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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老是你 胖咪子 35283 字 2024-05-24

◇第26章

◎世子◎

巡台夫人略是意外,起身笑着搭腔道:“承蒙夫人高看,不知夫人有什么事用的上我?我能为夫人做的,必定竭尽全力。”

荣康公夫人在潘氏的盛邀之下坐下来,笑着道:“还能有什么大事呢,是家里的哥儿年岁到了,这不,想托夫人说个情。”

潘氏和巡台夫人各自诧异,谁不知道他们荣康公府统共就一位哥儿,就是荣康公夫人所出的二公子戴思安。

巡台夫人在短暂讶异之后想起了一桩旧事,那戴家老二半夜爬京府推官家女墙,被人家当歹人几棒子打得屁滚尿流,当时谁还没偷摸着瞧过笑话呢。

见两人都没接话,荣康公夫人一时面上也不大好看。

令潘氏诧异的,是戴思安分明被宫里指过婚了。

那为什么荣康公夫人还要托巡台夫人保媒?难道指婚最后没有成?

瞧那日万岁爷亲临的种种迹象,可见万岁爷是真的对易姐儿没揣什么心思,甚至会不会有可能,是听了荣康公替儿子求拒婚,才一时兴起来瞧上一眼?

不管怎么说,能重拾和荣康公府的姻亲,对现在的夏家来说,绝对不算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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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氏心下有了计较,又招了个丫鬟来,“快去催一催二姑娘,莫要叫夫人们久等了。”

夏和易被两拨丫鬟们催着赶着,匆匆赶到凉亭里,客人是荣康公夫人,还认出另一位是刘巡台的夫人,八成是要说亲了。只是面上一概不显,依礼向夫人们请安。

荣康公夫人瞧着她,眼神闪避了一下,笑容依旧,“我的儿,有日子没见了。”

刘巡台夫人头一回见夏和易,打量得细致,是真真被未经雕琢的相貌惊得呼吸窒了一瞬,简单匀净的打扮,就瞧着这般娉娉婷婷,有这样的底子,不出两三年,必然又要同年轻时的夏公爷和潘氏似的,成为搅动年轻孩子芳心的祸水。再说了,生得这样齐全,性子又是个不服管教的,谁要是娶回了家当媳妇儿,那可真是要鸡飞狗跳家宅不宁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要捡着夸人的部分说,惊呼道:“天爷,这孩子,竟能标致成这样!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巡台夫人将夏和易拉着,好一通搓揉手,才恋恋不舍地放她坐下。

夏和易觉得荣康公夫人的神色不大对劲,坐下后又刻意往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视线一对上,荣康公夫人就讪讪笑着移开了。

桌上又添了一副碗筷,趁丫鬟布置的功夫,潘氏对荣康公夫人说:“我是亲眼看着思安长大的,心里对他自是大大不同于别人。前几日我们公爷回来,说是宫里为思安指了一门亲事?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姐,竟有这样好的运势。”

“是永清郡王家的四姑娘。”荣康公夫人却是不大想提的样子,一句便揭过,更为慎重地说:“夫人大恩将安哥儿视如己出,我又何尝不是打心底里把易姐儿看作是亲生女儿。只是我今儿这一趟,倒不是为安哥儿来。夫人们走动交际,消息传得清楚,我也不好避讳什么,我那安哥儿确实是个不成器的。说句逾矩的,便是我厚着老脸从夫人这儿讨了易姐儿回去,他也配不上。”

夏和易挺直背坐在杌凳上,听到这里,心慢慢紧起来,手指不知觉抠进卡子花里。

潘氏不明就里,“那您的意思是……”

荣康公夫人顿了顿,咬了咬牙,继续笑着说道:“是为了元夫人留下的大哥儿,世子既记下我名下,他的亲事,我这个做母亲的,总是少不了要过问。”

世子早已下殇的传闻,刘巡台夫人是完全不知情,潘氏却是听说过的。

虽然一直都只是捕风捉影的传言,具体实情怎么样,这些年来,即便潘氏在心里为夏和易挑中了荣康公府为亲事,走动得频繁些,但这事儿毕竟是人家伤疤,如何都不便直接往上头撒盐,故也从来没有求证过。

