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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大家看向林沉玉的表情顿时变了。
船上有人?,并且那?个人?要所有人?死,只有一个人?例外——林沉玉。这很难不叫人怀疑,这是林沉玉和那?凶手认识的证据。并且,那?凶手还很?为敬重她的模样,所有的菜都是按照林沉玉的吩咐来的,做的香甜可?口。
叶蓁蓁满眼警觉的道:“侯爷,您是我们这边的人?吗?”
林沉玉摆摆手:“这一定是凶手的离间之?计!为的就是让我们离心,大小姐大可?放心,我和你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此时我们千万不能心生?间隙,不然就着了对方的道了。”
她笑了笑:“大家都一日?没进食了,这样,我的饭菜分给大家吧。一人?一口,不许多了。”
林沉玉将自己那?份吃食分给了大家,她那?份都是些精细食物,如何够十三?个人?食用?只能咂嘴有个声。到了夜间,大家又饿的饥肠辘辘,在会客厅里面唉声叹气。
林沉玉不叫大家说话,只叫大家闭目养神?,保持体力。
晚间回房间的时候,大家门口贴上了新的白纸。
大家具是面色一寒,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大家一天都待在一处,船上分明一点动静都无!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继续写明天想吃什么吧。”
林沉玉苦笑。
大家犹豫了一下,各自写上自己想吃的菜单,又一齐看向林沉玉,钱为有些脸蛋发热:“侯爷,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那?凶手好像,对林沉玉很?不一般,那?可?否代替大家多要些吃食呢?
*
“烧鸡五只,烧鹅一只,素菜来个几盘,米饭三?盆,要大瓷碗装着的,还要干净的清水一缸。”
林沉玉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在自己门口的白纸上加上了这一句话。
夜色渐晚,大家保存体力,各自回房间早早睡觉了,林沉玉放心不下顾盼生?,把他喊到房间来,两个人?一起睡了,依旧是顾盼生?在床上,林沉玉坐在地上,靠着床头微眯着眼。她并不打算睡觉,提防着那?人?,耳根不敢有一丝松懈,那?凶手来去?,不可?能毫无痕迹。
只要外面有一点点蛛丝马迹,她都能发觉,她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脑袋特别?的昏沉,到了中夜,眼皮子都在打架。
她头一低,竟然是昏睡过?去?了。
恍惚又回到了萧匪石给她喂药的那?日?,昏昏沉沉的,丝毫打不起任何的精神?来。夜里,她总觉得身子很?重,几乎闷的她喘不过?气去?。
好像有蛇在她身上游走?,叫她整夜不得安宁。
*
第二天一早起来。
林沉玉眼睛一睁,发觉自己在榻上,她揉揉睡的昏昏沉沉的脑袋,睡眼惺忪的去?找顾盼生?。
她第一句话便是:“外面可?有什么异动?”
顾盼生?摇摇头。
出了门去?,大家聚在会客厅,经过?了一夜,大家饿的愈发厉害了,叶维桢还维持着掌门风范,其余几个衡山派弟子,倒的倒躺的躺,白着脸蛋眼神?空洞的盯着屋顶,毫无名门弟子的风范。叶蓁蓁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趴在爹爹的膝盖上,如幼猫似的嘤咛。
钱为躺在甲板上,晒着日?光,一个人?呈大字,好似一动不动的咸鱼。
他感觉到一片阴影投下来,睁眼一看是林沉玉,她双手抱肘,脸上满是疑惑。
钱为有气无力:
“日?月无光,草木不生?,我在想象自己是一株大白菜,生?长在天地里,汲取阳光灵气,就能饱腹。”
牧归走?了过?来,他不放心钱为一个人?在这里,看见钱为难得的狼狈样子笑了:“蔬菜不仅仅要日?光,还需要农家肥,需不需要我给你浇一些回龙汤?”
回龙汤,尿也。
他对着钱为,作势要解开裤子,钱为一个死鱼打滚爬了起来:“滚!”
人?饿起来的时候,倒是什么都不怕了,没力气去?怕。反倒没有昨日?那?惶惶不安的样子了。
林沉玉看着这两个活宝,倒也安心了下来,越是困境里面,越要冷静自持,不能露了怯。
*
一趟就是一天,直到傍晚。
大家都寄希望于那?个人?,能按照林沉玉的要求送来饭菜。可?等到了月悬中天,也看不见一丝一毫饭菜的痕迹,那?凶手就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
两天一夜没怎么好好吃饭了,林沉玉也饿的有些发慌。
钱为抱怨:“昨天看还以为侯爷魅力大呢,今天看连侯爷也不管用了,那?人?一碗饭都不送了!”
“一定是你太贪心,找侯爷要太多了!”
林沉玉不语。
顾盼生?看她面色憔悴,站了起来:“我再去?看一圈船上,有没有遗漏的吃食。”
林沉玉站起来:“夜晚不可?独行,我同你一道去?。”
叶维桢也站了起来,他也想去?寻一寻船上还有没有其吃食。他还能撑,可?是女儿实在饿的凄惨,趴在他膝盖上,梦里都是盈盈泪,呢喃着喊“娘亲,我饿"。看的他一阵心酸。
*
舱库依旧是和昨日?一样,储存的东西消失殆尽。倒是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洋芋,灰扑扑的,好似是被人?拉下在了角落里面。
林沉玉眼睛一亮,递给了顾盼生?,一个洋芋也是收获!
他们再搜刮了一番,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吃食,只能移步到了厨房。
“吱呀”一声,林沉玉推开了厨房门,她语气欢快起来:
“没有水煮,我们可?以把土豆放在灶台里面烤着吃,这个我会,师父给你露一手。”
顾盼生?很?担心,师父露一手后,这土豆是否还能被人?食用。
下一瞬,他看向厨房里面,瞳孔一缩。
厨房中央里摆放食材的的大桌子上,一排一排的摆着他们昨儿写的白纸,白纸上照样打了红圈,示意饭菜已经准备完毕。
而每张白纸旁,竖着往生?牌位。
两排白纸,共十二张,十二黄色符纸写就的牌位摆放的整齐而肃穆,好似山间墓葬群,一块块碑屹立不倒。
往生?牌位上,写着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朱砂写成,滴落的墨痕如鲜血般醒目。
*
钱为等弟子也赶了过?来,看见牌位一个个吓的魂不附体。
众所周知,往生?牌位是写给死人?的。
也就是说,在那?人?眼里,他们已然是如死人?一般。
林沉玉也沉了脸,眼神?扫着那?些个牌位不语。
顾盼生?认真看了看,开口:“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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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只有十二张牌位,师父的呢?”
他们一共十三?个人?,这里却只有十二张。
“不清楚,此地邪门,我们退出来,那?牌位你们莫要摸。”
大家纷纷回到了会客厅,脸上已经没有了多少?血色。
可?到了会客厅,大家一起愣住了。
会客厅的八仙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张白纸,圈了红,旁边有胖腰的大瓷盘,垒着五只香喷喷的烧鸡,最上面是一只烧鹅。米饭三?大盘,桌的旁边还有一清水,用着玻璃缸盛着,清澈如许,缸上画着并蒂莲花。
旁边依旧是金盏玉碗,盛着四色青丝丝油旺旺的素菜,其中那?一盘凉拌莴笋最为扎眼,不见一丝一毫的姜末。
白纸的旁边,也放着一张牌位。
林沉玉拿起那?牌位,拧着眉。
“侯爷也有往生?牌位吗?”
钱为看着这一桌吃食,很?酸,凭什么都听林沉玉的话?见林沉玉也有牌位,他释然了。
好家伙,林沉玉也得死。
林沉玉轻描淡写看他一眼,道:“我这不是往生?牌位,是长生?牌。”
*
寺院里往往会立两种牌。
一种往生?牌位,为死者所安,写着死者的姓名供人?祭奠,乞求亡人?并冤亲债主超脱轮回,远离诸苦,往生?极乐。
另一种,则是为活人?所立的长生?牌,并非死人?灵牌,而是祈求此人?一辈子福寿安康,消灾免难,益寿延年的生?人?禄位。
大户人?家多为儿女老人?,在寺院庵堂立此长生?牌。
一个向死,一个为生?。一个用黄,一个用红。
叶维桢看向林沉玉手里那?牌位,果然是木板上刷着红色的漆,字是用黑笔写成的,工工整整,和他们的黄色牌位不一般。
钱为又酸又气。
他们又是毒药绳子,又是咒他们死的。
凭什么林沉玉那?里,天天好吃好喝,凶手还祈祷她长命百岁,万年富贵啊!
林沉玉看见他忿忿不平,笑道:“你还不去?吃烤鸡?都快被你师兄弟抢完了。”
钱为闷着头,也去?抢饭吃了。
*
一顿饭,大家吃的狼吞虎咽。
两天一夜都没吃什么东西,终于有饭菜,一个个低头干饭,也顾不得同门情谊兄友弟恭了。
叶维桢让弟子们先吃,叶蓁蓁完全?抢不过?那?些个师兄们,抱着一小碗米饭,眼巴巴的看着那?被众人?一哄上去?分完的烧鸡。
事到如今,谁还惦记她是个掌门之?女?
不恨死她都算是好的了。
她自知没趣,也不去?抢。若是往日?,她看见烧鸡都是不屑一顾的。而现在,烧鸡在她眼里,是可?求不可?得的美食。
忽然,一个大鸡腿落到她碗里来。
她抬头看去?,是林沉玉。
“吃吧。”
鸡腿是顾盼生?夹的,他们一人?抢了两个,都给了林沉玉。
鸡有些冷了,林沉玉闻着味有些发腥,不怎么想吃了。
她又还给了顾盼生?一个,又看见叶蓁蓁扒拉着碗,焉头焉脑的看着烧鸡,眼巴巴的好不可?怜。最后一个鸡腿,她就给了叶蓁蓁。
“谢谢……”
她红着脸道谢,想起来自己之?前交给林沉玉的炙肉,她忽觉得羞愧难当,低下了头。泪滴到了碗里面。
“师父师妹吃。”牧归也抢来了一点鸡架,放在他们面前。
*
饱餐一顿,大家都有了力气。
到了晚间写菜单的时间,大家都目光炯炯的盯着林沉玉,林沉玉认命似的叹口气,一一在自己的纸上写下大家想吃的东西。
“我们就不自取其辱了,不然明儿谁知道会不会给我们棺材呢!就麻烦侯爷帮我们写了!”
林沉玉一个个写了:
“米饭三?盆,面条一盆。辣椒炒的油爆肉三?份;蒜香排骨四份;葱蒜鸡五只,多来几盘冷切的荤菜,另要鱼丸汤一小缸。蔬果不拘,来五盘就行。”
她又自己加了一句:
“糕点,要京城八芳斋的海棠酥,新鲜做出来的。”
林沉玉蹙着眉,特意把八芳斋几个字圈了起来。她刻意为难了那?人?。刁钻了些,糕点要的是,京城八芳斋特有的点心。
她不信,那?人?能给她送过?来。
第32章
京城食客都知道,糕点有京城三绝。
香绝,味绝,酥绝。香绝指的是宫廷御制的水晶桂花糕,晶莹剔透仿佛水晶,里面朵朵桂花饱满如生,浇了?百花蜜,风吹十里,皆问此香。味绝指的是玉兔糕,咬开酥皮流出乳酪,滑润浓郁,唇齿留香。
这酥绝,就单指八芳斋的海棠酥了。
形如海棠,花瓣层层堆砌,色微红,中心一点最艳,酥皮层层薄如蝉翼,脆不禁抿,入口酥脆,转瞬即化。
这东西出了?京城是没?有的,就算在京城,也需要刚刚出炉时品尝最佳。
否则失了?酥脆,风味就大打折扣。
林沉玉幼时就极爱这酥点,每次去京城都央着爹娘买,爹娘一买就是买几大包,她趴在爹的肩膀上,双手?抱着个海棠酥,慢慢啃,一边看京城的风光。
哥哥拎着八芳斋的油纸袋子?,背上背着林沉玉买的花灯,见她啃没?了?,就又给她递一个。啃回家的时候,爹的后?背上全是细细黄黄的酥碎,全是她啃海棠酥的时候,掉落在衣裳上的。
母亲就用鸡毛掸子?,帮父亲把碎屑给掸落。
也许是海棠酥里总有一家团聚的记忆,后?来渐渐大了?,她还是极爱那?口感,一个人路过京城,必要买来吃。
今年她还没?吃到过,心心念念的,一直以来颇有些想。
不过,她现?在不想了?。
因?为她面前摆着一盏青花瓷高足盘,里面摆着一朵朵绽放的海棠酥,酥脆香甜,新鲜出炉还带着热气,和记忆里的味道?和形状一模一样?。
底部有油纸,印着三个娟秀的字:
八芳斋。
*
八芳斋远在京城,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林沉玉彻底愣住了?。
叶蓁蓁埋头干饭的空档里,抬头看了?看林沉玉,觉得?很?奇怪。
今天的饭丰盛的很?,每个菜式和做法,都跟林沉玉所写的分毫不差。米饭面条不说,香喷喷的油爆肉和蒜香排骨这些家常饭菜,都是比她门派里烧的有滋味的多。
她连吃了?两碗饭,又喝了?一碗汤,撑的肚子?圆鼓鼓的。
怎么侯爷一言不发,碗里面条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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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还不下?筷?
叶蓁蓁一吃饱了?,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折腾人,她拿筷子?末端戳林沉玉:
“赶紧吃哇!这种细面条会下?崽生娃的!”
对于她来说,最害怕的就是面条在碗里满满变多,小时候吃饭慢,看见细面就能吓哭。边哭边吃,越来越多,压根赶不上面条生娃的速度。
林沉玉反应过来,愣了?愣。
叶维桢瞪了?叶蓁蓁一样?,拿筷子?末尾打了?打她手?背,示意她不得?无礼。
叶蓁蓁叫痛,委委屈屈的回去自己位置了?。她知道?错了?嘛,她想好好和侯爷说说话都不行嘛。
林沉玉依然是若有所思。
*
她吃了?饭,就开始在船上捣鼓起来。
已经是第六天头上了?,他们仍然在海上漂流。她相信一个人能藏在船上,却不相信他能带着八芳斋的东西,藏在船上。
艉楼上架着千里眼,林沉玉不会开船,但是摆弄千里眼还是会的,她眯着眼,左右调整着细长的筒身,在海面上细细的看。
今天没?什么太阳了?,天上一片阴翳,空气里带着水汽,吹到人身上,有些发闷。
海面上倒还算风平浪静,但依旧是茫茫一片,看不见边界。
她看了?好久,除了?海波海浪,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
偶尔有海鸥掠过,发出咕咕嗷嗷的叫声,高亢而尖细,令人不安,掠过海面带起一段白青色波澜,又泼回深不可测的海面里。
她不相信,没?有人跟着她们。可海面上,平静无波,看不见一丝的踪迹。
海上没?有,船上没?有,人到底在哪里呢?
顾盼生眨眨眼,和林沉玉对视一眼,林沉玉也眨眨眼,忽然笑了?,她说:“你知道?苗疆的子?母船么?”
《苗疆闻见录》中记载过一种船,叫双边舟艇,又叫子?母船,她没?有去过苗疆,却在书里见过这种船的构造。
一母二子?,母船两翼生小艇,合抱共生。
可那?种模样?,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吗?
林沉玉陷入沉思。
顾盼生愣住了?:“如果船底下?出了?问题,要不要放我下?去看看?”
林沉玉摇摇头:“不用,下?去了?暗里就是别?人的地方,这上面明里才是我们的地方,今天晚上开始,来船顶练武。”
“是人是鬼,得?把他骗到我们的地盘上来杀!”
