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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毁
魔族王城的大街上,喧哗声如鼎沸,来往如潮。
闻楹还是头一回走在全是魔族的街上,她侧头看去,这?些魔物有的?已化成人形,将自己打扮得?很是光彩照人,还有的?依旧是那一团蠕动的黑雾,样子也模糊不清。
大概是看得?多了,这些魔物也并没有记忆中那般可怖。
尤其是有些魔物只有小小一团,看上去刚出生?不久的?样子,动作笨拙地跟在大的?魔物身后。
有点像是动漫里的?史莱姆。
至于大街四周的?摆设,更和仙凡两界的?城镇大差不差。
也有各种卖吃食的?,表演杂耍的?,还有许多魔族才会有的?特产——譬如可以释放魔气的?大王花,吃完可以增加法力的?丹药,装饰巢穴的?漂亮晶石……
闻楹目光扫过去,又漫不经?心地收回来。
忽然,身旁孟云追出声询问:“姐姐,可想尝点什么?”
闻楹这?才察觉,原来两人已走到一条卖小吃的?街上。
魔族也有点心,有糖果,甚至还有红澄澄的?冰糖葫芦。
闻楹刚将目光移过去,孟云追便已出声道?:“姐姐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买来。”
说着,她朝卖糖葫芦的?摊位直奔而去。
闻楹原是打算叫住她的?。
但见?孟云追动作轻盈,难得?流露出几?分孩子气,闻楹愣了愣,想到今日是她的?生?辰,自己不应该说扫兴的?话?才对。
卖糖葫芦的?摊位前,围着不少小只?的?魔物,看孟云追的?样子,还需等上一会儿才轮到她挑选。
闻楹原是打算上前陪她一起等候,忽然不远处的?街道?旁,响起一阵铜锣声,伴随着热情洋溢的?吆喝:
“来啊——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咯,丹药灵草,奇珍异宝,这?儿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这?夸大其词的?吆喝声,倒与凡间某些喜欢大吹大擂的?小商贩极其相似。
不过这?招也的?确见?效,街上不少魔物都?被吸引了过去,就连闻楹也忍不住侧首,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原本只?是无?意间一瞥,可目光却被小贩搭起的?展示货物的?木架中心,悬挂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里,是一柄修士的?剑。
那柄剑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玄铁制成的?剑柄上布满暗红的?血迹,和斑驳的?尘灰油污。
可剑身依旧是干净的?,银白亮光照出寒意。
被这?柄剑吸引的?,不止是闻楹一人。
有不少魔围上前去:“老板,这?剑怎么卖?”
商贩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八的?手势。
“八百灵石?”
商贩摇了摇头。
“八千?”问价的?魔咂舌,“你?这?未免也太贪心了,八千灵石,要知道?可以在咱们王都?买下好大的?一座宅子了,这?不过是一把破剑……”
“不是八千,是八万灵石。”小贩道?,“这?剑,可是我费了老鼻子劲从五幽淘回来的?好玩意儿,听说是当年仙魔大战,仙族修士流落在魔族的?剑……”
听到仙族二字,众魔哗然,看向那柄剑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畏和胆怯。
小贩更是得?意起来:“我这?人也不爱说假话?,这?剑要是在凡间,在修真界,也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可咱们这?里可是魔界。”
“正所谓人离乡则愈贱,物离乡则愈贵,各位想一想,一柄仙界修士遗落在魔界的?剑,要是买回去挂在家?里,该是何等风光,叫客人看见?,那可是大大的?有面?子……”
他说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不少魔似乎都?被他的?话?打动,奈何囊中羞涩,拿不出足够多的?灵石来,只?得?抱憾离去。
买剑的?小贩那双眼?滴溜溜打着转,琢磨着这?些围观的?魔中,有谁像是付得?起八万灵石。
蓦地,他眼?睛一亮,看向不远处的?闻楹:“这?位姑娘气势非凡,想必定是识货之人,正所谓好马配好鞍,这?把剑配您是再合适不过……”
他的?嗓门很大,本该清晰无?误的?话?语,传入闻楹耳中,却只?听得?模模糊糊。
闻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柄剑上。
剑……
闻楹垂在身侧的?右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在她脑海中,浮现一些已被尘封的?画面?——
黄沙漫天的?昆仑境,小小的?木屋前,她坐在院子里,看着戚敛用桃木给?自己磨出一柄长?剑。
那是闻楹第一次练剑。
是戚敛手把手教她如何持剑,如何刺挑勾回,就连收剑时挽起剑花的?手势,也是师姐手把手教的?她。
那个时候的?闻楹,还以为只?要自己够勤恳,与师姐一起修行,便能够逆天改命,长?长?久久地和她在一起。
回想起来,不过是老天对她的?一场戏弄罢了。
分明置身在闹市之中,闻楹却觉得?自己的?身躯逐渐变得?僵硬,宛如一尊石雕正在沉入湖底。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咕嘟咕嘟地涌来,要将她湮没吞噬。
“姐姐?”孟云追的?声音,唤醒了陷入回忆中的?闻楹。
闻楹回过神,只?见?孟云追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正目光关?切地看着自己:“姐姐脸色好差,是不是有哪不舒服?”
“没事。”闻楹摇摇头,她欲盖弥彰地从孟云追手中接过糖葫芦,“麻烦你?了,我们走吧。”
孟云追双眼?亮晶晶的?:“能够请姐姐吃好吃的?,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是麻烦呢?”
她顺着闻楹先前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柄剑。
孟云追愣了愣,又故作无?谓道?:“姐姐……是想要那柄剑吗?”
闻楹动作一僵。
旋即,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像是说给?孟云追听,也像是说给?自己:“我是魔,并非剑修,要剑又有何用。”
说罢,闻楹没有回头地朝前走去。
那只?是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可对于她而言,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曾经?.
三天后,那柄剑还是出现在闻楹寝殿中的?玉桌上。
剑柄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长?剑呈在雕花木盒中,有一种蕴而不发的?美感。
送剑之人,自然只?能是孟云追。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闻楹的?神色:“只?是一柄剑而已,姐姐就算是用不着它,收藏起来也好。”
她一番好意,闻楹着实不忍心辜负,只?难免叹了声气:“以后,千万不要这?样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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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好。”孟云追一幅很受教的?姿态,身后似有一条无?形的?尾巴摇起来,“对了,过两日我要离开魔界一些时日,姐姐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想吃什么都?记着,等我回来……”
闻楹抬眼?:“离开魔界?”
见?孟云追没有否认,闻楹瞬时有了揣测——四界之中,除了魔界,便是仙凡两界和神界。
神族是天生?的?血脉决定,便是修炼成仙的?修士也轻易去不得?,那孟云追去的?,便只?能是仙界或凡界。
尽管早已清楚自己的?姨母,也就是魔尊八十六神通广大。但闻楹没想到,就算与昆仑境之间的?传送阵法被摧毁,她照样能想法子让人离开魔界。
至于孟云追是去做什么,更不言而喻——被封印在噬骨渊下的?魔族偷偷摸摸前往仙凡两界,难不成还会是去行善事?