荣康公夫人见潘氏面露狐疑,干脆戳破了道:“我知道夫人的顾忌。说与夫人听,世子好书画,生来爱寄情山水,于是常年住在西山别苑里,不肯回来。我操持着公府上下,不能时时盯着别苑的动静,世子又是个爷们儿,对吃穿用度上不大用心,便叫别苑的管家钻了空子,我往西山送三匹布,他竟敢私下里克扣一匹。此事说来也是难堪,是好些日子后,我才发觉账上对不上,弄清楚原委后将那人发卖了。谁知他竟然怀恨在心,便在外头编排了那些有的没的胡话,传来传去的,竟然愈加夸张了。”

既然正主儿都摊开来说了,再是离谱,也总不能将一个死人说成活的,潘氏半信半疑地听着。

而刘巡台夫人虽然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但也不愿意透露出自个儿不知情的样子,省得倒像是被贵夫人们排挤了似的,便张罗着圆场说:“原来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大家心里都敞亮。”

“说得实在些,比起安哥儿,到底世子将来才是要袭爵的,易姐儿若是嫁到我们家——”荣康公夫人本是苦口婆心,说着说着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夏和易,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夏和易直挺挺地立在杌凳上,脸色差得吓人,脸色惨白,唇色也惨白,上牙咬下唇咬得用力,嘴角都快破皮了。

果真还要再来一次么?她嫁给荣康公世子,大婚之夜发现新郎官竟是万岁爷,然后怎么办?再投一次湖?

夏和易立了立心神,勉强笑道:“想是方才来的路上吹了风,没有大妨碍的,夫人不必担心。”

刘巡台夫人看着眼前姑娘霎时灰白的面色,刚才还觉得夏大姑娘说腹痛是寻借口不来,现在倒有点怀疑了,再看这雕梁画栋的公府,连绵的游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幽深广阔的庭院阴森森的,树叶晃得像鬼影,凉风一吹,简直背脊发麻。

潘氏对夏和易的病态没有大动作,不是她不关心闺女,实在是夏和易装病的次数太多太多,装头痛装腹痛装脚痛的,样样都齐全,而且回回都像得惊人。潘氏上过好几回当,现在自然是冷硬多了。

比起这个,潘氏对荣康公世子更是堆了一大堆疑问,又碍于刘夫人在,不好开口直问。刚想借着更衣的借口将荣康公夫人叫出去询问清楚,就见刘夫人热情对荣康公夫人笑道:“我厚着颜借花献佛,请夫人万万要尝一尝这道一捻珍,是出自醉仙楼的大厨之手,我才刚尝了一筷,果真不同凡响,我们家里可没有这样道地的口味。”

两位夫人一齐去琢磨菜品了,潘氏只好按耐下来,拿出主人家该有的待客热情来,将夏公爷去酒楼里挖厨子的故事当作笑谈来讲。

三位夫人强打笑脸各怀所思,一桌席面,吃得竟像分了三桌似的。

夏和易趁乱站起来,福了福身,端出一副卖乖脸儿娇憨道:“难为夫人们赏脸喜爱咱们家的手艺,这道一捻珍好虽好,就是吃了腹里稍满些。不如我为夫人们拣筛些去核山楂吧,煮一壶山楂茶,吃口甘酸,消食积多爽口呢。”

脸色还发白着,退席的借口又说得合乎情理,潘氏没理由拒绝她,只能笑着应了,“难为你有这份心,快去罢。”

*

从席上退出来,夏和易随手拉了个丫鬟吩咐去厨上准备山楂茶,自己就步履匆匆往小院里赶,走到院门口,瞧见秋红探头探脑地在小径上远远候着,见到夏和易就赶快上来,说小厮胡猴从外院递了话,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禀报二姑娘。

好在因从前溜出去玩的次数多,夏和易琢磨出了一条出外院的密道,得从后面的假山堆里上墙钻洞地绕过去,虽然她一直怀疑潘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情罢了。

好歹是见到了胡猴的面,俩人各自揣着手蹲在两棵并排挨着的大树干后面,胡猴小声道:“二姑娘,武宁王爷即刻就要离京了。”

夏和易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胡猴说是,“二姑娘让我多扫听武宁王府的消息,小的今儿趁出门跑腿的时候特地绕道去了趟武宁王府,看见有好多大箱子进进出出的,小的觉得奇怪,就猫在墙角听了会儿,听好几个人在说,王爷预备离京往北地回了,准错不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这么急就要走!夏和易恼得直想跺脚,又急又慌,到底没忘了追问最重要的,“王爷具体什么时辰出发,有人提到过吗?”

