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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斩桃花 隔江人在 88179 字 2024-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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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叹英雄失势人罗网,大将难免阵头亡。

林沉玉面色如?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跪这个姿势,一向是使人感觉谦卑微下?的。可如今攻守之势异也,两个人被幽闭在红罗帐中,这局促的空间,微暗的灯火将血红的床帐晕染出暧昧的颜色,入了眼,心便慌,莫名品出些?旖旎滋味来。

少年俯身跪着,目光却?与她?齐平,眼里的贪着并偏执厉色,完全?的压过了林沉玉。他指节曲起挑着她?下?巴,细细的摩挲,好似毒蛇一点点的绞杀着爱心的猎物。

“我说了什么来着,天?注定,你要落在我手里。”

林沉玉找准几乎,一口咬住他指尖,又狠又毒,一下?子?就咬出血来了。

少年嘶了一声,腰猛的挺起,他声音沙哑里带着颤栗的快感:“对,就是这样,再咬重些?,咬破它?咬出血,咬到肉里。”

林沉玉:……

她?默默松了口,嫌弃的呸了一声。

少年忽然把指尖的血,抹到了林沉玉唇上,低头狠狠的碾了上去,林沉玉本来嘴巴就红肿肿的,被他咬的又疼到破皮流血了,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血糊泥啦的,不用看就知道绝好看不到哪里去。

少年笑的满意:“你看,我们也算血肉交融了。”

林沉玉破罐子?破摔了,面无表情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海外侯林沉玉,就算丢了爵位,武功尚在。你若是再拘着我,等我挣脱开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就算尔侥幸不死,我爹娘兄长真的了,没有?一个人会放过你的,你休想活过今年的冬天?。”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不怕你恨我杀我,我只?怕你不恨我不杀我,我从?来不怕死,只?怕你不正眼看我。”少年啄了她?一口。

林沉玉眼神阴郁了下?去:“下?去,老实?说,你绑我到底为了什么?你想要什么?”

她?现在什么都无,天?阐教和灵枢门都是挂牌的教主,副指挥使也是燕洄封的,并无实?权。应该不是觊觎自己背后的势力,那?就是秦元帅和老侯爷了。

他们两的对头,一个是霍家,一个就是鞑子?。

“你是霍家的,还是鞑子?派来的?”

“都不是,我说了,是你未来的夫君,我就是为了你来的。旁的我都不在乎,我就在乎你一个人。”

少年又啄她?一口,他眼里亮晶晶的,把林沉玉抱在怀里,好似孩童得到了最心爱的娃娃,爱不释手,黏着她?不肯让半步,一时一刻也离不开。

“你几岁了?”

“十五岁。”

林沉玉目光微沉:“还没弱冠的束发小儿,毛都没长齐,不好好读书,却?来沾花惹草。没有?人管教你吗?”

“别人管我都不服,我就服你管嘛。”

“我没有?给人当娘的习惯。”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少年一瞬间就泪盈盈了起来,他挺直的脊梁塌下?去:“你不喜欢年纪小的吗?”

“年纪大的我也不喜欢,年纪小的我也不喜欢,我喜欢”林沉玉附耳低语,少年哪里见过她?主动俯身过来,赶紧侧耳去听?,林沉玉手里的细铁链一把甩出去,飞出去缠住少年的脖颈,用尽一勒,恶狠狠道:“我喜欢死的。”

“我说认真的,我死了你就会喜欢我吗?”

少年也不反抗,任由?她?勒住自己,脸庞微红,喉咙间哽咽出声。

林沉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他利索的解开了捆住林沉玉的绳索铁链,亲手送到林沉玉手心,他跪倒在林沉玉身下?,用微红的脸蛋蹭着林沉玉的手心,林沉玉只?感觉少年温热的气息席卷了她?的手臂,酥麻入骨,他的脸触摸起来极为舒服,光滑又嫩,好似牛乳做成的酥酪,骨子?里就泛着香。

他把粗长的铁链一端送到林沉玉手中,卑微又虔诚:“如?果?我死了,你能有?一丝一毫的动容落泪,你能记起来我的好,你就勒死我吧。我就到奈何?桥上等你,等你来寻我,你不来,我不走。”

林沉玉拿着那?铁链,看着少年毫无防备的俯跪,将脆弱白皙的脖颈送到自己手前,一线生死,都付她?手,她?忽然觉得手中铁链有?千斤重,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他如?此?坦荡的将脆弱的弱点交给她?,她?反倒不知如?何?自处了。

她?下?意识的把铁链缠住少年的脖颈,冰冷的铁链栓上白皙的玉肌,他闷哼一声,却?丝毫不怕。

铁链缠紧,少年脸逐渐变红,也不言语,只?抬着泪眼看她?,笑了。

无限情愫,尽在泪眼里。

林沉玉忽然下?不去手了,她?侧过头,停了手。

少年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已生的宽大修长,一把紧紧裹住她?。

“听?说潮州发生过一起案子?,有?妇人与人私通,奸情为其子?所撞间,眼看奸情败露,奸夫畏惧刑法,遂动手想闷死其子?,其子?挣扎不已,此?时妇人亦畏惧奸情败露,在旁边言:儿子?莫动。妇人言一发,其子?最听?母话,闻言果?不再挣扎,一声不吭任由?奸夫闷死了自己。”

“你说,人多容易满足,大限来临刀兵解体的痛苦。只?消母亲说句话儿,他就能忍住了。你只?要对我说一句好话,我现在就可以去死的。”

“可我不是你母亲,我只?是一个外人,如?果?随随便便一个人的声音都能叫人止痛的话,刽子?手就成了活菩萨了。”林沉玉皱眉。

“不,您不是外人。”

少年忽的落了泪,他很难说清楚林沉玉在他心里的重要之深。

他从?来没有?父母,唯一接触深的女性便是那?严苛不进人的太妃,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是在林沉玉的怀抱里,第一次感受到伤心是在林沉玉拒绝他的雪夜,她?手把手的教他,一步步的拎着他走过狭逼黑暗的夜,行至阳光下?。她?对自己而言,是慈父,又是严母,是师父,也是他日日夜夜云雨梦里的女人。

他十五年第一次知道暖,就好像疲惫的奔走于风雪中的游子?,遇见篝火,宁愿被烧死也不愿意挪开半步。

林沉玉没了舒服,松松垮垮的坐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生死都系在自己一念间的卑微少年,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他眼底的泪。

少年浑身一颤,闷哼出声。

他受不了这窒息的感觉,喘着粗气,只?抬着眼觑她?,眼里无半丝恨意:

“您对我说句好话好不好?哪怕是骗我也好,说你喜爱我,好不好?我马上就要死了,就靠您一句话,我就不疼了。”

啪嗒——

林沉玉撒了手,她?面色绯红,可薄唇却?紧紧抿起,绷着如?一横,略显无情。

她?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疲惫: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也许是你心智不成熟,我不杀你,也懒得杀,你滚吧。”

少年泪如?雨下?,他眼眶通红:“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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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不杀我,也不愿意对我说句好话骗骗我吗?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你?!”

林沉玉两只?手被他捉起扣在头顶,少年才从?死亡线挣扎出来,似乎迸发出无尽的气力,用铁链锁住了她?的手,他不再俯跪在她?身下?,而是直起腰来,一点点解开衣襟,露出略显单薄却?劲而有?力的身子?来。

他眼神彻底暗了下?去,轻声道:

“我刚刚给过你机会杀我的,你不杀我,就别想怪我了,这辈子?你都别想逃。”

林沉玉瞳仁猛然收紧,她?踢腿想瞪,却?被他夹住,他单手摸向林沉玉后腰,快而狠的握住,重重的捏在她?腰窝上。

林沉玉悲鸣一声,瘫软下?来,好似天?空中的闲云野鹤,被打中要害,跌落云端。

她?气的眼角都发红,一双清冷的眸此?时恨不得迸出火来,将这个登徒子?焚毁殆尽。

他毫无章法,好似孩童捏娃娃似的全?凭自己喜好随意的揉捏搓圆,失了力道的把控,林沉玉只?感觉自己好似砧板上活蹦乱跳的鱼,被人扒了鳞,掠夺去了水分,奄奄一息了起来。

她?眼神有?些?涣散,余光瞥见少年侧脸,看着那?略显熟悉的轮廓,她?忽然放空一切,唤了句:

“桃花……”

少年瞥见她?眼角清冷,只?感觉一阵寒意,从?头顶流到脊背,他冷静了下?来。

“桃花是谁?”

他执拗的拧过她?下?巴。

林沉玉拗不过他,冷淡道:“你的妹妹,比你好千倍万倍的妹妹。”

少年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心动:“可你不喜欢,不是吗?”

“谁说的,我喜欢她?。师父喜欢徒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世间的喜爱有?很多,并不是所有?的都和你一般龌龊。”

少年眼神黯淡了下?去,微不可及的呢喃道:

“可你的喜欢,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

少年到底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他又把林沉玉衣裳整理了一番,小心翼翼的给她?盖上被,两个人斯斯文文的躺着,谁也不说话。

林沉玉侧着身,不理他。她?手上链子?还被系的严实?,她?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炽热的目光,少年拿捏了又小心又肆意。

“离我远点,滚。”她?感受到后腰那?儿少年有?些?不对劲,声音有?些?沙哑。

“哦……”少年背过身,弯着腰。他忽然可怜兮兮的俯身看他,泪盈盈的模样和刚刚那?个狠戾少年判若两人:

“都因为你撩拨我,它?现在好疼,娘子?。”

林沉玉也是老江湖了,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不由?得老脸一红,嘴上还是冷硬如?铁:

“自己发骚怪谁,谁撩拨你了?我碰都没碰你。要是嫌疼,自己去割了当太监。”

少年语气委屈下?去,他依旧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哦,那?割了你会喜欢我吗?”

他大有?一副,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就去阉了自己的势头。

林沉玉:……

她?懒得和他说话了。

见她?沉默,天?晴了雨停了,少年又好了,他又贴紧她?后背,声音里带着浓重鼻音,暧昧又粘人:“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阉掉我的,我们以后还要拜堂成亲,做一对真夫妻呢,姐姐……”

姐姐两个字,被他咬的又酥软又糜乱。

林沉玉耳根不争气的红了。

她?实?在是,受不了人撒娇的命,对桃花也是,对这个人也是。

*

美人蛇将林沉玉送走了后,她?回到了房间休息,心里想着林沉玉,她?心里有?些?躁动不安,她?就着林沉玉适才用过的澡盆水,衣裳褪尽,迈进去洗了个澡。

隐约可嗅见林沉玉身上的气味。

林沉玉的黑衣裳还在澡盆上挂着,她?咬着唇,指尖抚上那?衣裳。

她?该怎么说,她?见过林沉玉。

那?时候,她?还在百兽园里被当成蟒蛇养着,帝王用生肉逗弄她?,逼着她?如?蟒蛇一般,生啖血肉,取悦于人。

她?吃的快呕出来,又不敢吐,吐了,帝王一定会杀了她?的。

可她?到底快忍不住了,她?对于生肉的血腥有?一种天?然的厌恶,就在这时,有?一个桃子?被丢到她?身边,她?拿起桃子?狼吞虎咽的啃,终于压抑住了吐的冲动。

帝王觉得无趣,又把她?关进笼子?里,赶了回去。

她?趴在笼子?里,就看见帝王边一个白衣少年手边的果?盘里,端端正正摆成七星塔的桃子?里,少了一个桃。

她?知道,那?是帝王最近最宠爱的子?臣,海外侯林沉玉。

美人蛇洗掉了一身的鳞片图画,水脏了下?去,她?身子?干净了起来。

桃啊……她?眼神迷离起来。

林沉玉抛过来的那?颗的桃,饱满,粉嫩,充盈着汁水,恰似如?今的她?。

林沉玉,为什么是女的的?

为什么要是个女的呢……

第一次见面她?给她?桃子?救她?一命,第二次见面,她?送给了一锭银作为见面礼。多可爱的少年郎啊,第一眼看见,她?就想把她?捆到树林山洞里,亲亲热热的□□到天?荒地老。

她?恨林沉玉,她?的梦因为她?而破碎了。

又恨她?,又对她?充满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女情怀,美人蛇自嘲一笑,眼神迷乱。

她?腰肢绷紧,指尖都在用力,一只?手扶在澡盆边缘,攥紧了林沉玉的黑衣,她?浑身汗淋淋湿哒哒的,想将黑衣拖下?水去。

与她?共沉沦。

拖不动。

似乎有?人拽住了黑衣的另一端,纤毫不让,她?不耐烦的抬眸去看,吓的魂不附体,面色煞白:

“主人?您……”

那?人不语,只?是站在屏风后,从?地上拾起林沉玉黑衣的一角,一点一点的把黑衣从?美人蛇手中抽走了。

*

对于美人蛇来说,主人是天?底下?最可怖的存在。帝王暴虐,主人就是帝王悬在天?下?的屠刀。他永远那?么的冷漠狠毒,那?么的严苛不近人。

常年睡眠短让他眼底永远青黑色,慎刑司不见日光的地牢把他皮肤养的惨白却?无光泽,羸弱又消瘦的身子?骨连掌印的衣裳都撑不起,他纷纷一具空壳,总是袖着手,屋檐下?的阴影里慢慢的走。

旁人袖手,也许是为了取暖,他袖着手,也许只?是单纯想隐着手上那?腌渍入骨的血腥气。

美人蛇怕他,怕之入骨,她?顾不得赤身裸体,哗啦从?水里跃起,似青蛇般伏跪在地。

萧匪石余光都没有?给她?,这个尤物在他面前好似死物一般,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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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也放心的舒口气,她?也把萧匪石当个死人,死人是不会有?七情六欲的,正如?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萧匪石对着谁软言说过话——哪怕是在嫔妃的床上。

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事物起好奇的念头,他的心空空荡荡的,恍若鬼魂。

等等,黑衣裳,他好像攥了很久黑衣裳。

美人蛇猛然抬头,寒意从?天?灵盖冷到脚板心,她?低语:“可否将属下?的黑衣还给属下??”

“你的?”

“是。”

啪嗒一声,半湿的黑衣裳掉落地上。

萧匪石似乎对衣裳完全?失去了兴趣,松手,任由?它?落地。他终于问起了真话:

“带那?个人来见我。”

美人蛇唯唯诺诺点头,抓起衣服就扒拉着穿起来,她?还没起身,萧匪石自屏风前进来,蹲了下?来,平视着她?,掐起美人蛇的下?巴来:“你可以为了我去死?”

“可以。”她?毫不犹豫。

“可以为了玉交枝去死吗?”

美人蛇犹豫了片刻,谨慎开口:“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会为了他去死。”

他没有?笑,可以美人蛇感觉到他很愉悦,他说:“很好。那?么接下?来所有?和我相关的事,都要对玉交枝保密,知道吗?”

美人蛇诧异,玉交枝不是主人新晋的幕僚吗?主人对他言听?计从?,倚重有?加,为什么要防着他呢?

难道说,主人对他,亦非是真心相待?