闻楹几?乎是不假思索:“我也去。”
意料之中,孟云追拒绝了她。
理由是自己要做的?事太危险,闻楹还是安安心心留在魔宫便好。
闻楹没有多说什么。
可她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盘算——她可以看着孟云追与魔族的?人互相残杀,那是因为魔族本就是胜者为王的?斗兽场。
可一旦她去了仙界或凡间,要么是给?修士或凡人带来灾祸,要么被反杀。
无?论哪一种,都?绝非闻楹愿意看见?。
闻楹很清楚,自己的?宿命已是注定,难以更改。
可她并不愿看着孟云追同自己一样,陷入这?无?尽的?沼泽中。
既然孟云追不肯带上她,当天夜里,闻楹便亲自去见?魔尊八十六,请求她允许自己和孟云追一起离开。
闻楹准备了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她已经?是魔族公主,便应该为魔族效力才对,而非终日饱食,无?所事事。
八十六懒洋洋躺在榻上,任由男宠为她揉肩捶腿。
在少女一番话?说完后,她方才似笑似非地开口:“说了这?么多,其实你?真正的?用心,是想要阻止九幽王做事才对吧?”
闻楹无?言以对。
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被看穿别有用心后的?斥责或是奚落。
没想到八十六却只?是摆了摆手:“罢了,既然你?这?般想去,届时随她一起去便是了。”
闻楹喜出望外:“多谢姨母。”
在她转身要离开大殿时,八十六却又叫住了她。
“闻楹,不要妄图去改变什么。”八十六道?,“从你?生?来有魔骨那一刻,便注定了是魔,无?论你?做什么,都?只?会是徒劳。”
闻楹脚步一顿,她并未回头:“我……知道?了。”.
从魔界离开,要先经?过噬骨渊。
和初次经?过这?里时的?心惊胆战相比,闻楹已从容了许多。
如今她体内的?魔骨已经?觉醒,那些魔物非但不敢上前伤她,反而是恭恭敬敬地避开一条道?。
暗不见?天日的?混沌之中,闻楹与孟云追并肩而行。
忽然,她停下脚步,似有所感应般朝侧前方望去。
那里有一道?与噬骨渊格格不入的?纯白光圈,似是一道?结界。
而结界当中……
闻楹眼?瞳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朝它的?方向走去。
“姐姐。”孟云追意识到什么,她注视着闻楹,忙跟上她的?脚步。
约莫走出数百步后,二人都?看清那结界中是什么——一间木头搭成的?小屋窗明几?净,屋子外栽种着各种瓜果蔬菜。
许是太久没有人照料,菜园中蔬果早已枯萎,但不难看出,它们曾生?长?得?欣欣向荣。
孟云追:“这?是……”
闻楹脸色有些苍白,她心中了然:“是师姐留下来的?。”
说着,闻楹上前,她抬起手轻轻触碰那道?结界。
戚敛布下的?结界,对她没有任何排斥。
转眼?,闻楹便进入结界之中。
刹那间,某种熟悉的?感觉将她缠绕——那是在昆仑境,她和师姐昼出夜伏,两人一同练剑,修行,同吃同住……
就连屋子里的?陈设,也和那时一模一样。
闻楹不由自主地,推开她曾经?住的?那间寝房门,只?见?床上铺好了枕头被褥,就连床单的?深蓝花色,也不曾有过变化。
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淡淡的?皂角洗过的?香味。
这?一切都?清楚明白地告诉闻楹——在她昏迷不醒的?那十年里,戚敛便在这?噬骨渊崖底,随时等着迎接她回来。
可自己却……
闻楹抬起手捂住脸,她蹲下身,眼?泪从指缝间奔涌而出:“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是她太过软弱无?能,让这?一切终究成了一场空。
她们……早已注定再无?法回头。
痛哭过后,闻楹吸了吸鼻尖,擦干面?上的?泪水。
这?时,传音玉响起孟云追关?切的?声音:“姐姐?”
“我无?事。”闻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你?等着,我很快就会出来。”
说完,闻楹站起身,她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窗棂上瓷胆瓶里的?干花,挂在墙上的?字画,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院落中的?篱笆……
闻楹目光依依不舍地一寸寸挪动着,像是要将这?些画面?,深深嵌入脑海之中。
然后,她闭上双眼?,掌间流淌出魔气。
魔气瞬间在这?片净土蔓延开,落到屋顶,菜棚上。
闻楹唇瓣轻轻动了动。
魔气刹那间化作火焰,腾地一声燃烧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
多日无?人照拂,结界中无?论房屋家?具,或是干枯的?菜蔬都?很容易燃起来,很快它们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闻楹嗅到什么被烧焦的?气息,以及火光映照在脸上,烘干她的?泪痕。
在火舌即将舔舐到她的?裙摆那一刻,闻楹听到结界外孟云追喊道?:“姐姐当心——”
闻楹如梦初醒,猛然后撤了半步。
火光映入她的?眼?眸,闻楹定定看了一眼?这?漫天的?灰烬,然后转过身走出结界。
她没有再回头,只?淡声对孟云追道?:“我们走吧。”
夫子
闻楹和孟云追来到的,是仙界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地方——苍山书院。
相传这座书院,数千年前便已存在,为了避离中原的祸乱和争端,遂修建于偏远的西南一座雪山之?巅。
整座书院,上至院长和夫子,下至扫地的老?翁,都是隐世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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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说是整个修真界逼格最高,招生最严格的学府也不为过。
这样一座书院,招收的自?然也不会是普通弟子。
寻常家境的弟子进不来,有权有势的世家也未必能?进,报名之?人必须要经?过书院层层筛选,才有入学一年的资格。
也不知魔尊八十六用了什么手段,先是给了孟云追一个入学的名额,然后又添了一个闻楹。
两人乔装打扮一番,有了新的身份——隐世不出的修真世家,花家的两位女儿?。
大女儿?花楹,小?女儿?花云,便是闻楹和孟云追。
仅是身份和名字变了还不够,孟云追早有备好的药水,两人在前往书院求学的途中便已服下。
这样,相貌随之?一变,且魔气?被遮掩。
一番周密的准备后,二?人正式入学苍山学院.
