫。

好烫,好烫,太烫了。

她睁开眼,便瞧见陆无为的脖颈、喉结。

那古铜泛蜜色的脖颈间升腾着清冽的皂角气息,还混着男子独有的血热气,与这公子苑的香脂味儿格格不入,但却并不难闻,有一种奇异的,被包裹的安全感,像是在深冬夜里,躲进温暖厚实?的被褥里一般。

突起明显的喉结自颈间上下滚动,带来一点?饥饿的吞咽意味,贴的太近了,时?雨的眼里都?是那野性的、勃勃的,男子的身躯与气息。

在那一瞬间,时?雨觉得她像是被拉回到?了昨晚的车厢中,天旋地转间,矮桌翻滚,香炉飘烟,陆无为将她逼至角落里,堵着她的四面八方,她的天地间没有旁人了,只有一个陆无为。

而?下一瞬,时?雨突然听见了一阵喧哗声。

不似是方才的歌舞升平、言笑晏晏的声音,而?是一道锐利的尖叫声,自公子苑一层响起,声音之大?,将所有人都?惊住了,然后便是而?是尖叫声,跑动声,怒吼声,以及刀剑出鞘的声音。

时?雨被唤回过神来了。

她人还埋在陆无为的肩膀颈窝间,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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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遭的动静却还是能入耳,她抬起头来,目光在公子苑中扫过。

公子苑乱起来了,没穿裤子的恩客和衣衫单薄的小倌四处乱跑,惊叫着奔向门口,而?从后门跑进来、迫使恩客小倌逃命的,是一伙刀剑出鞘、蒙着面、穿着灰扑扑脏长衫的人。

这些人从后门跑出来,什?么都?不管,见人就砍,砍出来一条血路,直奔公子苑门口——方才他们在后院交易,被锦衣卫的人逮了,有零星窜出来几个逃命。

他们为了逃命,会尽量的多杀.人,制造恐慌。

蜿蜒的血迹在公子苑的壁灯下格外刺目,时?雨瞧见了,整个人都?软在了陆无为的怀里,声音发颤的问:“这,这是什?么人?”

天子脚下太平盛世,繁华京都?大?庭广众,竟有人当众持刀行凶,何其耸人听闻!

“是倒卖人口的人牙子。”陆无为抱着她,立于二楼的与一楼之间的台阶前?,原本行走在台阶上的人都?吓坏了,慌乱的向着二楼而?逃,唯独陆无为端端正?正?的站着,守着一楼通往二楼的台阶,与她道:“他们在大?奉内四处偷窃稚童,卖与公子苑,今日被抓,在仓皇逃命。”

陆无为知道时?雨出身高,不懂这种三教九流的玩法,便与她又多解释了一些:“公子苑要的是粉雕玉琢的男童,而?时?年大?奉风调雨顺,没有那么多卖儿的,这些人牙子便去拐,拐来了后,辗转千里,从边远地方卖到?大?奉,一个好看的男童,能卖上千金,这是要命的行当,若是被抓了,死路一条,所以他们才会拼死反抗。”

“他,他,他们——”时?雨脑子嗡嗡的,后背发凉,指尖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几个字都?说不明白。

她想说,当街杀.人,金吾卫呢,衙门呢,巡街兵将呢,怎么没有一个人跳出来阻止他们呢?

她仿佛又回到?了被射杀的那一晚,铁锈一样的血腥气直扑到?她的面上来,铺天盖地的箭雨,躲不开,逃不掉,只有一个死字摆在她面前?。

哪怕已?经死过一次,她依旧会被死亡震慑到?不敢动作,所有思想与五感都?从身体里流出去了,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躯壳,罚站一样立在原地,连一丝逃跑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在此?刻,她的身份地位都?改变不了什?么,刀锋迫近,她似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不会跑掉的。”似是见她害怕,陆无为便向下一个台阶走了一步,用身体挡在了时?雨的身前?。

他比时?雨高出一头多,纵然是矮了一个台阶,肩膀依旧与时?雨的目光齐平,他往时?雨的身前?一站,似是拉开了某种战争的序幕,下一瞬,时?雨瞧见公子苑的大?门外冲进了一伙身穿藏蓝飞鱼服、手持绣春刀、杀气腾腾的锦衣卫。

“锦衣卫办案!”

“所有人抱头蹲下,逃跑者与罪犯同罪!”

“铮”的一声响,锦衣卫的刀与人牙子的刀短兵相接,每个人都?比那些人牙子更凶悍。

锦衣卫在大?奉的名声并不好,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都?唤他们为“锦衣走狗”,不管是京兆尹还是刑部,都?抢不过他们,时?雨隐隐听闻过一些关于锦衣卫的事,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沾了锦衣卫,抄家下狱都?常见。

公子苑的大?门和窗户都?被锦衣卫的人给堵起来了,大?有一种“关门打狗”之意,旁的与此?事无关的恩客都?跑到?一旁蹲着去了,只有一群人牙子举着刀、如同走投无路的凶兽,被围成一个圆。

他们没有退路了,他们被锦衣卫给围了,他们死路一条了!

谁不知道锦衣卫的诏狱有进无出?

人牙子被逼着不断后退,他们身后就是台阶。

若是从一楼逃上二楼,冲入厢房中,再由?厢房窗户跳出去,落入不同后巷,或是翻窗走瓦,于檐上跑出百米,再落入他人院巷,逃开了那些鹰犬爪牙,不就保住一条命了吗?