*
大家都睡下?了?。
月当空,今夜的月却不怎么明。
海上的月看起来离人格外的近,月边飘着柔和似絮,浓淡如墨的浮云,俗话道?过眼云烟,那?浮云确实走的飞快,刚映入明镜里,又飘出玉盘外,或散或聚,互相簇拥着飞走了?。
顾盼生把那?短刀藏在袖子?里面,于夜深人静时,一个人悄悄的离了?房间。
他独自在楼顶上,练起来了?林沉玉新教?的剑法。
顾盼生站在船顶,不知道?练了?多久,打了?个寒战,露水打湿了?他的裙摆,好在林沉玉给他做的袄子?都是好丝棉,穿着即使在夜里,也不会寒冷。
他捏紧手?心小刀,呵了?呵僵硬的手?。
起风了?。
顾盼生一双凤眸一霎时凌厉起来,虽然他武功不高强,可他的感觉却在深宫生活,勾心斗角里锻炼的炉火纯青。他对于危机极为敏锐,后?背一阵战栗,他知道?是身体在提醒他。
他僵住不动,等到某个瞬间,猛的把身子?蹲了?下?去。
果然一柄宝剑朝他刚才胸口的位置直刺了?过来,峥然作响,入木三分,直扎进了?栏杆中。
来人似乎没?有想到顾盼生如此灵敏,刚想继续动作时,腿根一疼,竟然是顾盼生朝他腿处刺了?一刀。
顾盼生后?背已然是冷汗淋漓,他一把拔下?他刚刚手?里的剑来,握在手?里。
那?人喘着气,笑了?起来,笑意却格外森寒,缓缓的站起身来,一霎时云破月来,照见他眼眸晓翠千山,远黛凝碧,他的声音很?好听,却充斥着浓浓的不屑之意:
“下?三滥的招式,不入流的东西,她新收的徒弟,不过如此。”
*
顾盼生定?睛看向来人。
他比自己高些,比自己年岁大些,约摸十六七的模样?。和师父一般年龄。他的眼眸里,燃烧着嫉妒和悔恨交加的炽热情绪,几乎要灼伤顾盼生。
他眼看剑被人夺走,毫不在意,随意抽出腰间软剑,裙带一甩而开,出招迅猛,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
顾盼生也回忆着林沉玉新教?他的剑法第一式,迅速挥剑。
剑剑相撞,一声长铮。
两个人都愣住了?,停了?剑。
他们的招式,是一模一样?的。
*
顾盼生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林沉玉的话语里,他了?解到,在他之前林沉玉也曾经收过一个徒儿。
他不再怕他,只是轻笑,凤眸微眯,那?下?三白总透着几分薄凉来,他眼角的桃花痣愈发妩媚,声音却已染上寒意: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我那?传说中的师兄啊。”
“她和你提到过我?她是怎么说我的?”
那?人逼近一步,微微低头,语气急切。
顾盼生虽不清楚具体情况,可是从只言片语里还是能拼凑出一个师父之前的徒弟的形象来:
偷了?师父家传剑谱,给师父下?药,害得?师父武林第一场比赛险些被杀的忘恩负义人。
“她与我说,那?是一个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小人,已经被她逐出师门了?。”
那?人如逢当头一棒,一个踉跄朝后?退了?,气势弱了?下?去。
顾盼生步步紧逼,低语道?:
“师父说,若是看见了?他,定?要将他挫骨扬灰,赶尽杀绝!”
他的话好似刺到了?那?人神经,他咬牙切齿,牙齿都在发颤,几乎啐出血来:
“凭什么!”
他拽住顾盼生衣领:
“这身衣裳是她请人替你做的吧!昨天晚上,是不是你睡在她的床上!饭桌上,我亲眼看见她亲自给你夹菜!凭什么,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凭什么享受她如此的爱护!”
“就凭你这一身贱皮贱肉吗?你不过生的好看一些!会甜言蜜语一些。你知不知道?,你在她身边像只被豢养的狗,摇尾乞怜,可笑至极!她凭什么会喜欢你这种东西!”
顾盼生斜乜着他癫狂模样?,声音带着笑,温柔而无情:
“那?你又是什么呢?阴沟里的老鼠?还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人气极,语气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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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嗜血的恨意来,软鞭如蛇,飞舞的极快,一把缠住顾盼生的小腿,反手?一抽,撕裂了?顾盼生衣服,把他扯着向后?,跪倒地上。
到底顾盼生的武功还很?稚嫩,才学了?三五日?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够看,他被拖在了?地上,被迫抬起头来。
来人掐住顾盼生的脸,活生生掐出血丝来,顺着他的指尖,红了?他指尖。
顾盼生咬着牙,疼的骨头都在发颤,却依然不依不饶的瞪着他,两个人的眼里,再也不掩饰对彼此的厌恶。
“告诉我,她凭什么那?么喜欢你!因?为你这脸吗?那?我毁了?它?好不好?因?为你会做饭吗!可我做的比你好十倍百倍!我亲自去学了?八芳斋的糕点,做的和她记忆里的一样?美味!学了?她喜欢的素面,她喜欢什么我就学什么!”
“凭什么她视你若珠宝!把我当成草芥!”
顾盼生抬眼看着他,眼神里清明如许,忽然笑了?:
“因?为我不会背叛我师父,向来未有,今后?也绝不会。”
明月暗了?又亮,潮水起伏有声。
那?人却一霎时失去了?言语,眼里也失了?光明。
第33章
血顺着顾盼生的脸颊缓缓流下?,顾盼生的眼眸愈加清明,眼睛里黑白分明,黝黑的瞳孔周围一片白净,他瞳仁有些向上,靠不到眼底,露出一段白来,愈发显得有些疏离无情。
他的脖颈很脆弱,露出纤长而美的弧度来,似乎轻轻一掐就能断掉。
他实在是个美人。
而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只需再用力一下?,便能将他变成一个死了的美人。
明月被云雾遮盖住了。
黑暗中看不见他表情,顾盼生声音低了下?去?:“你知道,师父最喜欢什么吗?”
剑停了下?来。
似乎想要证明自己?一样,他急切开口:“我知道,她最喜欢穿白色的衣裳,腰间佩剑戴萧,头顶着斗笠,一样都不能少。春天她最喜欢吃炒的槐花,夏天爱吃掐下?来的嫩藕尖,秋日爱桂花蜜,冬日最喜欢围炉煮茶吃。”
“不,这些她都很讨厌。”
掐着顾盼生的手更深一些:“你在撒谎,我是他弟子的时候,这些她亲口告诉我的。”
“可是,人是会?变的。就如同?你当时是她的徒弟,现在已经不再是了一般。没有人的喜爱是永久的,无?论是对人,还是对食物。”
剑尖挑起他下?巴:“那你告诉我,她现在喜欢什么。”
顾盼生叹口气:“算了,我都告诉你吧,她现在春天爱吃腊肉炖笋干,夏天爱吃泡的脆脆的甜甜的生姜,秋天爱吃凉拌的莴笋,冬天爱吃热腾腾的饺子。这些都是她今年喜欢的,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希望如果我死?了,你能照顾好我师父。”
“这是必然的,她本来就是我的师父,她只可以是我一个人的师父。”
他加重了“我的”两个字,继而声音染上森寒:
“好了,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顾盼生抬眼看了看明月,眼底暗沉一片,面上的怯懦神色一霎消失不见,他眼底微寒,声音平静了下?来:
“云开月明,是你可以去?死?了。”
*
一霎时,乌云散,明月归。
他猛回头,正撞见那魂牵梦绕的身影。
林沉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了,她手里搭着弓,正看着他。
纤长的手臂拖着着细细的竹灯竿,烛火好似琢玉师,将她的琢成一尊玉影,明暗两宜。灯影照着她半张脸如月皎洁,照不见的半面如海般深邃,深不可测,难以揆度。
她的声音如清风,在空旷安静的夜里,带着些独有的凉意,她对顾盼生道:
“遇强切莫逞强,遇弱切莫大意。看来之?前跟着师父学的两日,学的不错。”
她在和顾盼生说话,好似略过了那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那人呼吸一霎时乱了,手都在颤抖。眼睛盯在林沉玉身上,生怕错过她一个回眸,一个转身。
林沉玉站定,抬眸看他,眼里无?喜无?悲:
“好久不见,也许我应该喊你,当年被处死?的余孽,还是唐家堡的少主?”
*
“果然什么瞒不过师父,是,我原名叫唐玉,乃是唐家堡的少主,劫难之?后,一直流落江湖衣不蔽体?,后来承蒙您收留蒙,赐名迦陵。不过现在,唐玉和迦陵都是往事了。我现在,唤做玉交枝。”
玉交枝……
林沉玉不语,只是抬起手,烛火亮起,照见他面容,明珠蒙光,一如当年。
他生的很漂亮,和顾盼生的妖异不同?,他颇有些异域风情。头发?微卷,海藻似的半披在肩前。一双浓绿如黛的眼眸好似蕴了千山绿色,鼻梁高挺,五官柔而立体?,可脸颊的线条却显得刚硬。硬是要人形容的话,好似百合带露,被人供在美人腰身的粗青瓷瓶中。
清丽而空灵的容貌下?,真心难测。
风吹仙袂飘摇起,他微微侧过身来时,露出了右脸上的纹着的画。
那是一只神鸟,自额头蜿蜒到唇边,画出倒悬飞天的姿态,神鸟人首鸟身,人首慈眉善目,发?髻雍容,发?冠直抵着他的唇边,鸟身如仙鹤般展着洁白的翅膀,在他的面颊上徐徐飞翔。怀抱琵琶,脚踏莲花。好似唐卡上的佛母背影里的鸟儿,神圣又诡谲。
迦陵频迦。
那神鸟的面容实在清隽秀美,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好似真人,他画着的半面妆下?,似乎有一道伤痕。这伤痕从他额头处劈下?,直抵唇边,看着触目惊心。只是恰被浓彩重墨的神鸟遮掩住了,需要很认真细致的看才能看的出来。
林沉玉记得那伤口。因为那是她亲手砍下?的。
*
两年前,她被萧绯玉背叛后,无?颜面对烧伤的哥哥,将哥哥送回了更九州,等哥哥醒来后,就黯然离开了。
她跑了很远很好,一直在寻找着可以给哥哥治烧伤的灵药,在西?北的一个边陲小城里,她遇见了他。
当时有人私自贩卖奴隶,许多人被关?在笼子里,任人买卖,不得自由。他也被关?在笼子里面,好似蝴蝶落入网,瘦弱又无?助,可怜的挣扎着双翼。林沉玉将那些个奴隶都解救了出来后,他小心翼翼的拉住了她的衣袖。
“恩公,我无?家可归了,您能带我走吗?”
他的眼实在美,即使灰头土脸,也能看见他碧绿的眼眸,比青山绿水尚翠。
林沉玉心一软,就把他带走了,让他跟在自己?身边,经历了萧匪石的事情后,她已经不想再花过多的精力与?人打交道了,就随手翻了本书,一眼看过去?两个字,给他取名叫迦陵。
“恩公,为什么要叫我迦陵呀。”
深夜,他穿着她的衣裳,乖巧的跪坐在床上,任由林沉玉给他背上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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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翻到一句经文:彼国常有种种奇妙杂色之?鸟,白鹤、孔雀、鹦鹉、舍利、迦陵频伽、共命之?鸟。是诸众鸟,昼夜六时,出和雅音。”
林沉玉声音温和:“迦陵频迦,乃佛教圣鸟。相传此鸟出自雪山之?上,能诵妙音,闻者无?不喜悦。我给你起这个名字,希望你能忘记过去?,以后每日都开开心心的,让人喜悦。”
他懵懵懂懂的点头,乖巧似羔羊。
可后来,她才发?现,她错的离谱。
林沉玉闭眼,不想继续回忆那些个不堪而黑暗的过往,她只是平静道:
“闲话就不谈了,我也不是很想和你回忆过往。解释解释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装神弄鬼的《碎玉沉珠》就是你写出来的吧,目的是为了防止我们?上船?”
“那桑蒙既替你送了书,应该是知道你不要我上来,为何他又反而下?毒,将我送到了船上呢?”
玉交枝眨了眨睫毛,面露愧疚:
“他是我的部下?,也是我的堂兄,我的命令他不能不听?从。我吩咐他送书是真的,可他对您有恶意,认为您……蛊惑了我的身体?,迷惑了我的心智。所以他送完书后,又决定将您迷昏了,带上船来。”
说着,他面上浮现微红来,有些躲闪,不敢看林沉玉,可毕竟少年慕艾,他无?法抵抗喜欢的人在面前,眼里又升起一团光来,直勾勾看向她:
“这艘船,是通向死?亡的灵船,是注定沉入大海的泡沫。所以,我已经杀了他,现在,我要带您离开,这样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了,好不好?”
林沉玉眼里有些一言难尽,她尽量忽视他的灼灼目光,冷声道:
“你的手段是越发?高明了。之?前都是堂堂正正的杀人放火,现在,学会?了让人消失于无?形。那赵员外也是你的人吧,先租了船,然后在船上做手脚,又转租给衡山派的人,就这样,让一船人消失在海上,这不正是你的好主意吗?”
他笑的温和:“师父过奖了,直接杀人放火的话,您会?伤心的吧。我用些手段,目的达到了,师父也不会?瞧见,也就不会?难受,这样不好吗?”
林沉玉气性一下?子上来了:
“那船上无?辜的人呢?三十多船员呢?你为了你的目的,要搭上这么多的人命吗!那衡山派的人,又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呢?值得你这样苦心的灭门??”
他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林沉玉会?动怒,眼里有些阴翳:
“他们?并不无?辜,师父嘱咐了他们?不要放猪油,他们?却放了,连给师父做饭都做不好的人,也没有必要活着了。
“至于衡山派,师父好奇怪,为什么一定要有怨恨才能杀人呢?想做便做罢了。就如同?帝王杀我族人一般,他都能随意灭族,我灭个山门?算什么?”
林沉玉眼眶微红,气的浑身发?抖:“三十多条人命!你想杀就杀,我当年真该把你一刀杀了!留下?这么个隐患!”
他忽然笑了,露出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来,他笑的灿烂,眼里也有细碎的光芒,灼灼的盯着林沉玉,声音轻快而愉悦:
“师父,久别重逢别动那么大杀气嘛,我们?聊些快乐的,除夕夜的礼物,您还满意吗?”
“什么……”
林沉玉话刚出口,就想起来那日,铺天盖地的烟火起来。
他面露羞涩:“整个鲤城的烟火都被我收集来了,有钱人家的,没钱人家的,通通给我买来了。我在海滩边,一个人放完了所有的烟火,您还喜欢吗?”
林沉玉沉默不语。
他的笑僵在了脸上,有些小心翼翼:“师父?”