起初,闻楹以为到书院修行不过是走走过场,最要紧的事,还是阻拦孟云追酿出什么错事来。
但在入学不到三天后,她便意识到自?己这一念头有多么天真。
书院招收的,都是还没有修炼出根基却天赋极高的弟子,是以对他们?抱有极高的期望。
每日卯时未至,闻楹和十几?名弟子便会被掌教叫起床,在雪地里先蹲半个时辰的马步。
蹲完马步,天色方才微亮。
这仅仅是开始。
用过早膳,便是每日的早课——从山脚到山顶,近万层阶梯,她们?要将山下雪水融化成的江水挑到山顶。然后将水从桶中泼出,任其凝结成冰,再提着空桶下山挑水。
如此往复循环,每人都必须十个来回。
这项早课,学院夫子美其名曰是为了磨炼弟子心?智。但在闻楹看来,简直就是修真界的西西弗斯!
可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偏偏她还不能?撂担子不干。
早课结束,还有午课和晚课……有时候累到麻木了,闻楹忍不住会想——她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恶,才会沦落到今天。
当然,这种当牛做马的日子,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
那就是等?闻楹回过神来,才发觉过了一日又一日,自?己竟连想起戚敛,为往事伤感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累死累活地活在当下。
转眼,已过去了大半月,终于到了休沐的日子。
闻楹什么都无暇去想,只想天昏地暗地睡上一觉。
偏生还没睡上几?个时辰,梦中似有人在唤她:“花道友,花道友,你?快醒醒!”
闻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认出对方是同住一间寝屋的楚琳琅:“唔……有什么事吗?”
“花道友你?忘了,咱们?早几?日便说好了,今日休沐,下山到镇子上玩儿?去。”
楚琳琅说着,已经?握住闻楹的手腕将她拉扯起来:“眼下时辰正好,大家都在收拾了,你?也快起来吧。”
闻楹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哪里有什么心?思偷溜出去玩。
奈何?与她一同入学的弟子,可都是货真价实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精力旺盛得如同初生的小?狗崽,片刻也闲不下来。
见闻楹赖着不肯动,楚琳琅便已自?己动手,替她将头发梳好盘起,又生拉硬拽地将她与床分离。
闻楹就这样硬生生被带出了门?。
就这样,一伙人趁着夜色,偷摸着下了山。
山脚下的小?镇,果真是书院里不能?相比的热闹。尽管已经?入了夜,但街道两旁依旧挂着灯笼,有小?商贩在卖花花草草,或是各种陶罐瓷器。
一群少年人显然对这些兴致不高,而是直奔镇上的酒馆而去——共同修行了大半月,难得有此机会,当然是以酒会友,大家再熟识一下更好不过。
进入酒馆,也不知是谁随手对着小?二?抛出一袋灵石,阔气?冲天道:“开一间雅房,将你?们?店里最好的酒送上十壶来!”
许是常年在书院山脚下做生意,见惯了出手阔绰的修真之?人,小?二?并不惊诧,只笑眯眯道:“好勒,各位楼上厢房里请——”
众人在厢房里坐了没一会儿?,酒便送上楼来,摆满整张木桌。
一行人中,一位名叫张荇的弟子为人最热情,他端起酒壶,将每人面前的酒碗斟满,随后捧起自?己的酒碗道:
“正所谓相逢即是缘,修真界这么大,大家能?够成为同门?,必定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来,大家一起干了,为了这份缘——”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在场之?人无不动容,皆举杯相碰:“来,干!”
然后仰起头,故作老?练地将酒一饮而尽。
就连闻楹身旁的孟云追也不例外。
唯独闻楹有几?分犹豫——她隐约记得,自?己这具身体可是一杯就倒……
但见四?周之?人皆这般投入,闻楹也值得咬咬牙,将酒碗凑到唇边,浅浅饮上半口。
酒液甫一落入喉中,便沿着喉管和食道火辣辣地燃开,呛得闻楹红了眼:“咳咳……”
一旁孟云追侧过头,目光关切:“姐姐?”
闻楹:“我无事。”
话虽如此,她浑身的血液似乎就像被什么点燃般发烫,就连脑海中也被烧得迷糊不清。
可闻楹头一回觉得,这样的感受似乎也不错。
就好像这团火若是烧得再旺些,就能?够将积压在她内心?中的那些情绪烧成灰烬。
委屈,思念,愤懑,不解……这些纠缠不清的,让她每时每刻食难下咽的情绪,都该烧得一干二?净才好。
在这念头的驱使下,闻楹竟主动端起眼前一壶酒,掀起壶盖后将酒倒入碗中。
她双手捧起酒碗:“来,我再敬各位一杯!”
说罢,她闭上双眼,也学着同门?方才的样子,将碗中清酒一饮而尽。
四?周传来少年人的惊叹声——
“花道友好生豪迈!”
“花道友这般热情,我等?岂有推脱之?理,来!一起喝!”
场面变得更加热烈。
与成年人觥筹交错时的虚与委蛇不同,在这些尚还保留着赤子之?心?的少年饮酒,单纯图的就是那一分快活。
周遭是同门?们?欢天喜地的攀谈,闻楹却觉得似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自?己与他们?隔开。
她只是时不时与人说笑几?句,更多的时候只是一言不发地饮酒。
就在闻楹不知多少次端起酒碗时,有人握住她的手。
“姐姐。”孟云追看着她,“你?不能?再喝了。”
闻楹微微偏了下头,那双眸子被清泉洗过般发亮,她正要说什么,眉头却猛地皱紧,伸手掩住口鼻。
一阵反胃涌来,闻楹忙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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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窗边。
她双手扶着窗框:“呕——”
方才在席间,闻楹只顾着喝酒,并没有吃什么吃食,所以她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这般不上不下的滋味,着实叫人难受到了极点。
闻楹的眼眶和鼻尖被窗外的夜风吹得发酸,浑身也使不上力气?,只觉得似有人靠近自?己。
她没有察觉到厢房里陡然间的鸦雀无声,只当来人是孟云追:“别……别管我,我还能?喝……”
断断续续的话未曾说完,却听到对方一声冷哼,毫不留情地斥道:“老?夫看来,花同学确是还能?喝得,似你?这等?酒中仙,来当我苍山书院的弟子,倒也是委屈你?了。”
听到这声音,闻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酒意顿时也清醒了一大半。
她回过头,看向满头花发,身穿道袍的老?夫子,结结巴巴开口:“曾……曾夫子……”
一场以酒会友的新生欢庆,因掌教曾夫子的出现而中道崩殂。
来时嚣张肆意的一群少年,如同霜打过般的茄子,在曾夫子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下,默不作声地垂着头回了山上的书院。
等?回到书院,已是后半夜。
迎接他们?的,不是温暖的床铺。
十几?名弟子鹌鹑般在寒风中的道场站着,听掌教训话:
“原是顾念你?们?初次离家,多日以来勤勉修行难免有所不适,才会让尔等?今日休沐,没想到以各位的精龙活虎,倒是老?夫多此一举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这些精力,留下来做些正事的好。”
所谓正事,就是大半夜不睡觉,留在道场扎马步。
曾夫子拂袖离去前:“都好生在这儿?蹲着,等?明日新夫子来了,再问你?们?的话也不迟。”
等?他离去后,道场中一片沉寂,都在默不作声地扎马步。
约莫过了半炷香,终究有人没忍住开口:“什么新夫子?”