所以这群人都?开始往台阶上逼。

台阶上已?经没旁人了,方才在台阶上的恩客小倌们早都?回过神来跑掉了,台阶上只有一个时?雨,一个陆无为还站着。

时?雨现下也回过神来了,看见这群人上台阶,她第?一反应就是跑,因此?她下意识的薅了一把前?面的陆无为的袖口。

“陆哥哥。”她声音发颤,急急地喊:“快,我们快走。”

锦衣卫办案,他们要避远些的!

可陆无为没动。

他站在那儿,坚若磐石,时?雨拉不动他。

而?此?时?,台阶下的人牙子转而?奔向台阶上。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牙子,距离时?雨不过十个台阶之遥!

时?雨只觉得后背都?麻了,整个人如坠冰库,她这辈子都?没动手杀过什?么东西,纵然曾设想过杀死陆无为,但最多也就是想下个药之类的,连下什?么药都?不知道呢,她哪儿能见得了这样血呼呼的杀.人啊!

简直像是剁鸡一样,一刀落下来,人就没动静了,软趴趴的趴着,华美的衣裙被血液浸透,脸面却还像是活着、随时?都?能再站起来一样——可偏偏又死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白晃晃的刀子在她面前?一亮,时?雨噗通一下就坐在台阶上了。

她怂的喊都?喊不出,对死亡的恐惧摄了她的魂儿,她怔愣的跌坐着,一声尖叫堵在喉咙里,快将她整个人都?给堵死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了:快跑啊,快跑啊!

可偏偏,站在她面前?的人动都?没动一下。

当那人牙子逼近的时?候,时?雨清晰地瞧见了人牙子脸上狰狞的表情。

人牙子大?概也明白楼上是唯一的出路,所以他凶悍的冲过来,高举起手里的刀,重重的向着陆无为砍过来!

在那一瞬间,时?雨的耳朵都?跟着嗡嗡的颤响,似是有惊弦之音。

她的视线全都?被陆无为的一个身影占据了。

她看见陆无为抬手,一剑砍下,斩断了人牙子的刀,又是一剑,斩断了人牙子的右手。

剑锋碰撞,精铁嗡鸣间,血迹噗嗤的溅了时?雨满脸。

时?雨的叫声依旧堵在喉咙口。

她看见陆无为行云流水一般杀.人——不,她看见陆无为行云流水一般砍人,剑锋划破黑暗,乍出一丝银光,银光之后,便只有血色。

他给这些人留了一条命,只砍一只手,叫他们提不起刀,再砍一条腿,让他们跑不掉,然后一抬腿,将他们从台阶上踢下去。

杀.人的动作,刀锋的回旋,在他手里像是一场干脆利落的舞宴。

这群人便变成了喷涌鲜血的肉猪,嗷嗷叫着滚下去,用血,给公子苑的楼梯染了一层粘稠的艳色地毯。

人牙子从台阶下方杀上来,陆无为从台阶上方杀下去,人牙子的一场生死博弈,对于陆无为来说,似乎是一场信手拈来的游戏,他不费吹灰之力?,顶着那张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一步一步杀退,一步一步走下来。

一个台阶就是一只肉猪,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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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从台阶上走到?台阶下时?,整个公子苑已?经没有声音了。

所有宾客与小倌都?瞪大?了眼,瞧着这位从台阶上走下来的人——他还是那张脸,但却与方才截然不同,血迹染红了他的黑色纱衣,他每走一步,靴子会在地上踩出粘稠的水声,那是一泽血洼。

陆无为杀到?最下方的时?候,锦衣卫的其他人也包过来了。

旁人怕血,他们锦衣卫可不怕,那湛蓝色的衣摆在灯光下一晃,便闪出银色的丝线光泽,身上的金子锁盔甲随着他们的动作哗哗作响,一双双绸缎官靴踩在血泊中,将人牙子摁下,碰见还能反抗的,直接断手断脚,然后束上绳。

为首的、负责围剿这些人牙子的锦衣卫小旗清点?了人数,发现一个没跑,脸上便浮出了一丝笑意,抬眸与站在台阶前?的陆无为道:“陆校尉做的不错,此?次之后,便可升小旗了。”

此?次卧底,若不是有陆无为一路探听消息,他们绝不可能将这一个公子苑全都?一网打尽的——至于队内其他人,倒是想来这儿探听消息,奈何长了一张鞋拔子脸,连公子苑的门儿都?进不来,自然做不了这个活儿。

这次行动,陆无为当居首功,到?时?候论功行赏,他的功劳,抬一个小旗不是问题。

锦衣卫一步一个坑,一阶一道坎,都?是拿命填上来的,陆无为年纪轻轻便可位小旗,实?属难得。

偏生陆无为少年沉稳,得了上司恭贺,也没露出来什?么骄纵喜悦的模样,只拱手道:“属下之责,不敢贪功。”

小旗瞧着他年纪轻轻却一副老成模样,便故意逗弄他:“你?的官责过了,情责还等着呢,诺,回头。”

陆无为下意识顺着上司命令回头看,便瞧见了跌坐在台阶上的美人儿。

小姑娘白色的衣衫上都?沾了血,一张如羊脂软玉的面上也被溅了血,瓷白的脸,嫣红的血,像是跌在血泊里的白蔷薇,那双杏眼惊恐的瞪大?,被震慑、吓傻了,悚然的盯着这么一幕看。

陆无为回过头与她对上视线的时?候,时?雨人都?打了个颤,嫣红的唇瓣变得惨白,眼底似是还含着泪,要哭,又不敢哭。

她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似是被淋湿的猫想躲避飞驰而?来的马车,想逃离陆无为一般。

陆无为本想走过去的步伐就这么僵住了。

她怕吗?