*

萧匪石所在的石窟是最里层,石窟墙壁上点着七星灯,整整半面墙雕刻着南朝辽阔疆域,上面用红砂笔并墨笔涂抹圈点,笔画凌厉,好似南朝疆图在他手里犹如?绘卷般,可随意涂抹书写。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里面打了两个鲜艳的红叉。

一个在延平,一个在华州。

萧匪石眯着眼,有?些?不习惯这明亮,他将灯穗儿拨了一半,又熄了两盏蜡烛,才慢悠悠对着来人道:“进来吧。”

轰隆一声,石壁开了。

顾盼生带着黄金做的狐狸面具走了进来,他看见萧匪石,也愣住了。

萧匪石也戴了面具,却?只?有?半边。似乎是用碎骨片拼成的半边骷髅,自面靥到脑后,扣住了他整整半个头颅,他右边的脸已经恢复如?初了,依旧是那?不死不活不男不女的面容。

说他的脸不好看是绝无可能的,可在顾盼生面前,一切关于外表的粉饰,都是徒劳的。

进的门来,两个人四目相对,萧匪石眯着眼,道了句:

“你既说你能帮我恢复记忆,我便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若做不到,命就留在这里吧。”

顾盼生语气平静:

“我只?需一句话,玉交枝与你,是死敌非盟友。”

“如?何?证明?”

顾盼生从?怀中掏出封信来,推至萧匪石面前,那?是他找绿珠伪造的书信——他要感谢他的师父,把绿珠,这把关键的刀递给了自己。

绿珠被萧匪石培养了多年,练就一手模仿人的好本领,在金陵时,就能模仿林沉玉模仿到足以以假乱真,遑论伪造她?主子?的笔迹并口吻。

萧匪石打开看了,确是一封秘密杀令。

奉帝王之命,诛杀唐门余孽唐玉,现衡山派掌门玉交枝,字迹确实?与自己一模一样。口吻冷漠,遣词造句简洁洗练,确是自己风格。

就连那?个杀字的连笔,习惯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萧匪石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可他到底未曾表露出来,也不表态,只?坐在座上,将信纸放回,单手敲着纸,看着顾盼生道:

“玉交枝此?人,怪力乱神,我并不放在眼里,我更在意的是我的过往,你不妨说说,与我听?,如?何??”

第122章

地府森寒,就着他人的水沐浴完,本就有些怯冷,又擦拭不及穿衣太晚,美?人蛇打个了喷嚏,只感觉神色有些恹恹。

“你去哪里?”

她?将顾盼生送进了主人的屋子,转身不知不觉又行至了林沉玉房外,她?痴痴的将耳朵贴到窗户,试图捕捉到林沉玉的声音,听那牡丹经雨的余韵袅袅,听风过竹梢撩起的唰唰声响。

内里一丝声儿都无。

她?只觉得纳闷,那林沉玉莫非死过去了吗?若是爽利过去的,未免也太无用。

她?蹙眉,压低了舌根,戳破了窗户纸,直勾勾的看进去。

正看见一只眼,正隔着一纸之距,静悄悄的对着她?。

“啊!”

美?人蛇受到惊吓,下意识的如蟒蛇似的弓起腰身,头颅拱起,做出攻击的姿势。

再定睛一看,是林沉玉。

美?人蛇竖瞳拧眉:“你偷看我,真真不要脸。”

恶人先告状,倒是第?一回见。

林沉玉叹口气:“不是你先来偷窥我的吗?”

“你怎么发现我的?”美?人蛇自认自己?走路近蛇,不会惹起一丝一毫的注意。

林沉玉看了眼房内燃起的烛火,又叹口气无奈道?:“房里有灯火,你的影子映到了我窗上。善恶行?迹,如影随形,即使没有脚步声,也逃不过人眼的,柳仙姑娘。”

“我不想听你的大道?理,我只是过来问,你被他?弄了吗?”

林沉玉微窘:“没呢。”

她?铁石心?肠,少年也奈何?不了她?,一个人委委屈屈的躲进被子自渎,闹了半日,哼哼唧唧的声音听着林沉玉心?烦,又把他?骂了一顿。他?可?怜兮兮的喊着她?名字,见她?不理会,只能连人带着被子离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去洗洗澡见萧匪石了。

美?人蛇冷笑,解开门锁进来,傲然站立在林沉玉面前,扬起下巴:

“想必是海外侯做久了男人,对于做女?人毫无门道?,房媚不通,擒纵送迎皆不晓事,是个木头人,毫无趣味,客人都懒碰你,我看,还是先调理调·教你才好。”

她?抽开系住腰的软鞭,空中一挥,烈烈作响。狞笑着靠近林沉玉。

*

“疼疼疼!”

“奴错了,大人!主人!救救属下!”

昏暗的房中,传来少女?悲惨的哭喊声,林沉玉懒懒的撑膝而坐,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美?人蛇,拿着鞭子的前端软毛,扫她?的痒痒肉。

笑话,治不了那个如狼似虎的少年,还拿捏不了美?人蛇吗?

“呜呜呜……”

美?人蛇哭着直喊主人,林沉玉收了手,问道?:“疼了不喊佛祖也不喊爹娘,倒喊萧匪石,莫非你喜欢他??”

美?人蛇眼泪止住了,打个寒颤:“怎么会呢?”

她?对于萧匪石,更多的是敬畏,至于为什么会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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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抵是因为……他?无所不能吧。

就如同当时帝王一声命下,要处死他?们?,他?们?被绑到牢中,他?们?正绝望等死的时候,萧匪石正路过,忽瞧见他?们?几个,瞧了一眼,轻描淡写道?了句:“放了,丢我院后。”

竟是把他?们?从?帝王虎口给解救了下来,他?的话倒比帝王更烁金有力。

不知他?为何?救自己?一行?,可?到底,活着是好事,不是吗?

林沉玉面露沉思:“你们?大人,自从?年初,有没有什么异样?”

美?人蛇摇摇头:“士可?杀,绝不能背叛主子。”

她?继续用鞭子挠痒痒。

美?人蛇哭了:“我说我说,你凑近我些我便说。”

林沉玉凑过来,美?人蛇一口咬向?林沉玉的脖颈,却咬到了什么硬物,一看,竟然是鞭子,林沉玉冷笑:“我在螟蛉那儿已经吃过亏了,你们?这些骗子,休想再骗我,老老实实交代。”

美?人蛇无可?奈何?,心?里骂螟蛉牵扯自己?,道?:“并无异样。”

“哦?那他?是不是举止稀疏,沉默寡言了起来,忘性?变大,只把你们?一个个喊过去问过去的事,自己?却不愿意和你们?提起旧事?”

美?人蛇目露震惊,看向?林沉玉。

林沉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唯一一个能解释,萧匪石没有找燕洄和自己?麻烦的,又跟玉交枝混到一起的理由,那就是他?失去记忆了。

“我警告你!你不许对我主人不利!你敢伤害他?,我就吃你的血,喝你的肉!”美?人蛇见她?眉目冷峻起来,气的龇牙咧嘴。

“是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林沉玉矫正道?。

“我是蛇,就是吃血喝肉,管不了那么多繁文缛节。”美?人蛇强硬,不肯认错。

林沉玉无奈:“你是个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当畜生呢?”

美?人蛇冷笑:“做人有什么好的?你之前明明也看过了地狱,那些受苦受灾的可?都是人,我可?不想去,我宁愿当一条蛇。”

林沉玉心?里一痛,不再言语。

门口有人敲门,是一个叽叽喳喳的童子声音,颇为可?爱:

“喂!蠢蛇,出来了,马上就要卖‘金丹’了,你还在这里颠鸾倒凤,叫主子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他?声音微低:“倒不知道?你有磨镜之好,喜玩女?人,怪不得不喜欢我,哼,倒叫我白费那些银钱给你买鸡吃。”

美?人蛇额间青筋暴起:“死青雀!快来救我!”

林沉玉:……

这孩子听声音才七八岁模样吧,就懂得情?爱了?她?这十七年连个男人小手都没拉过,真真白活了啊。

青雀见无人回应,破门而入,林沉玉看去,果是个孩童,穿着一身小黄衣,额间点朱砂,颇为老成的模样,看见美?人蛇被绑起来,他?嘟着嘴:“搞什么嘛,你怎么这么落魄了,跟人磨镜子就算了,还是被打被压的那一个!真是丢我们?十二怪物的脸。”

他?傲然看向?林沉玉:“我的兄弟姐妹,你也敢动?”

半晌后。

美?人蛇和小男孩双双被绑,面面相觑,都心?虚的挪开了视线。

林沉玉嗤笑一声,挨个拿软毛扫他?们?痒痒肉,气定神闲道?:“老老实实交代吧,你们?这兰若寺,到底是什么个鬼地方。还有,你们?用易容术伪装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两个人都不吭声。

林沉玉慢悠悠开口:

“兰若寺压根不是阴间,只是个装神弄鬼的地方,也就那个地狱颇值得一观。我摸那雕塑彩绘时就发现,彩绘虽然灰暗,颜色却不败,应该年份不会太远——不太可?能是萧匪石造的了,久闻他?本就是华州人氏,也许是他?族中遗产。”

“然后便是你们?的行?径,口口声声说着兰若寺会实现所有人的心?愿,可?看你们?招揽的客人,包括你们?冒充的钱为和傅小姐,都是钱宦人家的人,是为了圈钱,还是为了渗透权力?亦或是两者?都有呢?”

她?越说,两个人面色愈发苍白。

“你说,萧匪石玩这么大,是为了什么呢?论?权,他?已一人之下,论?钱,他?富可?敌国。人世间顶级的奢华地位他?都已拥有,再往上……”

林沉玉意味深远的瞥一眼额头冒汗的美?人蛇,斩钉截铁道?:

“不想谋皇位,为何?建庙堂。”

言出如落子,铮然一声,四下静默。

忽有人轻轻抚掌,声音沙哑:“继续说。”

*

随着那人转进身来,房中灯火害怕的发颤,微暗了下去,也许他?本身就是瞢闇,他?通体一黑,灯如阴阳在他?面上割出昏晓。

萧匪石耷拉着单眼皮,却不叫人觉得他?无神,只让人觉得他?漆黑眼瞳里,正酝酿不可?测的阴谋,万年不变的青瘆眼袋,惨白脸旁。

好端端一张俊面,糟蹋成这样。不,只有半张了,她?看见他?左脸,扣上了骨片面具,紧紧实实仿佛是血肉里伸出来的。

“你……”

林沉玉倒退半步,萧匪石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略过了她?,径直走到跪在地上的美?人蛇和青雀面前,一脚踢在青雀的要害上。

“废物。”

孩童惨叫,却不敢反抗。

林沉玉瞪大眼看他?,青雀还是个孩子,他?怎么敢虐待小孩?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打孩子吗?告诉你,他?可?不是孩童,他?是个杀手,二十八岁的杀手,了结在他?手上的人命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句,这房里没旁人,对象只可?能是林沉玉。

林沉玉立刻明白了,青雀是个侏儒,平时可?能会假扮成孩童,潜伏入敌人中,趁人不意,夺人性?命。

美?人蛇和青雀都愣住了,主人什么时候还带和人解释了?从?来他?做事都不会说明半句理由,只交给属下们?猜。

别说他?们?,萧匪石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他?瞥一眼两人:“你们?去看着金丹的场子,似乎有人闹事。”

美?人蛇和青雀喏喏离开,林沉玉微愣,萧匪石终于转过身来,正眼看她?,他?看见林沉玉警惕的目光,下意识的抬手想拍拍她?肩膀,安抚她?。

才碰到她?的发梢,林沉玉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少年啄了一口林沉玉侧脸,把她?圈进自己?怀里,他?虽在笑,眼瞳里的占有欲却骗不了人。

“忘了和督公介绍了,这是我新娶的夫人玉儿。”

林沉玉想翻白眼,可?萧匪石在眼前,她?只得假戏真做。少年得寸进尺,当着萧匪石的面,又在她?脖颈上微啄一口,林沉玉怕痒,身子微微一颤,生气的拿手猛锤他?一下,他?全当打情?骂俏,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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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匪石的手就这样顿在了半空,他?静静的看着两个人依偎着的画面,半晌才收回手来。

他?打破了这安静:“你承诺本督的事,最好兑现。”

“自然,督公也莫要忘记答应我的事。那我们?就此别过了,良宵苦短,我和娘子新婚燕尔,就不在贵宝地逗留了。”

少年揽住林沉玉的肩膀,就要离开。

林沉玉懵了,一会不见,这两个人达成了什么共识?

少年耳语:“回头和你说。”

他?揽着林沉玉,慢悠悠的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忽听见一阵茶盏摔碎的琳琅声。

林沉玉回头,就看见萧匪石半撑在桌面上,单手按着头,面色惨白有痛苦之色。

他?缓了半日才起身,平静了神色道?:“抱歉,偏头痛犯了。”

“督公小心?身体为好。”少年假惺惺宽慰他?。

“无事,老毛病了。”

萧匪石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滑林沉玉微肿的薄唇,他?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压抑和难受,好似有一个人被关在笼里,拼命的敲打着栏杆嘶吼着,想要跑出来。

他?忽的改了注意:“既来之则安之,好不容易来一趟阴间,不妨再逛逛,隔壁再卖金丹,不如一起去看看?”

少年也不拒绝,坦然道?:“好啊。”

第123章

林沉玉随着萧匪石一路走着,他是个怪人,行在?黑暗狭屈的洞窟中,却?也不掌灯也不秉烛,好似他已经习惯了黑暗,又或者说,他已经将黑闇当作了赖以生存的日光。

黑夜总是容易滋生回忆,林沉玉又想起来了更九州的时光,约莫是十岁出头的时候吧,有?一次她在?后山玩耍,不慎跌落山涧,爹娘和兄长那时都不在家。那时萧匪石还是她那温柔羞涩的邻家姐姐,不辞辛苦的夜半打着灯笼来后山寻她,跌跌绊绊的行在?层峦叠嶂间,焦急的一声声唤着她,好似空山鹧鸪啼叫。

不知走了几许,他终于?发现了自己,把自己从山涧里拽了出来,已经很?晚了,两个人牵着手一齐往回走。群星暗淡,月也懒梳妆躲在?云后,一路的山坳荒坂,一路的豺叫虫鸣,他手里提着的那灯笼,朦胧而明亮,照亮了两个少年归家的路。

他一句责骂也无,只是将她按在院中的椅子上,蹲在?地上,撩起她的裤脚,替她揉按着摔伤的地方,敷上药膏。

灯笼随意的搁在?凳上,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在?灯下柔和的不可方物?,朝她膝盖轻轻吹口气,道:

“下次去?后山玩,小心点些。如果你不嫌弃,把我?也捎上吧。”

“我?今儿本来要寻你一起去?打板栗的,可绯玉妹妹跟我?说,你身体不适不能出去?玩”

“”少女眼底闪过阴郁,又消失不见。

记忆回笼,那个温和的姐姐一点点变灰,她眼前?重新归于?黑暗。她走了神?,忽然脚底一崴。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恍惚当年:“小心点!”

林沉玉愣住了,萧匪石在?回头出口之后也愣住了。黑夜看不见两个人的表情,可沉默横亘在?了两人之间,她们再没有?像当年那样,手拉着手。

萧匪石当年的位置上,如今有?人代替了他。

顾盼生稳稳当当的扶住了林沉玉,似乎从一开始,他的全部注意都在?林沉玉身上,林沉玉牵一发,他便动全身。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紧紧攥住林沉玉的手腕,笑道:

“谢督公好意。可我?夫人无需小心,她只管走她想走的,所有?的意外和后果,有?我?兜着。”

萧匪石呼吸一滞,拂袖快步向前?走去?。

少年得?意,趁人之危,又啄了口林沉玉侧脸,偏生他弄出来的动静颇大。

萧匪石听见,脚步更快了。

林沉玉:

她默默揉了揉脸蛋,她只感觉自己成?了木头,这?一天下来没少被身边的啄木鸟折腾。

*

依旧是莲花池,不同的是金莲宝座上,不再是林沉玉,而是一瓶丹药。

三面看花台上挤满了人,北面看花台上站着美人蛇和螟蛉,林沉玉站着二楼,手扶着屏风,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眯着眼瞅螟蛉。

这?臭小子!