“笨,曾夫子前两日不是刚说过,今日休沐过后,咱们?就不用每天挑水,而是到书堂里去听课,这新夫子必定就是授课的老?师。”
“但愿这新夫子莫要像曾夫子一般严苛……”
“嘘——都别说话,曾夫子好像又来了。”
……
也不知这般蹲了多久,每个人身上都有水气?凝结成冰。
直到清晨第一缕日光破开云层,冰珠又再次化成水,濡湿了衣裳。
从未蹲过这么久的马步,闻楹觉得手脚都快要不是自?己的。
不止是她,十几?名弟子也都一动不动,就像是从盘古开天辟地时,便存在道场的石雕。
终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伴随着曾夫子的声音:“这些弟子,劳烦您日后多要严加管教才是……”
闻楹还是头回听到,一向板着脸就连院长都不放在眼里的曾夫子,对谁说话这般客气?。
想必来人定是非同小?可。
就在她胡乱想着时,与曾夫子一并走来的人淡淡开口:“夫子客气?了,晚辈必定竭尽所能?。”
短短几?个字,却叫闻楹的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这声音平静殊冷,如寒风穿过竹林时的泠泠声,煞是好听。但对于闻楹而言,却是她最避之?不及的存在。
闻楹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逃,而已然僵硬的双腿却叫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暗暗祈祷着——兴许只是她的错觉,来人不可能?会是戚敛。
好端端的,戚敛怎么会出现在八竿子打不着的苍山书院?
但很快,闻楹这一丝幻想便彻底破碎。
戚敛出现时迎着熹微晨光,犹如一道耀目而又并不刺眼的金光。
她依旧是那身青黛裙,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一阵风过,戚敛鸦发间的银簪流苏轻轻晃动,却愈发衬出她本人的沉静。
与闻楹一起蹲马步的同门?中,似乎传来一阵骚动。
尽管畏惧曾夫子,但大家还是忍不住想要议论些什么。
“肃静——”曾夫子拉长了声音,他清了清嗓子,“都给我站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活动着手臂脚踝站直。
曾夫子可容不得他们?有这么多的小?动作,又提高了声音:“全都站好了不准动,否则再蹲半个时辰的马步。”
这下,躁动不安的学生们?终于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曾夫子道:“这位,便是接下来两个月,为你?们?传授剑道的夫子。”
他顿了顿,本该稳重的声音里藏不住一丝得意:“至于这位夫子的来历,老?夫也不必过多细说,你?们?只需知道,她姓戚,单名一个敛……”
闻楹故作没有反应。
不成想周遭却有人按捺不住:“夫子的意思是……她就是戚敛?”
曾夫子对于这般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直呼夫子名讳,成何?体统?你?站出来,蹲到一旁去。”
那名弟子规规矩矩地站出去,继续蹲马步。
曾夫子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番话。
无非是这位戚夫子修为了得,由她来授课,是众人三生有幸,若是有人胆敢冒犯戚敛,必定严惩不贷……
在他说话时,闻楹没忍住抬眼,朝戚敛的方向看去。
只见她身形挺拔如玉树,疏冷的神色间隐约有几?分淡漠,如同局外人般平静。
分明只是悄然一瞥,戚敛却似有所察觉,那双漆黑眸子微微一动,也朝她落过来。
四?目相对,闻楹仓皇垂下眼。
幸好眼下她已换了一张脸,戚敛应当是认不出来。
就连她方才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过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半丝多余情绪。
闻楹松了一口气?之?余,心?头却生出几?分连自?己都道不清的失落。
待曾夫子说完,他用热切的目光看向戚敛:“戚小?友初来乍到,倘若这些小?兔崽子有何?冒犯之?处,您不必客气?,只管教训便是。”
戚敛颔首,目光淡淡扫过这些稚嫩的脸庞:“眼下时辰已不早,劳烦诸位稍加整理仪容,一炷香后到书堂。”
说罢,她又看向曾夫子:“不知书堂在何?处?”
“戚小?友随我来。”
曾夫子一面殷切回答戚敛,又回过头来,用毫不遮掩的嫌弃眼神示意各位弟子——还不快去好生拾掇拾掇,都别丢了书院的脸。
戚敛未曾走远,人群中已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天啦,居然真的是戚敛前辈,她怎么会来咱们?书院?”
“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我得抓紧写封信告诉爹娘,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能?不能?借我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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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纸,我也要写……”
闻楹微微怔忪,她环视四?周,只见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光彩,似乎能?够见到戚敛,是无比幸运的一件事。
前辈……他们?是这样称呼戚敛的。
离开魔界后,闻楹便随孟云追直奔苍山书院而来,她刻意不去打听戚敛这个人,却不曾想到,她已是如此声名赫赫的存在。
闻楹不禁看向一旁仍旧用星星眼目送着戚敛的楚琳琅:“你?们?……都认识她?”
轮到楚琳琅惊诧地瞪大眼:“花道友居然不知道戚敛……戚夫子?”
见闻楹不语,楚琳琅只当她是默认了,当即解释道:“那可是戚前辈,听说她年纪轻轻,便已步入玄灵期,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
“就这么说吧,放眼整个修真界,比戚夫子年纪大的,都没有她厉害,比戚夫子厉害的……”楚琳琅顿了顿,“呃,好像更没有。”
她作西子捧心?状,一脸憧憬:“试问天底下,哪个修士不想像她一样厉害。”
原来如此。
果然,师姐终究还是回到她自?己的剧情线,走上正轨。
只听楚琳琅又小?声道:“只不过听说十多年前,戚前辈离开清徽宗后便不见踪影,我还只当她是传说里的人呢,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真人……”
闻楹微微愣住。
过去的十年戚敛在何?处,她再清楚不过。
闻楹垂下眼,不再去多想这件事:“走吧,我们?快些回屋换衣裳,还要去书堂呢。”
说着,她朝前走去。
谁知刚刚迈出不到两三步,闻楹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
闻楹后知后觉意识到,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又吹着寒风蹲了一整夜马步,这具本就一杯倒的身子未必能?够承受。
视线模糊中,闻楹看见尚未走远的那道黛色身影。
是戚敛尚未走远。
闻楹咬紧牙根,竭力不让自?己倒下去,以免引起她的察觉。
奈何?天不遂人愿,她越要强撑,脑海中便阵阵发昏,勉强走出两三步后,闻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失去意识前,闻楹听到楚琳琅惊慌失措的呼声:“花道友晕倒了!”
以及孟云追不无紧张道:“姐姐?”