“你不必讨好我,烟火不过一瞬,覆水亦是难收。自从你偷了我的剑谱送给别人,在我的饮食里下?了软骨散,背着我杀了无?辜的人后,我们?已经断绝了师生关?系,这辈子不复相见,再也没有牵连。”
“我会?喜欢烟花,因为它足够美丽,而不是因为,是你燃的。”
他愣住了。
“最后两个问题,第一个,你是不是萧匪石的人,第二个,萧绯玉的死?,和你有关?系。”
第一个问题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可第二个问题,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梁州,乃华山所在之?地。萧绯玉去?年在梁州的那一笔支出,她一直念念不忘。
玉交枝忽然失笑:“师父提问我自然有问必答。第一,萧匪石与?我是敌非友。师父讨厌的,弟子也讨厌。第二,萧匪石不是好人,难道她妹妹就是了么?姐妹两个都是美人蛇,姐姐心肠狠,妹妹手段毒,她们?自相残杀,还能把师父骗的团团转,师父真是单纯的可怕。”
“一个贱人,死?便死?了,也值得师父念叨么?我言尽于此了,师父,跟我走吧。”
他伸出手来。
林沉玉并不动作?,只是伸手舒臂,月下?挽弓,箭镞之?上凝着一点光,正对着他的方向。
玉交枝喃喃,好似陷入了什么回忆:
“师父,我还记得你上一次拉弓。是在野外,有蛇盘踞在我们?的帐篷上。您说它红冠带紫,应是蛇王,一般都是结伴而生,杀了它恐怕有别的蛇报复,我们?不能伤害它,就用去?了箭镞的箭轻轻射它,赶走了它……”
“您想着对我说,勿轻人命,寸草皆惜,世间万物都有其存在的规律,您不会?用箭伤人……”
下?一瞬,箭矢如虹,惊雷闪电,没入他胸口。
这次,林沉玉的箭,带着箭镞。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愣愣的看着林沉玉,踉跄了几下?。又笑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纵身一跃,没入了海涛之?中。
就好像一朵浪花,来了,又消失无?踪了。
林沉玉的手在微微发?颤,她丢了箭,灯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在了地上。她喘着气,亲眼看着玉交枝坠落海里,才缓过来。
收弓时,她的手都在抖,眼里有泪光。
顾盼生走了过来,他声音柔和:“师父,夜色深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忽然想起来什么,她仰着头,抻出一段脆弱的弧度来,眸里盈着些微泪光:
“那些个船员遇难了,要不我们?去?给他们?立个牌位?二三十多个活生生的人……我有些难受……”
林沉玉面色回暖些,神色温柔的看向他:“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能想到这里很好,想立牌位就去?吧。可牌位毕竟是虚的,实打实的照顾才是真的。他们?因我而死?,回头我会?亲自回鲤城,安顿照顾好他们?的家人,你也陪着我一起吧。”
她还在想给总兵的儿子起名字呢,总兵的遗愿是让孩子读书成人,她必须将他们?孤儿寡母,带去?别的地方求学。
刚被逆徒气到浑身发?冷,听?见顾盼生的话,现在她心口有些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顾盼生嘤咛如小猫,红了脸,在林沉玉看不见的地方,回头朝着刚刚玉交枝坠落的地方,深深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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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种,赢到最后的获胜者的高傲目光。
*
“师父杀了他吗?可我们?怎么办,这船员回不来。”
林沉玉捂着眼,叹口气:“他不过是临时起意跟上来的罢了,无?足轻重的东西?,真正的凶手还藏着没出现,我们?继续等。”
子母船,一母二子,她才除了一子。
还有关?键的一子呢。
第34章
杀了玉交枝后,林沉玉安抚好顾盼生,去找了叶维桢。
叶维桢正在房里哄着叶蓁蓁入睡,她发烧尚未好,身子不适,梦里都在哑着嗓子哭腔,喊着娘亲。
“玉交枝?侯爷缘何会打听此人?”
叶维桢满脸倦容,听见此人颇为震惊。
听见这个名字,叶蓁蓁也清醒了几分,脸蛋更?红了,羞涩开口:“侯爷问?这个做什么?他是我的……未来夫婿,等我们?回去就成?亲的……到时?候请侯爷来喝喜酒。”
她拖着病也要说完这些?话?,说到嗓子都冒烟,可见她爱玉交枝爱的深沉。
林沉玉表情古怪起来。
她刚刚好像,把玉交枝给杀了。
叶维桢揉揉女儿脑袋,示意她闭嘴,自?己开口解释道:
“他是华山派掌门去年新收的弟子,天资卓越,相貌不凡,为人也算善良忠厚。”
林沉玉:“……”
“一次比武时?我女儿遭到暗算,是他救了小女。小女很是喜欢他,我便做主张和华山掌门商议了,将他们?一对小儿女凑成?一对,前?些?日子才?纳采纳吉,还没来得及成?婚,我想成?亲之前?先带着女儿去看看她母亲。”
叶掌门的声音有些?惆怅:
“她母亲原是海南人,我少年求武时?与她相识,两个人私自?成?了亲。少年夫妻年轻气盛,常有口角吵闹,可到底也算举案齐眉。当时?我仇家来寻我,她怀着蓁蓁,受到了惊吓。最后生下?蓁蓁后就一病不起了,没有熬过那年冬天。她一生最恋旧巢,我就将她葬在了海南,独自?带着蓁蓁回到了衡山。”
林沉玉感?叹:“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倒是不知道她的徒弟,转身投靠了华山派,登堂入室成?了人家的大弟子。还拐走了衡山派的大小姐。
他可真?出息的很。
林沉玉决定换个问?法:“衡山派与华山派,可有矛盾?”
叶维桢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样问?:“未曾有过,毕竟是未来的儿女亲家。平时?五大门派里面,就属我们?两派常相往来,互相切磋。不过侯爷何出此言?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林沉玉盯着他:
“桑蒙是玉交枝的人,而这艘船,是玉交枝送你们?去死的灵船。我昨天晚上已经和他交过手了。此人是敌非友,心思?诡谲手段狠辣,从赵员外给你们?递信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找了他的道了。”
叶维桢瞳孔一缩,叶蓁蓁先哑着嗓子流泪了:“不可能……”
她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个护身符来,双目微红:
“出发之前?,他还去寺院跪求的平安符给我们?呢!他是盼着我们?回来的……不可能是他做的……”
林沉玉笑:“大小姐,你焉知他求的不是催命符呢。而且他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大弟子,他是唐门少主,当年那场浩劫活下?来的人,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桑蒙房间查看,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
桑蒙房间。
林沉玉带着衡山派弟子们?来寻东西。经过那些?个事情后,大家对她信服多了。
她抽出桑蒙发簪的一头,几根针赫然醒目,那发簪大的一头做成?了灯笼形状,去了灯笼头后,一个铁蒺藜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将那些?个毒物又重新装回去,用手帕包了吩咐人下?去烧掉。
毒针、毒蒺藜、断魂砂,乃是唐门最基础的三样暗器。
大家神色各异,却都不说话?了。
唐家堡,本就是大家最为忌惮的毒门邪道,虽然已经被灭门殆尽,可余威尚在,大家依然是闻虎色变。谁能想到沉默寡言的大师兄,居然是唐家堡的人。最可怕的是,他和他们?一样,潜伏在他们?身边这么久了都没有被发现,现在想起来就跟一条毒蛇潜伏在自?己身边一样,令人后怕胆寒。
叶蓁蓁眼里含着泪,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叶维桢面色惨白,眼里有自?责之色。
二师兄魏敏冷笑:“所以他真?的是蜀中?人士?当时?侯爷初见问?他开始我就感?觉不对劲,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怎么还能姑息养奸呢!”
牧归拦住他:“师父也许不知情。”
叶维桢深深叹口气,面有愧色:“是我的错,姑息养奸,认虎狼为子,而今害了大家,维桢愧为师表。”
林沉玉安慰他:“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因为烂好心,遇到几个人渣呢?”
牧归倒是思?考了起来:
“所以,是唐门要杀了我们?吗?可当年是圣上派的禁军将唐家堡围了起来剿灭殆尽的,五大门派只是袖手旁观,并未参与进来。我们?和唐家堡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他们?要算计我们??”
林沉玉摇摇头:“不是唐家堡,而是华山派。”
玉交枝现在是华山派大弟子,相比自?己的势力已经渗透进去了,他的举动就代表着华山派的态度。
华山派,华阴之巅,无人不羡,当年广宁子创下?此派后,便一直秉承着百字训:“冲和德正本,仁义?礼智信”这十字根基,历代出了不少有名的剑客,莫不是隐云窝山房,修性炼命的高人。百年门派,德风巍然。后来江湖中?比武之风渐起,大家争强好胜,为了争魁首,往往私斗,常有伤亡。甚至有人为了赢,服用药丸,或是下?毒暗算对手,这种惨案越来越多。
最终为了终结这种不正之风,华山派联袂了其他四大门派,衡山,崆峒,点苍,峨眉,结成?五山盟。并联合了八帮八教,镖局氏族。经过了官府默许后,决定每年在华山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凡是正派侠客,并没有人命在手的游侠,都能参与进来。大家以武会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在擂台上相搏斗。好分出江湖排名来。
大家对华山派可谓景仰至极,基本没有人会相信,如今堂堂正正的武林第一门派会对自?己下?手。
华山派是他们?的盟友,杀了他们?,华山派又能得到什么呢?只能是折损自?枝,百害而无一益啊。
对啊,除了衡山派,华山派又能得到什么呢?
林沉玉也在思?考。
她总觉得自?己才?出了朝堂的瓮,又入了江湖的局。
走过来的路上月迷风低,前?方的路看不见影。
她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水天一线,云黑遮日,叹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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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没有人送饭来。
到了晚间,大家都饿了起来,钱为躺在地上,饿的前?胸贴后背,双目无神:
“连侯爷也不管用了吗?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啊,我好想死,我好想回家,我还有万贯家财没有继承,我还要漂亮的未婚妻没有娶,我受不了了,我一拳打爆这个船!”
牧归看见他在地上打滚撒泼,皱眉制止他:“侯爷看着呢,你收敛点。”
“收敛?我都快要饿死了你就让让我吧,我收敛个屁,我把你收进雷峰塔。”
“”
那神秘人已经送了三日饭菜了,今日却忽然不来了,大家都很奇怪。
钱为翻了个身,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爬起来:“说起来,送饭只送三顿的行为,让我想起来一桩往事。是我们?老家那边十年前?发生的一件奇事,叫水鬼娶亲。”
“传说在饥荒年代,地里面寸草不生。我们?那个村子都快饿死人了,大家都是没东西吃,我隔壁村有一个姑娘叫翠儿,生的很漂亮很温柔,是十里八乡男人眼里的梦中?情人,她爹娘拒绝了好多人家,估计是想把女儿卖给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卖个好价钱,结果遇到了饥荒,也卖不出去了,又想把女儿卖到青楼去,换钱来买粮食。”
“青楼的老鸨说,过一周来抬她。翠儿就半夜哭泣,祷告着有人来救救她。结果第二天就发生了怪事,翠儿的窗前?,摆着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不知道是谁给的,半夜没有听见脚步声。他们?家人又惊又喜,将那一碗米饭分吃了。”
叶蓁蓁听的害怕,缩到叶维桢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听。
“结果第二天,窗外又多了两碗米饭。第三天,窗外多了三碗米饭。一家人喜不自?胜。到了第四天头上,你们?猜怎么了?”
“四碗米饭?”
“不不不,窗台上放着的是一件红艳艳的喜袍,湿漉漉的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安安静静的放在翠儿窗台上。这可把那夫妇吓坏了,他们?请来村里神婆,问?是怎么回事,神婆就说啊,是水鬼大人看上了你家的姑娘,三日供饭,一是续你们?的命,二是要断了你们?和女儿的挂念,你要翠儿,夜深人静的时?候,穿喜服,划着小舟,去村外的那条河里,顺流而下?,水神就会来接走她。”
“后来,翠儿就穿着喜服,被绑在了船上,顺流而下?沉下?了江。后来那夫妇想打捞她的尸体,把那喜服拿了去卖钱,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喜服。大家都说她被水鬼带到水底去啦,已经不是阳间人了。这翠儿我还见过的,我小时?候回老家,她还给过我糖吃,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人,可惜了,怎么就被水鬼看中?了呢,哎。”
烛火里,林沉玉听着故事,单手撑着下?巴,忽的笑了:
“倒也不可惜。活在阳间是要被敲骨吸髓的,和水鬼去了所谓的阴间,未必不会幸福快乐。”
钱为瞥一眼林沉玉:“你说,会不会也有水鬼看上侯爷了?天天给她送饭。”
林沉玉轻描淡写:“那他倒是给我送个喜服来穿穿,我也好做个新郎官。”
钱为眼睛一瞪,又开始发癫:
“怎么没有女水鬼看上我呢!救救我救救我我也想吃白米饭!”
旁边的牧归觉得他有些?丢人,就把他拉回去了,大家也都四散睡觉去了。
*
林沉玉打了个哈欠,走到自?己门前?,推开门。
忽然一阵黑影扑到她身上,接着是珠翠落地的声音。
旁边人看见这里动静,秉烛来看。
只看见林沉玉侧颜白皙,有些?怔愣的站在门口,她脸上湿哒哒的滴落几滴水来,顺着她光洁的脖颈一路向下?,没入她收紧的衣领中?。她的手上半挂着一件绣花红袍,一顶凤冠在她脚边,正面的正凤经了摔,颤巍巍的震着流光溢彩的翠羽翅,顶端镶的珍珠映着莹润的光。
是一套喜服,一套做工精良的,湿漉漉的好似刚刚在水里打捞出来的喜服。
窗外忽然一声闷雷,在海上响起。
照亮了林沉玉的表情,她一扫颓态度,眼神循着滴滴答答的水痕,走到窗边,手抚上槛框上,摸到了一点凹进去的痕迹和水渍,她眼里一霎时?清明?起来:
“那‘水鬼’终于耐不住了。”
第35章
惊雷落海上,一霎时房间里如白昼一亮,照见众人各异的表情。叶维桢皱眉,钱为面色惨白几乎要昏过去,叶蓁蓁扑在她爹的怀里瑟瑟发抖。
林沉玉摸了摸湿了半边的头发,指尖沾染了些些大海的咸湿味,她从喜服里摸索出个纸条来,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血字:
林沉玉
钱为吓的牙齿都在打颤:“不?是吧,来真的?水鬼要娶媳妇?它……它要娶谁啊!”
牧归面色也一白,瞪了他一眼:“闭嘴!”
叶维桢皱眉:“侯爷如何看?”
林沉玉看着纸条,凝神细思片刻,答道:“依我看,这水鬼是个念书没念好的白丁。”
她指了指纸条上面的字迹:“诺,好几个错字,我的名字林沉玉,写成了林冫冗王,三个字错了两个。”
“提前说好,我不?喜欢胸无点墨的人,哦,死鬼也一样。”
钱为:“……”
这个时候就?不?要对水鬼挑三拣四了吧。
顾盼生眼?神也暗了下来:“它想让师父跳下去吗?”
“应该是的,”林沉玉把喜服丢在地上,径直走?到了窗前,眼?神巡顾着窗台:“可我现在不?想跳,大家散了吧,回去休息。”
*
叶维桢点点头,准备带着叶蓁蓁离开,可旁边他那几个弟子则面色不?一,眼?里带了些暗沉目光。
鬼神之说,怪力乱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纵使他们平日谈笑而过,不?信佛也不?拜神,可如今看见这些个诡异的事情,也不?得不?信了。如果真的是水鬼作祟那么是不?是只要林沉玉下去了,他们就?能得救?水鬼就?会放过这艘船?
此时的林沉玉在他们眼?里,也不?是那尊贵的侯爷了,好似成了一根带着希望的救命稻草。反正?他们都要死,用侯爷一个人的命换一船人的命,怎么也不?亏。侯爷是个明大体的人,应该会自己做出选择的。
可侯爷似乎不?愿意下去。
他们对了个眼?神,可谁都不?敢开口?。那可是武林第一的高手,就?怕还没劝到侯爷下去,就?被侯爷一剑砍了喂鱼去了。
这诡异的沉默气氛,终于是叶维桢发觉了不?对劲,他冷眼?看向几个一动不?动的弟子:“杵在这里做什么!回房间休息!鬼神之说不?可信!你们莫要起不?该起的心思!”
魏敏厉声道:“师父!如今的形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能叫船上苍头们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能叫我们消失!现在它指明了要侯爷,就?说明它对我们没心思!如果侯爷不?去,水鬼生气了,我们一船人都要没命的!”说罢急切的对林沉玉道:“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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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义薄云天,侠肝义胆!平素就?听?说您赈灾救难如菩萨一般,如果能用一个人换取所?有人的安危,我想侯爷是愿意的!”
林沉玉面色不?变,只是将手中纸揉成纸团丢下,一把丢了出去。
“侯爷!”
魏敏忽然跪下,泣不?成声:“实不?相瞒,我上有老下有小?,孩子才?三岁,若我死了,我一家老小?老无所?居幼无所?养!我并非贪图性命,我实在是不?能死啊侯爷!”