顾盼生低笑:“你是不是很?讨厌他?我?把他要来替你报仇好不好?”

林沉玉:“无聊!”

顾盼生对萧匪石道:“你的十二怪物?,我?带走一个可否?这?样,我?再让利半分与你。”

萧匪石面有?不悦:“好。”

底下看台上的螟蛉,猛的打了几个喷嚏,面色越发阴郁。

*

林沉玉并不在?意螟蛉明伶,她在?意的是那金丹。竟然能得?到这?么多人追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美人蛇把一条羸弱细小,看起来已是垂垂老矣的蛇丢下池去?,四面粗壮的蟒蛇聚集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这?猎物?。

小蛇亦是瑟瑟发抖,不安至极。

“这?小蛇,定是要被吃掉了。”有?人感叹。

美人蛇微微一笑,将?金丹丢了一颗,丢进了那小蛇旁,小蛇一口吞了后,忽狂暴起来,把头高高窜起,尾巴飞快的拍打着水面,它晃着脑袋,倏然张开血口,如汹涌澎湃的海浪扑向大蟒蛇,一口咬在?七寸上。

蟒蛇哀嚎一声,挣扎掀起水面波澜,一波比一波弱,最后无力的倒下。

“这?就是金丹的威力,乃是太上老君丹炉中练就一身仙气玉髓,服用?者不仅仅可以益寿延年,更可洗髓练体,重塑筋骨,武功大增!”

美人蛇自信一笑:“你们都知道林沉玉吧,曾经的武林魁首,她就是服用?了这?丹药,才连胜了玉敦儒和叶维桢两位大侠的,大家想想,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如果没有?用?非常手段,就算通天本领,怎么能打败两位泰山北斗般的前?辈呢?”

看花台上一阵喧哗。

“是啊,我?老早就怀疑她是不是用?了非常手段,没想到真的是服了药。”

“什么武林魁首,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小白脸罢了!也不知道武林第?一美人怎么看上她的!靠着吃药取的虚名,还有?那么多娘们追捧,我?们这?些有?真本领的却?无人垂青!真真气杀人!”

“就是,待我?买了药,功力大涨,定要打的那厮屁滚尿流!”

林沉玉:……

她指着美人蛇,幽幽看向顾盼生:“造谣判什么刑?”

顾盼生揉揉她郁闷到翘起来的呆毛,漠然的瞥一眼萧匪石。

压力给到了萧匪石这?里。

他皱着眉:“回头我?训斥她。”

两个男人,罕见的达成?了共识。

看台上的美人蛇,也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有?些不悦,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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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自己未来悲惨的遭遇,她看向各位,笑道:“那么,新娘盖盖头——请各位出价吧。”

*

“我?出一千两!”

“一千八!”

“两千五!”

“……”

最终有?人以两千五百两,买走了这?瓶药,除了买到的那人,大家都垂头丧气了起来。

林沉玉见识了一场泼天豪横的争吵,她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一瓶药,被炒到了天价。

“为什么一瓶药能卖这?么贵?”她不理解。

两瓶药就能买一个她了?!

顾盼生递过脸去?,低声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林沉玉在?亲他和揍他之间选择了闭嘴。

萧匪石淡然开口:

“贵吗?药的价值是人赋予它的,大家觉得?它贵,它就贵。只需要一瓶药,就能把一个半吊子的学武之人送进龙虎榜,只要进了龙虎榜,就能在?山门里站稳脚跟,多少钱都能赚回来的。”

林沉玉顿悟,大家买这?药,是想让自己功力暴增,图一把进入龙虎榜的机会,现在?龙虎榜几乎成?了衡量一个人武艺的绝对标准,各个名门正派都对于?龙虎榜趋之若鹜,每年比武后,占据龙虎榜多的门派,都能受到大家的尊崇。

很?多的山门,对于?龙虎榜的追求到了痴迷的程度,山门晋升,长?老评选,都看你在?龙虎榜上有?没有?一席之地。

若是用?了药能进入龙虎榜,就能在?山门成?为长?老,弟子们一涌而来,各类商贾也奉承万分,甚至朝廷都要对他善待一二。财门打开,有?的是花不完的金银。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相信这?药真的就是灵丹妙药,一丝一毫的毒性都无。

*

底下买到药的那人瘦弱又矮小,活似野猫,是一众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衣裳朴素,在?一群人中极为不起眼,看他那畏手畏脚的模样,应该是个下人,替主子来买药的。

旁边人看的心热,有?人作怪,故意绊倒他,瘦子摔在?地上,帽子都摔掉了。

周围人嗤笑出声,一个不会武功的软蛋罢了。

见他这?般无能。更有?甚者,想去?抢那瓶药,有?人怂恿他道:“兀那瘦子,你又无武功,这?药怕是保不住,不如让给我?如何?”

瘦子害怕的看了看美人蛇,美人蛇却?无动于?衷,大家越发肆意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看着瘦子,心里想着的都是怎么把药抢过来。

瘦子正惊慌无措之时,螟蛉忽然开口:“那瓶金丹里有?很?多粒,吃一颗,你就能打败他们了。”

“放屁!老子可是虎榜的高手,他一点功力都无,就算他吃一颗,能打败我?吗?”有?人反驳道。

螟蛉不理他,只看着瘦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如果没有?实?力保护金丹,相信我?,出了这?个洞穴,你的命都会丢掉的。”

瘦子似乎下了决心,猛的倒出一颗丢进嘴里。

那个虎榜高手冷笑,高喊一声“我?不服气!到要看看这?金丹到底是不是真的!”说罢,朝瘦子攻去?,一个黑虎掏心,重打向他心口。

只见瘦子呆呆傻傻的,一副茫然模样,就在?大家以为瘦子要被打死的时候,瘦子忽的一个翻腕扣手,以柔化刚用?肘格住了攻击。

虎榜高手一看,挑眉大笑三声:“有?意思有?意思!一个没学过武的门外汉,吃了药居然能这?么矫捷,来来来,我?们再战三百回合!”

说罢,便和那瘦子撕扯起来,高手打架是拳拳到肉,如横风急雨,那瘦子最开始有?些无措,只会躲招,过了半晌他忽的双目一震,反攻了上去?,乱打一通,他没有?武功打的毫无章法,可那拳头挥舞如棒槌榔头,砸的高手嗷嗷直叫,居然求饶了。

群情沸腾!

一个不会武功的门外汉,居然吃了金丹后,就能和虎榜高手一决高下?!

瘦子兀自不休,他兴奋的大喊道:“我?有?武功了!我?成?了!我?要以一打十,谁来!谁还敢来!”

周围的人蜂拥而上,竟没有?一人能打过他。

大家面面相觑,诧异的同时,更多的是兴奋。

美人蛇见状,微微一笑道:“各位,地府之门就要关上了,再逗留的话怕是再也不能回去?阳间了,日光不至,幽冥长?存。我?送各位离魂还阳,大家后会无期。”

大家激动起来:“我?还想买这?种金丹怎么办!”

“是啊,我?后悔了,我?还是迟疑了片刻,我?愿意出比两千两更高的价格!我?要买!”

美人蛇指尖点唇,嘘了一声,眨眨眼:

“心诚则灵,兰若寺无论何时都会回应大家的愿望。有?缘,山门会再度为大家打开的。”

*

林沉玉在?楼上看的清楚,她眯着眼。

很?显然,今天只是试试水的一个钩子,勾起大家的好奇和狂热,下一次兰若寺的开启,才是卖药的重头戏,只怕一瓶金丹,要炒上天价。

那才是萧匪石真正的目的吧。

少年低笑:“任何捷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越短的捷径,付出的代价越大。您说是吗?督公。”

萧匪石漠然道:“这?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他既求,便应自己承担代价。我?只需要知道,这?药能给我?带来暴利,就可以了。”

众人散去?,萧匪石似乎有?些疲倦,他挥挥手,示意他人将?两人带下去?。

*

林沉玉并不愿意离开这?里,她来这?里的目的还没达成?呢,因此借着尿遁挣脱了少年的束缚,她在?茅厕门口嘱咐少年道: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来。你要是走了,出来看不见你,我?会害怕的。”

少年闻言热泪盈眶,绝艳的面庞上含羞带怯:“真的吗?”

“真的。”林沉玉挤了点泪,试图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如含情脉脉。

真的才怪。

林沉玉进了茅厕就没影儿了,她悄悄从旁边爬出去?,凭借着记忆又绕了回去?,忽然看见稀稀落落几个人在?打扫着荷花池,她在?阴暗的洞穴路口埋伏着,忽看见一个大汉路过,她一记手刀,把大汉衣裳扒拉换上,带着面具大摇大摆的走了。

她特意绕到了茅厕门口,看见少年果然乖巧等待,便满意离开。

*

离开了地狱并极乐,又是一道大门,她悄悄的尾随着美人蛇和螟蛉,爬着墙跟了出来,大门后却?是平平无奇的狭窄洞穴道路了。

有?道路,说明快接近出口了!

可林沉玉走了一会变发现并非如此,这?并非一径通向底的通路,而是极为曲折盘旋的山道,九曲十八弯还不说,各种分叉和纵横交错的上下台阶,简直把整个掏成?了个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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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耐着性子,一路尾随着美人蛇和螟蛉,悄悄的朝着向着深不可测的黑暗里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出现了一扇门,两个人进去?又离开了,隔着门隐约能听见:“这?个月的账又到了,放这?儿给主人过目吧。”这?样的话语。

两个人离开,没有?注意角落里的林沉玉,窜了进去?。

*

账?

屋内陈设一如萧匪石一以贯之的简朴,一柜书,一书案,旁有?美人榻,上斜斜的堆着单薄被褥,似乎是他批阅公文累了后休息的地方。

他倒是比皇上还日理万机。

林沉玉借着微暗的灯火,翻开了桌上摆放的账本。

这?是一本很?奇怪的账本,走的是萧匪石的私账,可打开看,上面写着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账目。

三月十二日,自海行购入金丝楠木床,支三千两纹银。

三月十四日,自西域商行购入血汗宝马,支五千两纹银。

……

三月共计支银两万三千两,望拨款支销。

一个月花两万三千两!林沉玉直咂舌,可她总觉得?古怪,第?一,萧匪石并不是乱花钱的人,买个肉燕都要自己亲自跑去?;第?二,他并不是这?种奢华成?性的人,不会买什么血汗宝马金丝楠木床。

只有?一种可能,他做这?些记账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钱款别有?用?处,他走了假账。

林沉玉感觉背后一阵发寒。

那他花的钱去?哪里了?

“我?也想知道,我?的钱去?了哪里。林沉玉。”

林沉玉愣神?的时候,萧匪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边,他一来,屋子里便冷了下来,他将?灯拨亮了些——他自己是习惯了昏暗的,可林沉玉在?,他便下意识的将?屋子弄亮堂些。

他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刻在?骨髓里的习惯吧,比记忆更为深刻,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他看向她,眼里晦涩不明:

“从前?年九月开始,每个月我?私账都有?一大笔几万几万的纹银的支出,银款的流向,我?查到是到了秦元帅的手里。林沉玉,告诉我?,令堂拿这?些钱到底做什么去?了?”

第124章

林沉玉的母亲秦虹,是本朝第一位未曾仙逝,先册史书的英豪。

林沉玉犹记得史官对她的评价:

“秦将军虹者,榆林人也。起于微末,凡三十?一载,未尝有一役不曾首冒锋刀,躬先士卒。身经百战,鲜少败绩。其功冠诸侯,其绩盖千秋。”

“先帝赞曰:身正而行,悛悛巍巍。其非秦将军乎?又云,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其正秦将军之写照也。”

即使有人对秦虹的脾气有所忌惮,可无一人敢否定,这位女元帅的统军本领和人品。

林沉玉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认为她的母亲是毫无瑕疵的。她治下严明又宽厚,对待百姓温和又耐心,对先帝忠诚,与?父亲鹣鲽情深。

她不是个完美的母亲,却是个完美的英雄。

直到萧匪石递给她一封信。

是秦虹的来信,简短又不客气。

上?面写?着:

弃延平城,替我将延平储粮秘密海运,调向北营。

林沉玉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明明是她熟悉的母亲的字迹,每个字她都能读懂,可在她看来却那么的陌生,点如雨拍,撇如刀削,写?的冷苛又残酷。

延平粮草调动,是娘做的事?

弃延平……说明秦虹是知道延平水患的。

也就是说,是她放弃了十?万灾民,调走了她们的救命粮。

“为什么?”

林沉玉喃喃的盯着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试图替母亲编出个借口来,可遗憾的是,没有。秦虹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十?万灾民陷入了死局。

她都不敢置信,如果?她自己?没有路过延平府,没有旁的人出手,延平现在会是怎样一副饿殍满地的场景!

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延平得了水患,为什么还要调走军粮?为什么要陷十?万百姓于不顾呢?

林沉玉脸色惨白,她道:“还有旁的信给你吗?”

“只?有两封时间相近的,之前的信也许有,应该是都焚毁了。”萧匪石犹豫片刻,递过去一张薄薄的纸。

“西北十?二城,鏖战月余,今日初破月城,拟屠城,以儆效尤。此消息相关奏折,替本将拦截,务必保密。”

屠城……

林沉玉脑袋轰一声炸开?了似的,浑身陷入了一种不可言状的恐惧中,她本就比旁人更能共情,光是看着这几个字她额头冷汗就下来了。只?感?觉她好似又一次身处地狱中,眼睁睁的看着城门紧闭,四面战火烧起,百姓们从城头跑到城西,来回的寻求着生路,却被铁门隔绝,只?能在满城的火海里不断奔跑,直到脚被烧焦,浑身化为灰烬。

为什么?

她不相信这是她母亲写?的文字。

她现在恨不得飞到她面前,去问个清楚!

从挪走救命粮,到屠城,两封短短的信,颠覆了林沉玉对母亲的完美印象。

不,还不能颠覆,她要相信她的母亲。

从小,她告诉自己?“勿轻人命,寸草皆惜”,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怎么会如此暴虐的对待人命呢?她不相信,林沉玉痴瞪瞪的看向萧匪石,薄唇颤动,吐出几个音来:

“这信是你伪造的,我娘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萧匪石冷笑:“那我每个月走的暗账,又如何解释?难道你娘能胡吃海塞掉几万两一个月吗?你娘是元帅,她拿着这几万两去干了什么,你心知肚明,不是吗?”