失控
再度睁开眼,闻楹看到了熟悉的素净帐顶,她?愣了愣,很快便意识到都发生了什么。
床畔传来脚步声,闻楹下?意识侧头看去,却见来人是端着药的孟云追。
四?目相对,孟云追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她?将药碗放在床头春凳上:“姐姐可还有何不适?”
闻楹摇了摇头。
孟云追伸出手,在她额间轻轻触碰,确认她?没有发热后,又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药递到她唇边:“这是刚煎好的药,姐姐快趁热喝。”
闻楹唔了声,在喝过那勺药后,她?轻声道:“让我自己来吧。”
说罢,她?双手端起药碗,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放下?碗,闻楹正要掀开被子?下?床,手背却被孟云追握住。
孟云追看着她?,眸色难掩不安:“曾夫子?已经说了,既然姐姐身体不适,今日?的早课便?免了,你不必去上课。”
“嗯。”闻楹淡淡应着,动作却没有停下?。
她?坐到床边,开始穿鞋。
孟云追:“姐姐这是……”
“我想了想,毕竟是新夫子?的头一回早课。”闻楹道,“既然身体已没有不舒服,还是不该缺席的好。”
孟云追眼底流露出一丝不甘。
她?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姐姐究竟是想要去上课,还是想要去见……”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资格这般质问她?,孟云追眸光黯了几分。
她?蹲到床边,动手为闻楹穿鞋:“抱歉,是我多话了,我只是……”
闻楹动作愣住,旋即微微一笑:“我明?白。”
她?伸出手,如同安抚小狗般轻轻触碰孟云追的头顶:“你放心,我和她?早已不是一路人,当?初既然是我决定要和她?划清干系,就绝无回头的可能。”
这句话像是说给孟云追听,也像是说给闻楹自己听。
孟云追将信将疑,最终也只能选择相信:“好,那我陪姐姐一起去。”.
等闻楹和孟云追来到书堂时,廊外一片静谧。
隔着书堂的白墙,唯有一道殊冷嗓音不疾不徐响起:“初学?剑道之人,心性?为重,剑术为次……”
是戚敛在为学?子?们传道受业。
闻楹脚步微顿。
曾经在昆仑境,她?也是这样教?自己的。
只不过两相比较,闻楹直到此刻方才察觉,那时候她?的嗓音里,有多少柔意温和,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开出的花。
收起心神,闻楹走至书堂正门。
讲桌后的戚敛似有所感应,亦在此时侧头朝门外看来。
这一眼,是戚敛看向生人时一贯的疏离。
分明?来时已做好准备,直到这一刻,闻楹依旧手脚不听使唤地僵住,就连说话也磕绊起来:“见……见过戚夫子?。”
戚敛收回目光,她?垂下?了眼睫,似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既然来了,自己坐下?便?是。”
看样子?,戚敛应当?是没有认出她?来。
闻楹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她?低下?头走进书堂,寻了个后排的空位和孟云追一起坐下?。
此时,戚敛已继续开始授课。
因着在寝庐里歇息了大半个时辰,等闻楹来时,便?已快到午时。
早课接近尾声。
戚敛目光扫过书堂中?十?几名弟子?,她?淡声道:“今日?讲学?到此为止,不知各位可还有何疑惑?”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齐刷刷抬起手,每个人脸上写满热忱,像是恨不得抓住这个机会,和修真界最鼎鼎有名的剑修攀谈上几句,将来也算得上光宗耀祖的谈资。
闻楹没有动。
她?掩在书桌下?的手,悄然捏紧衣袖。
书堂中?的同门们难掩兴奋,却愈发叫闻楹坐立不安——若自己不抬手,便?是格格不入,可若是她?抬起手……
鬼使神差地,闻楹抬眼看向戚敛。
却不曾料到不知何时,戚敛的目光竟也落向自己。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叫人看不出情绪。
也不知是害怕叫戚敛看出自己的心虚,还是旁的原因,本该移开视线的闻楹却忘记了动作,称得上有几分无礼地就这样愣愣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师长。
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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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戚敛陡然出声:“这位弟子?,不知可想要问些什么?”
闻楹心如擂鼓,她?就像一头撞入鱼篓中?的溪鱼,直到此刻反应过来后才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
可不等她?真的逃离时,坐在闻楹前头那位女弟子?却喜出望外站了起来。
原来……戚敛叫的不是自己。
闻楹松了一口?气?,心中?有生出一丝淡淡的自嘲——她?究竟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她?早已换了容貌和身份,莫非还指望戚师姐一眼便?认出来?
况且,就算戚敛认出了她?,有自己亲手种?下?的蛊虫在,戚敛对于她?的反应,也该似在魔界那一夜,厌恶地将长剑抵在她?的脖颈间才对……
“听说戚夫子?曾经有一位师妹,您与她?感情甚好。”那位女弟子?出声,打断了闻楹的所有思绪。
意识到她?口?中?这位师妹,指的应当?就是自己,闻楹浑身僵住。
只见那位弟子?滔滔不绝问道:“可惜后来这位师妹入魔,戚夫子?为了她?在剑会上与各大门派掌门大打出手,后来与清徽宗决裂也是因为她?,夫子?,传闻都是真的吗?”
闻言,书堂内一片哗然。
尽管这传闻人尽皆知,可鲜少会有人胆敢直截了当?问戚敛,这位弟子?倒真是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竟这样大咧咧问出来。
闻楹的目光,不禁移向戚敛。
“胡扯瞎闹!”不等戚敛作答,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掌教?却大声呵斥。
他显然被气?得不轻,对着问出这一番话的弟子?吹胡子?瞪眼道:“简直是没有规矩,莫非当?真以为学?院是在自己家中?,什么胡话都说得不成,戚夫子?一片教?化之心,岂是尔等黄口?小儿能够随口?轻蔑的……”
曾夫子?说得口?沫横飞,他愈发激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祭出戒尺来,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上一课。
戚敛却依旧从容,她?如同置身事外般:“年少好奇,也是在所难免,曹夫子?不必苛责。”
说罢,戚敛侧过头,又淡淡回答提问那位弟子?:“不过都是往事而已,是真是假并不要紧。各中?牵涉甚广,恕在下?无法详答。”
这一番话,可谓是进退有节。
戚敛的沉稳淡定,愈发衬出那位弟子?的失礼来。
她?瞬时涨红了脸:“抱……抱歉,戚夫子?,是我不该信口?胡说……”
“无妨。”戚敛这般应着,她?收起竹简,“今日?的早课已结束,诸位可以歇息了。”
说话间,戚敛已朝书堂的门外走去。
曾夫子?先是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旋即又追了上去:“戚夫子?请留步。”
戚敛脚步微顿。
曾夫子?抹了抹额头,颇为汗颜道:“是老夫管教?不周,才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出言冒犯了……”
“无妨。”戚敛口?吻客气?,藏着一丝疏离,“不知曾夫子?找在下?所为何事?”