陆无为想,她怕了。

一个任她摆布,听她的话的小倌,突然摇身一变,抽刀杀.人,吓到?她了。

那,这样的陆无为,与她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的陆无为,她还想要吗?

之前?设想过的一切现在都?被揭开了,猝不及防,让陆无为心头有些发沉。

他不开口,也不言语,只面色冷淡的昂头盯着时?雨看了半晌后,转而?绷着脊梁,面无表情的随着其余校尉一起去处理人牙子,和排查其余的恩客——他刻意忽略掉了时?雨。

要他还是不要他,他要时?雨自己做抉择,如果时?雨不要,他绝不会逼上去。

他永远不会低头去求别人留下来的。

他这双手沾了不知道多少脏血,多数时?候做的事情,比那些小倌更脏,更骇人,她若是不想要

陆无为低着头,拖着一个人牙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

陆无为混在一众锦衣卫中排查,一转头就不见了的时?候,时?雨还坐在台阶上发呆。

她满脑子乱糟糟的。

陆无为怎么就突然杀了这么多人了?

他杀.人怎么不会被抓呢?

他还跟下面的锦衣卫讲话了!那是锦衣卫啊!

她浑浑噩噩,怔然不能言,只觉得原先自己的设想全都?被打乱了,她本以为陆无为就是个小倌,她要趁他未发迹之前?将陆无为牢牢锁在自己的宅院里,结果一转头,陆无为却又跟锦衣卫搭上了线。

今日陆无为手起刀落,一刀一个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普通人。

想起那些血,那些人,那些飞起来的手臂,时?雨便浑身发抖。

她突然意识到?,她一个人是杀不了陆无为的,一个宅子,几个恶仆,几瓶药,不是陆无为的对手,她真要是把陆无为硬摁下灌药,威逼陆无为说出所有知道的事情,那最后倒下的人,一定会是她。

她根本杀不死陆无为。

那怎么办?杀不死陆无为,要死的就是她了!

时?雨只觉得一阵阵凉意从后脊直顶上头皮,又散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她手脚都?冷麻了,惶惶的看着一群锦衣卫挨个儿排查楼里的客人,没有嫌疑的就放走,有嫌疑的就带回北典府司审查。

公子苑的小倌全都?被抓了,一切过程乱中有序,唯独一个时?雨坐在台阶上,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

直到?都?快收尾、准备查封这家公子苑的时?候,才有一个锦衣卫校尉走上前?来,与时?雨道:“姑娘,即将封苑了。”

这是告诉时?雨,得赶紧走,别在这傻坐着了。

时?雨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来,望着锦衣卫校尉那张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刚才那个小倌,陆无为,他,他杀了人。”

那锦衣校尉便和她笑了,眼眸里闪了一丝揶揄的光,但很快又压回去,故作冷淡的回答:“姑娘,你?说那位特好看的玉面小郎君么?他可不是这儿的小倌,是我们锦衣卫的暗探,来这儿也不是卖.身的,是来查案的。”

这几天时?日里,陆校尉被一个小姑娘包下,连着好几晚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所有调查此?案的锦衣卫的耳朵里,今日终于瞧见了正?主,那锦衣卫校尉便故意逗时?雨道。

时?雨眼前?一黑。

锦衣卫啊!

陆无为竟然是锦衣卫啊!

天老爷啊!

谁人不知锦衣卫杀人如麻!她要弄死陆无为,难度有点?太大?了吧?

“他,他,他是——”时?雨磕磕绊绊的问:“什?么,什?么官衔?”

若只是一个混日子的小锦衣卫力?士,说不准威胁也没那么大?。

“此?次回去之后,便要升小旗啦!”那校尉张口就是一大?串好话:“前?途无量,日后说不准能官拜指挥使呢,我们陈百户特别欣赏他,亲自培养的!”

时?雨眼前?一黑。

要命啊,竟还是个锦衣卫红人!

怪不得上辈子能知道上一辈的恩怨,还能一路跑到?漠北去找康佳王,甚至还能跑回来杀他们!

时?雨险些没当场晕过去。

这么厉害的人,她是怎么都?不可能弄死了,但是她不弄死陆无为,陆无为就要来弄死她,她说来说去,不还是死路一条?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浑浑噩噩,一路从公子苑的大?门儿晃荡出来了。

这时?已?经是子时?夜半了,原本最繁华的红袖街此?时?寂静无声,锦衣卫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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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条街都?被清了,人们跑的匆忙,地上的摊还没收,房檐上挂着的红灯笼随着风摇荡。

之前?的热闹喧嚣仿佛成了一场梦一样。

时?雨也觉得前?些日子的她像是做了一场梦,徒劳无功,现在什?么都?做不得了,她茫茫然,寻不到?脚下的路,失魂落魄的一个人往街尾走。

她魂不守舍,从未回过头,自然也就瞧不见,一道身影一直缀在她的身后。

——

陆无为方才一直藏在暗处里,待到?时?雨出来了,他便跟出来送。

他想,时?雨现下应当是很乱的,所以没去凑上去,只远远目送时?雨走出了红袖街。

红袖街外,很多马车都?等着,方才清人的时?候,那些小厮家丁都?被撵出去了,时?雨府的小厮便等在外面,陆无为瞧见她上了她府的马车,瞧见马车跑走了,他才转而?重新回到?公子苑。