林沉玉一哽咽,她当然知道。

她娘在时,就常常抱怨军需支出过于庞大,养一支十?万的军队,一个月就需要耗掉几万银两,国?库空虚,这军饷时常下不下来,还需要她们自己?去筹款以解燃眉之急。

她娘拿着萧匪石的银子,只?可能去干一件事——背着朝廷,重组军队。

*

萧匪石屏着烛,径直走到墙边,单手一划,直指西北十?二城,虚而有力的一圈:

“此地原是我南朝疆域,临壤又隔河相望,后被狼夷占据,于此地修西北十?二城,与?我南朝分庭抗礼。”

林沉玉走进墙来,抚摸上?那被打着血红叉好的延平,目光一黯:

“你不用说了,我来说,看与?你猜的可一样。”

“我娘假死,现在急需背着朝廷秘密组建一支军队。为了不为南朝发现,她将驻军地选在了狼夷的西北十?二城,企图赶走城里人,将十?二城据为己?有。”

“她率先攻打月城,月城粮多而城高,久攻不下,眼看军心涣散,又无粮草补给,她舍掉延平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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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灾民,秘密发粮支援自己?。

攻下月城后,为杀鸡儆猴,早早结战,逼迫其他?十?一城迅速投诚归心,她屠城……以儆效尤。”

屠城两个字,她念的又轻又缓。

直到现在,她都不能把这两个字,和那个严厉正直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萧匪石并未点头,可他?忽舒缓下的眉头告诉林沉玉,他?也是这样想?的。

萧匪石秉着烛,步步逼近面色惨白的林沉玉,他?浑身黑,她一脸白,在这朴素又狭逼的石窟里,唯一的艳色,便是墙上?圈在延平上?的红叉。

可林沉玉不忍去看,这颜太艳了,十?万人的鲜血凝成这两笔的浓墨重彩,她看一眼只?感?觉灵魂都要被震的稀碎,她恨不得自己?的眼瞎掉,也不愿意?认出色彩来。

“为什么。”她轻轻开?口,眼里无神。

她不明白娘要做什么。

萧匪石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还能做什么?正如你之前所言,‘不想?谋皇位,为何建庙堂?’”

林沉玉反驳出声:“不可能!她绝不是那种人。”

秦虹从来没有过野心,她忠心耿耿,恪尽臣子的本分;就算她有谋逆之心,那她大可在先帝走后,顾螭势力未稳,而自己?执掌三军的鼎盛之时大举叛旗,何必等?到今天东山再起?

她目光灼灼看向萧匪石:“我娘绝无篡位可能,我倒是觉得督公更有嫌疑。”

萧匪石抬起黢黑眼眸,看向十?二城的位置:

“我知你不信。说秦元帅谋反,是不可能的事;可说我谋反,也是无稽之谈。”

“本督已位极人臣,权势与?我一如浮云;我穿着蟒袍,手里掌着的却是帝王印,朝廷宫廷未有我手不能及之地,有没有那身龙袍,已无关紧要。”

灯花微颤,他?低头拨灯芯儿,小拇指习惯性的微挑颤动,萧匪石周身徒增些凄凉意?来:

“更何况,我这辈子,出生时半男半女,如今不男不女,注定了我不会有子嗣傍身。太监命短,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就算夺来了江山,又有何意?呢?”

林沉玉微怔,确如此言。

她自觉刚刚语气过于强烈,侧过头去,低声道了句抱歉。

可问题来了,秦虹和萧匪石都不像是要造反的人。

既然他?们不造反,那么他?们掠夺了西北十?二城,秘密养了一支军队,虎视眈眈的盘踞关外,又是为了什么呢?

“连你也不知道吗?”

林沉玉摇摇头,彻底沉默了下去。

萧匪石抬眸看着她侧脸,忽抬手,攥住她衣袖,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步之隔的距离,感?觉却天差地别。

自进来开?始,萧匪石便一直保持着与?她三步之遥的距离,疏离又冷淡。

而如今他?一迈步,就好像冲破了什么束缚与?界限,强势的介入了她的地盘,蛮横的掺和进了她的人生。

“你要带我去哪里?”林沉玉一惊。

萧匪石垂下黢黑的眼眸,看着低头可见的少女:“你不要问你去哪里,你应该问我去哪里。”

“为什么?”

“因?为接下来,我到哪里,你就要跟我到哪里。”

萧匪石看着林沉玉,心里莫名的升腾起一股戾气来,他?想?起来那让自己?每个月都头疼的账本,对于他?这个地位的人来说,走错一步都是深渊,遑论失去记忆!

他?什么都忘记了,人他?还能重新记忆,可最?重要的是他?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和秦虹究竟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为什么自己?要劳心劳力的为她筹措?

最?可恨的还是林沉玉。

玉交枝对他?说,她是自己?的仇人。慕玉对他?说,她是自己?的朋友。她到底是谁,凭什么她一来,他?的眼就全落在她身上?,呼吸也轻了心也平了,完全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体察到这一点的他?,只?觉得可怕。

他?现在如万丈悬崖上?走钢索,容不得一点差池!林沉玉是个意?外,而意?外是他?的敌人。他?绝不能放走这意?外,他?要把意?外永远控制住自己?手可伸触的地方!

林沉玉愕然,她恍惚又看见了晋安荒唐日子里,那个偏执又傲慢的人,她心里警铃大作,一把推开?他?:“你休想?!”

萧匪石不是失忆了吗?他?不是不记得自己?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

林沉玉推门就要跑。

“你要去哪里?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到哪里,你到哪里?”

萧匪石自苏醒后,第一次看见有人忤逆过自己?,他?沉了脸,冷笑道:

“你要去寻慕玉吗?不必了。”

林沉玉错愕回头。

“寻一个死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第125章

“你杀了慕玉?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林沉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萧匪石定立,垂眸看她梳着的妇人发髻,并没有反驳:

“三言两语就想成为本督的朋友,那这俩字未免也太掉价,不过一黄口小儿,巧言竖子,本督想杀便杀罢了。”

失忆后的?萧匪石总给她一种纯良的?错觉,恰似当?年。直到此刻,那错觉消散,如镜破见魂,露出?他本?来面目来。

他还是他,即使记忆缺失,本?性却不会改变。

这何尝不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呢?

林沉玉自嘲一笑:

“也是,妹妹都杀得,他慕玉算什么?”

如今妹妹两个字都掀不起他的?涟漪,他只道:“你心疼了?”

“萍水相?逢的?人,我怎么会心疼。”林沉玉强硬的?把心里泛起的?哀伤压下去?。

说不心疼,是假的?。她恼恨他无礼,却只想揍他一顿,觉没有想过要他死。

萧匪石忽攥住她手腕,声音微寒:“他是你的?夫,他死了,你就这么绝情的?吗?”

林沉玉怒目圆瞪:“谁是我的?夫?我不过被你们设下陷阱,被卖给他,被迫和他在一起罢了,我们之间又?没有三媒六聘,这婚姻算不得真?!”

萧匪石眯眼?,一字一顿:“没有三媒六聘,你就草草委身于他?和他同床共枕?”

“胡说八道!”林沉玉面色绯红,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旖旎的?记忆,这绯红刺进了萧匪石眼?瞳里。

他攥着林沉玉的?手发紧,恨声道:“下贱!”

林沉玉懵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她。她还没反应,又?听见萧匪石继续冷笑:

“海外侯林沉玉,我还以为你是奇女子,是个烈性人。倒是我走了眼?,原不过是给点钱便能上的?玩意,我倒稀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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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下去?,眼?捉着她,冰冷的?呼吸打着她,好似朔九的?风雪锁着人。

“记着,他死了,你便是我的?。”

*

回应他的?,是响当?当?的?一个巴掌印。

看?着被打倒在地上的?萧匪石,林沉玉甩甩手腕,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应该庆幸我爹娘不在,否则你已经不能说话。其次,你们谁都休想绑着我,我不是他的?,也不是你的?。我是我,林沉玉,这辈子只是林沉玉,四?海八荒就这么一个林沉玉。”

她这一巴掌,新仇旧恨都在里面。

萧匪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捂着脸半跪在地上,他有些怔愣,继而阴沉了脸。

林沉玉施施然坐下,翘起腿看?他:

“萧督公,你也不用?跟我摆脸色,这一巴掌不委屈,是给你曾经做过的?混账事?赎罪的?。”

“我对你?做过什么混账事??”

林沉玉语塞了。

她总不能老老实实说出?来,呃了半日道:“反正就是混账事?。”

“我负了你?”

“不是。”

萧匪石咽下一口血,扶着椅把,缓缓起身,他弯着腰时忽一顿,冷笑道:

“男人对女人能做什么混账事??你休要诓我,我孽根已断,总不能是睡了你。”

林沉玉闭眼?叹息:“脑子放干净点好不好?只手遮天的?督公天天就想这些玩意?”

这个话题她不想继续了,起身拍拍衣裳,开始审问萧匪石:

“老老实实说吧,你搞出?来这个兰若寺,装神弄鬼为了什么?”

“你去?问问你娘。”

萧匪石冷笑,目光落到那封信上,答案不言而喻,他是为了这莫名其妙的?账单,一个月要给秦虹几万两的?银子,他就是偷国库都不行,只能各种手段来筹款。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钱拿来干什么!

只知道每天一睁眼?,面对的?就是多?如牛毛的?账单。他除了给钱,别无选择,只能命十二?怪通过兰若寺筹款,然后将银子送过去?。

“好,那这件事?先不管,我回去?就问我娘,不劳你操心。另一个问题,你和玉交枝什么关系?”

“勉强算半个救命恩人吧,本?不想理会,不过还算有些用?处,暂且养着。”

萧匪石轻描淡写道。

玉交枝自诩为他的?盟友,他表面附和,可有道是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他对玉交枝的?话,从未全信。

他的?刻薄是刻进骨子里的?,就算是救命恩人如玉交枝,他也斜着心眼?审视。

玉交枝说他和自己是盟友;慕玉也说他和自己原来是盟友,一个两个都找他寻求帮忙。他到不知道他原来如此爱交朋友,一个两个都找上门了。

他是失了忆,不是失了智!

“为什么是半个救命恩人?”林沉玉乐了。

萧匪石摘下了面具,昏暗的?密室内,他半张毁了的?面容,将丑陋展现?的?淋漓尽致,黑暗滋生?着恶意,他递过去?这面皮给林沉玉看?,心里满是恶念。

他想很久了,林沉玉究竟会怎么表现?。

是吓到花容失色,还是惊到连连后退,魂梦都不得安宁呢?

魂梦……他要这脸吓的?她魂梦不宁,恶鬼缠身压着她整夜整夜的?流汗,鬼便是他这副德行!

可他所期待的?盼望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林沉玉也没有尖叫,也没有吓到。

她哈哈大笑,整个密室都回荡着她的?笑,震人脑袋疼,她有些释然和解恨。

“好好好,你当?年把我哥哥半张脸烧了,如今你自己脸也毁了半张,真?是一报还一报!萧匪石!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萧匪石错愕:“我烧了你哥哥?”

“是,我爹娘引以为傲的?长子,我最亲密无间的?兄长,你把他烧的?面目全非,就跟你现?在的?脸一样。”

“萧匪石,你记得,这是报应,你应得的?!”

林沉玉眯着眼?,手指抚上他这丑了的?半张脸,从额头划到下颌。

最后,指尖狠狠掐进他腐肉。

萧匪石浑身一颤,血色浮现?他白净的?另半张脸来。两个人近在咫尺,却不是拥抱,而是见血。

就在这又?暧昧又?血腥的?密室里,门外忽被人敲响:“督公,玉公子的?马上要拜堂成亲了。”

林沉玉松手,警觉道:“谁成亲?”

“玉交枝,和祝小姐。”

林沉玉记得朝廷有这个规矩,父母死后,子女守孝三年不能嫁娶,可若是定亲适龄的?少女少年因为守孝耽搁,活生?生?捱成哀男怨女,却也可怜。

先帝遂网开一面,准许子女在父母死后七七四?十九天内,自行嫁娶,权当?冲喜。过了七七,才三年内不得嫁娶。

因此,很多?地方都是红白喜事?连着办,刚撤了灵堂灵幡,又?搭起红绸红马,就怕是错过日子,耽误子女终身。

祝小姐的?父兄都死了,她也十六岁,再蹉跎就成大姑娘了,这时候成亲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可那冲喜的?对象居然还是玉交枝?

林沉玉只知道,和玉交枝掺和上的?事?绝没有好事?。她一心一意只想血刃这个逆徒,遂改了念头,不着急离开这里,开口:“带我去?。”

萧匪石摸摸脸上的?血迹,似是无声的?控诉,沉默。

气氛忽然尴尬了起来。

林沉玉能屈能伸,拍拍他肩膀,微微一笑:“督公,天气冷了,我们去?喝喜酒暖暖身子好不好?”

她对着门口干脆道:美人蛇麻烦开门!我和督公一起去?!”

吱呀——

门后探进来个脑袋,看?到萧匪石脸上红痕和脖颈间血迹,震惊又?警觉。

“刚有只蚊子爬你们督公脸上,他打的?,那个血是蚊子的?血。对吧。”林沉玉撒谎不打草稿。

感受到林沉玉愈发用?力的?双手,萧匪石面无表情点点头。

美人蛇:……

她总感觉两个人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督公被打又?被掐的?,他不会是喜欢这些吧?

她狠狠的?看?一眼?林沉玉。

林沉玉莫名其妙:“你瞪我又?做什么?”

萧匪石看?过来,美人蛇心虚,别过头。

凭什么,林沉玉能对督公下手,就不肯和自己欢好呢?难道因为她是女的??

不可能啊,督公也没有那玩意啊,可见林沉玉是不拘男女的?,何况现?在看?来,林沉玉似乎有特殊的?癖好,她也可以接受的?。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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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跟在两个人身后,锋利的?牙吱吱的?咬着手帕,看?着两个人并肩的?模样,恨的?牙痒痒。

她也想被林沉玉打啊……

*

兰若寺经地狱又?到极乐卖场,原来只是个开端。

林沉玉跟着萧匪石,又?走过了许许多?多?的?石窟洞,上上下下,绕的?缭乱如马蜂窝。

刚开始她还能偷偷记路,走到后面她自己都眼?花缭乱了。不过可以感受到的?是,周围的?呼吸和空气渐渐清澈了起来——林沉玉心里微动?,可能离出?口越来越近了!

“进来吧。”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终于又?看?见一扇门,不,是寺庙也不是庵堂,而是高大的?府邸,整个镶嵌在石块中,唯有门是大敞开的?,萧匪石推了门,先迈步进去?。

林沉玉悄悄瞥了一眼?上面的?匾额。

兰闍府

她半开玩笑:“兰闍国?不是都已经被灭国了吗?怎么这里还有个兰闍府?”

兰闍本?是附近临疆的?小国,本?就狭小,后为先帝开拓疆土时所吞并,林沉玉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今日忽然一见,倒是意外。

“我亦不知。这山洞到我手便是这个样子,我未曾更改过。今天,玉交枝借这里来办喜酒。”

美人蛇补充道:

“这山洞是玉交枝好久之前找到的?,据他说,是督公的?父母留给督公的?遗产之一。所以,可能需要追溯到督公的?祖辈才好。”

林沉玉忽然顿住了脚步,冷不防被高高的?门槛绊倒,萧匪石回身揽住她,却瞥见她面色白如纸,薄唇不住的?颤。

“怎么了?”

“兰若寺,兰跋雪,兰闍府……”

林沉玉喃喃开口。

她是个傻子!

早在看?见兰若寺三个字的?时候就应该警觉到的?!她光想着聂小倩和宁采臣去?了!忽略了兰若本?身的?含义。

兰跋,天女也;兰若,寂静也。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梵语,与兰闍同出?于一处。

难道说萧匪石真?的?是兰闍国的?后裔?

那明教和他也有牵连,此番明教忽然入南朝,她就怀疑重重,眼?看?他又?和爹娘联合到了一处,摆明了要招兵买马,蓄谋已久的?模样。

内有明教渗透,外有爹娘征战,难道萧匪石的?真?正目的?是,要复国?