经她?这一提醒,曾夫子?想起正事,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此乃出入书院藏书阁的凭证,有了它,戚小友便?可随意进出藏书阁……”
戚敛接过那枚玉牌:“多谢。”
寒暄几句后,戚敛收起玉牌离开了。
留下?曾夫子?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虽说方才在情面上,狠狠斥责了那名多嘴的弟子?,但其实曾夫子?难免也好奇——
看戚敛这等淡泊出尘,举手投足如同谪仙的气?派,着实难以想象,像她?这样的人,竟当?真会为了一名入魔的师妹,做出种?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也难怪旁人会想问个清楚。
只不过……十?年前那一场剑会,曾夫子?也恰好在场。
彼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初出茅庐的年少剑修,为了掩护入魔的少女,是如何与各位前辈厮杀,且丝毫不留情面。
至于之后叛出师门,据曾夫子?所知,也并非假事。
想来过去十?多年,她?踪迹不定,恐怕也与那位名叫闻楹的魔女有关。
曾夫子?不由叹气?摇头——本该是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剑修,却为了区区一介魔女,为修真界所不容,空有一身修为却无处施展,只能毛遂自荐来书院当?夫子?,当?真是可惜了.
午后,藏书阁。
浩如烟海的书架前,戚敛抬起手,修长手指从缝隙中?抽出离得最近的那本书。
只见她?指尖微微一动,书页无风自动,飞快地翻卷起来。
戚敛就这般低垂着头,只需几息之间,整本书上的内容皆已被她?收入眼中?。
只不过……依旧没有她?想要找的,和相思蛊有关的任何记载。
就算偶然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也与魔族无关,蛊虫的效果更不似自己曾经那般……不可理喻。
可放眼三界,苍山书院的藏书阁以苍山神树为依仗,自动搜寻收集世间所有种?种?法术,就连魔族也并无遗漏。
若就连苍山书院的藏书阁中?都没有记载,那便?意味着——所谓的相思蛊,其实并不存在。
闻师妹为什么要骗她??
或者说……她?曾经给自己种?下?的蛊虫,当?真是相思蛊?
闻楹。
想到这个名字,戚敛心中?已无端生出几分厌倦和躁意。
可她?若当?真厌恶这个人,又为何要耗费心神无时无刻念着她??
甚至今日?在道场见到闻楹晕倒的那一刻,自己险些忘记了伪装,想要去抱起她??
为什么,从离开魔界那一日?,她?便?无论走到何处,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本该抛之于脑后的人?
一连串的质问,让戚敛陡然意识到,自己又陷入过去无数个日?夜里,那矛盾得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心境。
戚敛闭上双眼,默念清心诀。
她?已经没有耐心,一本本地翻阅书卷。
而是抬起手,直接施展出一道无形的灵力,如同静谧的潮水般,从面前的书上一本本蔓延开。
戚敛屏气?凝神,她?轻而易举地操纵着灵力,试图用它们尽快找出所有和相思蛊有关的记载。
没有,这一本没有,这一本也没有……蓦地,戚敛眼睫一颤。
并不是她?找到了什么,而是因为有一缕灵力,像是受到某种?诱惑般,竟不受操控地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那是藏书阁二楼的窗边。
朝南的雕花窗外,有一树早开的桃花。
微风拂动,花枝招展,片片花瓣从窗户被吹入书阁中?,而在那窗边的位置,一位少女正双手交叠着搭在桌上,枕着头午寐。
她?闭着眼,呼吸匀净,显然睡了有好一会儿。
那一缕失控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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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带着戚敛的意识,自然而然地缠了过去。
贪婪
灵力与戚敛的五感?相连通,在它朝闻楹靠过?去的那一刻,戚敛闻见少女发丝间的幽甜香气。
幽香浅淡,并?不?算浓郁,但灵力在感?受到这香甜过?后,便犹如沙漠中孑然独行的旅人看到绿洲中的清泉,愈发义无反顾的朝其奔去。
意识到失控的灵力想要做什么,戚敛眉头微蹙。
理智告诉戚敛,她应当将这缕灵力召回来。
可内心深处却?在放纵着?它,甚至似乎寄望于这一缕不?受操纵的灵力,去实?现某些不?可告人的念头。
终于,灵力不?再满足于仅仅是停留在少女的发丝间。
而是顺着?乌发掩映下?,那纤细雪白的脖颈逐渐向里流淌,如同一条贪婪的蛇,试图将少女整个人缠绕吞噬。
似渴到极点?的旅人俯身在泉眼边,不?知餍足地汲取清泉。
好似唯独只有?这般,感?官得到抚慰,空虚的心灵也才会被填满。
戚敛眸底生出幽暗。
……
本该是午后恬静的小憩,闻楹这一觉却?睡得不?似往常那般安稳。
梦中,她似乎被某种东西黏糊糊地缠绕着?。
它犹如一条动身形蜿蜒的游蛇,动作灵活地沿着?自?己的衣襟,轻而易举地探入更深处。
然后……这条蛇并?没有?咬她,也没有?伤她,只是逐渐游走着?,直至它庞大的身形,将她的每一寸肌肤侵占。
就好像……对于它而言,自?己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美味,叫它一时间舍不?得下?口?。
这庞然大物缠得越来越紧,紧得闻楹快喘不?过?气来。
她双颊沁出潮红,下?意识唇瓣微张,试图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并?逃脱这让人窒息的桎梏。
无济于事。
对方非但不?肯放过?她,反倒似又在她的肌肤间游曳着?,就连她口?齿间的津液也不?肯放过?,而是要?一点?点?勾弄着?舔舐干净。
“唔……”少女不?由发出一声低吟。
“姐姐,姐姐?”迷蒙之中,闻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叫她如梦初醒。
刹那间,那几近窒息的感?觉消散殆去,闻楹睁开?了双眼。
微风拂动发丝,窗外依旧是花枝摇曳。
闻楹看向坐在对面的孟云追,只见她伸出手过?来:“姐姐的脸怎么这般红,莫不?是发热了?”
闻楹下?意识后撤,避开?了她的手。
见孟云追愣了愣,她忙道:“没什?么,兴许是睡得有?些热了,眼下?时辰快到了,我们去上午课吧。”
说着?,闻楹站起身。
却?不?曾料到,手脚突如其来的发软,叫她险些站不?稳。
闻楹脸上微微发烫,又想起方才那个奇怪的梦境。
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没有?被孟云追叫醒,那梦境会如何进展下?去。
仅是稍微分?神一想,就叫闻楹无地自?容,她欲盖弥彰地拿起桌上书简:“我去将书放好,你先等我。”
说罢,她慌不?择路地离去.