公子苑的事情还没结束呢,这里要查封,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要被封住,转移到?北典府司里去,除此?以外,还要把抓来的一些无罪的小倌、涉嫌有罪的恩客都?一一审问,有些要带回北典府司去审,有些直接在公子苑审。

今日公子苑的恩客一部分?被抓了,这一部分?里,就包括李现之。

还是陆无为亲手抓的。

他有那么一点?阴暗的,叫嚣的,不可与外人道也的小心思。

在时?雨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不想让李现之出现在时?雨的面前?。

这种不见硝烟的战争,陆无为玩儿的很顺,他天生便适应藏在昏暗的角落里,捕猎或绞杀他的猎物和敌人,他是最好的猎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姿态,来做什?么样的事情。

他挖了个坑,把李现之埋进去了,几日之内,李现之都?出不来,他又挖了个坑,摆在了时?雨面前?,时?雨进或不进,都?由?她自己。

陆无为回到?公子苑的时?候,正?瞧见李现之一脸恼怒的与一个锦衣卫道:“我乃是朝廷命官!尔等岂敢无证抓我?”

陆无为进来时?,双方远远对上了一个目光,李现之更恼了,他脖颈上的青筋都?在颤,似是想扑过来捅死陆无为一般。

他当然想捅死陆无为!

他不知道陆无为是谁,不知道时?雨为什?么来这里找陆无为,也不知道陆无为为什?么跟一群锦衣卫搅和在一起,他只知道,时?雨被这个男人诱走了,他欺时?雨年少无知,天真纯善,欺骗时?雨!

否则,时?雨怎么会涉足这种地方!

——

陆无为瞧了一眼李现之,平淡的收回视线,随意拉了一个同僚,与对方道;“那白衣公子,仔细审审,似是与此?案有些关联,他是官身,要小心,一切流程都?要合规,不要被挑出问题。”

对方并未多想,直接应了:“放心,只要合流程,天王老子也得下狱。”

别看他们没有官衔,但锦衣卫这身飞鱼服,就算是三品大?员瞧了,也得抖一抖。

陆无为是暗子,他说有关联,那可能是在公子苑中瞧见过,仔细审就是了!

说话间,对方直接奔着李现之去了。

陆无为则淡然的往旁边一站,靠着柱子,面无表情的看好戏。

他这人看着冷淡寡言,沉稳听令,好似生了一副任人磋磨、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吞的模样,但实?际上,只要稍微了解他一点?,便会知道,陆无为最是有仇必报。

他是有野心的人,否则不会咬着牙进锦衣卫,不会来做暗探,不会忍耐卖.身,他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往上爬,所有与他敌对的人,他都?会踩在脚底下。

忍这个字,与他从不搭调,平素没仇,他都?要搜罗一下旁人的罪状,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跟李现之有了一个“仇”,不动手他就不是陆无为。

咬人的狗从来不叫的。

李现之被那锦衣卫拎走的时?候,正?是夜凉如水的时?候,一切喧嚣混乱都?渐渐被拉下序幕。

公子苑内的尸体被拉走,公子苑被封上,小倌与苑主被拉走,陆无为还得跟着回北典府司连夜审人,李现之连带其小厮也被抓走,唯独一个时?雨晃晃悠悠的回了府。

她回府之后,沐浴都?提不起来力?气,脱了衣裳滚进床榻内,便浑浑噩噩的睡过去了。

时?雨睡梦中,又回到?了临死前?的那一晚。

昏暗的冬夜,燃烧的火光,箭雨,私兵,土墙上枯黄的草苍凉的在风中摇晃,尖叫声在回荡,她不记得自己喊什?么了,她只记得,骑在马上的陆无为冷冷的望着她,缓缓地向她拉开了弓。

不,不要!

她要站起来,她要跑,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时?雨想站起来,但是她却的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死死地将她摁在了原地。

她回过头,便看见她弟弟时?云赤红着一双眼,与她说:“姐姐,死也跟我在一起。”

下一瞬,箭矢破风而?来——

“啊!”时?雨又一次自噩梦中惊醒。

单薄纤细的姑娘哭红了眼,伏在床榻间,半晌后才茫然的意识到?,这又是一场梦。

头顶上依旧是她的帐,外间的丫鬟听闻了动静,惊讶的要往内间走进来,又被时?雨赶走,她一个人泪眼朦胧的倒在床上,满脑子乱糟糟的。

怎么办?

她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侧妃那里她不敢去,她怕被悄无声息的死了,陆无为这里死路一条,他迟早会回来取她狗命的,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特别没出息的主意。

要不她提前?跪了,讨好讨好陆无为?

时?雨越想越觉得这应当是一条活路,她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决定好好想一想,这一回,她该怎么讨好陆无为。

这等事何其难做!

她再也没办法安心轻松入眠了!