钱为气笑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你也没镶金牙啊,怎么开口?就?是谎(黄)呢?你还上有老下有小?,我看你是麻雀屙屎撒的巧。三年前,我来衡山派第一日你就?哭说你父母早逝亲戚欺负,后来看见个上山的漂亮姑娘你就?说你没成亲,怎么,过了三年树结果了,你老娘和?媳妇从土里长出来了?”
林沉玉被逗乐了,靠在窗台上:“那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我也不?能死。”
钱为:“啊?侯爷有孩子了?”
危机时刻,他也不?忘记凑热闹。
林沉玉摸摸顾盼生头顶:“诺,我宝贝徒儿还在呢,怎么不?算我小?辈?”
顾盼生并不?说话,忽然被摸了头,脸上有些发烫。之所?以不?表态,是因为他在暗中观察着林沉玉,他总感觉林沉玉好似发现了什么,已经打定了注意,只是逗他们玩一般。
*
魏敏急切开口?:“侯爷!您不?是侠肝义胆吗?您不?是义薄云天吗?您赈灾救难的时候,千金都舍的容易!为了一船人,您就?不?能冒这个险吗?这明明是您可以做到的!您如果下去了,我们平安回去,一定为您造庙宇塑金身!”
旁边有人纷纷跪下:“侯爷!等您下海后,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定为您造庙宇塑金身!”
到最后,唯有牧归和?钱为,还有叶维桢父女没有跪下。
叶维桢脸都铁青了,他气的发抖:“为师说话你们没有听?见吗?”
“您现在还觉得您是掌门吗?你害得我们这么多?人就?快葬身海上了!”魏敏目光狰狞,忽的一把扑住了叶蓁蓁,叶蓁蓁病还没好,根本无力躲开,魏敏架着刀在她脖子上恶狠狠的看向林沉玉:
“侯爷,早听?说您家学严谨,奉行?一句‘勿轻人命,寸草皆惜!’您若是不?跳下去,我就?杀了她!我们大小?姐因你而死,你还配说这句话吗?你还配活着吗?”
叶维桢双目欲裂,想出手,可叶蓁蓁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唤,他刚刚迈进?一步,那刀已经割破了叶蓁蓁细嫩的皮肤。
“我数五下,您不?跳我就?杀了她!”
魏敏极有自信,因为他知道,林沉玉是个君子,她就?一定会跳。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凝聚在了林沉玉身上,叶蓁蓁已经吓哭了,她烧的七荤八素,已经失去了意识,可嘴上还在呢喃:
“侯爷不?要下去”
*
“既然都这样寄予我厚望了,那我就?恒顺众生吧。”
林沉玉叹口?气,她将湿淋淋的外袍脱了,随手丢在太师椅的扶背上,里面是一身白色劲装,护腕缠了小?半只胳膊,束带封腰,她耸耸肩,忽然叹了口?气:
“我下去成亲可以,只是自古没有孤零零的新?娘子,也没有孤零零的新?郎。我需要一个陪嫁的人,替我去探探路。你们谁愿意?”
她眼?神扫过牧归和?叶维桢,眨眨眼?,他们心领神会。虽然不?知道侯爷要干什么,但是既然是侯爷要求,他们定会做到。
牧归正?要开口?,却有人打断了他:“师父,让我去吧。”
“你?”
林沉玉好像没有料到,她以为牧归或者叶维桢会先站出来,却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顾盼生。
她自始至终都把她当成小?公主?,捧着护着,不?希望她受到什么伤害。危机时刻也没有想过,小?姑娘愿意和?她一起面对。顾盼生站起来,少女的脊梁挺拔,脸上有着不?同往常的坚毅:
“既拜您为师,生路死路我也要追随,哪怕是阴间,我也愿意和?您去。”
“小?姑娘来干什么,不?叫你去。”林沉玉拍拍他的头。
顾盼生抬眸看她,白净眼?角下那一颗桃花痣分外夺人目光,他的眼?神坚毅,瞳仁凝着看向她,瞳孔底下的一抹留白干净又纯真。他眼?里好似燃着一团火,连波澜都无法熄灭:“我陪您去。”
林沉玉愣了愣,俯下身子看她低语:
“你不?怕吗?跳下去,下面就?是海,一入海里是无法上来的,那里是死亡,是鬼怪,是魑魅魍魉。”
顾盼生忽的笑了,他的眉已经很久没有修理了,眉梢抽出了些锋芒,给他绝艳的容颜里更增了一些凌厉感来:
“在深宫里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若是这世界上有鬼神,我每日祈求时,他们总该给我些回应,可是从来没有。我未曾有一日得到救赎。可师父不?同,您三番两次救我与水火中。我不?相信鬼神,可是我相信您。”
林沉玉忽觉得心里涨涨的。她笑了笑,温和?了神色:“好。”
说罢又低声补充一句:“师父绝不?会负你。”
她低眉看他,他抬眼?,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怔。
林沉玉将自己的佩剑取下,绑在顾盼生背后,又绑了根麻绳在他腰上,紧紧捆好:“你先跳下去,不?要惊慌不?要害怕。”
众目睽睽之下,顾盼生走?到栏杆边,回头一望,眼?角桃花痣愈发灼然。然后纵身一跃,就?从船板上跳了下去。
*
他在赌。
他不?了解大海和?船,可他了解林沉玉。
只要她露出那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神情,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心思清明如雪,林沉玉既然如此镇定,必然是已经有了把握,林沉玉绝不?是要个人去和?她一起当替死鬼,她需要的,更可能是一个饵。水鬼幽于水下,那就?要把它钓上来。
赌赢了,他在林沉玉心里的地位就?会进?一步稳固,他会成为她的唯一弟子,得到她的倾囊相授,无可撼动。
赌输了,无非命丧黄泉。
用一条命去赌一份信任,这买卖是不?和?当的,可他和?林沉玉之间的关系本就?是这种不?对等,雪地里,他跪在地上,她朝他微微倾下伞来,他才?得以不?暴露于雪中。
他厌恶了日常的被动,想要贪心些,在这段关系里攫取些主?动的感觉。
哪怕是用命去赌。
坠落的感觉并不?美好,风刮在他耳边,犹如刀割,完全失去了依靠,一口?被没入深渊。
就?要坠落到海面了。
三……二……一……
一声涛拍浪,银光闪过,爪钩猛然勒住了他的手臂,勾在他的肩膀上,将他一整个人犹如钓鱼一般的钓了起来。顾盼生吃疼,只感觉胳膊要废了,嘴里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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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反上来——是他巨疼的情况下咬破了嘴唇,他猛回头看向船身。
他愣住了。
*
林沉玉给他画过子母舟的图,一艘船一左一右夹着小?舟,可眼?前的东西,和?子母舟没有一点点的关系,他忽然想起来了海边吃到的马牙。
马牙,是一直依附于船而生,啃啮船而存活的动物?。顾盼生在海边吃过这种东西,长相很恶心,斑斑点点的,可吃到嘴里十分美味。
马牙依附船身,寄生其中,啃啮殆尽。
当地渔户对这种东西恨之入骨,每日出海回来,船上都黏着一身,如果不?拿刀一点点挂掉,再补些油刷上去,这些个祸害早晚把船腐蚀个透。
可他看见了,这小?宝船上附着一艘不?大不?小?的尖尾船,紧紧的依附在小?宝船的身上,就?好像马牙一样,寄生其上。
不?,不?是依附,它的船身是横着插进?小?宝船的头部的。几乎是直接是自己从小?宝船里面生出来一般,一个身子完全是镶在了小?宝船的头部,严丝合缝的紧合在一起。尖尾和?尖头正?挂着红彤彤的丝绸花,伪装的恰好,似乎看不?出是两个船。
不?是母子船,一母二子一左一右。
而是胞胎子,子在腹中,即将出生。
就?好像枯朽树木里面潜伏着的蛇,盘着身躯闭着眼?毫无声响,唯独等待着迷途的小?麋鹿路过,就?破开树木撑出身来,一口?吞下猎物?。
他被人猛的一抽,提溜了回来,挂在了尖头船上,只听?见小?船里传来的声音粗犷又兴奋,一只健壮的手透过缝隙伸出来,迫不?及待的掐住他的脸:
“终于给你落在我手里了!林……”
那人声音戛然而止。
顾盼生眯着眼?看着小?船里的人,这人生的高大,他额间围着一黑色发带系到脑后,露出额间一点美人峰来。
数九寒冬,他裸着上身,腰间腰带勒的低,直挂在腰胯上,能看见上面两道深邃线条没入腰带中,叫人浮想联翩。肥大的裤脚垂在地上,露出他的脚踝来。微暗的灯光照着他水光润泽的饱满健壮酮体。
他看见顾盼生的一瞬间,眸里有震惊有不?解。
那人反应过来,有些咬牙切齿:“林沉玉人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叫乳臭未干的小?儿来给她顶罪!”
他有些暴躁似的,挠挠头:“妈的,她怎么跟缩头乌龟似的一动不?动,难道她越活越回去了?老子还有大事没有办呢!你是谁?”
“我是她徒弟。”
他眼?睛一亮,俯身去看顾盼生,眸中忽然亮起来光芒,语气癫狂了起来:
“这么好!你说我把你的人头割下来,再送到船上去摆着,再把你的肉烤了,你猜猜看他们会不?会抢着吃呢?那场景一定很美妙吧!”
“不?会的。”顾盼生面无表情。
顾盼生余光看了看天上月,忽的绽出笑来:“因为,你会比我先死,先死的人是杀不?了我的。”
他微微挪动旁边机关,船身一阵震颤,往外面出来了一些,他好有地儿探出半个身子来,目露凶光:“你口?气倒狂……”
妄字还没出口?,顾盼生忽的低头,他背后绑着的宝剑噌一声甩了了出去,那人感觉后背一阵劲风从天上直劈下来。多?年死里逃生的潜意识叫他马上往前扑去。可顾盼生死死扒住船边,抵在他前面,林沉玉从他后面,笔直的砍了下来!
前后夹击!这一对师徒欺负人啊!
他仓皇之下只能遁地翻个个头躲过去,却被人一脚踹的蜷缩起来。
林沉玉挽剑如虹,一剑横在海东青脖上,丢了手中麻绳,冷眼?看他。
眼?前人生的桀骜的很,峻眉鹰眼?,挺鼻薄唇,面上自带三分杀气,光看着就?叫人吓落胆。
她准确的喊出来人的名字来:“果然是你在捣鬼,海东青。”
海东青,天上最为凶险的禽,也是海上最狠毒的海盗,也是她的老仇家。
第36章
顾盼生第一次看见,林沉玉真正杀人的样子。
她并不言语,只是长剑出鞘。
还未看清剑芒便已然化为一刀闪电劈在了海东青胸前,他腰身一闪轻易的躲了过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林沉玉,多年不见,你似乎退步了不少!”
可他脸上那笑还没展开就仓促了下去,林沉玉身形如?魅,衣带乱风,竟已晃到了他身后,那柄长剑已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猛然刺向他脊背。
他一个马坠地?落在蒂地?上打个滚,死?鸭子嘴硬道:“不过……如?此!”
可这身子还没翻过来,就看见她手中剑,刺上他咽喉,他乱发一甩,险险的擦着颊躲了过去。
“三招,你输了。”林沉玉面?沉如?水,利落收了剑。
三招,他都落了败,海东青喘着气看向,眸里带着兴奋的光。他用拇指擦了擦脸颊上的血痕,眯着眼舔了舔,笑了,随即丢了弯刀,喘了口气。笑骂了一句脏话:
“老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真不爽,早晚有一天?把你踩在脚下,让你给老子当马骑。”
林沉玉衣带随风,只冷眼看他,这些污言秽语似乎入不了她的耳,她的呼吸甚至都没有乱。
海东青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还得是你这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看着让人又?痒痒又?喜欢。”
他甩甩手,拍拍林沉玉肩膀:
“要是个女的老子早把你娶回去了。不过男的也好,我们做个兄弟。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果然我们这些使蛮力的还是比不过你!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了!真可惜不能经常找你打架。要不来跟着我做海盗吧侯爷,只需要天?天?陪我切磋,我封你做二把手,给你金山银山,给你成群的舰队和女人,怎么样?”
“是你输了,你怎么还敢提要求?”
林沉玉皱眉,眼里写满了“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输了吗?别忘记这可是在海上!”
海东青忽然哈哈大?笑,打了个响指。
忽听见铁链铮铮作响,居然是从仓板地?上抛射出来,一下子如?蛇盘旋,一左一右,拧着捆住了林沉玉的腰,直把她往下拖,坐在地?上,紧接着是两根铁锁,从船头?抛下来,包裹住林沉玉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拖在地?上。
她罕见的有些狼狈,半靠在船板上,一身白衣,偏偏手被黑漆漆铁链缠的死?紧,高高举在头?顶。腰上被铁链一缠,勒处她一段细腰来,入衣几?分。
好似最高贵的神鹤,忽被网缚住,洁白的羽翼下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露在人前,叫人愈发的生起不该有的恶念。
这姿势绝不是什么好姿势,她抬着眼,怒目而视,差点没骂出来:“海东青,你还要命的话,就放开我!”
他笑的张扬,眼神有些肆意:
“你猜这是谁做出来的?就是你那好徒弟玉交枝!早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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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用在你身上的,叫我先用用也无妨。都是他用唐门暗器改的,他那儿还有许多,我不过挑了个简单的,你就受不了了?”
他不怀好意的看向顾盼生,顾盼生躲在角落里,惊慌失措,眸中有盈盈泪光。
海东青可瞧不起他,嗤笑:“废物东西!我说兄弟你眼光不行啊啊,收的徒弟一个不如?一个。”
说罢,将他丢下了水里,顾盼生挣扎了两下,就咕噜咕噜的沉了下去。
*
海东青双手一抱住船尾一块如?转轮的大?型铁舵,深呼吸收紧了腰臀,往右边一拧,这尖尾船忽的一阵发颤。林沉玉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感?觉身子不稳,船晃悠悠动起来,那尖尾船居然移动了开来,伴随着一阵轰隆的巨响,慢慢的离开小宝船的身体中,往下一坠,漂浮不定了一会,居然脱离了小宝船,落入了海中。
这小船就好似枯木中孵化的虫卵,撕开一道口子,突破而出。
林沉玉听见船上传来惊呼声。
海东青越发得意了起来,他粗糙的手抓了抓林沉玉的脸蛋,好像小孩子在抓什么喜欢的人偶一般,嬉皮笑脸道:
“听说你那大?徒弟给你放了个大?烟花,为了放那个烟花,有人不愿意卖给他,他可没少做缺德事,他说你喜欢看,每年都要自己?放,今年特意给你放了个大?的烟花。”
“兄弟,多大?个人了还娘们唧唧的,既然你喜欢嘛,我也给你放一个看看。”
林沉玉眼神里杀意毕露,海东青却分毫不怕,他划着小船,大?约离开了百米距离之后,猛然一下,拉断了和小宝船之间?牵连的麻绳。
然后,便是轰鸣一声。
那偌大?巍峨的小宝船,就这样从中间?炸了开来。伴随着一阵阵哀嚎和哭喊,还有海东青肆意的大?笑,林沉玉只感?觉一阵恍惚,只怔怔的看着那船不说话。
海东青坐下了,一把扭过林沉玉下巴,低着头?看他:“这烟火,比不比你徒弟放给你的好看?”
他一向喜欢把人拉下地?狱,他喜欢看林沉玉泪流满面?又?无能为力的模样,那模样叫他心痒痒。
可林沉玉偏不如?他意,她忽的笑了出来,笑里没有半丝牵强:“好看,当然好看。”
*
他有些吃惊:“哟,菩萨居然漠视凡人了?听说您在平时看见个猫猫狗狗都要救,这么多人在你面?前,在火光里面?跳舞,您居然觉得好看。菩萨也堕魔了?”