书简原本放在书架的最高处,闻楹踮起脚尖,试图将它放回原位。
这时,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闻楹只当是孟云追来了,头也不?回道:“再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说着?,她将书简稳稳放好,再转过?身露出一丝笑:“走吧……”
话?未说完,她身形僵在原地,脸上那丝笑意也消散殆尽:“戚……戚夫子。”
冷不?丁见到戚敛,闻楹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她只能强撑着?告诉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她现在不?是闻楹,只是戚敛的学生花楹而已。
果不?其然,许是她这番故作镇静起了效,戚敛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淡淡应了声,朝她走了过?来。
眼瞧面色清冷的戚敛愈发靠近,逼仄的书架之间冷竹气息笼罩过?来,闻楹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接着?,戚敛与她擦肩而过?,停在书架前,取出一本古籍。
闻楹长长舒了口?气。
她再也没有?力气强撑下?去,而是连告别的话?语都来不?及说,便低着?头落荒而逃。
走出藏书阁的正门,沐浴着?晴朗日光,闻楹手脚间的冰凉方才舒缓了几分?。
与她并?肩而行的孟云追忽然出声:“姐姐。”
“嗯?”
闻楹下?意识侧过?头,只见孟云追朝自?己伸出手,指尖在发丝间轻轻一探,随后又收回手。
定睛一瞧,原来是一片粉白色的花瓣,不?知何时飘落到自?己的发间。
孟云追摊开?手,任其被风吹走:“好了,我们走吧。”
“嗯。”闻楹点?了点?头,与她一起朝即将开?始午课的道场走去。
渐行渐远的二人并?未察觉,在她们身后的藏书阁中,高处的雕花窗后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一道修长身影。
正午亮堂堂的日光跃入窗间,落在戚敛冷玉般的脸庞上,衬得她本就精致的五官愈发似冰雕玉琢。
唯独那一双眸子,依旧黑漆漆的没有?半分?亮光。
其中映照出的,正是花树下?闻楹与孟云追渐行渐远的身形。
戚敛心底蓦地又生出几分?烦乱。
她下?意识将这情绪归类于和从前一样的原因——为自?己曾被相思蛊迷惑,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行为而困扰。
真是愚不?可及。
思及至此,戚敛眼底闪过?一丝冷冷的自?嘲——无论如何,她与闻楹早已是桥归桥路归路,这一回,自?己绝非是为她而来。
无论闻楹打算做什?么,或是乐意同谁在一起,都与她无关。
至于方才那一缕失控的灵力……戚敛垂下?长睫,她指尖微微一动,那缕灵力便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只是短暂的一个错误而已,戚敛这样告诉自?己。
收起目光转过?身,戚敛面无表情离开?窗边。
明媚日光刹那间从她身上抽离,戚敛重新被罩进幽冷的书阁之中。
可她却?头也不?回,似乎对那暖意没有?半分?贪恋.
转眼,闻楹在苍山书院求学的日子已过?了两个月。
两个月说长不?算长,闻楹却?已学会了不?少东西——譬如画符御剑。
这些基本功用的灵力并?不?多,闻楹也不?用担心会暴露自?己的魔气,每日学得津津有?味,投入得险些忘记自?己为何会来到苍山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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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一日来到书堂,她瞧见同门们一个比一个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真的要?进苍山神境?不?是说神境从不?对外人开?放,就连书院的夫子们也从不?曾进去过?吗?”
“这回可不?一样,听夫子们的意思,是乾天树快要?开?花了,让我们进入神境瞻仰一番,最好能够打开?灵窍。”
“这可是自?上古留下?的神迹,能够亲眼见到神树开?花,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机会,我得抓紧再写?封信告诉爹娘,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能不?能再借我一张信纸,我也要?写?……”
这所谓的神境,闻楹也曾有?所耳闻。
相传正是因为神族留下?的这棵乾天树,天地间灵气皆由此而生,而苍山书院设立于此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守护神境中的神树。
如今冷不?丁听到神树开?花,闻楹陡然意识到什?么。
她侧头朝孟云追看去。
只见孟云追面上没有?丝毫惊讶或欢喜,似是对此早已知晓。
所以……孟云追不?辞辛劳从魔界来到苍山学院,假借他人身份求学,约莫就是为了神树?
姨母到底打算指使她做什?么?
闻楹眼皮一跳,忽然想到原文中的剧情,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祥和的仙凡两界,因为灵气的日渐消弭而天下?大乱。
会不?会正是与生出灵气的乾坤树有?关……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孟云追偏过?头来:“姐姐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闻楹勉强一笑,故作若无其事地在位置上坐下?。
早课过?后,果真如同门偷听到的小道消息所言,曾夫子来到了书堂,宣布了三日后即将带领众人进入神境的消息。
书堂内爆发出一阵欢呼。
曾夫子依旧板着?脸,一字一句厉声叮嘱道:“学院允许带你们进去,乃是因为神树开?花千年难得一遇,你们只能远远看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神树的结界,都明白了吗?”
在旁的弟子忙不?迭应声之际,闻楹悄然看向孟云追。
她眼底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闻楹:夫子……你这个要?求,好像有?点?难以实?现。
但无论如何,她会尽全力阻止孟云追的。
闻楹暗暗下?定决心。
反正她自?己已经罪行累累,是债多不?压身,完成任务还能回到从前的现实?世界。
可孟云追不?一样,她是属于这里的人,倘若一步踏错,便再难有?回头路。
思及至此,闻楹主动打破与系统之间多日的沉寂:“要?是我破坏了孟云追的计划,你也会自?动修复剧情吗?”
系统似乎默了一瞬,才用僵硬的电子音道:“宿主误会了,系统从来没有?干涉过?任何剧情。”
闻楹当然不?会相信它的鬼话?。
她原本温和的口?吻,不?觉带上一丝嘲讽:“哦,是吗?”
那她曾经做过?很多努力,最后却?害人害己,还是不?得不?走到这一步,难不?成真的只是倒霉而已?
意识到自?己心态在刹那间的戾气波动,闻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多说无益,况且如今她对这系统已是厌恶至极,两人就像一对因为利益不?得不?捆绑在一起,却?又毫无感?情的夫妻。
离又离不?掉,只能捏着?鼻子凑合过?。
眼下?之计,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神境
很快,进入神境的日子便到来。
平日里上课拖拖拉拉的十?几名同门,这日倒是难得每一个都早起,候在道场昂首以待。
偏生他们越心急,曾夫子便似故意晾着他们一般,直到正午时分方才现身。
与曾夫子一起出现的,还有书院数名掌教和夫子。
其中自然也包括戚敛。
瞧见她的出现,闻楹忙垂下眼——尽管这些时日,每日都会与戚敛打上照面,闻楹仍是尽力避免与她直视。
闻楹很清楚她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盯着她出了神,倘或露出马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到底是活了两辈子头一回喜欢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忘得一干二净?