时?雨叹了口气,满是不安的睡过去了。

——

时?雨这一次,依旧是直接睡到?午后,估摸着不到?未时?不会醒来。

午后的康佳王府碧瓦朱檐,花木繁茂,府内唯一的小郡主尚在酣睡,旁的丫鬟小厮干完了活儿,便都?懒散的在府中廊下歇息。

他们康佳王府人少,原先便只有一正?妃,一侧妃,后来正?妃难产去世后,王爷也没纳过妾,所以只有一个侧妃做主子,下面两个小主子。

侧妃严厉,但侧妃常年在董府或外面走动,甚少在康佳王府留宿,郡主年纪小,心善又贪玩,每日不是睡觉,就是跑出去玩儿,甚少约束下人,就算是有些下人懒怠一些,也不会受罚,小世子常年在外求学,备科考,从不与什?么狐朋狗友出去胡闹,一个月只回府几日,所以康佳王府的日子颇为懒散悠哉。

主子在睡觉,一群丫鬟们便凑在一起闲聊说话,街巷的那家店铺出了新花样的首饰,谁院里的奴婢失手打了什?么东西,她们聊了片刻,突然听见院外有奴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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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报。

“各位姐姐。”

时?雨的花阁位于王府西,在一处花园附近,周遭围了一层漂亮的篱笆栏,一群丫鬟坐在栏下,便听见栏外有人在叫。

几个丫鬟站起身来,便瞧见了“竹书院”的丫鬟笑眯眯的站在栏外和她们行礼。

竹书院是府内小世子时?云的院子。

竹书是一种大?奉常见的书,刻写?与竹木所铸的竹上,以竹当书,比纸张更好保存,一般来说,只有有名气的人的文章能留于竹书上,小世子的院子叫竹书院,已?彰显了侧妃对世子的期望。

按理来说,大?奉授爵为二十岁,小世子还未曾到?二十,不曾授爵,便不可以“世子”相称,该叫“二公子”的,但是康佳王府上下都?知道,虽说世子是出身侧室,但是正?室里只有一个女儿,到?时?候袭位的,只有一个小世子。

这是迟早的事儿,早叫晚叫有什?么区别呢?早叫还能讨些欢心,为何不早叫呢?日后世子瞧他们谁顺眼,那便是平步青云啊!故而?,康佳王府中的下人们对小世子的态度都?格外热烈。

“原是竹书院的姐姐,顶着日头来“云中阁”,可是有什?么吩咐?”时?雨的丫鬟问。

云中阁,便是时?雨所住的阁楼的名字,取自“云中谁寄锦书来”。

“回姐姐的话,是小世子来了,嚷嚷着要来见郡主呢,奴婢先来跑一趟,探一探郡主可在府内?”

竹书院的小丫鬟言毕后,便瞧见云中阁内的丫鬟回道:“郡主还未起身呢,怕是见不得世子。”

“也无碍。”小世子的丫鬟笑眯眯的说道:“世子幼时?还与郡主同床而?眠呢,一会儿进去说几句话,不碍事儿的。”

时?雨的丫鬟闻言便觉得不妥。

男女大?防,七岁以后便不同屋了,但她一个丫鬟,还没来得及辩驳,便突听前?面有小厮喊:“世子到?——”

小世子一到?,这群丫鬟们便都?行礼,跪了一地。

穿过回廊、经过栅栏,走入云中阁院子的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生的如皎皎明月,清风爽朗,眉目温润带笑,脸蛋白皙唇瓣粉嫩,因太过单薄,竟有几分?女相,个头比时?雨也就只高出半个头,他入了阁院后,扫了一眼那些丫鬟们,并没有在意,而?是径直走向时?雨的阁楼。

那些丫鬟们未得到?他的允许,不敢起身,畏他权势,也不敢拦,就迟疑这么两个呼吸的功夫,时?云已?经穿入了时?雨的阁楼内。

外面的丫鬟越发不敢出声了。

而?守在外间的丫鬟瞧见时?云进来了,先是俯身行礼,正?要开口问好,便见时?云一摆手,压着她们,让她们不要说话。

且时?云撩袍便要进内间!

外间的丫鬟一惊,匆匆站起身来,刚要说“郡主还在睡呢”,便被一旁的时?云的丫鬟拉了一把。

“世子与郡主亲近,岂容你?等乱搅?”时?云的丫鬟高高抬着下颌,语气不善的道:“都?下去,莫扰了世子清净!”

只这么一抓,时?雨的丫鬟的气焰便被压下去了——谁人不知,时?云日后是要继爵位的人?董侧妃可是时?云的亲生母亲,她们哪儿敢真的去拦呢。

——

雪绸云帆靴踏过门槛,迈入了午后静谧的女子闺房内,阿姐贪凉,屋内放了很多病,淡淡的冰气在厢房内蔓延,比外面的灼热炎夏不知凉了多少,但是时?云进来的时?候,只觉得胸膛间一股灼热直顶头皮,几乎要将他烧灼了。

时?云那张如水月观音的面上浮现出了几分?潮红,将他那张面若好女的脸衬得格外绯然。

今日他本该在国子监读书的,他虽身有爵位,但光袭爵,不能入朝堂,只能享乐,不能掌权,自然不能将康佳王府与董氏发扬光大?,故而?他在国子监深耕勤读,打算以科考入朝堂。

他平素都?是月底才会回家一趟,但今日,他的贴身小厮找到?国子监来,与他说了一通大?事。

阿姐竟然要与李现之退婚!