“他们又?和我什么关系呢?死?的又?不是我。”林沉玉奇怪的看他一眼。
“啧啧啧,我就说嘛,人都是冷漠的,您也逃不过。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嘛。”
“你说得对。”林沉玉笑眯眯。
海东青没有想?到林沉玉居然会这样回答,他越发的兴奋起来,盘腿坐下,嫌裤子太?长挽起裤脚来到膝盖处挂着,露出健壮的小腿,肌肉饱满,水光润亮。
他眯着眼:“你是真心话?”
“当然。”林沉玉挑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杀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当我是什么吃素的人不成么?”
“难道不是吗?那小子每日给你准备素菜,都要滴自己?的血进去,我看着都牙酸。那小子跟兔儿爷似的,没见过那样的徒弟。”
忽然感?觉船颠了一下,林沉玉不动声色微微坐起来一些,开口问他:“玉交枝的尸体呢?”
“谁?”他一脸不耐烦。
“就是雇你来装神弄鬼,杀了这一条船上人的人。”
“哦哦,他啊,长得普普通通的,说话也很无趣,我都忘记名字了。”
“普普通通?”
“是,叫什么玉,玉米……不对不对什么树枝的,丑的很。大?绿眼珠跟苍蝇似的,一头?卷发赛狗毛。”
林沉玉:……
他继续抱怨:“第一个那么丑,这次这个小娘们一般般,但是弱不禁风哭唧唧的,你说图啥啊,不如?和我一起当海盗!”
林沉玉沉默了,她不是很理解海东青的目光,如?果玉交枝算丑,顾盼生都算一般般的话,人间?便没有好看的人了。
“那你觉得你好看吗?”
“废话,老子天?底下第一好看。”海东青翻个白眼。
林沉玉:“……”
海东青摸摸下巴:“那小子啊,想?和我反水,夺了船走,被我发现,被我丢小筏上扔了。”
“丢海里就行了,何必费个筏。”林沉玉目光深沉。
船又?荡了一下,海东青正要去看海里,林沉玉忽然开口拉住他的注意:“暂停,我们先聊回正题。玉交枝找你做了什么交易?他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那小子找到我,开口就是雇我杀人,要一群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海上。我本来懒得理他,可他下一句说,要杀的是他未婚妻和未来的老丈人一行人。我当时就啪就站起来了,一兴奋就答应了。”
“结果谁想?到你小子也来搅局!他临时又?快马加鞭来了,追加了一条:你必须活着到更九州,其余人通通都得死?。切,要不是他的话,老子早就把船炸了,何必装神弄鬼的引蛇出洞,巴巴的等着你出来呢?”
林沉玉笑意不达眼底:“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话说,你知道玉交枝为什么要杀人吗?”
“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想?杀就杀了,不过我倒是记得,我隐隐约约看见过他手边的书信,应该是他的同伙写的吧。”海东青耸耸肩。
“谁?”
“这我怎么记得?”
“都说海东青过目不忘,我看不过如?此嘛!”
“怎么会!我记性可好了!”
海东青瞪大?眼睛,用手指胡乱捋了捋被割断后散乱的头?发,陷入了沉思。
那小子的书信上写着什么?他只记得大?绿眼珠子,一头?卷毛了……
他低头?凝思的时候,忽然瞥见林沉玉脸蛋一红,她微仰着头?微微喘着气,细碎的发黏在她鬓边,冷峻的容颜里莫名透出一抹绯红来,腰也往上挺的笔直。
她双手依旧被铁锁缠住,高高吊在头?顶,可指尖却微微有些发抖,白皙的指尖带薄茧,却也莫名透出薄红如?胭脂。
“你怎么了?”
“没事……”她声音一软,几?乎控制不住本音来,咳嗽一声。
海东青挠挠头?,不懂她怎么了。他继续思考,背过头?来看熊熊燃烧的小宝船来,欣赏着这一杰作。
“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燕水回!”
“啊?”
“燕子的燕,三点水,一个回。”
林沉玉呼吸一滞,燕洄?那就是萧匪石了!玉交枝能和萧匪石掺和到一起做什么?
下一瞬,他忽然眼前一黑,整个脑袋好似被裹进了什么东西,他往后一个踉跄跌落,头?颅正往林沉玉的方向倒去,下一瞬就被林沉玉的手往前一拱,正用铁链把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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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框住,紧紧的勒住了他脖子。
“放开我,否则你就等着被勒死?。”
林沉玉双手圈成环,死?死?把他的头?卡在中间?。
“呜!”他脸上青筋暴起,憋的通红,试图挣扎起来,却越挣扎越无力,感?觉自己?的手脚被人麻利的捆了起来,终于他憋不住了,怒骂了一声:“放!我放!”
“你先放!”
海东青只感?觉自己?快窒息而死?了,无可奈何只能松了:“船头?……扣子……打开!”
铁链上的机关一送,铁链稀稀落落的掉了下来。林沉玉一脚踩在他膝盖上,将他推下去绑住了,紧了紧他身上的束缚。
顾盼生湿漉漉的立在船头?,扶着林沉玉起来。
“师父。”他声音低沉,林沉玉意外?的发现,他站在自己?身旁,已经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了。
林沉玉有些意外?,这个每每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姑娘,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可以和自己?联手作战了。
她笑了笑,语气间?有亲昵之意:“越发出息了桃花,不错,越来越能默契了!以后我们师徒同心,其利断金!”
刚才她就感?觉到了顾盼生被丢下去的时候,扯住了麻绳上的铁钩,她就知道他能伺机而起。林沉玉一脚踩着海东青的胸膛,一边指挥顾盼生道:
“现在我们划过去,搭上板子,叶掌门或许还活着。”
*
顾盼生应了一声,他却有微微的怔神,林沉玉疑惑的看他:“怎么了。”
她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一抹胭脂红好似昙花一现。
顾盼生摇了摇头?,他指尖有些发灼,适才他半个身子爬了上来,头?抵住林沉玉的脊梁,手尽力的去拉扯她腰上的铁链。
他的指尖碰到她腰上的时候,师父的身子猛然一僵,气息也乱了起来,他的心的更快也跳了些,这紧张的时刻,他眼里却全是师父的腰身,那么的细,那么的……敏感?。
是,敏感?。
他晦暗的目光瞥见了师父微微扬起的侧脸,他瞥见了那一抹比牡丹比桃李更浓,比胭脂更艳的飞红。
顾盼生鬼使神差的,用手掌轻轻压了压她的腰,她呼吸又?是一乱,身子朝他压了下来。
他呼吸一乱,眼前一花,心跳的不似平常。
他狠狠的咬了口自己?的舌头?,疼痛让他从这一瞬间?迷乱中清醒了过来,他迅速跳了上来,一把牵制住海东青套。
可指尖的触感?,却一直灼着他。
她身上好似有火,那炽热的感?觉透过指尖,顺着胳膊脉络,一路灼到心底。
第37章
“爹!”
刚刚一身巨响后,叶蓁蓁被魏敏一把丢了下去,叶维桢扑过来把女儿护在了身下,那一声炸响几乎把船炸成了两半,桅杆被炸落下来,正?砸中了叶维桢的腿。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就昏死过?去了。
“爹!”叶蓁蓁哭的撕心裂肺。
船上熊熊烈火燃烧起来,风越来越大,似乎在恶意的看着这人?间疾苦。
眼看?那桅杆也燃烧起来,叶蓁蓁擦擦眼泪,一边哭的不能自?己,一边企图去搬动那压在?爹腿上的桅杆。但是她一个人?如何能搬动这木头,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此时她跪在?地上哀求着师兄弟们?。
只有钱为和牧归过?来,牧归沉着眉眼,封住掌门的几个穴位,一边轻轻试图唤醒叶维桢。
这桅杆实在?是太重了。
钱为干着急,一边骂一边暴躁的挪师父:“我说魏敏你们?几个过?来搭个手?会死啊!倒了油瓶不扶,见死不救,可不羞杀桃园杀白马,宰乌牛!”
牧归也有些力不足,他看?向?魏敏身后几个人?,声音一柔:“你们?忘记了吗?我们?本就是孤儿,是师父将我们?救回来的,养育之恩大于生恩,师弟们?。”
那几个弟子面容有些松动,说到底,叶维桢是他们?的恩师,恩重情长。
魏敏冷笑,他一把拔剑出鞘,笑的猖狂:“师父死就死了,这海难若不是因为师父要出海!我们?岂会遇见!他就是救出来了也是半个废人?!我们?还要各自?找生路呢!师弟们?!听我的!”
钱为大骂:“是你缠着师父要来的,现在?知道怪师父了,口渴了知道挖井了,临死了你知道盖庙了!贱不贱啊你!”
魏敏不理?会他,只是朝着别?的师兄弟们?看?过?去:“你们?是听他们?的,去救师父,一起葬身船底!还是听我的指挥,活下去!这船是大船,必然有急用的小?艇!我们?一定?能找到,逃出生天!”
大家都是面面相觑,看?了看?师父那边的惨状。
叶维桢再也不复温润尔雅的模样,他倒在?地上,一根合抱粗的大梁熊熊燃烧着,压在?他的腿上,他灰头土脸,头发已经被烧了乌焦,浑身散发出皮肉毛发灼焦的怪味。
钱为和牧归两个人?,死命的抱着,那桅杆却纹丝不动,叶蓁蓁哭着在?旁边去拉叶维桢,叶维桢却也一点不见醒。
师父,只怕是不行了。
大家都不是什么圣人?,虽然说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叶维桢捡回来的孤儿,可是那又如何呢?是他们?命好,没有叶维桢,也会有别?的人?捡他们?。既然命好,能爬到如此高峰,更应该珍惜,人?人?都是惜命的。
他们?纷纷看?向?魏敏,已然选择了道路。
与其去救一个人?,不如自?己求生。
大家四下搜寻,很快就有人?找到了,大呼一下:“找到了!真的有!”
魏敏大喜,放下了小?艇,几个人?跳到艇上,魏敏有些得意洋洋的看?向?叶蓁蓁:
“大小?姐,你要不要上来啊?甭管你那半死不活的爹了!”他坐在?艇上,指了指自?己的腿,笑的暧昧:“过?来坐我这儿,我带你出去。”
钱为气的发抖:“你在?说什么!我把你腿打折!一天没吃饭了你也不能喷*啊!”
魏敏得意忘形,有些狰狞:“恩人??现在?我是决定?你们?生死的大恩人?!他算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求他教我功法,他只字不肯,我求娶叶蓁蓁,他理?都不理?,我已经受够了他了!他不就是给了我一口饭吃吗!又凭什么视我如草芥!对牧归你那么偏爱?”
他冷笑:“你们?想上船,就给我磕一个!”
*
叶蓁蓁忽然站了起来,她眼底的泪已经干了,红肿的眼直勾勾看?着魏敏,她的面容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娇蛮,唯有一腔如火般燃烧的恨意。
她冷着脸看?向?魏敏:“我磕头,是不是就能上去。”
魏敏本来被她吓了一跳,听见这话?哈哈大笑起来:“是是是!磕吧,现在?只要磕一个我就让你上来,待会我要你磕三?个也说不定?了!”
“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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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蓁死死的盯着他,忽然膝盖一软,一言不发,扑通一声,对着魏敏跪了下去,她手?微微颤抖,手?心攥出了血来。
砰!
她磕了下去。
钱为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牧归也愣住了。魏敏哈哈大笑:“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来坐我腿上,我出去了一定?娶你做小?老婆!”
叶蓁蓁抬头,她虽然跪着,可脊背却是挺直了的,和她父亲如出一辙:
“我是替钱师兄和牧师兄嗑的,你带他们?走?,我留下。”
“师妹!”
“蓁蓁!”
钱为擦把眼泪,咬牙道:“走?个屁,我死也不会和他一起!”
牧归低眸,伸手?扶住了叶蓁蓁肩膀。
他眼里有一团火:“蓁蓁,起来。我们?不跪那种人?。”
“我们?大不了同归于尽,这辈子蒙师恩,我才能苟活于世,我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举动来。”他微微一笑:“有一个遗憾就是,答应送你当?嫁妆的小?兔子,我还没雕完,下辈子再给你好了。”
魏敏冷笑:“你倒是个痴情种!”
牧归喜欢叶蓁蓁,是一个除了叶蓁蓁以外,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他踹了一脚旁边的师弟:“划船!走?了!”
一群傻子!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
船渐渐要沉了,可叶维桢还是被困在?底下,他们?只能舀了水泼在?木头上,止住了燃烧,也许是温度下去了,叶维桢手?指动了动,艰难的伸出来,碰了碰女儿的手?。
“爹!”叶蓁蓁再也撑不住了,脊梁一下子软下去,趴在?他身旁呜呜咽咽哭起来。
“师父!”
他撑着疲惫的眼,看?向?两个徒弟:
“是我耽搁了你们?,我刚刚都听见了,你们?应该带着蓁蓁跟他们?走?的,我相信你们?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蓁蓁……”
叶蓁蓁蜷缩在?他身边,哭的哽咽:“我不要跟他们?走?!我要陪着你。”
“也好,我们?下去看?你娘,她等了我们?这么多年,一定?要在?底下闹脾气了,看?见你已经长成了这么大的姑娘,她会很开心的。”
他眼里含着泪,好像蕴了无?数的情,面临死亡回光返照的一刻,感情一霎时迸出来,他喘着气:“我头上的冠被砸碎了,下去看?见你娘,她会生气的,会指责我的,你娘喜欢的是君子,君子死而冠不免……”
他挣扎着,用黢黑的手?摸索着地上的玉冠,玉冠已经碎了一地,渣到他的手?,烧的焦黑的肌肤里渗出血色来。
叶蓁蓁哭的发颤:“爹不要捡了,下去之后我和娘解释!”
钱为红了眼,不说话?,他的脚脖子已经被淹了,怎么学?个武拜个师,还能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牧归跪在?地上,替他摸索着玉冠的残片。
叶蓁蓁绝望的看?了看?海平面,阴云遮蔽了远方,快要天亮的时分,他们?却坚持不住了。
*
“哟,叶掌门不愧是君子,死也要死的这么讲究。”
这几个人?猛然回头。
就看?见林沉玉翻了上来,站在?栏杆上,手?里攥着带铁吊钩的绳索,她拍拍手?,白衣湿了衣角飘不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神色却依旧淡定?温和。
她蹲下身,朝着叶蓁蓁伸出手?:“来。”
“快去!快跟着侯爷离开!”
叶维桢急切的把女儿推过?去。
叶蓁蓁被他推了过?去,她朦胧着一双泪眼,颤巍巍的把手?搭上了林沉玉的手?,林沉玉的手?修长又温暖,一搭上时就感觉浑身落入了一个安全的港湾,有着安定?人?心的强大力量。
林沉玉朝钱为和牧归扬扬下巴:“愣什么愣,你们?两个快带着你们?师妹下去坐船。”
牧归和钱为匆匆一个对视,还是咬着牙夹着师妹跳了下去。叶维桢眼里流出清泪,叹口气对林沉玉道:
“维桢谢过?侯爷,大恩大德,言语难道尽,唯有来生再报!”
“停停停,下辈子谁认识谁?我找人?借钱对人?说下辈子还,人?家都不理?我呢,可见下辈子是骗人?的。”
林沉玉四处搜寻了一下,看?见船中间炸出道裂缝了,船身断成两截,被海浪吹打下,就快分开,越来越远。
她有了主意,一把把铁吊钩的一段,死死系住这这桅杆,然后用力一投掷,把铁吊钩甩上了另一边的船的栏杆上,这两端被系中,绳子猛的一绷紧。
叶维桢半个身子被泡在?海里了,他挣扎道:“侯爷快走?吧。”
林沉玉面色沉重,拧着眉:“不急。”
那半边船往外游,拖动着绳子。可这速度到底太慢了,叶维桢已经快被淹住了。林沉玉蹲下身,抬起他下巴,让他保持呼吸。
“快动,大梁被扯的抬起来了。”
叶维桢愣了愣:“真的吗?”他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真的,你快试试看?能不能挣脱出来!你平时修的心法都用上!快挣脱!”