“说是七日后,卯时从城西出发。”胡猴答得十分肯定。

别了胡猴,夏和易急得搓手跺脚,心里高悬着,脑袋聋拉着,踩着影子回去,连着嘀咕了一路“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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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了。”

回到房里,锁上房门,她抓住两个丫鬟,第一句话就是“赶紧的,把能当的东西收拾出来,找铺子都当掉,统统换成容易携带的银票子。”

*

与此同时,皇帝也在听陈和祥回禀与夏和易相关的消息。

“荣康公夫人刚从泾国公府出来,通通按照您之前交代的说了,那边的反应都照您预计的一样。”

皇帝“嗯”了声,没什么表情,“武宁王离京的消息,确信转达到了?”

陈和祥哈下腰答是,“已经让那位常听二姑娘吩咐的下人知晓了,一路上安排了好几个人在议论这事儿,保准是听见了,请您放心。”

皇帝往后靠在搭脑上,缓缓吁气。

刻意在皇后面前让荣康公夫人为世子定亲,皇后一定会警觉,以为他要将上一世的手段故技重施。正当她慌不择路之际,再适时告之她,她的“此生至爱”武宁王要离京的消息,让她来不及筹谋其他拒绝荣康公府定亲的理由。

既然皇后不大聪明,脑子那么轴,又对夏家心存失望,那他就豪赌一把,看看她会不会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且先试试看,要是不成,再图后计。

虽然没有明刀明枪上阵,可仍然是觉着太累了,哄骗小姑娘,操心劳力,动计谋使心眼,丝毫不亚于朝堂争斗。

堂堂一国之君,何至于沦落至此。

不想就罢了,一气做完了,再回头看看,竟觉得可叹可耻。

“唉。”皇帝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但是不忘定睛多嘱咐道:“你再安排几个人,务必将消息传到她手里。”

◎最新评论:

【皇帝为了追妻真是操碎了心】

【哈哈哈哈离谱哈哈哈,曲线娶妻】

【撒花】

【不懂就问既然是男主主动禅位那为什么文案里男主又要起兵造反?难不成后来的皇帝要杀男主灭口?】

【哈哈嗝,女主发现真相要怎么办呢】-

完-

◇第27章

◎印子铺◎

经过这段时间方方面面的生活毒打,夏和易琢磨出了一套全新的生存哲学,她一脸严肃地向两个丫鬟阐述道:“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俗话说,舍不得脚程,套不着王爷。”

春翠和秋红总是无条件捧场,登时以鼓掌表达钦佩。

夏和易拿出一张泥金笺纸,上面是她琢磨了好几日的逃窜计划,内容朴实无华而又一针见血:追随武宁王离京的步伐,在路上制造亲近契机。到时候荒郊野外的,再没万岁爷或是夏家插手,四下无人,黑灯瞎火,武宁王别无选择,在她热情如火的攻势下束手就擒,你侬我侬指日可待。

一听全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听起来就很有文化的样子,当即说服了两个丫鬟共襄盛举。

于是当务之急,是先凑出钱来,再好进行下一步的细节谋划。

价值不菲的东西一样一样筛理出来,堆在地上,夏和易深深觉得她在府里真的太受偏爱。没有造册入库的宝贝整理出来堆积如山,夏公爷和大爷几乎每隔一两日就要给她带些新奇玩意儿,大姐姐得了什么也常转手就送给她,大嫂嫂就更别提了,为了讨好她,从娘家拿了不少东西塞给她。

夏和易捂着晃花的眼,由衷感叹道:“我好富有啊!”

这么一来,北地虽山高水远,至少路上的盘缠是不用愁了。

第一日,夏和易让春翠先拿了几样首饰上印子铺去。过了晌午,春翠欢欢喜喜地回来了,献宝似的把银票子捧到夏和易面前,“姑娘,您瞧!”