她并不敢声张,只喘着气不说话,扶着门站了起来,萧匪石把她变化看?在眼?里,漆黑瞳仁晦涩不明。

他低语道:“旁的?都不管,先进来陪我喝喝喜酒吧。”

第126章

进得府来,萧匪石屏退了美人蛇,门被?掩上,沉闷一声,好似巨石沉水,与人间再无交集。

林沉玉提灯照向前路,进门后,是?一条狭窄的夹道,勉强仅可?容两人通过,前方黑黝深邃一似幽洞,不?知通往何方。

“真是?奇怪,这宅子?怎么?进来怎么?窄?是你们兰闍国的特色吗?”

林沉玉觉得奇怪,这不?怪她,她走了那么?多宅院,大体进门后都是宽敞庭院,种着一片鲜花草木繁盛,再往前才是?前厅。

“我不?知。”萧匪石微皱眉,不?知为何,他听见兰闍两个字,只觉得打心底的厌恶。

眼前闇暗,忽有光渡了过来。

原来是?林沉玉提着灯往他这边靠来,平分了这熹微的烛光。

谁也没说?话。

在狭窄的隧道中,林沉玉打量着夹道的石壁,磨的极平整,暗红色的漆散发着铁锈味,头顶一排,镶进去琉璃瓦。

是?黄色的。

朝廷对于?琉璃瓦的使用是?有严格的规制,王府许用绿琉璃瓦,唯有紫禁方能用黄色琉璃。

这遗迹的建造者,恐是?真的复国之心不?死。

所以,萧匪石会是?兰闍的后裔吗?林沉玉抬眸看他,他并不?丑陋,也曾是?清秀佳人,昏暗灯火掩去了他眼底算计,模糊了他凌厉捐苛的棱角,倒有些温和了起来。

她打量了一会就别开眼,没有注意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肩上,分量恰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尽头,有门堵住,有少女自门中探出半身来,聘袅而立,面带微笑的张望着他们,似在招摇。

“来了!”好容易看见个活人,林沉玉加快脚步走上前,看清却愣住了。

哪里?有什么?少女?那是?雕刻在石门上的人像。

林沉玉只感觉心里?发毛:

“你们兰闍的建筑,挺阴间的……”

“这里?本来就是?阴间。”

萧匪石面不?改色,敲开门去。门里?隐隐约约有人靠近,趁着拔栓的空当,萧匪石转过头和她说?话:

“我两年?前便?接手了这儿,应是?从父母手里?得的。从兰若寺到兰闍府,都是?本督的地?盘,一直隐秘不?见世。不?过这两年?我多在京城,几乎未曾涉足此地?,故对于?这里?知之甚少。”

“我不?知兰闍来历,也无意去知,你莫要再问。”

“好。”

林沉玉爽快答应,进去就看见了螟蛉,进去后倒是?寻常光景,厅堂俨然,雕梁画栋,螟蛉引着两人到了堂屋内,里?面正唱着戏,隐约看见台下?宾客满座,很是?热闹。

林沉玉刚想入内,旁忽窜出个慌张少年?,气喘吁吁:“螟蛉,喜娘脚崴了,怎么?办?新娘子?马上就要盖盖头拜堂了,没有人喜娘牵引可?怎么?办?”

螟蛉道:“没有旁的姑娘补上吗?”

“没有了。”少年?看向林沉玉。

螟蛉若有所思:“林姑娘,可?以请你帮帮忙吗?”

萧匪石刚想拒绝,林沉玉笑眯眯打断他:“当然可?以。”

早不?崴脚晚不?崴脚,她一来就崴脚,想必就是?冲着她来的,她当然的去了,不?然怎么?对得起别人的算计呢?

萧匪石不?悦,看见林沉玉远去,先皱了眉,螟蛉低头道:“主人,离吉日良辰还有些时?候,婚堂还没备好,不?若您听听戏?顺便?等等林姑娘?”

“也罢。”

他拂袖,踏入戏堂门中,门自他背后缓缓合上,台上咿咿呀呀的戏一霎嘈杂了起来,这戏堂并不?算大,三尺戏台高高搭起,底下?摆着七八排椅子?,坐满了人。

戏台最前面的位置,是?一张美人榻,空着,在戏园子?里?,这戏台第一排的榻位,看戏绝佳,又倍有面子?,往往是?王孙公子?为博戏子?一笑占着的宝座,可?萧匪石并不?在意,他不?喜听戏,来这里?也只是?消遣罢了,上面唱的什么?,他并不?知。

他看着台上的女子?,皱了眉。

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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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穿着,很是?奇怪。

他印象里?的戏子?,无论青衣花旦,都是?浓妆艳抹,穿红戴绿,凤冠霞帔,艳丽模样。

而台上的戏子?,穿着的戏服,却是?双色缝成的,左边纯黑,右边纯白,左右泾渭分明,好似阴阳被?劈开。

她脸上也涂的雪白,血红的唇,血红的眼底,看着让人莫名的不?安。

台上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桌椅台子?等道具,只有她一个人跪在那里?,咿咿呀呀的唱着歌。

萧匪石皱眉:“她唱的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螟蛉低语:“大人听不?懂是?正常的。”

“为何?”

“因为,这是?唱给死人的戏。”

萧匪石面色一冷:“废话!难道满堂的宾客,都是?死人不?成?”

螟蛉不?语。

萧匪石忽觉得,他身后过于?安静了,他猛然起身,向身后黑压压一片的看客望去,只见一个个衣冠楚楚的看客,哪里?是?人?分明是?骷髅穿着衣,被?人摆成一样的坐姿,固定在椅子?上,端坐着。

骷髅空凹进去的眼如黑洞,凝视着他。

萧匪石瞳仁一缩,倒退了半步,被?螟蛉扶住,螟蛉微笑,声音恭敬:

“主人莫怕,他们都是?您的血亲,您不?认识他们了吗?”

他一一指去:

“这是?您的祖父,曾经的兰闍国主,死在南朝人屠刀下?;这是?您的祖母,兰闍王妃,于?城楼殉情?自杀而亡。这是?您的姑姑,被?皇帝抢去赐给了南朝臣子?做妾,自缢身死;这是?您的三叔,被?虏为战俘,斩首示众;这是?您是?叔母,被?卖入官妓,死在金陵……”

“悠悠苍天,降诸苦难与兰闍一族,骨肉分离多年?,仆努力多年?,今日终于?可?以让主人和家人重聚了!”

萧匪石一一,眼神冷漠,好似在看陌生人,他摸了摸面上的骨头面具,不?语。他连父母尸骸都能做面具,这些个远亲,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他们怎么?死的,他不?在意。

“这是?您的妹妹呀,您不?和她打打招呼,说?说?话吗?”

萧匪石垂眸看向他身后,萧绯玉的尸骸,才死半年?还没腐烂,皮皱骨缩,小小一个耷拉着头。似乎一靠近就能闻到尸臭味。

那是?他的亲妹妹,可?如今,只让他感觉到厌恶。

萧匪石定定看向螟蛉:

“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螟蛉跪在地?上:“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也是?兰闍的游魂。主子?,您是?兰闍的一员,我们应当继承兰闍一族的遗愿,颠覆南朝,尸山血海里?,另兰闍重现于?世,千秋万代,一统河山!”

果然,是?兰闍的余孽。

可?萧匪石无心玩这些个复国的小把戏,他对于?兰闍,没有任何感情?。

“滚开。”

螟蛉身体?一颤,头伏于?地?:“复国大业,是?少不?了主人的?”

萧匪石冷笑:“要我做什么??你们爱玩自己去玩,莫牵扯我。”

螟蛉抬头看他,喃喃低语:“没有您的死,兰闍一族是?无法复生的,我们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主人,抱歉。”

他眼神忽然坚毅起来。

“什么??”萧匪石觉得不?对劲,正要离开,他身后传来异动,萧绯玉扑了上来,继而是?一具具砰登砰登,吱嘎吱嘎的动了起来,如潮水涌上,淹没他的身子?。

微光下?,一根根银丝如月华下?的蚕丝柔软顺滑,一段系着尸骨,细细密密的飘向空里?。

萧匪石被?按进了美人榻,那美人榻也根本不?是?什么?美人榻,而是?个棺材!

棺材被?合上,萧匪石拼死伸出手把这边缘,狰狞着脸看向螟蛉:“你怎么?敢!”

螟蛉微微一笑:

“主人,这具棺材,是?十九年?前就为您准备好了的,也许不?太合身,也许有些陈旧,还望您包涵。

他重重的朝地?上磕头:“兰闍一族,永远不?会忘记您的牺牲,螟蛉保证,我们会用千万百姓的性命,为您殉葬。”

萧匪石手指几乎断裂,也阻挡不?了棺材盖的压迫,棺材被?合上,边沿滴下?血来。

滴答滴答——

尸骸们又纷纷归位了,可?惜这动乱还是?太激烈,这里?掉了根肋骨,那儿丢了只手,螟蛉一个个的替他们捡起来,安好。

台上的戏子?面色不?变,重新唱起戏来。

*

新娘待着的闺房,就在戏台后,隔着厚厚的锦缎帘幕,传来戏子?咿咿呀呀的声响,林沉玉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是?一密闭的小屋。

新人早已梳妆完毕,端坐在床沿。

不?是?新娘,却是?新郎。

看见玉交枝,林沉玉面色不?变,不?咸不?淡的恭喜了句:“哟,今日是?你和祝小姐大婚之日,吉日佳辰,合卺之喜,为师在这里?先祝贺过了。”

她并不?打算一上来就翻脸,毕竟南朝人讲究个先礼后兵,不?是?吗?

玉交枝眉眼深邃,碧绿眼里?氤着一团昏月,荡漾着,似酿酒甜。

他笑:“师父说?什么?呢?哪里?来的什么?祝小姐?我对叶蓁蓁是?逢场作戏,对祝小姐亦是?毫无情?意,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您应当知道,不?是?吗?”

“你问我你爱谁?你当然最爱你自己。”

玉交枝咔嚓一声拧断自己手腕,笑盈盈看着他:“我可?以毫不?犹豫的伤害我自己,却不?会动您一根手指头,我爱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林沉玉坐下?,直视着他:“你既爱我,就不?能对我有任何隐瞒,说?吧,到底在捣什么?鬼?”

“萧匪石一族要复国;而我要复族,替唐家死去的亲族报仇雪恨,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南朝,于?是?联合在了一起,谋求生机,就这样简单。”

“你们打算怎么?复仇?杀人,还是?放火?”

林沉玉双手交叉。

“都不?是?,是?屠城,”玉交枝眼眸透出些微红来,他嘴角咧起,笑意炽盛:

“以献祭圣胎为因,以屠城为缘,搅动南朝天下?,让腥风血雨洒满人间,让尸山肉海填满天涯,如何?”

见林沉玉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他嘘了一声,眨眨眼:

“师父,我真的您要说?什么?,无非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无须费您的口舌,那些勿轻人命,以德报怨的蠢话,还是?留给哄我们以后生的孩子?吧。”

“我只信奉四个字:血债血偿。”

他几乎不?用思考,都能想到林沉玉要做什么?。

无非是?,垂着那双清澈的眼看他,漂亮的薄唇张又合,吐出那些愚蠢而伪善的话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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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如“南朝朝廷造的孽,和南朝的武功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这样滥杀无辜,还不?如去找真正的仇人。”

可?她有没有想过,被?顾螭屠戮残杀的唐门,被?被?灭国的兰闍国百姓,又何尝不?无辜呢?

顾螭是?他的父,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表率,不?是?吗?

那就,杀光吧。

*

林沉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她难以想象,玉交枝到底扭曲到了什么?地?步,才有这样残暴的思想,她摇摇头:

“我不?聊苍生,我只聊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杀顾螭全家,你是?他儿子?,你也会死,不?是?吗?”

“是?,我也会死,这场浩劫里?没有人能逃得掉。”

“你何苦呢?放过大家,也放过自己不?好吗?”

玉交枝走近他,他笑的比哭还渗人:

“我如何放过?你进来的时?候,不?是?看见了地?狱吗?我告诉你,那不?是?地?狱,而是?唐门所经历的过的一切!刀兵,焚毁,饥饿……一切残酷的刑法,一切暴虐的行径,都是?顾螭加害在我族身上的!”

“我与唐门的族人,种下?过同心蛊,他们感受到的痛苦,我时?时?刻刻都在感受着,那痛苦日日夜夜的折磨我,提醒我这血海深仇!”

他攥住林沉玉肩膀,眼睛猩红,含笑道:“我痛苦了这么?久,每时?每刻都处于?地?狱里?,师父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叫我放下?,师父不?妨告诉我,我怎么?放下??”

林沉玉不?语了。

冤冤相报,血债代偿,这自古以来便?是?一个死局。

无人能破。

*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隐隐约约听见戏台上传来,咿咿呀呀的悲腔,凄惨动人心。

“轻分鸾镜,哪知他狠毒心性。思量到此教人恨……谁知今朝绝恩情??”

是?白蛇传的一曲《玉交枝》。

林沉玉忽想起来了下?雨天,她打着伞,携着他的手去看戏的时?光,是?在西湖边的戏台里?,也是?唱着白蛇传,她要了一碟蜜饯,两杯茶,就这样度过了个咿咿呀呀的下?午。

那时?他还叫迦陵,回来路上他仰着脸问她。

——师父喜欢听戏吗?我听不?懂。

——也没有那么?喜欢,不?过下?雨闲着无事呗,那白蛇行腔不?算妙润,唱的那曲《玉交枝》倒颇合我心意。

——玉交枝吗……

林沉玉眼眶微红。

“师父想起来了什么?往事吗?”

“嗯,想起来往日恩情?,说?起来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师父,我没能把你引入正轨。”

玉交枝不?语,似乎对于?林沉玉态度转变有些警惕。

林沉玉笑,泪盈盈的往他:

“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师父,我不?想责怪你,唯有心疼你,你变成如今的模样,这并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玉交枝表情?有些松动:“师父既知道就好,您念旧情?,不?妨抱抱我,如何?”

林沉玉抱住了他,玉交枝也抱了回去,紧紧依偎着如鸳鸯。

下?一瞬

她自怀中掏出匕首,一把插进这个昔日徒弟的怀里?,几乎把他捅穿,然后恶狠狠的拔了出来,喘着气靠在墙角。

林沉玉流下?泪来,她看着匕首的血滴滴答答流在自己手上,温热猩红,她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终于?是?杀了这个她曾经喜爱的徒弟。

过了很久很久,也许有黑暗里?等到黎明那么?久,尸体?忽然笑了。玉交枝撕开怀抱,丢出几只死去的蛊虫来。

“为这几只小虫哭泣,师父的眼泪,还是?一如既往的廉价。”

林沉玉猛抬头:“你没有死?”

他扯开拖去衣裳,露出白皙精瘦的上身来,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眼旁,纹着满满当当的血色曼珠沙华。每一朵都覆盖着一道灼伤,如黄泉云霞,残忍又瑰丽。

他笑:“师父,我的师妹,你的新欢,将?我万箭穿心,火烧身体?,我都没有死去。一个匕首就能要我的命,是?不?是?有些天真?”