一想到?此?时?,时?云便觉得胸腔都?跟着嗡鸣,人走在路上,却如同立于马背上一般,每一步都?走的颠簸摇晃,他的面上浮起了醉酒一般的潮红,一双清冽的眼底里满是激动的光。

他在国子监内读书,知道的不多,只有几个小厮偷偷打探过,据说是因为李现之跟旁的姑娘纠缠不清,叫阿姐发现了。

阿姐纵然是喜爱李现之,却也懂什?么叫自尊自爱,康佳王府的姑娘,不可能嫁给一个成亲前?便与旁的女子纠缠不清的男子。

他的阿姐不嫁李现之了。

阿姐,他的阿姐。

时?云踏入厢房时?,便瞧见屋内时?雨尚在酣睡。

她的衣物随意扔掷在地上,外袍不知去了哪里,内衬、鞋袜、小衣丢的到?处都?是,厢房内都?泛着一种让时?云迷离的女子的芳香气。

阿姐向来贪睡,每每睡时?,总爱团着一团被子,人也不老实?,一只娇嫩的粉足探出帐内,其余人影都?掩盖在朦胧的纱帐间。

时?云只远远看了一眼,便觉得一股火在烧灼,几乎要将他烧起来了。

这是他的。

俊俏的小郎君痴迷的向前?走过两步,鞋履踩过柔软的地毯,在走到?纱帐、触碰到?那只玉足之前?,时?云堪堪止住了脚步。

不行。

他不能再往前?了。

不能吓到?阿姐,阿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时?云在纱帐前?伫立了许久,最终缓缓蹲下身,捡起了一条半透明的纱织绫罗丝袜。

这袜是绸丝质的,在厢房内被冰气浸的发凉,时?云握在手心里,整个人被那顺滑的质感激的在发抖。

他颤抖着将这袜塞到?了他的袖口间,过了半晌,才挺直了腰杆,赤红着眼,从厢房中迈步走出来了。

厢房门口的丫鬟们是何脸色,他瞧见了。

时?云当然知道,他此?番举动太过冒险,他不该如此?的,若是叫娘知道他对阿姐的心思,阿姐是决计活不成的。

但是他忍不住,他一想到?阿姐不再喜欢旁人,他就觉得心如擂鼓,魂魄像是浸在涛涛岩浆水中一般,灼热的肆意流淌。

时?云自厢房内出来后,冷冷扫了一眼周遭、外门门口处的丫鬟,道了一声“阿姐在睡,莫要出声”,随即,才从时?雨的云中阁内离开。

时?云自云中阁内离开,坐上了府内的抬轿,行了两炷香才回到?他的竹书院。

竹书院内一片寂静,其中的丫鬟小厮都?是由?董侧妃精心挑选的,每一个都?可以为时?云赴死,但是每一个也都?不是时?云的人,有些事,只有时?云身边的小厮和丫鬟才知道。

比如,时?云对他阿姐的爱恋。

对,爱恋。

时?雨从八岁起便知道,他的阿姐不是他的亲阿姐,是他偷听到?的,他曾亲自问过董侧妃,董侧妃沉默了许久后,便与他说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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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府需要一个世子。”

“这个世子必须是你?。”

“时?雨不是康佳王的血脉,只是一个孤儿之女。”

“这件事,要瞒一辈子。”

可时?云不想瞒一辈子,他想要他的阿姐。

所以他拼命读书,他进国子监,他要挑起康佳王府和董府的大?梁,等到?他能左右一切了,他便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将他的姐姐藏起来。

吻遍姐姐身上的每一寸。

不管到?时?候,姐姐是他人.妻,还是旁的什?么,都?要回到?他的身边。

他本以为要等很久,可是谁能想到?呢?峰回路转,姐姐竟然不嫁人了。

不嫁人了

少年郎纤细白皙如女子的手指在袖口中一遍又一遍的绕着那只绫罗丝袜,用指尖来回的摩擦,像是他揉的不是那丝袜,而?是阿姐娇嫩的肌肤。

“世子,到?了。”恰好此?时?,抬轿停下,一旁的小厮躬身说道。

时?云睁开眼来,缓了缓呼吸,从轿子上走下来,一路经过长廊、踏过青石板,走回到?他的院中,又途径一片青树林,入了他的书房。

书房中窗明几净,丫鬟早已?泡好清茶,香气袅袅散开,时?云一侧头,所有丫鬟和小厮都?如流水般撤下,只有他的两个心腹护卫留在了书房内。

他今日,除了看姐姐,还有一件要事要办。

“事情办得怎么样。”宽敞明亮的书房内,时?云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手指依旧百无聊赖的绕着那条绫罗丝袜,漫不经心的问。

他生的好,人又是单薄随和的模样,坐在椅子里的时?候,身上的丝绸书生袍堆积出好看的褶皱来,看上去像是毫无心机的五陵少年。

但跟久了时?云的护卫都?知道,时?云并不像是他外表的那样纯善温和。

不提旁的,光是竹书院里受罚致死的奴仆便有不下十位,只是捂得好,全以暴毙为名送出了,没旁人知道而?已?。

这位小世子,顶着一张温柔公子的皮囊,内里却是个狠辣阴戾的性子。

此?时?,时?云的目光淡淡的落下来,下首的两位护卫却犹如被蛇盯上了一般,立刻挺直脊梁,抱拳回道:“回世子的话,人已?经找到?了,就在小云村里,与一老父生活在一起,现下正?在做锦衣卫,姓陆,名无为。”

第25章好一条丧家之犬

“陆——”