夏和易简单数了数,伤怀地捂住了嘴。

她打算拿出去当掉的玩意儿,都不同于金银,金银一市斤就是一市斤,没得计较;或是布匹,布匹在市面上流通得多了,一匹绢和一匹缎的价格,人人心里头都有杆秤,左也左不到哪里去。

而夏和易手里的东西,首饰居多,书画次之,还挑了些不惹眼的瓷器之类七七八八的,难就难在价值难以估量。即便是次品,在喜爱它的人心目中就是无价之宝;换言之,就算是捅破天去了的上品,哪怕你是宫廷御造,对于那些不好这一口的挑剔买主来说,怎么说也没用,那就是一文不值。

好在当铺打开门来做生意,也不是只打算做一锤子的歹买卖。春翠这回不能算是被坑得太厉害,只单就论当铺开的价,且有的是商量的余地,属于略出一点点血的小亏。

夏和易沮丧了一阵,想着秋红的性子要比春翠稍稍厉害些,第二日换了人去。

秋红吸取了春翠前一天软弱怯懦的教训,从进铺门就吹胡子瞪眼不断催促,结果被人家当成是大户人家的逃婢,以为是偷了主人家的东西换手,差点就强行扭送官府。

秋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回来,带出去的首饰都藏在撕破了的衣服里抱着,满头插着草,狼狈得不得了。

夏和易十分泄气地趴在桌面上,无比痛心,觉得她们主仆三人的心眼子大约是一脉相承的浅。

万幸,秋红顶着一头乱草,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子来,“但我把姑娘手上的私房银钱存进钱庄里了。”

金银不便携带,在路上又太扎眼怕惹上歹人,夏和易提前选好了几个大钱庄,将钱银分别存了进去。

夏和易接过来,靠在桌边,一张一张地捋着细细端看检查,不放心地确认道:“官铸银的字样都去了吗?”

秋红很是肯定,“底子我都跟胡猴一起锉掉了,保准没留下痕迹。”

夏和易点点头,想了想,复嘱咐道:“锉掉的银灰别忘了攒起来,融些碎角子,路上随身带着好用。”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眼下,每一捧银灰都来之不易,均得到了主子以往压根儿不可能的万般珍视。

所以两个丫鬟出去两天,虽然成果不及预期,但都不算是一无所获。

唯有夏和易本人,连着两天上武宁王府,试图道歉与武宁王重修旧好,皆以失败告终。王府管家是个只会糊弄事儿的,车轱辘道歉都不带喘气儿的,但就是不提王爷去哪儿了,夏和易在王府门口蹲了两日,连武宁王的脚后跟都没?着半眼。

很大可能的一个事实是,武宁王生气了,所以不愿意见她。

对此夏和易也没有太失望,她本也没报太大的期望,只是想着万一万一认错成功了,就能在敌军阵营里开个后门,一路开进敌方的统帅大营里。

如果不成,也不打紧,反正北地路远迢迢,一路上她还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弥补嫌隙。

算一算,距离武宁王离京的日子,只剩下五天了,再不抓紧些换钱,带不走的东西就真带不走了。

夏和易大白日就钻进了被窝里,全身蜷起来闷在里面,短暂灰心丧气了一阵,然后一个脑袋从床角拱起的被山里□□,对床边瑟瑟发抖满脸愧疚的两个丫头说:“算了,不能怪你们,谁让你们从进府就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们一起在公府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没有经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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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风霜雨雪的毒打,都怪我。”

她不是会阴阳怪气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说自责就是真自责。

自责完了,夏和易顶着一头和秋红如出一辙的乱发从被窝里蠕动出来,勇敢地捏起小拳头,决定要拿出做主子的杀伐决断来,自个儿扛起这面难扛的大旗。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夏和易就带着丫鬟们乘着马车出门了,目的明确,一条街几乎全是印子铺。

她拿出去当的东西,大多都价值不菲,有些还是御造的,如果都在一家铺子出手,怕是要引起警觉。直奔当铺街,一来是可选的铺子多,二来这些印子铺,东家都大有来头,看到些贵重玩意儿也不会太震惊,还能当场拿得出这个钱。

马车停在后巷后,两个丫鬟正想下车径直奔印子铺里去,夏和易却拦住人说不急,“咱们先在门口猫一会儿,先观敌情,再行后效。“再挤眉弄眼地往车厢地上一大包东西里瞧,”我让你们带的东西,都预备齐全了吗?”