叶维桢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听见这话?忽然紧张了起来,既然林沉玉都如此来挽救他,他也不能颓废到底,他咬紧牙关,运功凝气,重新支撑起整个身体。
“快了快了。”
“哄!”的一声,他猛然抽出来腿来,桅杆应声落在?一片。林沉玉迅速扶起来叶维桢,最后看?了一眼这小?宝船,就纵身一跃,跳下了栏杆。
*
叶蓁蓁在?船上,正?哭的伤心,手?都在?发颤,嘴里直喊着爹。
“别?哭了,让让让让!”
叶蓁蓁愣住了,一抬头就林沉玉扶着他爹,展轻功犹如飞燕踏水,稳稳当?当?的落下,她赶紧扶过?爹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出了。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正?照耀在?林沉玉的侧脸上,照见她脸上细细密密的绒毛。她的眼里也染上写淡淡金色,流光溢彩。
顾盼生坐在?角落里,目光幽深的看?着林沉玉。
他并不认为,把衡山派子弟救下来,是一个好的选择。海上风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意外来临,人?多往往是灾难的开端。
可他也没有开口,并不打算泼林沉玉的冷水。
她很多事。
她是一个烂好心的人?,是一个软弱的人?,这是太妃最痛恨的人?,他小?时候捡了一只小?猫,带回房间养,却被她发现,她当?着他的面,活生生打死了它。她阴沉着脸,指着血淋淋的尸体:
“你记得,人?命贱如斯,帝王家讲究的是血里讨江山,要狠,要杀;抛去你所有的不值钱的恻隐之心,那是祸害之根。”
顾盼生眼前浮现了那猫惨死的模样,他吐了口浊气,漠然的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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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却已经重新冷了下去,可他指尖上,依稀残留着林沉玉身上传来的余温。
第38章
整艘小船挤满了人,大?家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只有一个人不开心。
那就是被林沉玉五花大?绑的海东青。他试图抗议,呜呜呜的狠狠瞪向林沉玉。
太阳出?来了,林沉玉看他赤膊光裸,肌肤犹如麦色,光洁如牛乳,那硕大的胸脯鼓鼓囊囊,上面两点?大?枣也凸了起?来,因为过于生气,他瞪大?眼睛,气喘吁吁,腰腹的腹肌都在日光照耀下一起一伏,沟壑分明。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恶毒恨意?,直勾勾的刺着林沉玉。
他是个很单纯的恶人,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所以比起?和萧匪石,燕洄,玉交枝之类的人,林沉玉倒更愿意?和他打交道。
见他还在偷偷摸摸挣扎,林沉玉一脚踹在他胸膛上,她这一脚用了三四?成功力,踹的他猛烈咳嗽起?来,眼神也虚弱起?来。
她蹲下身?,把玩着海东青的弯刀,刀尖对着他咽喉:
“少?给我继续起?坏心思,你再敢作妖,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顾盼生勒紧了束在他脖子间的绳索。
海东青气的嘎乌乱叫,胡乱摇头?,他养了多年的辫子被林沉玉削了,现在一头?齐肩的碎发,气的时?候竖起?来几?根,更像河豚了:“士可杀”
太卑鄙了!怎么会有林沉玉师徒这么卑鄙的人!里应外合!暗算于他!
海东青恶狠狠瞪着她,冷笑:“你们完了,待会海浪要来了,我看这个小船迟早要翻!”
林沉玉踹他一脚:“海浪来了先把你丢下去。”
这一脚踹他心窝上,踹的又?狠又?毒,他总算安分一点?。叶蓁蓁安顿好了爹,回过头?来看见了海东青,跟看见了仇人一般,分外眼红,她拔出?腰间佩剑就朝海东青砍过来:“你这个歹徒!你还我爹的腿来!”
牧归阻止了她,他下意?识看向林沉玉,他猜想,既然林沉玉没有杀他,说明留他还是有用的。
海东青冷笑,忽然哼起?来了歌谣:“猪儿猪儿你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他不吃来我不宰,你向吃的去讨债。”
这乃是屠户间流传的歌谣,杀猪前都要唱给猪听,叫猪莫要怨恨自己,要去找吃的人讨债。叶蓁蓁听见后愣住了,她红着眼看向海东青:“你什么意?思?”
“找老?子做什么?又?不是老?子要杀你!有本?事你去找要雇老?子杀你的人啊!”
有一个她不敢置信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她攥紧了手中的护身?符。
海东青笑的猖狂:“难道侯爷没有和你说吗?我和你们无冤无仇,杀你们干什么?真?正雇我下手的人,乃是你未来的夫婿。他点?明了你衡山派一众,悄无声息死在海上。”
叶蓁蓁眼里盈满了泪,手颤抖起?来。
海东青看她崩溃,更乐了:“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吧,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你面前的侯爷!你那未来夫婿,其?实喜欢的是她!一日?三餐都精心为她准备,知道她喜欢八芳斋的糕点?,甚至自己去学了。他压根就不喜欢你哈哈哈哈!你挡了他和侯爷缠缠绵绵的路,他就要你们全部人死,然和带着侯爷去私奔!”
“你看看你,痴心一片,人家却喜欢的是男人,所以说啊,为了赢回来玉交枝的心,你第一个得?除掉的是侯爷,你应该恨的,应该杀的是敌人,不是我啊,是侯爷!”他眯着眼,语气蛊惑:“如果没有她,玉交枝不就是你的了吗”
顾盼生面无表情,拎着他的头?压进海里,直到他挣扎的快没气的时?候才松手。
叶蓁蓁愣愣的看着侯爷,牧归担心开口:“蓁蓁,你切不可被那人花言巧语骗了。”
林沉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叶蓁蓁,她目光暗下去,只是按住了腰间宝剑。
她想看看叶蓁蓁的态度。
叶蓁蓁眼里的泪一霎时?挺停住了,她怔怔的看着眼前,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过往岁月,最后一幕,是爹枯焦的腿映入她眼帘里,她忽然抬手,将手里的护身?符一下丢入了海里,咬着牙望天:“我会去找玉交枝的!却不是赢回他的心,我要他给我爹偿命!”
林沉玉松口气。
她扑通一声,给林沉玉跪下了:“是蓁蓁蛮横任性!找了小人之道,给侯爷一路添麻烦,污言秽语,妄加猜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遇人不淑,认虎狼为夫。如今连累侯爷伶仃海上,蓁蓁万死难辞其?咎!幸得?侯爷高义,几?番搭救,如此大?恩大?德,蓁蓁生当衔环,死当结草,以此命相报!”
“若蓁蓁再受小人挑拨,岂不是和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一般!”叶蓁蓁一咬牙,撩起?衣摆,撤下怀中玉佩,咬破手指,血滴入玉佩中,跪着递给林沉玉:
“侯爷,这乃是蓁蓁的命牌。滴血为誓,今后蓁蓁这条命任凭侯爷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沉玉松了按住剑柄的手,轻轻一笑:
“玉牌你自己还是收着吧,我闲云野鹤惯了。你爹是武林有名的君子剑,如今半折海上,大?小姐不能堕了他威名。”
“我会的。”
叶蓁蓁擦擦泪站起?来,眼里满是坚毅。才十?四?的小姑娘,站在朝阳里,和那个十?几?日?前的娇蛮姑娘,判若两人。
牧归扶起?来了叶蓁蓁,也低眉和林沉玉道了声歉,旁边的钱为红着脸,啜懦道:“我也对不住侯爷。可是我不会什么武功,三脚猫功夫。”说罢他看见林沉玉似笑非笑的脸,红着脸道:“但是我有钱,我爹是大?财主,以后侯爷要钱找我就好了!”
“侯爷有仇人的话,我也能帮忙的我能帮忙骂人,我可会骂人了!”
钱为确实没有说错话,他爹是衡州府首富,经营的钱氏钱庄天下闻名。他这三脚猫功夫能进衡水派当三师兄,都是他爹拿钱买的。进山门后排资论辈的时?候,他爹给他同门比试的人一人发了一张银票,让他们让让钱为。
就这样,钱为遇到的对手都输的莫名其?妙,不是抽筋了就是肚子疼倒下了,他就这样美滋滋成了三师兄。
林沉玉笑起?来:“钱也是一种本?领嘛。”
钱为骄傲如小孔雀:“确实!”他又?小心翼翼瞥一眼顾盼生,却发现,顾盼生的眼神,一直凝在林沉玉身?上,余光看都不看他。
他想说什么,又?黯淡的闭嘴了。
他想,桃花妹妹一定很讨厌自己吧。
顾盼生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他似乎并没有被船上的氛围感染,冷清清的一个人坐在角落中,他的眼神只是看着林沉玉。他什么也不说,却美的惊心动魄。
也许,桃花很喜欢他师父吧。
钱为吞吞口水,打算从?他师父这里下手,他轻轻靠近了林沉玉,坐到她身?边:“侯爷,我能喊你叔伯吗?”
他想从?辈分上接近桃花妹妹。
“我十?六,你十?七,这不合适。”林沉玉委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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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侯爷,平时?桃花妹妹都这样冷冰冰的吗?”
“哪里冷冰冰了,他可乖巧了。”
钱为愣愣的回头?看桃花,却发现他视线挪到了自己身?上,钱为刚一喜。却发现,顾盼生眼里一片暗沉阴狠,盯着紧紧挨着林沉玉的钱为,似乎在看仇人一般。
钱为瑟瑟发抖,桃花妹妹,怎么好像更讨厌自己了啊?
*
这艘船,本?来只能载三四?个人左右,现在一共塞了七个人,明显的拥挤了起?来。晨曦升了起?来,好在船上有罗盘,林沉玉就叫钱为和牧归朝南边划过去。
叶维桢上了船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他的小腿上一片焦黑,已经失去了知觉,刚刚挣脱的那一下,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林沉玉割了他小腿上的衣裳,面色凝重了起?来。小腿已经断裂了,皮肤几?乎烧了个焦。恐怕就算活下去,再站起?来也难了。
普通人失了腿都已经痛不欲生了,何况是他这样靠着武功吃饭的人。
他一旦失去了腿失去了站起?来的能力,也就失去了拔剑的能力。江湖,奉强而德高者为尊。人皆慕强,虽然大?家都崇尚义气,可强大?永远是摆着德高之前的。
没有人愿意?跟随一位断腿的掌门的。
*
“船上的干粮在哪里?”
林沉玉踢了一脚海东青,他呜呜呜的很激动,却说不出?来话,不过听得?出?来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顾盼生干脆自己去搜,在船上找出?来了一些干粮。
但是只有很少?一些。
林沉玉扯下他嘴里布条:
“呸呸呸!本?来就是准备的咱们两个人去更九州的干粮!当然不多了,谁要你多事!”
“玉交枝不是带了那么多食材吗?”
“我给扔了,早嫌弃它们占位置了。”
林沉玉清点?了干粮:“还有七个饼,我们正好一个人一个。”
海东青冷笑:“我们还要在海上漂泊三天,两个人正好,七个人的话,这些够塞牙缝?”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眼里闪过恶意?的光芒:“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些废人,如果知道拖累,就自己跳到海里去了解,省的浪费粮食。”
叶维桢眼神一暗,面上浮现出?愧疚之色。
叶蓁蓁生气了:“你说什么!大?不了我把我那份给我爹,我不要了!”
林沉玉笑,牙齿森白,看向海东青:
“你再多嘴一句,我们饿了渴了的时?候,就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海东青刚想骂,就被林沉玉重新捂住了嘴。他差点?没气死过去。
*
钱为和牧归轮流划船,钱为累的要死,白皙脸上绯红一片,汗流浃背,开始扯闲话:
“那个魏敏,就不是个好人!大?师兄死了的时?候,我看见他还笑来着,想必是他觉得?就能上位了!真?是个禽兽!”
“那个小禾,平时?和我吹牛,关键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师父被欺辱他看都不敢看一眼。真?是大?树烂了心,嘴硬骨头?酥!”
他把逃跑的师兄都给骂了一遍,然后扭头?看叶维桢,语气里满是抱怨:
“师父啊,你这都招的什么徒弟啊!一群妖魔鬼怪,就我一个能打的!真?是的。”
牧归嘴角一抽。
叶维桢叹口气,声音虚弱:
“他们有些是我从?各地收留的孩子,有些是别人家送来的儿郎。怪不得?他们,人皆有求生的欲望,师恩纵光,大?不过命。再说了,我一向在乎门派名声,一味地攀缘做好事,倒是疏于管教了,有魏敏之辈,是我的失职。”
他看向林沉玉:“侯爷如何教徒弟?我愿一学。”
林沉玉忽然被喊到,有些呆愣:“教徒弟?”
对哦,教徒弟怎么教?她也不知道。
她好像没有教过什么东西,除了一点?武艺之外,平时?都是桃花照顾她。
钱为笑嘻嘻的碰了碰顾盼生肩膀,红着脸开口:
“桃花妹妹,你平时?给师父做什么?我也想学学,孝敬孝敬我师父。”
顾盼生眼里一暗。
船上的大?家,都挺落魄的。叶蓁蓁的妆花了,牧归一脸疲倦,钱为浑身?被水淋湿,身?上一股子臭味,大?家都是污秽的,唯有林沉玉,在他眼里依旧是那么洁白,那么干净。
看见林沉玉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这小船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钱为看他不说话,又?用胳膊肘小心翼翼碰了碰她。
顾盼生瞥都不瞥他:
“我每日?给师父烧三顿饭,三顿都要换着花样来,然后是浆洗洗衣裳,必须亲自用手揉搓三遍以上。洗完衣裳擦拭房间,连桌子茶壶都要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钱为:“啊?”
林沉玉:“……”
怎么把她说个跟个恶霸一样呢?她真?的有怎么欺压弟子吗?
钱为颤着声音:“这些都是弟子需要做的吗?”
顾盼生清亮的眸里压下恶意?去,他眨眨眼,语气里带着些惊讶的意?思:
“这些不是弟子最基础的事情吗?难道你连这个都做不到吗?”他顺势趴到林沉玉身?后,远离了臭男人。
“换点?轻松的吧。”钱为面色发苦。
顾盼生眼睛一提溜,忽然笑了:“如果是轻松的事情的话,给师父暖床算不算呢?”
大?家齐刷刷看过来,用一张“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的震惊目光看着林沉玉和顾盼生,林沉玉猛的咳嗽起?来,恨不得?咳出?内伤来,她讪笑着把顾盼生推下背:
“误会误会,小孩子不懂事,胡说的。”
林沉玉红到耳根,耳朵一片绯色,莫名有些子娇气。
顾盼生瞅着那一抹红,忽然觉得?心情大?好,他睫毛微眨,轻轻歪着头?,一双眸里泛着不解的目光,那妖艳的面容偏生清纯的要命:
“给师父暖床,就是把被褥放在熏笼上熏一刻钟,再用汤婆子包好了送到师父房间里面就是了,大?家在想什么呢?”
“师父又?在想什么?”他凑近林沉玉的脸,林沉玉红了脸,躲闪不及。
钱为愣愣的看着红了脸的侯爷,他怎么感觉,侯爷有些娇呢?
顾盼生忽然觉得?心情大?好了起?来。可看见衡水派的几?个看向林沉玉的眼神,他心里升腾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煞气来。
真?碍事啊,师父为什么要救他们上船呢……
*
到了第二日?,叶蓁蓁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人只能分到一块干粮饼子,又?难咬又?干巴,还要撑三天时?间,海东青只准备了三个水囊,大?家都得?省着点?喝,林沉玉和顾盼生共饮一个,林沉玉舍不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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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青冷笑:“早就和你说过,这个船只能容纳两三个人,粮食也只够我们两个的。如今你这个样子,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我爹娘说了,如果遇到恶人,莫埋怨自己,要呵斥他人。”
林沉玉舔舔干巴的嘴唇:“我反思什么?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造了二十?八级,以后我有的是善缘。倒是你应该反思。”
“我反思什么?”海东青瞪大?眼睛。
“明明是你们的问题,你们海盗的干粮太难吃了,带的水也太少?了。”林沉玉叹口气:“我建议你们以后不要用干黑面饼子当干粮,没有人喜欢的,你可以试试看,把水果干粮,比如红薯玉米煮熟了切成薄片晒干了,撒些辣椒干或糖,当做干粮,比你这些不好吃多了。“
海东青咬牙切齿:“你还挑上了?”