时云的面上浮现出了几分讥讽的笑意。

这是那位王妃的姓氏。

当初,董侧妃本想赶尽杀绝,但是?偏生,她?派出去?的人手里有一个人曾受过陆王妃的恩惠,为了陆王妃,背叛了董侧妃,抱着孩子跑了,十几年不敢冒头。

董侧妃面上不动声色,每日依旧循规蹈矩,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背地里?不断排查京中?的人,和漠北康佳王身边的人,每一点蛛丝马迹她都会亲手摁死,每一天都?没松懈过。

数十年如一日,过得如履薄冰。

但董侧妃从来没怕过。

她?敢做,就?从不怕输。

最开始这件事董侧妃都?是?一个人办的,后来时云知晓之后,董侧妃便将?这件事也分给了儿子来办——她?从来不会将?她?的儿子当成一个废物来养,她?给时云护卫,教时云御下,培养时云野望,从不吝啬权势与钱财,也不会宠溺他,她?会亲自让他看?看?那些淋漓的血。

她?亲口告诉时云,不要在乎善恶,那是?最没用的东西。

善良,是?弱者的自白,是?软弱的别称。

人,只有成败。

时云从小就?知道,好东西,从来不会随随便便就?落到他的手上,董侧妃能给他的,只有这么多,其余的,如果他想要,就?要自己伸手去?抢。

他的爵位要抢,他的官途要抢,他的阿姐——

都?要抢。

“无、为。”时云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可笑。

“好一条丧家之犬啊。”时云温润的面颊上带着几丝轻笑,眉间一挑,若与友人调笑般道:“家破人亡了,竟还想“无为”,何其懦弱。”

下面站着的两?个护卫不敢发出任何言论,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主子的事,勿探勿问,只听吩咐。

上一次有个胆大包天的护卫,接了主子的话茬,说?得好也便罢了,偏生又一句话踩到了主子的痛处,转头便被人拎下去?了,再也没出现过,估计早都?荒山埋骨了,他们可不敢乱说?话。

活的越久,嘴越严。

“今日邀约锦衣卫的袁百户出来一叙吧。”时云眼?底里?那点浅薄的笑意很快便散了,他抬眸,看?向桌前站着的、如同?两?道雕塑的人,道:“锦衣卫的事情,自然要交给锦衣卫来办。”

袁百户,本名袁散,正?是?锦衣卫的一个百户,出身贫寒,但极擅长钻营,曾为了搭上康佳王府的边儿,多次来与时云献殷勤。

百户这个职位吧,说?高不高,但是?说?低偏生又是?锦衣卫,百官皆惧,不得交恶。

时云不缺人用,他后有母族董氏,前有康佳王府,自己又是?要袭爵的人,且还有满腹经纶,大好前途在望,点个实?官之后,便是?京中?翘楚了,本来是?不怎么在意这个袁散的,只与对方摆出来一个可交的姿态来,没有得罪,没想到兜兜转转,竟还要拜托到对方头上去?。

锦衣卫内部也是?分派别林党的,其内倾轧也多,死两?个人很正?常。

袁散想搭他的边,他便给袁散一个机会。

能让这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在锦衣卫里?,和他们康佳王府的人没有半点交集,那就?最好了。

时云吩咐过后,那两?位护卫应了一声“是?”,转而下去?。

书?房的门一开一关,两?个护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离开,只留下时云一人。

他坐在宽大的座椅里?,脑子里?想着陆无为,然后慢慢将?袖口中?的绫罗丝袜抽出来,怜爱的摩擦在他的脖颈间。

阿姐——

那时的时云还不知道,他挚爱的阿姐,他,和他那位素未谋面的,有一部分父系血缘的亲哥哥,早已在命运的安排下,将?彼此的生命线搅和的一团乱麻,偏生三人都?不知晓,依旧按着自己的轨道,不断向前,奔赴到书?卷的下一页去?。

——

午后,申时。

北典府司内。

北典府司坐落在麒麟街街尾的一处破旧宅院里?,占地极广,入了府门,先是?一个演武场,演武场上多是?受罚的锦衣卫,北典府司规矩严苛,若有触犯者,十五鞭起步。

走过练武场,再往前便是?一处单独的衙殿,那是?指挥使所办案的地方,旁边则是?一些办案的大殿,里?面是?千户和百户,经过大殿后,是?档案室,便是?诏狱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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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典府司内,最低级为力士,随后是?校尉。

在往上,便是?小旗,总旗,百户,副千户,千户,副指挥使,指挥使。

诏狱中?,只有小旗才有资格自由?出入。

陆无为在北典府司内熬了两?年,从十六熬到十八、一个锦衣力士一路熬到锦衣校尉,已经算是?早的了。

若是?再算上他此次的功劳,他十八岁便可成锦衣小旗,算是?锦衣卫中?脱颖而出的新人了。

只是?现在案子还没结,按他的资历,现在是?进不得诏狱的。

但是?因为他是?暗棋,一些人、事需要他来指认,所以他还是?下了一趟诏狱,从昨夜后半夜,一直待到今日的申时。

他昨夜一夜未眠,今日白日也未曾休息,一直紧绷着一口气审讯,套话,身体虽还能撑住,但神志很疲惫。

他很累,浑身的力气都?被榨了一遍,像是?被压出汁水的橘果,只剩下软绵绵的、堆积在一起的果肉,疲惫的想要找个地方,安静的待着。

直到申时,这一轮审讯才结束,他从阴冷的地下诏狱里?出来,只觉得一股热风卷到身上,带来了几丝蒸煮的烧灼之意,一起上来的同?僚难得的有些放松,三三两?两?的说?着此案的事情,偶尔闲聊几句旁的。

聊着聊着,话题便落到了陆无为的身上。

“陆校尉要往何处去?啊?”旁的同?僚挤眉弄眼?的问:“那位貌美小娘子,可还要来包您的夜?”