*

自打卸了肩上重重政务,皇帝才发现,一天之中,竟然能有这么大把的时间可以无所事事地虚耗。

但是经年忙碌的人,一旦闲下来,通常不觉得解脱,反而会生出一种淡淡的怅惘和无所适从。

为了打消这种无所适从,又听闻皇后今天变更了出门的方向,皇帝决定去观赏皇后今日新作的妖蛾子,聊以打发无所作为的一天。

皇后和她的人挑选当铺都很有规律,第一天是东边第一家,第二天是西边第二家,不出意外,今天她会进东边第三家。

皇帝在街对过的马车上,略略颔首。还行,看来这人还不算傻到家了,还晓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怀里揣着一堆高价品,得换着铺子来,才不会引起怀疑。

刚在心里默夸完毕,就看见小巷里钻出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东边第三家当铺门口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墙角蹲下了。三人都是一身富贵人家体面大丫鬟打扮,但行为是耸着肩揣着手,努力往铺子里探着脑袋张望,活像三个打算趁人不备盗窃商铺的小叫花子。

皇帝折扇一抬撩起车帘,“这间铺子是谁的产业?”

“这几间瞧着是分家的,实际都是华阳郡王的铺子,目前是由府上三爷代管。”陈和祥躬身回道。

皇帝手里折扇顺势一合,在窗框上敲了下,“你找个人,跑一趟郡王府,我要旁听。”

*

大门外,夏和易远远瞧了掌柜的谈了两回生意,来的都是不大富贵的客人,一位客人强势,掌柜的态度极好,但是出价极低;另一位说着说着不知为什么流下泪来,掌柜的破例多添了二两银子。

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啊……

夏和易斟酌了下,自觉心理已做好了万全准备,起身掸了掸衣裳,“我有主意了,走,先回马车里更衣。”

一盏茶的功夫,只有夏和易独自从马车上下来,通身都换了一遭,料子还是好料子,只是洗得极旧,磨损处还打了布补丁,瞧着寒酸极了。

肩膀耷拉下去,进了印子铺,绕过遮羞板,怯怯地唤了一声。

朝奉从四尺台后头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甚热络地吆喝,“哟,客人是当是赎啊?”

夏和易先瞧见纵深的店堂里,放下的帐幔后似乎坐了个人,模模糊糊有个挺拔的半身人影。

朝奉从四尺台后出来了,将身形一移挡住帐幔,“那是我们东家,查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叨扰,不方便引荐客人,还望客人谅解些个。”

夏和易“哦”了声,顾着当物,没往细里思量,双手颤颤巍巍地高举起手里的当品,一柄镀金钩子,一对南珠排环,一副嵌了红宝石的金头面。

朝奉又将她全身上下的破落装扮瞧了个囫囵,嘴角慢慢勾起个没有温度的笑来,“姑娘,我们押店一行,古往今来道理都应是来往不问出处的。但您要开票的这几样东西,不消我说您也知道,但凡挑出一样来,都是不同凡响。那小的就不得不多问您一句来处了,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两分银利逐着本就不易,倘或为此沾惹上什么大麻烦,那就不值当了。”

夏和易脖子不服输地挺起来,背脊却还瑟瑟发着抖,“您别瞧妾眼下这落魄扮相,其实姆们家祖上也是富庶过的,这几样东西,都是妾早已过世的阿娘留下来的,要不是……”说着眼里绪起泪花来,转呀转呀就是不往下落,含泪咬着下唇的倔强模样更加招人,“要不是家里实在没有法子了,谁又愿意动这些东西呢!”

她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朝奉,哽咽的嗓音里满含着恳求,“爷,您是好人,求您看在这些是妾仅剩的念想的份上,千万给唱个好价罢!”