“我说?过,我已经脱胎换骨,重塑身体?,不?是?常人了。”

他喟叹一声,坐在床边,看着瘫软在地?的林沉玉,笑意敛起:“我本以为你真的想抱我的,师父,结果你骗了我,我很伤心。”

本不?想这么?残酷对她的,可?她太让他失望了。

他伸手抚摸上林沉玉眼角,揉搓到发红,他眸光贪婪起来,低语:

“师父你知道吗?雄蛇在死之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缠上雌蛇,撕咬它,拧住它,灌溉它,用最凶残的交*配留下?自己的子?嗣,让母蛇这辈子?都带着自己的气息,一辈子?记住那近乎撕裂的窒息快感。”

“雄蛇死后,母蛇就会乖乖的产下?小蛇来,用余生去缅怀它。”

他声音哑起来,空气里?浮起浓重的花香,带着情?欲,躁动不?安。

“我这具躯体?百毒俱全,蛊虫遍身,已经是?朽木空壳,将?死之人了。我死之时?,会带走顾螭和他无数子?民的命,唯独留下?你,还有你和我的孩子?。

“沾了我,你也有毒了,这辈子?哪个男人敢染指你就会死,你只能乖乖的生下?我的孩子?,然后用余生缅怀我,缅怀我们的新婚夜,师父。”

玉交枝居高临下?的坐在床沿,面容圣洁依旧,可?动作却粗暴了起来。

他拉过瘫软在地?的林沉玉,禁锢住她的头,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跨间,他哑声道:

“要用身体?,好好记住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师父,解开它,替我咂。”

第127章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来?。”

少女握住少年的手,将提灯渡入他手,她扬着素白的面,好似淡白梨花,冶容姿鬓,软了言,殷切嘱咐他:

“你要是走了,出来?看不见你,我会害怕的。”

“好。”

顾盼生答应了她,在外面等待。这诡谲幽暗的阴间,唯有他们是相识可依靠的彼此。他发?现林沉玉害怕了,期望依赖着他,就算她话里七分是假,他也喜不自胜。

他等了很久,等到提灯都黯了,也没见人出来?。他的面容也似那灯,一点点暗了下去,最终青烟一颤,灯熄了。

他所有的期待也熄了。

顾盼生踹开茅厕的门,果然?,里面空无一人,他轻讪着离开。

好的很,他的心上人,他那一诺千金的师父,怎么忽然?不懂得遵守承诺了呢?

他不是抱柱尾生,被抛弃还苦苦的原地等待,师父抛弃了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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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把她捉回?来?。他要让她知?道,背信弃约的代价。

他刚走没两步,走到隧道边,就感到一阵杀气似阴风,他刚迈出一步,又猛的收回?脚步站回?去,只听嗖的一声?,铁蒺藜划破空,掠过他的发?梢,钉进了石壁上。

又啪嗒一声?,掉落地上。

顾盼生弯腰去拾,那铁蒺藜嘭一声?炸开,硝烟弥漫毒的人涕泪横流,他捂住口?鼻,迅速躲开。

有毒气!

“追!”

见顾盼生跑了,两个杀手如鬼魅般追着他,他跑到隧道尽头?,只有向上和向下的地道,铁皮封着口?,通向外面。

已经没有时?间掀铁皮了,顾盼生眼神一凌,自怀中掏出匕首来?,正想刚上去,上面的铁皮忽被人掀,一只小手探下来?,拍了拍他肩膀。

那人声?音稚嫩:“他们要杀你,你快上来?!”

*

顾盼生爬到了上面,低头?向下看去,两个杀手果然?迅速赶来?过来?,逼近他们。

那小童用铁钩勾住了下面通路的铁皮封口?,又又丢了个鞋子进去,咚的一声?鞋子落地,惊动了两个杀手,杀手迅速爬下去。

小童迅速用铁钩盖上铁皮,封死了他们出来?的路。

他笑?:“他们刚刚炸你的铁蒺藜里面放了硫磺毒气,毒气往下走,他们会自食其果的,虽然?不致命,但是也能让他们痛苦一会。”

顾盼生微愣:“多谢。”

“谢什么谢,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都是被困在阴间出不去的可怜人,互相帮帮很正常。”

小童用硝石搓出火花,点亮了灯笼。

顾盼生低首,看起来?这人原来?是个七八岁大小的童子,梳着羊角辫,穿着绣花肚兜,脖挂着璎珞串,白胖的手儿攥着花灯,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他脸蛋生的太可爱,白净圆润好似小汤圆,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一个模样。

两个人爬了上去,总算安静了许多,遂坐在地上休息片刻。

遇见人帮助,顾盼生严峻的面色也柔和了下来?,他道:“还是多谢你了,若不是小朋友相助,只怕我已经被逮到了。不过,你这么小,这么一个人在兰若寺,家里人呢?”

小童眼神一黯:

“我得了病,娘来?带我治病,结果娘被十二怪物中的伏翼公子看中,囚禁了起来?,还派人到处抓我,我只能躲起来?,伺机救我娘。”

孩童抱着膝盖,眼里泪光晃荡。

顾盼生叹口?气,轻轻揉了揉他发?顶,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萧匪石果是作恶多端,他将我娘子抓走不说,没想到手下人也害的你母子分离,真是造孽。这样,不若我们一起走,先救你娘,再救我娘子,如何?”

小童点点头?:

“谢谢哥哥。”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四周都是废弃的洞窟,摆放着陈腐的杂物,他搜寻了一番,无什么可用的东西,倒是一箱子爆竹红烛,还算干净。顾盼生眼神滑过那龙凤呈祥花纹的红烛,眼神微暗。

小童拿起红烛,睁大眼睛:“哇塞,是喜烛哎,看来?今天是有人要成亲吗?”

顾盼生悠悠开口?:“是啊,也许是萧匪石和我家娘子,也有可能是玉交枝和我家娘子。”

小童愣住了,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娘子和别?人结婚,他却不慌不忙呢,只得丢了红烛,自顾自往前走去,又是一座独木桥,深不见底的水面,前方?通往一个深邃的洞穴。

他踏上去,木板嘎吱嘎吱的响,他害怕的往后缩,杏眼微眨,声?音软糯:“哥哥我害怕,我不敢走上去,你能不能在前面走呀。”

顾盼生摇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

他笑?的露出梨涡:“因为我也怕呀。”

小童噎住了:“那我们过不去怎么办?过不去就会被追上,追上就会被杀掉……”

“怎么会被杀掉呢,他们不过是普通的杀手,而你,可是十二怪呀。”

顾盼生拎起小童,一把将他丢进桥下,小童尖叫一声?,害怕的扑腾起来?。

他坐下身,提着灯看着暗河中小童挣扎的可怜模样,眼见他冒出头?来?,顾盼生便踩上他头?顶,强硬的将小童的头?重?新压进水里,压了很久,直到小童快窒息,他才松开。

他重?新盘腿而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嫣然?一笑?,艳若桃花:

“装够了吗?”

青雀面色僵硬:“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是装的呢!我还救了你!”

“救我?只怕你和那两个杀手早有仇,不过借机报复罢了,然?后将我引诱到这烂桥上,想看着我掉下去,栽河里挣扎着被淹死的惨状,不是吗?”

青雀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少年,他笑?的那么美,可他只感觉到寒意窜上脊梁。

每一条,他都说中了。

他确实是和那两个杀手有仇,因为他们和美人蛇上过床。美人蛇,那个贱人,和女人上床,和男人上床,唯独不愿意和他上床!连那两个低贱的杀手都尝过她的滋味,唯独自己连她的手都摸不到。

他恨,可主人命令不许自相残杀,他只能借着机会给他们个教训。然?后引诱着顾盼生一点一点走向烂桥。

他想看顾盼生掉进水里,从不敢置信到震怒到绝望的眼神,最后一点点被水蛇吞没……

一定很美。

他用这幅稚童模样做伪装,暗杀过不少人,有名门正派的长老,也有久经江湖的大侠,没有人能识破他,可今日,他居然?被个少年看穿了!

他面色狰狞起来?,直摇头?:“不可能,你是怎么看穿我的!”

“你装的假,做事也满是拙劣痕迹,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单手将我拉上去,又爬了那么高的天梯,却一丝喘气,这么多破绽,还需要我看穿吗?”

顾盼生托着腮,微笑?:“要知?道,我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装了小半年的女人,没有一个人发?现,你的伪装,功夫尚浅。”

青雀似乎认栽了,又似乎心有不甘,他还想说什么,忽然?身下一紧,有水蛇缠了上来?,张开了血盆大口?,他大惊失色:“救救我!救救我!这里面养了有蛇啊!”

“告诉我林沉玉的位置,我就救你。”

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小童痛哭流涕,全盘交代了出来?:“主人带着她离开了,说是要带她去了成亲……”

顾盼生眯着眼:“胡说八道,萧匪石已经失忆,怎么会惦记她?”

“不是,我话没说完!带着她成亲的府邸喝喜酒了!今天是玉公子和祝小姐的吉日良辰!”

祝小姐?

顾盼生愣住了,他忽想起来?燕洄说过的话,那个祝小姐两年前死了,又通过兰若寺死而复生。

可他知?道,人是不会死而复生的,只有一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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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后来?那个活过来?的祝小姐是人假扮的——最大可能是螟蛉。

林沉玉说过,那日在街上遇见螟蛉,他行动妩媚,有些女态,绿珠说可能是小倌,现在看来?她们都猜错了,螟蛉不是做小倌带来?的习气而是假扮祝小姐带来?的女子习性。

如果是螟蛉假扮祝小姐,那么他在两年前就帮着玉交枝做事了……

“螟蛉什么时?候来?的你们这里?”

“螟蛉今年才来?,是我们十二怪物的末席,凭借着易容术才让主人破格收下的。”

顾盼生面色一肃。

萧匪石并非良善,看来?这玉交枝也包藏祸心,螟蛉恐是玉交枝的人,这两个毒蛇对上毒蝎,到不知?道谁更?毒胜一筹。

不过萧匪石和玉交枝,他现在都无暇顾及,他只关系她。

他开口?,声?音寒彻:“快说,他成亲的地方?在哪里!晚一步,林沉玉半根毫毛掉了,我要你们十二怪物,一齐陪葬!”

小童正要开口?:“在……”

有风掠过,夺走地上的灯笼,将它掀翻到河里,灯火熄灭,整个洞穴又陷入了黑暗。

小童忽然?闭嘴了。

*

一阵细微的啁啾淅鸣,沙沙嘲响,从阴暗洞穴里传来?。

小童哈哈大笑?:“看穿我又怎么样!你要倒霉了!你要死了!”

继而对着洞穴里喊:“伏翼大哥!天下最帅的伏翼公子!快救救小弟啊!”

纯粹的幽暗里看不见一丝颜色,唯有疾厉的风声?掠过,似乎有人将小童稳稳当当的捞了起来?,丢在岸上。

有人来?了,不知?是谁。

顾盼生并不习惯黑暗,他警惕的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是徒劳的。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他甚至不知?道来?人什么模样,在哪里站着。

忽有小刀朝他心房刺来?,他闪身躲开,可接着第二刀接踵而至,准确的刺向他心的位置,他又弯腰让开。

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

无论顾盼生怎么躲,怎么跑,这个叫伏翼公子的人,总能准确的判断出他的方?向,然?后一刀掷向顾盼生,每一刀都刺的精确无比,直击要害。

顾盼生有些应接不暇,他面色阴郁起来?,喘着气,这是第八刀,他来?不及躲了,只能用手狼狈的抓住住刺来?的小刀。

小刀锋利,依稀能摸出是做成了柳叶的模样,刀刃很锋利,割破了顾盼生的指尖。

顾盼生鼻尖沁出微汗,他莫名有些不安,倒不是害怕自己出事。他不安的是,自己看不到这伏翼公子,可伏翼公子却能准确的“看”见他,捕捉到他的位置,快准狠的痛下杀手。

青雀猖狂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小兔崽子你就认栽吧!白天有太阳时?,是你们正常人的天下。可所有不能视物的黑暗,就是我们伏翼大哥统治的天下!”

“没有人,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在黑暗里战胜他!包括那武林第一的高手——林沉玉!”

顾盼生心中一阵骇然?。

他只学?到林沉玉的一成皮毛,遇到能和林沉玉打成平手的敌人,论武功,他毫无胜算!

可他杀人,从来?不是依仗着武功。

他眯起眼,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琢磨起来?。

伏翼……蝙蝠也。

难道伏翼公子,是个瞎子不成?

“你是瞎子吗?”

黑暗里传来?一道声?音,阴冷潮湿,带着久居洞穴独有的腐臭气:“是,也不是。”

“何意?”

青雀抢答道:

“他从小就目瞽,跟着哼哈二仙学?武,习蝙蝠功,对于听觉敏锐异于常人,他的耳朵就是他的眼!白日里你我都看得见,他看不见,自然?他是瞎子,我们是正常人。可到了黑暗里,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反成了瞎子,他才是正常人!”

伏翼公子不语,他只是蹙眉。

这少年和泥鳅一般狡猾,灵敏异于常人,不能再拖了,要速战速决。

他唰啦一声?挥扇出袖,扇叶摩擦发?出铁器摩擦的铮然?之声?,原来?那扇叶竟然?铁做出的,他在黑暗里感知?到顾盼生的方?向,用力一挥,扇叶飞如弓矢,一齐围刺向了顾盼生!

这飞扇叶如雨密集,铺天盖地四面八方?的袭来?,一支刺向他的命门,其余的刺向他的东西南北上下所有方?位,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青雀哈哈大笑?起来?:

“放弃挣扎吧,还能留你个全尸,这招叫满堂花醉。乃是伏翼公子的必杀之招,无论你往哪里躲,都躲不开的!”

第128章

满堂花醉,乃是必杀之局。

伏翼公子自入江湖来,鲜少使这绝招,可每次只要?一出手?,便无?人能赢。试问?满天的?柳叶扇刀自四面八方扎向自己,谁能躲得过呢?

唯一能平手破开此局的,唯有一人,林沉玉。他们江湖新人,相逢在破庙里,为了唯一的?蒲团,大打出手?。

他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使出了那一招满堂花醉。

柳叶扇刀快,可她的?剑更快,满天飞刀如散花般迎面而?下,那她的?剑就是疾风骤雨,翠凤尘帚,痛扫落花!

可百密一疏,还是有一柄小刀躲开她的?疾风骤雨,擦过她的?发梢。

他于黑夜里,听见了青丝落地的?声?音。

静道一句:“你赢了,可我也未曾输。”

那人笑着收剑入鞘,走近了他,伏翼公子感觉到有眼神?落在自己面上,来回逡巡。

她看在他,他也在看她。

不同的?是,她用的?是眼;而?他用的?是鼻和耳,他闻到一股清冷的?檀香,混着菏泽露畔的?草木腥气,他听见那人声?音,清润里带着少女?独有的?雌音。

她笑道:“你是个很俊俏的?男子,可惜你看不见你的?脸。”

他开口?:“你是个很清秀的?女?人,可惜我看不见你的?脸。”

那人哈哈大笑,干脆的?将蒲团丢给了他:“我行走江湖以来一直女?扮男装,无?人能识破,没想到今儿被个瞎子看穿,行,算你赢了,蒲团让给你。”

真?是没想到,一个瞎子居然比那么多正常人都耳聪目明。

她语气里带着浓重好奇,被伏翼公子捕捉到,于是他开口?:

“我虽目瞽,却不是瞎子。我能看到那看不见的?东西,看那听不见的?声?音,看那所有闻不见的?气味。这便是我所修习的?法门。”

上一刻还在大打出手?的?两?个人,下一刻便背靠着背坐在了蒲团上栖息。夜很长,月光很淡,这注定是个无?聊的?夜晚。

可有聊天的?人,便不算难捱。

她在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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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那些?个有意思的?事,比如丐帮帮主的?打狗棍被狗叼走了;比如崆峒派长老居然有龙阳之好;再比如崆峒掌门常年戴帽子的?原因?是他中年谢顶……

聊了很久,他闻见曙光的?气息,天亮了,他们该告别了。

分别时她道:“我行走江湖不为别的?,就是厌烦了朝堂的?尔虞我诈,想要?为了遇见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人,果然,我闯荡江湖第一天就遇见你,特别特别有意思。”

他开口?:“我不知我行走江湖为了什么,可如果前路遇见的?都是如你一般有趣的?人,我想我的?江湖之旅,应是快乐的?。”

临走时他们互通姓名,她是林沉玉,他叫伏翼公子,未讲完的?江湖上的?趣事,就留到下次相遇继续聊。

伏翼公子收回思绪,“看”向倒在地上的?顾盼生,他眉头紧锁:“你,居然还没死?”