周遭的人想起那些事儿便跟着哈哈笑,还有人学时雨那日的喊话:“夜夜无眠,度日如年啊!”

陆无为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言语,不回他们的话,但是?却随着他们的话想到了那个娇娇嫩嫩的姑娘。

想到那个姑娘,原先被榨出的汁水似乎又回到了他的骨肉里?,带回了清新的气息,驱散了几分倦意。

但陆无为依旧不言语,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任是?最善观颜的锦衣卫,都?看?不出陆无为在想什么。

四周的锦衣卫便也觉得没趣,不再讲那些话逗弄了。

陆无为依旧如同?往常一般交班,确认无误后,神色淡然的离开了北典府司。

从北典府司出来后,他途径到公子苑,那里?已经被查封了,此时是?白日,红袖街旁的楼苑也都?没开,四处一片萧瑟,他离开此处,又途径了时雨当日带他来,买给他的宅院。

陆无为站在宅院后门处站了片刻后,转而离开,回了城外小云村里?。

他早已换下了锦衣卫的服饰,免得惊扰村里?人,村中?人多愚昧,对官兵有天然畏惧,反而会更麻烦,他也从未与村人说?过他是?锦衣卫,只说?他还在镖局走镖。

故而他每每出任务,半个月不回来,旁人都?以为他去?外面走镖了。

今日陆无为回了家后,发觉他老父还在睡,便轻手轻脚的回了他自己的右间。

他的老父没有多长时间了,已是?药石无医,每日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只有那么一时半刻,偶尔才会和陆无为说?一句话,陆无为能做的,就?是?多看?看?他,最后陪陪他。

回到右间里?时,陆无为如往常一样清理灰尘,重新铺床,以井水洗漱,冰凉的井水流过他滚烫的身躯,又被他的体温蒸发,他回到房间时,瞧见了时雨送给他的那些礼物,有片刻的怔然。

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陆无为终于露出了几丝茫然与隐隐的失落。

今日她?没来,那明日呢?

说?要拜访他父的,不当言而无信的。

她?还会来吗?

第26章未婚夫与小倌的修罗场

午后,申时。

时雨终于从梦中醒来了。

她虽睡得时间久,但是今日做了一整日的?梦,梦里全?在?疲于奔命,醒来时累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提起来?。

如玉雕一般的?姑娘在床榻间翻了个身?,柔嫩的?肌肤摩擦过顺滑的?绸缎,她歪着脑袋,抱着被,翻来?覆去滚了两圈之后,终于慢吞吞地爬起来了。

人要直面苦难的?,总不?能因?为可能会死,就真的躺平等死了吧?

时雨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武功高强,能绝地翻盘的?能人,但也并非是一扯就断,只能攀附于旁人的?菟丝花,她颇有?两份灵巧韧性,平日里与李摘星争吵不?休,也从未低头服输过,现在?到了穷巷,便开始琢磨该如何调头。

既然确定了陆无为是锦衣卫,那便不?可能再抓他去宅子里了,她现在?在?想?,该如何讨好陆无为,才能在?陆无为知?晓自己身?世之后不?杀她呢?

她越想?越觉得难。

她之前找陆无为时,是以一个“恩客”的?身?份,去找“小倌”的?,尚可以说?上一声“机缘巧合”,扯一句“一见钟情”,但是日后陆无为打上康佳王府,知?道了她就是康佳王府的?郡主,陆无为还会信“巧合”吗?

锦衣卫神通广大?,都是办案的?能手,据说?他们能侦查各种蛛丝马迹,从死人嘴里都能扒出秘密来?,扒她更是轻而易举。

若是让陆无为知?道,她一早就知?道他真正的?康佳王府的?世子,还试图杀了他,他还会留她一命吗?

时雨越想?越觉得脑壳发晕。

不?行,不?能这?样。

她想?,她得咬着牙硬撑,她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时雨想?,反正没人知?道她重生的?事?情,她只要咬死牙关,把陆无为当成一个偶遇的?小倌来?看?待就行,日后如果陆无为再回到康佳王府,她就来?一场巅峰演技,大?喊出“怎么可能我不?相信”然后当场昏厥,以此来?保住她这?一条小命!

这?手段其实也算不?上是多高明,但是时雨当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她有?点胆气,但实在?不?多,有?点脑子,但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倒是有?一点机灵的?小聪明,只能靠着这?一点小聪明保命。

而在?现在?,陆无为还没进府之前——时雨想?,她应该继续去讨好陆无为。

但是这?个讨好,也要有?边界。

时雨动用她没有?多少的?脑子,仔细思索了一下,理出了以下思路。

陆无为原先被她包夜时,就显得并不?情愿,只是因?为卧底之故,所以才不?能拒绝她。

那她在?知?道陆无为的?真实身?份之后,就该上门赔礼,送点金银拉点好感,然后再表达:我不?知?你是锦衣卫,先前多冒犯,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么事?儿?直接叫我我肯定帮忙。

这?样,陆无为应该对她有?那么一丝好感。

日后,她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等到她和她弟弟被撵出康佳王府的?时候,陆无为应该不?会再将他们俩一箭射死了。

时雨一念至此,后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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