大颗大颗的泪,热浪浪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滚了下来。

帐幔之后,皇帝紧抿住唇,缓缓的,缓缓的,表情甚至有些痛苦的,闭眼撑住了前额。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桃花依旧笑春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桐4瓶;胖氦2瓶;茶柒柒、六十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皇帝:皇后你戏咋这么多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给爷整无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我还以为是天上下黄豆雨了,结果没想到是你给我整无语了】

【哈哈哈挺有意思】-

完-

◇第28章

◎包容◎

夏和易对帐幔后心境大起大落的皇帝一无所知,她忙得不得了,忙着在四尺台前倔强落泪、伏在地上委屈嚎哭,一通瞎白活之后,最终拿到了满意的价钱,立马眼泪一收,美滋滋地回到了马车上,银票子往春翠怀里洋洋得意地一塞。

出手的是差不离的东西,而夏和易拿到的价钱,竟然足足比春翠前日来多了一倍。春翠看向夏和易的目光瞬间从半信半疑变成肃然起敬,差点就要当场跪下拜师父了。

夏和易叉腰扬眉大笑,说不急,“今儿再逛几间铺子,我必有机会将我的绝学倾囊相授给你们。”

实际情况是,其实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形成可以照本宣科的路数,前世在后宫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探索出来的本事,尚且需要在今生的实践中继续摸索。

还好,传道受业的际遇来得可遇不可求,在西边第四家印子铺门口蹲着琢磨了会儿,夏和易决定这回三人一起出动。

马车上一齐捣鼓捣鼓,待再从车上下来,夏和易换了一身村妇打扮,头上梳了极为朴素的妇人簪,洗得发旧的衣裳捏出了年轻姑娘的纤细腰肢,怯怯懦懦的,迎风晃三晃,一副弱风扶柳的小媳妇儿样。

夏和易抿了抿头发,回头问正埋头苦记的两个丫鬟,“让你们背的话,可记住了?”

两人用力点头,生怕拖了主子赚钱的后腿,“记住了,您就放心罢!”

“那行,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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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别露馅啊。”夏和易点点头,小手往前打记号似的一挥,颇具老道的江湖气息地一吆喝,“兄弟们,咱走着!”

两个丫鬟按照在马车上说好的方儿,努力摆出凶狠傲慢的刁奴嘴脸,一左一右,强架着夏和易进了铺子。

这间印子铺的朝奉不太常见,是个女人,不苟言笑拉长着脸,不动声色地瞧她们进铺子的架势,“对不住几位,在我们铺子押物,大到房产小到核桃,就是不当活物。”

“你才要当活物!”秋红方才在马车上被夏和易好一通训练过了,现在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状似恶狠狠地一怼夏和易,“说话!”

夏和易像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转头看秋红,又害怕地顿住了脖子,浑身哆嗦着,颤颤巍巍掏出了几样闪亮亮的值钱首饰,声音像是从小鸡嗓子里挤出来的,“要当东西,就这几样,您看着给开个票罢。”

朝奉接过来,一一打量了,饶是干这行见多识广,像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是不常见的,越发觉得面前三个人的组合很是怪异。

不等朝奉开口询问,夏和易未语泪先流,哀哀戚戚地像憋狠了诉苦一般开了口,随后的话像泄了洪的水,苦痛拦都拦不住,“不瞒您说,妾的丈夫原是个秀才,虽说几年了都不曾中举,靠在县城里教有钱人家的公子开蒙,我们小夫妻日子虽过得清贫些,倒也平淡快乐。只可惜一年前妾怀了身子,家里不宽裕,夫君就想着进京城碰碰运气,说不准能到哪户大官家做个西席先生,我们娘儿俩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谁知道……谁知道,一去就没有动静,前几日一封休书回来,说是京里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瞧中了他,他竟是要休了我!”

朝奉从四尺台上看过来,目含同情。

夏和易装得更加起劲儿了,“我把哥儿托付给乡邻照顾,凑了盘缠上京,老天有眼,竟让我在大街上撞见了他们,可是那负心汉避着我,那家小姐也不是个讲道理的,随手摘了身上的首饰就打发妾,说是要买断我们夫妻过去几年的夫妻恩情。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来时借的盘缠要还,将来还要养大哥儿,碰上这样没良心的人,妾也认了,当了银子回乡,才好——”

“行了行了!”秋红凶狠瞪起眼,像是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们家姑娘好心布施于你,倒还落你一通埋怨了。昨儿你当着我们家姑娘应下的话,可是忘了?”