*

顾盼生还没死,可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也暴露了他的?状态,他好不了多少。

伏翼公子面带郁色,走向顾盼生。

“以你的?武功,绝不可能躲开我的?满堂花醉,你怎么会还活着?”

黑暗里,少年咽血有声?:“避无?可避,便无?需避。我舍弃慌乱无?措的?保护无?用的?四肢,只抱住头,护住心。”

伏翼公子哑然。

他明白了,旁人遇见满堂花醉,只会慌乱,用武器挥砍,导致顾此失彼,被乱刀射中命门。

而?少年从最开始就放弃了对抗,他弃车保帅,只护住自己最关键的?命门。

他未曾抵抗,可他活了下来。

伏翼公子有些?动容,拍手?道:“老子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正如此言也。”

青雀看见满堂花醉还不能杀死少年,他急的?跳起来拍伏翼的?手?:“你们怎么还聊上了,快杀了他以绝后患啊。”

伏翼自地上拾起一片柳叶扇刀,俯身靠近了顾盼生,很遗憾,虽然少年躲过了必杀招,他也要?终结他的?性命。

顾盼生忽然的?笑了:“老子还有一句话,你听过吗?叫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伏翼公子动作微顿。

下一瞬,他的?耳旁轰鸣起来,只听见鞭炮啌啌咣咣的?声?响,好似无?数夔鼓镗镗响于耳边,嘈杂又爆烈,吵的?他脑海一片空白。

他衣裳被炸裂开来,指尖被灼烧的?发烫,可他已经顾不得了。

因?为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看”不见了。无?数的?鞭炮炸音此起彼伏,扰乱着他的?耳,刺鼻的?硝烟气息扰乱了他的?鼻,他捕捉不到顾盼生了!

顾盼生和青雀一路走来,看见了那一筐红烛和鞭炮时,他便留了心眼。牵了鞭炮的?一段系在自己手?上,长长一串鞭炮一路被他拖来,在地上早摆好了阵。

待伏翼公子一靠近,他便用硝石搓出火花来,点燃了鞭炮。

伏翼公子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耳力和嗅觉,这是他的?优势,也会是他的?劣势。

青雀被炸的?捂住耳朵捂屁股,龇牙咧嘴:“好家伙!你使诈!你居然偷走了我的?硝石,把鞭炮点燃了。”

“大哥,快刺死他啊!”

伏翼愣住了,他下意识的?朝着顾盼生的?方向射去飞刀,可只听见飞刀撞墙的?声?,顾盼生压根不在这里。

他射空了。

顾盼生自水里跃然而?出,提上那湿透的?灯来,掏出蜡烛,这暗室的?掌控权终于重新被光明夺去,青雀瞪眼看他,只见少年动作砉然,青丝白衣,身上的?伤口?里有鲜血渗出,翻做血桃花,盛开上白衣。

水里发出躁动不安的?声?音,水蛇似乎发了疯,一个个按耐不住,疯狂的?纠缠着爬上岸来,青雀觉得不对劲,看见顾盼生丢在地上的?瓷瓶,他目眦欲裂:

“你!你居然喂了他们金丹!”

顾盼生对这金丹颇为感兴趣,找萧匪石要?了一颗,没想到他忽然喂了蛇!这一窝蛇□□起来,他和伏翼都受了重伤,怎么应对?

顾盼生却不管,他只是冁然而?笑,艳夺桃花:

“好了,无?聊的?游戏到此为止,我赶时间?没空杀人,那就劳烦它们陪你们嬉戏了。”

*

白骨青灰也做了满座高朋,骷髅们坐着,静静的?见证着这荒诞的?喜堂。

自横梁上垂下大匹大匹的?宽大红绸,铺到地上围在一起,隔出一方隐秘又暧昧的?空间?,隐约可透过那流光溢彩的?绸缎面,窥见一布之隔的?牌位。

林沉玉发带被人粗暴扯开,高马尾散做散乱青丝,她头上戴着凤冠,嫁衣烈如火,她眼里的?怒火比嫁衣更烈,她嘴角溢出红,比嫁衣更红。

她只恨自己忽然一阵身体无?力,只能任由这人摆布,不能手?刃这逆徒。

“我刚刚吓唬你的?,师父。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你当青楼妓女?一样猥亵?你别再咬舌头了……我错了。”

玉交枝心疼的?撬开林沉玉的?嘴,摸摸她舌头上的?伤痕,摸了一手?的?血,他把血摸到林沉玉唇上,看着她艳色薄唇,笑了。

“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师父好歹给我个笑脸好不好?”

林沉玉呸一声?,啐在他脸上,冷笑:

“除非你死我亡,我会笑出来,否则休想我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玉交枝微怔,黯然道:“为什么?师父当年明明那么喜欢我,到如今您为何厌我至斯?”

“我喜欢的?那个徒弟迦陵,在背叛我的?时候已经死了。我只当你是个死人,我恨我识人不淑,错把驽马当成良驹!把一个杀人如麻的?修罗恶鬼养大!你手?上每条人命,都添我一份罪愆!我如何不恨!”

玉交枝闻言倒退半步,血泪盈襟:

“师父,我求求你了!为什么你总是着眼无?关的?人呢?旁人冷暖死活,关我们两?个人什么事?我不过报复几?个死敌仇人,杀几?个草芥贱民,您就这样翻旧账,将我打入地狱,这不公平!”

他哭的?眼眸染上血色,俯身猛攥压住林沉玉肩膀,越发肆言如狂:

“凭什么!我的?父顾螭就能灭我全族,我就不能杀他几?个子民?!父为子则,父为子纲,这都是他教我的?啊!”

“顾螭教了你杀人,可我也教了你勿轻人命,为什么你不听呢?你只看见顾螭杀人,却看不见叶维祯冒死救下唐门遗后,看不见那么多冒着砍头风险去帮助唐门的?善人。你的?心已经被仇恨染透了,玉交枝,这样的?你让我很失望。”

林沉玉绝望的?闭上眼。

玉交枝擦擦泪,他咬着牙笑出来:“算了,不聊这些?了,我们道不同不相谋,也罢,我也不希求你理解我,既从心上攻不下你,那边从身开始吧。”

他想到什么,碧绿眸子漾出几?分酥饧笑意来,点了林沉玉的?哑穴,将她放在棺材板上。

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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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还是挣扎不休,他利落的?拔刀,割破了胳膊上皮肉,血滴滴答答的?流下去,顺着林沉玉的?面靥,滑进?她口?里。

他这手?臂里养了情蛊——专为她养的?。血里也有催情的?毒,如不能交合,便只能瘙痒致死。

这血一入口?,林沉玉就瞪大眼,呼吸都颤了起来。

上面是人强硬而?并不温柔的?动作,身下也传来动静,似乎有什么活物在棺材板里挣扎着,嘶声?力竭想顶起棺板。

林沉玉忽的?感觉浑身发软,面色不自然的?潮红起来,胸前发疯,身下更是有奇异的?颤感,她的?身体奇怪了起来,似乎被小鬼操控,堕落着愉悦着,和她痛苦的?心身扭打在一起。

她只能努力咬着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涣散下来。可身体的?反应渐渐占据上风,她忍不住用腿去蹭这冰冷的?棺材,檀口?喘着气,津液忍不住的?自嘴角流出。

玉交枝掰过她下巴,笑:“师父,别忍了,忍了是会死的?,情蛊无?方可解,你的?解药唯是我,嗯?”

他伸手?,慢条斯理的?解衣扣,嫌那凤冠碍事,遂将它扯下丢到地上。

凤冠滚落到红烛旁,惊动红烛叹息一声?,青烟微袅,滴落烛泪来。

烛泪还没凝,忽有人踉跄的?闯进?来,他步履带风,掠烛而?过,灯火微一颤,不安的?亮了起来。

*

林沉玉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人了,她失了神?,忘了自己的?身份,丢了自己的?剑,被人揉搓成了个泥人,稀软的?烂着一摊,从棺材板上滑下去,背靠着棺材板,无?力的?耷拉在那里。

她慢腾腾的?伸手?,攥住手?边红绸,一点点的?扯上棺材板来,企图稳住自己身子。那红绸把凤冠一搅,搅乱打散,点翠叮铃当啷的?掉了一地。

红烛燃了起来,将红绸烧破了一个洞。

绸缎燃烧的?气息很奇异,她有种错觉,好似那烧的?不是绸缎,是她的?头发,是她的?肌肤她的?血肉,她整个人被架在细细慢慢的?火上灼,那火是明亮的?,烫的?好似烧红的?炭正午的?太阳,烫的?她额头冒汗,时而?又是幽暗的?,好似坟头的?磷火水底的?,冷的?她浑身发颤。

她眼前好似走马灯——流泪的?红烛,烧了心的?绸缎,撕破的?霞帔,摔烂的?凤冠,挣扎扭动的?水晶棺材,层层密密的?白骨骷髅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两?个扭打着的?朦胧鬼影,新来的?鬼压着旧的?魂灵撕咬,他白衣上红斑斑的?血,是桃花鬼么?

她在哪里?阴间??阳间??日光下?亦或孤坟里?

她分不清,只痴痴的?靠着棺材,抓起地上的?点翠花钿,狠狠的?衔在嘴里,去咬,去嚼。

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顾盼生丢下打到昏厥过去的?玉交枝,他踉跄着走到她身前,单膝跪下,将她扣在棺材上,单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不让棺材板磕到她。

她死死咬着的?花钿,被他指尖灵巧又强硬的?卷走,丢到地上,他抱住了她。

她眼里流着泪,他浑身滴着血。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可为了安抚她,还是强撑着身体开口?,手?掌一遍遍的?抚顺她的?头发。

顾盼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年的?心思阴暗着,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给林沉玉下药,将她迷倒,为所欲为。

可当他看见玉交枝给林沉玉下药的?时

铱驊

候,看见林沉玉的?眼泪时,他已经失去所有的?理智,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有的?只是愤怒,他燃尽浑身的?气力,拔出刺在身上的?柳叶尖刀,一刀刀的?扎向玉交枝。

她好像一个破布娃娃,被丢在骷髅堆里,压在猛兽身上,被撕扯被连皮带骨的?咀嚼……他看见林沉玉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

如果不是他来了,如果他来晚一步……

顾盼生闭上眼,把冰冷的?额头贴住她滚烫的?脸庞,他也哭了。他什么趁人之危的?念头都没有了,什么龌龊旖旎的?思绪都散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却被人下了药,按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肆意玩弄。

*

林沉玉难受至极,仰着头流着清泪。

她只觉得自己跌在半空中,忽上忽下,被阴阳两?界撕扯着,各自拉着她较劲,她身前压着炽热的?赤龙,背后被着冰冷的?巨蛇缠住身子。那龙一吻,她就跌进?跌到太阳底下了。棺材板一颤,巨蛇就将她连骨头带肉冻进?去一个昏暗暗的?世界里。身上烫,身后冷,她是块没有温度的?烂泥,被热的?火,冷的?水一齐烧上身来,淹煎!

她忍不了了,抬起腿来,下意识的?去摩蹭那人。

顾盼生只感觉浑身气血上涌,他面色红彻,半是血染半是羞,少年颤巍巍的?看着身下人,她眯着眼儿,滴着虚汗,春色骀荡在她面上,她好似水面花已失了心魂,任凭风吹散。

他失了神?。

却只有一瞬。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心和身体便同时做出了选择。或者说,所以的?岔路口?,只要?林沉玉在,他所有的?选项便永远只有一个。

一瞬后,顾盼生利落的?扯下带血的?白色衣袍,单手?将软成泥的?林沉玉抱起来,把衣服一把甩开垫在棺材板上,又轻轻把她放上去。她终于不冷了,完完全全的?被炽热所包裹。顾盼生熄灭烛火,重新扯过红绸缎,在这白骨青灰的?暗室里重新围起个幽闭的?空间?来。

一晌欢后,无?论她是怨他也好,恨他也罢,他都认了。

他把她的?脸扳了过来,吻了下去。

第129章

顾盼生下手颤抖又粗粝,他毫无章法。

他对于情爱的所有探索,一半靠着自己,一半靠着想念和幻梦,可梦如?今幻化成了真,他反倒无措起来了,他好似捏着孤零零沉甸甸钥匙的饥渴旅人,隔这幽闭的门,眼巴巴的望着门里——隐约看见那红的粉的花儿,潺潺汩汩的流水,那是他梦寐以求的蓬莱仙境,就隔着一把锁呀。

可他寻不见?那锁。

寻不见?,那便一遍遍的徘徊,一寸寸的踅摸。他额头滴落汗来,混着他的血,红的白的水珠滴落他嘴里,咸湿黏腻,他的肌肤沁了水光,在烛光下润泽透亮,可都赶不上他眼儿光,他的眼简直亮到怕人!

林沉玉受不了他灼热的目光,捂住了眼,咬住了唇。

踅摸着不知多久,忽电光火石间?好似混沌开?窍了——

他闷哼出声?。她身体紧绷。

他哑声?厮磨,她股栗欲堕。

天?水一相接,便连魂魄儿都在震颤。

林沉玉眼里溢出水光来,那不是悲伤的泪,是无措的泪。

她浑浑噩噩的,觉得自己好像是孤山葛岭上的一间?小小屋子,黑布隆冬的夜里,小屋里躲着一朵可怜伶仃的花儿。窗外?的寒风簌簌呜呜的吹呀,小花瑟瑟发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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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吐露出黏腻的汁液包裹住自己,抵御着寒风。

门外?忽的来了只?怪兽,在她门前探头,那怪物?抵在门口,一开?一合的吐露着热腾腾的气儿,徘徊逡巡在门前,诱惑着它,说让我进去吧。花儿察觉到危险,率先瑟缩了,它对这未知的庞然大物?感到恐惧。

可恨她那单薄的门扉!率先通了敌!吱呀吱呀的叫唤着敞开?,泄露出去花儿的蜜汁,去谄媚,去逢迎!

在怪物?要撞破门扉之前,林沉玉痛叫出声?,她迷蒙着眼,抖着手去推怂那人:

“别进来!”

她隐隐约约知道要发生什么?,她对此这陌生的自己,陌生的男人感到恐惧,无关贞洁,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好好好,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少年连说了三声?好,似乎是害怕激到她,他乖巧的退让,却只?是退避三舍,依旧虎视眈眈的驻着军,觊觎着进攻的时机。

怪物?走了,她松了口气,可取而代之的是身上的瘙痒,好似蚂蚁密密麻麻的爬上来,她却没有气力,只?能任由细细密密的啃啮,瘙痒入骨,无计可施。她没办法,只?能胡乱的去蹭去踢。

这苦实在不是人能承受的,痒到她钻心,痒到掉泪,痒到她丢盔卸甲。

她眼睛已经被眼泪糊住了,泣不成声?,犹自不忘侠客的尊严和情?高,单手扯住衣袍,另一只?手拎起身上人的衣领,道:

“劳烦你?,替我解解症。”

“好。”

他对于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伸手去轻轻的探。

自跟着她后,顾盼生的手拿惯了刀剑,白腻干净的指尖虎口,都磨砺出了薄薄的茧。

林沉玉蹙了眉,嘶了一声?,叫疼,蹬腿踹了他一脚,颇有几分鄙夷嫌弃。

顾盼生微顿,只?得停住,他现在浑身梆硬,略粗糙的手被嫌弃了,那他哪里有办法?