他两眼一发黑,被他逃出?去,他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个林沉玉!
第39章
第一天白日大家一起看着海面,夜里轮流看守着?,倒也平平安安度过?。到第二日日头,太阳晒起?来,林沉玉把麻袋拆了,用旗杆绑好悬在大家头上,总算能遮蔽掉一些日光。海东青被绑了两天,再也没了脾气,依赖着衡山派的师兄弟两个人,一会给他喂一口水,掰一块饼子?,吊着?一条命。它?如今也没力气骂人了,只是阴恻恻的看着林沉玉。
等?他被救出去!他定要这对师徒好看!
第二日也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到了第三日大家就快撑不住了。
钱为嘴皮发干,他和牧归一个水囊,还要时不时分一口给海东青,水囊里面早就所?剩无?几了,他的干粮也只剩了一口,可还有一两日才能着陆。
他趴在船边,看着?浩荡无?边的海面,眼?神空洞。
海水不能喝,这是林沉玉耳提面命了很多次的,说喝了不出一日就要死,可海里却有那么多水,没有几个人受得了这个诱惑。
他看那水,就跟和粮仓隔着?一道铁门的小?老鼠一样,想的都快发疯了。
“水,好像喝水,想变成?鱼游在海里,一口喝干大海,一口喝干长江,嘿嘿嘿嘿,我变成?鱼啦……”
他回头的时候,神情?恍惚,头发凌乱,扯下?自己的玉佩递给顾盼生,朝顾盼生嘿嘿一笑:“我变成?鱼啦,我给师妹跳个舞,这是我的鱼鳞,送给你。”
顾盼生看也不看他,闭目养神。
牧归瞪他:“你是鱼正好,把你吃了。”
叶蓁蓁不说话,只是拍拍他后背,指了指嘴巴,示意不要说话,保存体力。钱
忆樺
为也感觉喉咙冒烟,只好闭了嘴,绝望的看着?远方。他第一千次后悔,为什么要学这个武,这个武是非学不可吗?如果没有学武,他现在可能已经继承了他爹的钱庄了,如果没有学武,他现在可能已经娶了漂亮老婆了……
他留下?来了悔恨的泪水,这可是他身?体里面出来的水,弥足珍贵,他却舍不得让它?流掉,伸出舌头舔了舔。
真咸啊。
*
海上风浪越来越大,一波接着?一波的小?浪花,远远看着?不大,靠近后却顶的整个船一个踉跄,几乎要翻过?去,浪又远了。
叶蓁蓁体弱,她半昏了过?去,趴在船边,一个浪一来,她整个人往外一颠,眼?看就要滑出去,好在牧归一把扯住了她的腰带,抱住她的腰把她拽回来了。
“谢谢师兄。”
叶蓁蓁有些别扭,那日她已经从魏敏的话里,隐隐约约猜到了牧归对她的心?思,可她从小?就把牧归当成?是亲哥哥,一时间只觉得转不过?来,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牧归。
牧归也是同样的心?思,本来以为都要死了,他想着?这辈子?不说是个遗憾,就一股脑的吐了出来,结果没想到,没死成?,如今他心?思暴露,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蓁蓁。
叶蓁蓁看着?他揽着?自己的手,似乎欲言又止。
牧归也后知?后觉的感觉手不太对,红着?脸松了手,少女的腰肢又软又细,他的手拿下?来时还在颤抖。不过?船上的大家也都没计较,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呢?
“抱歉。”
“没事。”叶蓁蓁苍白着?脸摇摇头。可下?一瞬,船又剧烈摇晃了起?来。
一波接着?一波,天垂云暗。海浪遇到船,扑来一阵水花,溅在大家的身?上。最糟糕的是,海浪带来了水波,扑在船里,船底渐渐积了一层水,加上小?船本来就只能承载三四天,现在坐了足足七人,这场面确实有点局促起?来。
风愈发大了,浪一波比一波高。
林沉玉擦了擦脸上水珠,几乎都要站不稳。只见远处阴云密布,有一道浪被海卷起?,铺天盖地的袭来,正要打向?自己这里。
叶蓁蓁害怕了起?来,紧紧抱住了叶维桢。
钱为也不发疯了,他开始第一千零一次反思,后悔。
为什么要学武?他脑子?当年一定是进水了,而如今船摇摇晃晃的,他脑子?的水分终于被甩出来了,只余下?后悔。
“海东青!”林沉玉定定看向?他:“前方风浪太大,你有没有办法稳住船?”
海东青看见风浪来了,哑着?声音冷笑:“没有。”
“废物东西。”林沉玉眯着?眼?。
海东青那个气啊:“你求人就这个态度?”
“连稳住船都做不到,无?能无?用之辈,指望我有什么好态度?你叫什么海东青,改叫癞皮狗算了。”
又一波海浪袭来,林沉玉依旧从容不迫,看都不看他。
海东青气到发抖:“你过?来!我们换个位置!把你绑起?来,我去掌舵!”
海浪已然扑了过?来,把这个小?船打的严严实实,小?船被顶上了几十丈高,又翻了半个身?极速落下?,顾盼生解开了他的手,腿依旧捆的老实,海东青也不想死,只能咬着?牙动起?来船舵,避开一道道风浪。
终于平静了一些,海东青回头瞪她:
“看见了没有!我不是废物!林沉玉!”
“好好好。”林沉玉笑着?拍手。
“知?道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夕阳升起?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远处的天边,茫茫的海面上浮现了一片墨绿漆黑的影子?,随着?他们的靠近,愈发清晰了起?来。
是陆地!
*
他们上了岸后,放眼?看去附近有些荒凉,依稀是渔村模样,正是正月里,外面并没有多少渔民,叶维桢扶着?叶维桢下?了船,牧归钱为紧随其后,两个人踏上土地的那一刻,落下?来激动的泪水。
海东青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沉玉,忽然冷笑:“接下?来,是我们两个算账的时间了!”
忽然,一柄长刀,笔直的砸向?了海东青的脑袋,海东青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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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躲开,裤子?却被划破了,本来就宽松的裤子?掉了下?来,他大叫一声提起?裤子?,蹲了下?去。
那柄钢刀,直直的擦过?了林沉玉肩膀,不偏不倚的割破了束缚着?林沉玉的绳索,然后刺进了船身?。
林沉玉看见那宝刀,眼?睛一亮,环顾四周却看不见人,她大喊一声,声音脆亮里带着?激动:“哥!”
众林寂寞,风过?无?声,却无?人理会她。
“哥!”
还是没有人应她。
林沉玉深吸一口气:“哥!出来,不要躲了,我看见你了!”
她知?道,哥一定是看见了她带了很多人来,害怕自己的脸会吓到别人,所?以躲着?不肯出来。
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悄无?声息的落下?一道黑影来。
他身?材高大,可惜的是微微驼了背。又用黑布蒙住了脸,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林沉玉,微微攥紧了拳头。他转过?身?来,还是不说话,只是一把将林沉玉拽了起?来,背到背上去。
无?论妹妹多大了,他还是把她当个孩子?一样,每次回来都要背着?她走路。
钱为看见他那半张脸,吓的倒退了两步。
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眼?睛以下?,可眼?睛以上看的清清楚楚,半张脸如玉般洁白,剑眉峥然,可另一半却被狰狞的烧伤疤痕爬满,连眉毛都烧到没有生出来如鬼怪一般狰狞可怖。
林沉玉一把抱住了他。轻轻唤了声哥哥。
她垂眸,看见哥哥那半边面,胸口一窒,眼?眶有些湿润,她想起?来这次晚回来的原因——都是为了去找金陵王要烧伤药。
可烧伤药是假的,后续又惹出那么多麻烦来……
她低了头,有些沮丧:“哥,还是没有找到药膏,我还被人骗了,经历了许多许多的怪事。”
林浮光侧过?脸来,他用完好的半张脸看她,眼?神里泛起?一丝温和之意,声音很轻:
“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不要药,男子?汉大丈夫,容貌总是无?关紧要的。”
说罢,他低头蹭了蹭林沉玉的额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欢迎回家,妹妹。”
林沉玉揉揉眼?睛,然后搂着?哥哥的脖子?,眼?里亮晶晶的:“一边回去我一边和你说我一路遇到的事情?!”她指着?身?后的衡山派子?弟们:“这几位是衡山派的人,叶掌门和他的女儿,还有牧归,还有钱为。”
她指尖点向?顾盼生:“哦对了哥,给你看我新收的小?徒弟!桃花。”
然后她看向?正准备悄悄溜走的海东青,眯着?眼?:“哥,把他逮起?来捆到马厩里去,我有用处。”
“你有病啊!”海东青瞪大眼?睛,下?一秒却被人一个肘击打昏了过?去。林浮光掐着?他,就如同掐着?小?鸡子?似的。
顾盼生乖巧的走上前来,盈盈的一行礼,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林沉玉扑向?她哥哥的时候,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惶恐,那种惶恐,上一次经历还是在太妃离去的时候,他怔怔的躲在角落里,看着?太妃闭上眼?,再也不能说话。
那种惶恐,孤苦无?助如潮水般席卷着?他。
他看见林沉玉微红的指尖指着?自己,忽然鬼使?神差的勾住了她的手,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害怕林沉玉离开他,哪怕是视线范围外,他也会惊慌。
这行为实在不像他。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沉玉已经反握住了他的手,他怔怔的跟在她身?边,脑袋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要那么焦灼?为什么要勾住林沉玉的手呢?
他不知?道,只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
林沉玉笑眯眯的趴在哥哥背上,摇着?着?顾盼生的手,哥哥的背宽厚而有力,小?徒弟的手温暖,她疲惫的身?心?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终于回来了啊。
“爹娘呢?怎么没看见爹娘来?”林沉玉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林浮光背微微一僵,他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
第40章
叶蓁蓁开始打量起渔村来,她之前就听说更九州是世外桃源,可如今看来,这周围具是浅沙渔村,隐约看见三三两两的茅草屋和挂着的渔网。
她有些觉得失望,钱为悄悄道:“这要是世外桃源,那我们?家是玉皇大帝的老巢,嫦娥的广寒宫。”
“想什么呢,这才哪到哪,上车。”林沉玉一眼看出来他们?内心所想,笑道:“这里更九州差的还远呢,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呢。”
钱为:?
一个时?辰?谁回家要翻江倒海,再坐一个时?辰的车啊?
林浮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来,马车由两匹马架着,车身长而宽,能坐下七八个人,叶蓁蓁和牧归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想把?叶维桢架上去,憋红了脸却?做不到。
钱为气喘吁吁推着他:“掌门,你能不能把?海水吐一吐啊,我推不动啊。”
林浮光上前,单手拎住叶维桢衣领,轻轻一提,就把?他放了进去。一百多斤的男子在他眼里就如小鸡似的轻松。
钱为:“……”
林沉玉在旁边哈哈大笑:“我哥哥手劲可大了,在军营里面的时?候,他们?都说我哥这个手劲,肯定是梅英转世呢!”
相传百年前那位战神,虽为女?子却?力大无?比,力能举鼎,劈山断海,无?所不能。
衡山派几个师徒上去了,顾盼生也坐在了马车边缘上,林沉玉兄妹二?人双双跨马,驾起来了车。
远离了渔村后,往岛上走便是山路,进去后周围都是青葱绿意?,时?不时?看见涧溪涌动,从马车上看去,那些个远近处青山陡峭,碧水如带,似活了般的往后倒,一路的青山绿水晃的人眼都绿的,林沉玉家住在中心的岛屿上,从岸边来去需要跨过山头溪流,马车得走半个时?辰才能到。
顾盼生坐在马车里,透过轿帘看风景。一路都是青山绿树,海边的树生的格外高大喜人,今日太阳不怎么好?,海上风浪大,连带着岛上都有些闷热的气息,空气里传来花香,是他从来没有闻过的沁人心脾的笑。
过了山,眼前是一片硕大的水塘,如明镜悬中,映着青山白?日,倒映相同。
钱为愣住了:“还?没到吗?”
林沉玉已经开始笑了,这一半的路都没走到呢。
一行人又换了扁舟,继续往对岸小岛上过去。到了岛上,他们?还?要翻过一座山,才能看见更九州。
钱为已经麻木了:“侯爷啊,你回个家,不比南飞的大雁轻松啊……要是我让住这里,再世外桃源的地?方……我死都不愿意?的!”
林沉玉不说话,只是擦擦额头的汗,看着对面:“到了。
越过了一座小山峰后,隐隐约约能看见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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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了,叶蓁蓁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叶维桢也愣住了,一笑:
“不愧是更九州。”
在一众群山环绕,青水荥带中,兀然空出来一片潭水,清澈如许映着天,叫人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影。潭边一座山头,陡峭更胜,云雾缭绕,阳光如纱虚虚的笼着山腰,自?那山腰,凌空凭着山体建起来一座百尺高楼,雕梁画栋,摘星揽月,远远望见高楼上飘扬的各色布幡。
“那是我爹给我娘兴的揽月阁。”
阁楼脚下,俨然是平地?兴起来的宅院,青砖黛瓦墙起来大约百亩土地?大小,里面隐隐可见各式各样的房子错落其中。有竹门竹窗黄绿一片的茅草屋,还?有夯的结实的黄土屋,也有江南风光的小院落,桃花画在白?墙上,黛瓦上带着昨日的霜。各色建筑,都在这里有所体现,一应俱全。
院落后隐隐可见梯田,依山而建,一汪汪的地?里蓄着水,排列整齐犹如楼梯,一眼望去堆砌的明澈如镜。
如此精美的建筑,如此广袤的农田。
钱为眼睛看直了:“我的娘啊,给我住这里,让我每天走二?十里地?也行。我回去让我爹多努力努力,早日我也能搞个小更九州。”
马车还?没挺稳,林沉玉迫不及待的往外一跳。林浮光一只手稳稳当?当?的扶住了她,林沉玉嘿了一声,抬头看去,大门敞开着,门口刻着的桃符已经重新油了一遍,锃亮锃亮的。
上面写着
嫏环居福地?,龙虎拟仙山。
这对联乃是是先皇亲手书的字拓上木板,又用刀刻下来的,林沉玉拍了拍顾盼生的肩膀,指了指对联,低声道:“这就是你爹的字。”
顾盼生垂眸看去,他的父皇除了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没有给他留下一丝的痕迹,他对于这个爹没有什么感情,有和没有都一个样。
如今看见了他的字,心里却?莫名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来,好?似透过木板的字,得以窥见他父亲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可那又怎样呢?他看了一眼就收回来了目光,他连他父皇的面都没见过,说来却?也叫人好?笑。
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不再看。
然后,捏着林沉玉的衣袖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
“爹!娘!”
林沉玉一边喊着,一边进了院子,按理?说她回来的时?候,娘亲总是会倚门而望,和爹一边闲聊一边等他们?,可今日倒好?,两个人都没了踪影。
“澹台伯父?”
林沉玉轻车熟路绕到一处竹屋茅舍中,这院中又有一个小院,篱笆围成,一个小的茅竹门,推开了能看见两三株不知名的树,树下有石凳竹桌,上面堆着枯叶七八。正前面的竹屋,高了地?面一尺有余,拔地?而起,屋后凤竹如许,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实在是个清雅凄惨的居所,她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林沉玉彻底懵住了,她看向林浮光。
“他们?人呢?”