闻楹微不可察地轻声叹气?——果然,就算嘴上说得再厉害,自己终究只?有这么一点出息。
她不曾察觉,在她低下头后,一道殊冷目光带着探究看了过?来。
这道目光的主人,自然只?会是戚敛。
她眸光动?了动?,如同水面清冽的浮冰,说不出究竟预兆着暖阳融冰的暖意,抑或是一如既往的疏寒。
便是这点点浮冰,也是转瞬即逝,隐没?进平静的水面。
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这时,曾夫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听说今日各位卯时便已在此等候,老夫倒不曾料到,原来你?们也还有起得来的时候。”
曾夫子这一番话,不难听出阴阳怪气?。
毕竟从前要这些弟子早起上课,一个个都是蔫头蔫脑,没?精打采,一幅要去上刑场的模样。
这一番话,若是说给常人听,定要羞得对?方面红耳赤。
奈何这些弟子都不过?是十?六七岁,尚未褪去稚气?的年?轻人,对?于曾夫子的话,非但?没?有倍感羞耻,反倒厚着脸皮打岔:
“夫子,从前学生起不来,定是修行还不够,弟子保证等这回瞻仰过?神树,身心从内到外受到洗涤,必定会有所领悟,勤勉修行……”
“夫子,不知我?们何时进神境?”
曾夫子冷着脸哼了声,却并不似真的动?怒。
只?见他一挥手,半空当中浮现一幅卷轴。
画轴顺势展开,泛黄的画纸上是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
看样子,这便是进入神境的入口了。
曾夫子却没?有急着开启入口,而是一脸沉稳道:“进入神境后,你?们每个人落到的位置都会有所不同,谁都不许到处乱走,一旦进入神境,便联络负责带领你?们的夫子。”
说着,他身旁的夫子上前分发传音用的玉简。
闻楹的视线当中,出现一道花纹素净的黛色裙边。
她眼皮一颤,来不及作何反应,戚敛已走到她身前。
女子修长白净的手指抬起,一枚玉简便浮现到闻楹眼前。
她忙不迭伸手接过?。
目光草草掠过?戚敛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庞,闻楹又忙低下头:“多谢夫子。”
“嗯。”戚敛似有若无地颔首应了声,已转身朝下一个人走去。
玉简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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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时,日头恰好悬在正空,曾夫子又叮嘱了几句,便闭上双眼,正式开始摧动?法力。
画轴上的符号与字迹逐渐亮起,发出刺眼的光芒。
这亮光太?甚,叫闻楹不由得眯起双眸。
然后,明亮弧光将她以及周身的一切覆盖.
等亮光退去,闻楹再看清时,四周早已发生了变化。
这是闻楹从未到过?的世界。
清越鸟鸣中芳香馥郁,奇花异草间?清泉飞漱,四周虹光笼罩,就像是梦境中才会有的美妙之境。
她甚至能感受到,此处的灵气?有多充沛——吸收灵气?,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倘若她是真的修士,能够进入这样的神境,只?怕定会欣喜若狂……
闻楹忽略心底那丝一闪而过?的失落,她拿起玉简正要联络戚敛,却陡然感到脚下的大地开始轰鸣。
接着,便是似有一道惊雷般动?静轰然炸响。
闻楹的耳膜险些被这道异响震破,身形也跟着晃了晃,幸好她手疾眼快地扶住身旁的树干,才不至于摔倒。
与此同时,树梢间?远远近近的鸟儿朝着与巨响相反的方向逃离而去。
漫天花彩齐飞,神境中不乏各种羽翼华丽的鸟儿,它们扑动?翅膀,铺天盖地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场面蔚为?壮观。
闻楹无瑕观赏这难得一见的盛景,她只?是仰起头,朝巨响的来源远远眺望去。
只?见那冲天的黑雾……是魔气?。
孟云追竟这么快就下手了!
闻楹心下一惊,她顾不得多想,唯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阻止孟云追。
怀揣着这般的念头,闻楹抬手召出长剑,正要御剑朝黑雾的方向而去时,手中的玉简却亮起来了。
玉简里传来一道闻楹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你?在何处?”
是戚敛。
闻楹抿了抿唇,她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掐断了玉简的传音,随后将其摧毁成灰齑。
闻楹的念头很简单——无论如何,她不应当再将戚师姐牵扯进来。
既然是孟云追要犯错,那由自己来阻止便好。
这般想着,闻楹出声唤朱雀:“绛繎?”
“主人,我?在这里。”
身为?灵兽,朱雀与闻楹心意相连,在她出声的刹那,朱雀已腾空而出,火红羽翼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华光。
无需言语,闻楹轻跃上朱雀的背上,她落下一句:“劳烦你?飞快些。”
“主人放心,您坐稳就行。”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昆山玉碎般的清越啼鸣,朱雀振动?双翼,带领闻楹越过?山岭,朝那些仓皇逃窜的鸟兽相反方向奔去。
乘在绛繎背上,闻楹很快便看清巨响的来源——
本该锦绣如画的山峦之间?,竟像是被什么炸穿般,呈现出数丈宽的洞窟,而那黑雾般的魔气?,正是从深不可测的洞底蔓延出来。
这滔天的魔气?……原来孟云追竟已有这么厉害?
闻楹生出几分疑惑——若说孟云追是为?神树而来,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弄出这般大的动?静?
若不是为?了神树,她这又是要做什么?
来不及多想,闻楹看向地面那深不见底的大洞,她眸光定了定:“朱雀,带我?进去。”
朱雀难得犹豫:“主人,这里面说不清有什么,又有这么多的魔气?……”
闻楹轻声笑了:“你?忘了,我?已经是魔族公主,难道还会畏惧魔气?不成?”
笑意中,难掩自嘲。
朱雀沉默了。
旋即,它高?高?扬起双翅,羽翼在日光中呈现出绚烂华彩,似一道转瞬即逝的飞虹,带着闻楹消失在漆黑无尽的洞口。
日光带来的暖意逐渐从身间?消散,风声呼啸中,闻楹感觉到这四下蔓延的魔气?中,是让人恶寒的冷意。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神境中充裕的灵气?,竟与这魔雾难以抗衡,任其弥漫在洞窟之中。
闻楹一颗心不由悬起来——若孟云追已强到这般境地,自己当真还拦得住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雀终于落到地底。
四周黑漆漆一片,闻楹从乾坤袋中取出萤明珠,方才照见数丈宽的洞底,除了石头和杂草之外,什么都没?有。
洞底另一头,不等萤明珠照过?去,却似有光芒闪烁。
闻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瞧,才发觉是一条地道。
这地道很宽敞,两旁的石壁上悬着长明灯,灯油约莫是用鲛油制成,才会一直亮着没?有熄灭。
而在地道另一头,时而有阵阵幽冷腥风吹来,才叫这灯光扑朔不定。
视线的尽头,依旧是一片漆黑。
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着,伴随着似乎是某种猛兽挣脱牢笼时的低吟。
这吟声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像是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