罢了罢了,他咬咬牙,狠狠呼吸了一口浊气,他打开?水囊,给自己猛灌了一口水,漱漱口喷到地上,又?擦干净嘴脸,将自己捯饬的干净,便一鼓作?气的探下脑袋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卑三下四的伺候一个人,连青楼楚馆的小倌儿都不会?这般,可他却这样做了。

他鬼迷心窍,却也毫无怨言,甘之如?饴。

*

林沉玉身上的火隐隐浇灭了,可心里的火愈发炽了起来,顾盼生的伺候对她来说,是解脱,又?是更深一层的煎熬。

他止住了她片刻的瘙痒,可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处的空泛和淹煎。

他到底浅薄,渐渐的,便有些隔靴搔痒有心无力起来。

林沉玉深吸一口气,她早已有了决断。许是她朋友太多,亲人爱重,又?从小被当男儿养大的缘故,她对于男女感情?极为?单薄贫乏,包括经验。

她不是浪□□子,却也不是三贞六洁的烈女。对于贞洁,她珍视,却不重看。她守着贞,多因自己喜洁爱清。却不为?着虚无缥缈的未来夫婿和姻缘。

可身体的反应告诉她,她被下了猛烈的药,若她再坚持下去,怕是气血要亏,走火入魔。

既如?此,只?能找个人速战速决了。

她摸一把脸上的汗和泪,睁了眼,用尽最后的气力,反客为?主,欺身而上,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错愕的少年。

“你?有病吗?”

“我身体康健,除开?……相思病算病吗?”他调笑。

林沉玉闭眼,有些失言。

顾盼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腾的红了起来,他泪盈盈的仰头,攥着她的袖子:“我没有病的,我身体干干净净,没碰过别人的,师……姐姐。”

他被人堵住了,他瞪大眼睛,林沉玉的清香气息包裹住他。

她神色清肃起来,偏生面上满是潮红,这矛盾杂糅的面容,反更惹人爱。

她垂眸看他,说了句抱歉:

“抱歉,也许有些无礼,可情?势所逼,借你?……物?什一用。”

顾盼生凤眸圆睁,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他忽低声?笑了,扶住师父的腰,低声?道:“好。”

又?补了一句:“姐姐,你?可要记得,用了我的物?什,这辈子别想用旁的男人的了。”

*

烛燃尽了,林沉玉也沉沉睡了过去。

顾盼生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拾掇好她凌乱的衣裳,又?用外?袍将她裹的严实。

林沉玉的清高没维持一会?,就疼的瘫软下去了,这姿势属对她而言实在是煎熬,顾盼生只?得把她卷下去,自己主导了起来。

她要的急,他第一次也丢的快,猝不及防。

林沉玉在他怀里抬头看他,红着脸说多谢,那样子实在可爱,看的他心魂激荡,又?强拉着她重游仙窟。

夜沉沉的流着,烛静静的照着。红绸也塌落,把他们裹作?一团,林沉玉被撞到失神失语,只?知道用指尖掐着绸缎边缘,他数着上面纵横细密的指印,一道两道…那是暗室里唯一时间?流逝的佐证。

“睡吧。”

他把她裹在怀里,他靠了她那么?多次的肩膀,这次终于换她倚靠他了。

*

顾盼生微眯了一会?便强迫自己起来,他将林沉玉搁在一旁,去寻玉交枝的尸体,却发现玉交枝不见?了,连带着满座的骷髅,都梦一般的消失了。

他摸摸林沉玉,她还在,这不是梦。

他去寻来时的出口,却发现已经被人封死了,出不去。他明白了,螟蛉这是要他们活活饿死在这暗室里,可他不明白螟蛉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也许是忌惮林沉玉。

可他到底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继续在这密室里踅摸,他摸上棺材盖,一把掀开?。就看见?个七窍流血的人蜷缩在里面,他微愣。

倒不是害怕,却是惊讶,这人居然是萧匪石。

他冷笑一声?,粗暴的把他捞出来,萧匪石吐出一口血来,半晌才缓过来,那猩红的眼直视着他。他气的站都站不稳:“荒淫放浪!无耻至极!”

一想到两人红绸为?被,棺盖为?床,他就气的气血攻心,他明明不是重欲的人,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生气,只?是觉得绝望和熬煎。

顾盼生眯着眼看他,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萧匪石看见?靠着他肩昏睡过去的林沉玉,下意识绷紧了干裂的唇,他不再说话了。

“擦擦你?的脸。”顾盼生低语,他心情?奇好,甚至舍得施舍点水给萧匪石。

萧匪石接过水囊,警惕的看着他。

顾盼生嗤笑:“她快醒了,我可不想她一睁眼看见?个七窍流血的人,吓到她。”

萧匪石摸摸自己的脸,果是被棺材憋的七窍流血了,他默不作?声?,好似已习惯了这份痛苦似的,走到角落里蹲下,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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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脸,他回头望了望,红烛旖旎,红绸叠浪,他们相倚着,坐在那儿就好似地久天?长。

他指尖泛凉,嘴里的血泛了苦。

他在黑暗里,离她明明是几步路,却是走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彼方。

*

林沉玉睡的有些不安稳,顾盼生将林沉玉放到棺材中,多眼瞥了下棺材,忽神色肃穆起来,棺材底横竖相接的地,有个双面活扣。

这扣他在宫中密室见?过。顾螭追杀他的时候,他躲藏无路,太妃的亲信替他打开?了书柜,书柜背的板子上也有这样一个扣,他记得那亲信解开?扣,原来把书柜后板还能继续打开?,往里是暗道。

他敲了敲棺材底,空空荡荡的。

底下有路!

顾盼生动起手来,用柳叶扇刀撬起来那扣,撬了半日,终于撬开?,板子被他抬出来,他抱着林沉玉探了下去。

萧匪沉默片刻,带着红烛和水囊,也跟着下去了。

*

林沉玉幽幽转醒时,却是在人的背上。

她脑袋昏昏沉沉,微微发烧,距离上一次清醒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恍如?隔世,她花了好久才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面色腾的一下红了。

她挣扎着要下来,浑身一酸,半跌在地,被他牢牢扶住。她忽有些不敢看那人的脸,佯装镇定的别过脸去打量四周。

“这是哪里?”

“兰若寺的暗道。”顾盼生声?音忽低下去,用仅两个人可见?的声?音道:“你?还疼吗?”

林沉玉脸上发烧,瞪他一眼,瞥见?不是别人,是慕玉,她心里微惊,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又?和他掺和到了一起。少年认真又?明亮的眼直直盯进她眼眸深处,她被灼的心里发烧,她嘴角泛涩,半是羞怩半绷着嘴角,低了头。

“闭嘴。”

少年蔫巴下去,可怜巴巴的道:“姐姐,你?怎么?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

他搂着她脖子,泪盈盈的扯开?衣襟,露出一片绯红痕迹来,少年本就冰肌玉骨没一丝破绽,那揉青搓紫的痕迹看的愈加明显,更有抓痕道道,泛着血丝,看着触目惊心。

他控诉起来:“这些都是你?作?弄的,你?休想对我不负责!”

“我会?补偿你?。”林沉玉扶额,她也没想到自己床品这么?差。

“你?怎么?补偿?”他不依不饶。

“钱,还是权,只?要是我能力范围所能够到的东西,你?自己选。”

顾盼生冷了脸:”你?把我当什么?了?当成青楼楚馆的小倌了吗?”

林沉玉不置可否,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并无此意,此乃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之事,更何况你?情?我愿,你?也没推开?我不是吗,更何况,我是第一次尚且不在意,你?急什么??”

顾盼生俊脸气的铁青:“我……我也是第一次!你?不在意,我在意!”

林沉玉嗤笑出声?来:“那你?就留在这里继续在意,缅怀你?丢失的贞洁吧。”

她起身就要走,动作?利索干脆,拂袖甩开?顾盼生的手,颇有些冷漠无情?的味道。

奈何她高估了自己,刚刚站起,就一阵眩晕向?前栽倒,又?被顾盼生扶住,顾盼生看见?她那狼狈模样,气一齐消了,又?巴巴着眼儿将她搀扶着坐下,叹道:

“姐姐莫要逞强,你?身子现在虚的很,好好休息便是。有人去找出路了,我们在这里等他消息便好。”

林沉玉微囧,不言语。她开?始打量四周,他们好像处在一个荒废的隧道里,四处都是烂泥碎砖,中间?有一尊半残的神像,斑驳不堪。

神像颜色已经斑驳了,面容都模糊不可认。看起来,似乎比“地狱”的雕塑更老更久远,看来这个山洞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挖掘建造。

林沉玉拿起蜡烛,盯着那斑驳神像去观看,她总觉得这神像,有些颇为?怪异的地方。这神像双手平举,左手右手分别放着个小龛笼,

她沉思起来,回头喊少年去够龛笼:

“你?……”

“姐姐你?看!”

少年打断她,他蹲在地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什么?,林沉玉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拖着步子走过去,艰难的蹲下身,却发现他在看着地上两个泥巴块儿发呆。

“这泥巴有什么?稀罕之处吗?”

林沉玉不解,她委实看不出来。

“你?不觉得这两个泥巴,很像一男一女吗?你?看,这个是我,这个是你?,我拉着你?的手,你?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少年说的兴起,不忘偷偷瞥她,眼转迷离。

林沉玉:……

她叹口气,毫不在意的看着那两个泥巴块,确实有些像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可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好似被烫到一般别开?目光。

那些个旖旎的片段,又?在脑海里重演。她提了提衣领,遮住发燥的脖颈。

少年望着她,目光灼灼,似乎和她想到了一起。

林沉玉耳根微红,她微微咳嗽,佯装冷淡站起身来,不妨正踢到那两年泥巴,将小人踢的稀烂。

顾盼生急了,他泪汪汪道:“我知我不讨你?喜欢,姐姐厌我一个人就算了,有气撒我身上便是,又?何苦和两个泥巴人计较呢?人家好端端的,鹣鲽情?深礼郎情?妾意,却被你?一脚踢翻,劳燕分飞了。”

少年的泪比六月的雨来的都自然,他眼眶微红,脸蛋白唇儿红,蹲在那儿,艳煞煞的颇为?可怜。

林沉玉本是无意,看见?他伤心难受,心中有愧,她再度蹲下身,把两团泥巴重新拢在一起,道了句:“抱歉,我不是故意破坏你?们的。”

顾盼生眉眼流转,泪还挂在睫毛上,他伸手,重新捏两个泥人。

捏的比先前,更紧密,更亲昵。

林沉玉低头去看那泥人,冷不防顾盼生也低眉,两个人凑的很近,气息撞到一起,猛抬眼时才发觉,几乎贴着脸,接着睫。

林沉玉微红了脸,别开?眼去看泥人。

少年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笑:

“嗯,和块黄泥捏咱两个,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然后呢,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他捏好了泥人,放在她手上:

“就这样,我身上也有姐姐,姐姐身上也有我了。”

第130章

萧匪石探路回来?,便瞥见少女蹲坐在那儿,看着泥巴发呆,她鬓边几绺发丝水润,似寒鸦惊了宿雨,潦草凌乱。

他扶着石头门框,看了一会,才强迫自己挪开?眼?,缓缓走上前去?。

他心知,自己并不是喜欢观察他人头发的人。

*

半暗半明的暗室中,萧匪石常年?发黑的眼?底,越发青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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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到暗道中的神像上——

一座极为怪异的无头?神像。

单看外形,与寺院庵堂无异,约摸有?二人来?高来?,衣饰端方,雕的煌煌巍巍,骨峭神清。手?平摊开?,掌上放着两个龛笼,里面似有?什么贡品。

可仔细看去?,神像脚底,踩着七八个泥塑的小人,或惊或怖,若逃若遁,可仍被神像踩在脚下,半身陷泥,不得?出离。

神大抵都是这样的,又伟岸,又可骇。

林沉玉休息了片刻,身上那酸软劲总算好?了些,求人不如求己,她借着力跃起来?,踩着神像的肩,够到了那龛笼,扫到地上。

正砸在萧匪石脚边。

铁做的龛笼年?久了,本就松脆,竟是摔裂了。掉落里面的东西来?。

一块揉皱的纸,包裹着根细长的物什。

另一边龛笼,也是一块揉碎的纸,包裹住什么。

萧匪石如遭雷击,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一瞬间脑海里好?似晃过了三年?来?的苦辣酸甜,他只感觉头?晕目眩,猛的扑上去?,攥住了它们?。

“那是什么?”

林沉玉爬下神像来?,被顾盼生扶住。

顾盼生笑着咬耳朵:“你现在上蹿下跳倒是有?劲了,适才还喊着没力气要我停。”

回应他的,是林沉玉阴着脸,一巴掌拍上他的脸,他躲也不躲,笑嘻嘻的受了。

“我错了,好?姐姐……”

他俯身从背后搂住她,一句姐姐喊的酥软入骨。

少年?笑的实在好?看,连烛光都眷顾他,独将他的侧身影子投在墙壁上,俊美?的轮廓一览无余,林沉玉走进,又柔柔着,朦胧的扯出两人纠缠的影来?。

唯独照不见萧匪石——他匍匐到了地上。

*

萧匪石匍匐在黑暗里,黑黢的眼?里流出泪来?。他不知自己为什么流泪,他只是忽然感觉很痛,遍体鳞伤的疼,每一寸每一寸都在被凌迟的疼,他捏住那两个物,狼狈的塞进怀里,好?似捏住自己的孩子。

包裹住物什的纸在仓皇中被落下,林沉玉捡起——

净身契

延寿十?四年?四月初六,萧匪石

林沉玉感觉脑海一空,怔楞住,看向蜷缩在地上的萧匪石。

那两个东西是他的……

净身契飘落在地,被烛光偷去?,诱成了火的一部分,随即烧成了灰。

*

萧匪石什么都没想起来?,可痛苦却?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他想起来?了痛苦!他的身体想起来?了!

那阴暗不见光的净身房里,刀刀割在身上的痛苦,人影飘在他眼?前,刀无情的破着他最脆弱的地方,普通人阉割的痛苦只有?一则,可他偏生受用了双份!

“这身体,真是个怪人……”

“不知道阉完还能不能活下来?,皇上说了不许搁任何麻药给他,就看他命大不大呢……”

血淋淋的肉器,血淋淋的肉块,痛苦如潮水,将少女?从万丈浪尖打落碎石岸上,摔的粉身碎骨,又重新卷起,丢到当空,再摔下——

她手?掐着身下的稻草被褥,瞪着眼?,用身体记住了这一刻。

一个月,她整整发烧昏迷了一个月,人影在她眼?里如鬼影,入口的稀粥化成了火焰铜丸,她身时而处于寒冰地狱,时而处于烈火地狱,她人在人间,可受的苦,如在地狱。

一个月后她睁开?眼?,从净身房爬起来?的那一刻,她看着晨曦的曙光照在身边腌好?的两肉块肉柱上,她拿着它们?癫狂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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