林浮光面露担忧:
“我早你六七日回来,正月初一回的家。我回家的前一天,也就是除夕夜,爹娘已经连夜离开了更九州。”
林沉玉彻底愣住了。
她跟唐僧取经一般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好?不容易回来了,爹娘又走了?
*
林浮光回来的日子,是正月初一。
他刚刚踏上外围的渔村,细碎的纸钱就飘落在他脚边,耳边依稀听见嚎啕哭声,他低眉看去,茫茫地?上,鞭炮纸屑和苍白?纸钱混杂在一起,红的白?的碎屑满在地?上,应该是村里死了人。他心里不为所动,生死乃是常事,他见的多了。
这海边住着的,多数都是当?年更九州原来的住民,也有他娘秦虹的手下兵——当?年也有一些告老还?乡后,却?无?家可归的人,也跟着秦虹出海,在渔村安居了下来。
有人坐着唠嗑:“昨儿?除夕夜里人就咽气了,死的好?惨啊……”
“可不是嘛,哪里见过那样的死法?虽然是个人见人嫌的傻子,可到底是个人,被野狗咬成那样……”
林浮光皱眉。
等等,更九州哪里来的野狗?
不过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在他眼里,和家人团聚是第一要义,他追星赶月,终于回到了自?家院落里,可等待他的,却?是门环上的锁。一般爹娘在家,外面是不会落锁的。
他翻了进去,小心翼翼的避开几处机关?。看了爹娘住的黄土房,又看了澹台叔的居所,都没有人。他又跑进了堂厅,大家用餐的地?方。
桌上摆着一桌年夜饭,已经冷透了。菜肴已经挨了筷子,看得出来大家已经吃过了,剩了一些残羹冷炙,却?没人收拾干净。酒杯倒在桌上,酒液已经凝干了。
他拐进屏风后的厅堂,板壁前的条案上,搁着封未曾封口的信。
*
林沉玉无?力扶额:
“除夕夜搁了筷子就跑,得多紧急的事情啊?”
她打开了信封,上面寥寥几语,写的潦草,但是依然能看出来笔力雄厚,是她娘的亲笔:
【我与你爹奉旨前往梁州,破一桩槐都悬案,勿念勿思,明年除夕夜前定能归来,你兄弟二?人在更九州定住,耐心等待。】
背后还?有几个字:【走的匆忙你爹来不及洗碗,你们?两个谁先回来,谁洗一下】
林沉玉:“……”
不愧是她娘,风风火火说走就走。
她的眼神扫到梁州破案那几个字上面,表情古怪了起来:“大元帅,军师,去破案?”
不光是她有些匪夷所思,林浮光也觉得莫名其妙:
“我也觉得蹊跷,先不说我娘和破案八竿子打不着,再说了破案需要那么着急离开吗?何况,不仅仅是爹娘,从不出山的澹台先生也跟着他们?离开了,可见事情紧急。”
听见了澹台先生几个字,林沉玉目光微变,哥哥平时?颇为粗枝大叶,总是过于信任别人,而澹台先生的身份是个麻烦,多一个人知道,都会造成大祸。
她瞥了眼旁边安静如鸡的衡山派子弟们?,牧归心领神会,背着师父带着师兄师妹离开了:“侯爷先叙旧!我背着师父去旁边歇歇脚。”说罢,贴心的让钱为把?海东青拖走,还?带上了堂厅的门帘。
唯有顾盼生留下了。
林沉玉扫他一眼,并未驱赶他。只是看向哥哥:“什么案子要我娘亲自?去破?六扇门的人呢?锦衣卫的人呢?大理?寺的人呢?都死光了吗让我娘一个大将军出马。若是剿匪平乱我还?能理?解,破案,恕我直言,我觉得圣上是没事找事。”
“不知道,但是皇命不可违,他们?走的极为匆忙。应当?是一件很紧急的大案。”
林浮光摸摸妹妹的发?顶,语气温和起来:“不管怎么样,回家了就先休息休息,好?不好??我看你又瘦了,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哥哥给你重新烧一顿年夜饭,好?不好??”
“可是,年已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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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什么时?候,家人能团聚,就是过年。”
林沉玉笑嘻嘻的反手抱住他胳膊,有些撒娇。
*
顾盼生垂眸,不去看那边的兄弟情深,他只是低着头看鞋尖,林沉玉给他买的鞋子已经脏了,满是泥污,他就好?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多余的东西,横亘在这温暖的堂屋中。
林沉玉自?从回来了,就再也没有分过一丝一毫的眼神给他,她满心满眼都是家人。
她防备着衡山派,却?没有防备他,任由他旁听着家中机密。可他并不开心,因为林沉玉几乎是忽略了他的,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防备。有时?候,忽视比防备更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极度的渴望林沉玉的注意?。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问自?己。
在金陵,在海上,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是配合的天衣无?缝的师徒。可来到更九州后,她是这里的主人,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客人。
顾盼生捏紧了手心,他不喜欢这里。
“我去烧火做饭,你好?好?歇歇,半个时?辰后去用膳。”他声音温和。
“好?,哦对了哥,我爱吃那腌笃鲜,你给我炖一盅呗。”
真是美满的一家。
林浮光自?顾自?离开了,和自?己擦肩而过,他连个余光都没有给顾盼生,全然的漠视。
现在堂厅里面,唯有林沉玉坐在太师椅上,手不紧不慢的端着着哥哥递过来的茶盏,凝神那信纸,眉眼微低,茶烟袅绕。
她连茶水都不需要自?己倒了,连饭都不需要自?己做了。
顾盼生心里升腾起一股恐慌。眼里一片暗沉,他忽然开口:“师父可是疑心元帅和老侯爷的去向,并不是梁州?”
平素他都是韬光养晦的,可如今他顾不得了,他需要林沉玉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林沉玉愣住了,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顾盼生,她着实有些惊讶,一路上,桃花都是个沉默寡言的,没想到今儿?说话说的突兀而急切。
她没想到的还?有一点,顾盼生居然精确的看出来她所思所想。
想来,桃花倒也是个聪慧的孩子,她不由得正眼看她,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笑道:“你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我是觉得可以从将军更有可能去了边关?,诸如西宁卫。”
林沉玉一挑眉毛:“何以见得?”
她确实也是这样认为的。
西宁卫,是娘的旧部所处的位置,秦家军五万人马,驻守在凉州卫并往下的西宁卫一带。不过娘已经告老还?乡多年了,兵权早就还?给了帝王,除了进京贺寿之类的虚礼,两个人几乎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家里。他们?已经七八年没有去边关?了,秦家军也早已并入边防军和禁军中,更多的人遣散成了军户到了各地?。
很多人替她娘惋惜,一代元帅就此归隐。可秦虹深谙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新帝可不似先帝,一朝天子一朝臣。她执意?还?了兵权,退隐江湖。
澹台坞更是如此,他身份更为复杂,非到万不得已,他决不会轻易出山,如今爹娘与他三人都离开了。梁州查案这种奇怪的理?由说服不了林沉玉,林沉玉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
边关?出了大事。
林沉玉饶有兴致的给顾盼生倒了杯茶,她手修长白?皙,擒着青釉茶盅,递到顾盼生手心:
“倒看不出你是个兰心蕙性的,那桃花有没有办法判断,我爹娘究竟去了哪儿?呢?”
“也行,师父可以看看元帅和老侯爷带走的衣裳。”顾盼生接过茶盏,他娇艳近妖的眉眼氤氲在了茶烟里:“西宁卫接近边关?,寒气逼人,非重裘不得出行;梁州西接黄河,东临大小清,虽至三九,普通的棉衣就能御寒。”
林沉玉忽的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欣慰,她起了身:“不愧是徒儿?,真是聪颖善悟。你说的很对,不过有一点,我娘在每个州驻军处都有临时?居所,所以,她不带衣裳出门,都能一路找衣服穿。”
顾盼生有些怔然。
“但是你提醒了为师,”林沉玉摸摸他的头,她眼里熠熠生辉:“过来,为师带你看一样东西。”
“也许你听说过,斩春刀吗?”
第41章
顾盼生呼吸一滞:“斩春刀?”
他当然知道!太妃曾经耳提面命道,夺得兵权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斩春刀纳入麾下!
这斩春刀乃是百年前那位战神亲手打造的宝刀,她姓梅名?英,一生?征战沙场无一败绩。相传她还是个小兵时,被围困寺中时,听闻了一句偈语:“纵将白刃临头颅,犹如仗剑斩春风”,当即龙场悟道,一人单枪匹马杀出重?围。
后她用鲜血亲自铸了此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命名曰斩春。这把刀伴随着她戎马一生?,从?一个小配军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元帅。
她走?后,斩春刀也成了国之重?器流传下来,有此刀在,则江山永固。历来的大?将,无不?以得到斩春为最高的荣耀。
“是,先皇为了嘉赏我娘的战功,特意将它赐给了她。这把刀,只有打仗之时娘才会拿出来,寻常时候都供在家中,日夜焚香不?敢轻慢。”
林沉玉带着顾盼生?来到了演武堂,看着空空如也的刀架,叹了口气:
“她带走?了斩春刀,果然,她骗了我们。”
如果单纯去?查个案,杀鸡焉用牛刀?她娘怎么会带着斩春刀离开?可?见她压根没?有去?梁州,而?是去?了边关。
去?边关就去?呗,她又?不?是第一次离开家去?打仗了,只是干嘛骗她们自己去?了梁州?林沉玉觉得有些气恼,她哼一声离开了演武堂:“走?,我们去?换个衣裳,洗漱洗漱,吃饭去?!”
*
林沉玉回了自己的宅院,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一套衣裳,头发来不?及捯饬,简单用根木簪簪了个道士髻,换了舒适了白色棉袍,就出来用了饭菜。
她的院落是依着园林样式建的,进了小院子就是鹅卵石铺的小路,旁边芭蕉修竹穿插其?间?,走?到小路尽头,便是邻水的一道画廊,立在在水中央,踱过廊下,才看见她的沉玉阁。沉玉阁共两?层,楼上?是她的书房并内室,楼下倒是空着几件厢房,她给顾盼生?住了。
“桃花!”
她朝少女招招手。
顾盼生?正在发呆,她已经换了衣裳,是师父给她拿的,淡绿色的窄袖袄衫,孔雀蓝的月华裙,头发也清洗过了,柔顺光滑,简简单单簪了起来。这一身素雅的颜色衬得他愈发玲珑娇艳,光彩照人。不?得不?说?,生?的貌美就是好,无论素雅还是浓艳的衣裳,他都能撑的起来。
顾盼生?嗅到,这衣裳上?有一股灵香草的气息。这质地也柔软,显然是被人穿过的。
他有些疑惑,这更九州,并未有少女居住?这是谁的衣裳呢?
“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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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沉玉第二次唤他,他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向师父,她轻袍缓带,风姿绰约,负手而?立,正站在窗外的芭蕉叶下,盈盈的对她笑着。
顾盼生?回过神来时,林沉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旁边石凳上?的灯笼提起来,照着小路:“走?!带你去?吃年夜饭!”
顾盼生?不?解:“年夜饭?可?是现在年已经过了。”
林沉玉回头笑:“和家人团聚的时候,顿顿都算年夜饭。”
顾盼生?微微愣神,他敛了眉,微微耷拉下去?。
家人吗?他早就没?有家人了。唯一的团聚机会,约摸是他死之后吧,能在黄泉路上?看见爹娘,可?哪有如何?
他连爹娘一面都没?见过,纵然相逢,也不?会认得。
儿?时的除夕,太妃只会把他关在房里,逼着他读书,窗外欢声笑语,火树银花,是那?么的繁华和喜悦,可?他不?敢看,只要他往外瞥一眼,太妃的铁戒尺就会落在他肩膀上?,她的声音比铁更冷:“谁准你看了!那?贱人之子还在鸠占鹊巢,你还有闲心思看吗!”
当肩膀被打到鲜血淋漓后,他也麻木了,无论多璀璨的烟花,多喜悦的年夜饭,左右都是和他无关的了。
他这辈子,没?有家人,也无需这些世俗的喜悦。他是为了重?回金銮才活着的,这一点,是太妃一点一点刻进他的骨肉里的,锥心刺骨。
他垂着眸,眸光里毫无波澜,冰冷而?漠然。
忽然,林沉玉的脸放大?在他面前,她面容含笑,声音清朗而?温柔:
“不?要垂头丧气了,东想西想了,你也是为师的家人啊。”
家人……
顾盼生?微微一滞,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清隽容颜,忽的别开了头,掩饰住发红的脸,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他稳住心神,压抑下心头对于?这年夜饭的期待与喜悦,寒气袭来,叫他鼻尖一酸。
*
七拐八绕的离开了小院,到了正厅,正厅是侯府气派,雕梁画栋,红砖绿瓦,林沉玉将灯笼熄了挂在门口花架上?,推了绣帘进门,一股暖风进来,她有些燥热,脱了棉袍搁在旁边太师椅上?,露出里面的劲装来。
哥哥已经烧好了一桌饭,等待着他们。都是林沉玉素来爱吃的饭菜,考虑到了衡山派受伤的大?家,都炖了些药膳汤。
这迟来的年夜饭,终于?开席了。
衡山派的人也姗姗来迟,他们处理叶维桢的伤口花了不?久,浑身上?下一股子药膏味道,叶维桢满脸歉意:“叨扰了。”
“家常小菜,随意吃些。”
叶蓁蓁看看周围:“府里的丫鬟姐姐在那?儿??我的裘破了个洞,想补补。”
“没?。”林沉玉言简意赅。
叶蓁蓁瞪大?眼睛,偌大?的更九州,连个丫鬟都没?吗?
“家里都是自给自足的,后山的地瞧见没?有?这里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我们平时都是要干活的,田间?地头种地都种了,别说?针线活了。”林沉玉语气里有些沧桑,想起来那?些个田间?地里流汗的日子来。
按照她娘秦虹的话说?就是,都隐居了,还养一大?群丫鬟小厮的做什么,养了丫鬟小厮,又?要担心到了年纪把他们放出去?配人,打法走?了又?要买新的进来……照这样下去?,隐居还不?如住京城的侯府呢。
叶蓁蓁张大?嘴巴,颇为震惊。这说?出去?谁相信?海外侯家里连个丫鬟小厮都没?,简直是荒诞!土财主家里还有七八个丫鬟呢。
她低头看着衣裳,有些担忧:“可?是我没?有换洗的了。”
“我回头来我房里,给你拿两?件衣裳去?换洗。”林沉玉瞅了眼叶蓁蓁,比自己矮半个头,那?之前前几年的衣裳她应该可?以穿的上?。
钱为察觉到了不?对劲,眨眨眼:“侯爷那?儿?,有女子的衣裳吗?”
林沉玉夹菜的手微微一愣,顾盼生?也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探究。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林沉玉那?儿?有少女的衣裳。
她笑的有些心虚:“啊,是别人留下的……”
钱为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我懂了,是不?是侯爷的红颜知己的衣裳?春风别有意,衣上?也留香。”
林沉玉一笑,就当默认了。
“吃你的饭,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牧归给他一个板栗。
顾盼生?挪开了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恍惚起来。
他身上?的衣裳,也是别的女人留下的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心间?会有一种涩意,只是低头吃了饭,借口去?洗碗了,连带着自己身上?的柔软衣裳,他都觉得莫名?扎人了起来。
*
简简单单吃了饭,已经是掌灯时间?了,顾盼生?乖巧的一个人独揽了洗碗刷盘子的活,一个人去?了厨房。
大?家都有些恍惚,船上?日子犹如梦境一般,虽然逃出生?天,可?给人的后劲还是有些大?。
林沉玉开口:
“接下来你们什么打算?去?海南?还是打道回府?不?知我们不?留客,过两?天我又?要出远门去?了。”
她打算要去?西宁卫,倒要看看爹娘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紧急到要骗她。
林浮光道:“我陪你。”
叶维桢叹口气:“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