春翠就一句词儿,努力狠狠“哼”了声,“当了东西,就别再缠着我们家姑爷了,听到没有?”

夏和易突然不受控地挣脱俩人,往前一扑扒拉上台面,最初只是低低抽泣,后来撕心裂肺地痛嚎起来,“三郎!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哪!你丢我们孤儿寡母的,将来日子该怎么过啊!我生了你的哥儿啊!三郎,你不要我们娘儿俩了!”

春翠和秋红凶神恶煞地上前来抓她,朝奉不紧不慢地打着圆场,场面一度混乱失控。

夏和易完全沉浸进去了,嚎得正欢腾呢,突然听见楼上“啪”的一声,听着像是折扇重重拍在桌面上的声音,然后噼里啪啦一连串动静,倒椅子推桌子的,听声儿还不小,木楼梯被踩得吱嘎声和咚咚声并起,最后更是重而闷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愤怒摔了后门而去。

店堂的人都惊呆了。

夏和易先回过神来,疑惑地抬手往空气里薅了俩爪子,问朝奉:“您这铺子里,闹耗子呢?”

朝奉尴尬地呵呵笑,说:“正是,叫客人见笑了。”

听了说闹耗子,娇主和刁奴霎时间不约而同往店堂空荡荡的中心一缩,仨人瑟瑟发抖地凑在一起。夏和易声儿都颤了,勉强维持住平静,“不赶快遣人抓了去?”

朝奉回头张望了好几眼,不知道上面那位是怎么了,虽然不晓得具体名号,但既然能差遣动东家郡王爷的,必定来头不小,心思一乱,胡乱敷衍道:“客有所不知,印子铺专供号神,等闲抓不得,您这话可别再说了。”

号神?耗神?

耗子偷油偷粮的,谁家不是喊打喊杀的,还能有供耗子神的?

大千世界百杂碎,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夏和易一下来了好奇心,探长了好奇的脖子,“哎?为什么供这个啊?”

朝奉顿了顿,狐疑地望过来。

夏和易心道不好,听着新鲜的,一时好奇得过了度,怕要遭怀疑了,连忙收敛起兴奋的神色,继续埋下脑袋持续发抖,“在我们乡里,家里出了耗子,都是要即刻逮了去的,不晓得城里规矩,请您勿怪,勿怪……”

横竖两边儿都各自有要遮掩的,盖着布糊弄来糊弄去,各方蒙事儿,待到最终出铺子大门,夏和易还是拿到了不错的价钱。

猫回马车里数了数票子,春翠兴奋得直哆嗦,“姑娘,咱们是不是赚了?”

夏和易眼里的亮光摇曳几下,熄灭了,幽幽叹了口气,“没赚。但凡进了印子铺,能当到原本的一半价,都算是赚大了。再是利用了朝奉的同情心,他们到底还是商人,算起来,这价还是略亏了些。”

泼凉水似的地一思忖,原本的高兴劲儿渐次歇了。

春翠讷讷叹道:“要是这趟能带着地契走就好了,姑娘手里的地产铺子,就是干吃赁钱也够吃一辈子了。”

秋红摆脑袋说不行,“那些可是都登了册入了账的,可别害姑娘走半道上被抓回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所以暂时还是只能靠典当物品凑生计。

夏和易摇摇头,将当票和银票子都小心收起来,“本来该货比三家再出手的,可惜离王爷出发还剩四日,实在来不及了,眼下先能凑多少凑多少吧。”

这么一提,瞧一眼车外,太阳都快晃到正当中了,夏和易当即觉得时间紧迫,抓紧往下一家去了。

照旧老路数,先在门外猫一会儿,再回马车上制定作战计划。

春翠已经品出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了,兴致勃勃地问:“姑娘,咱们这回扮什么?”

夏和易端着下巴做深沉状,忽然眼前一亮,打了个响指,可惜是个哑声儿的,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这趟不急,先回去梳洗一番再来。”

快马加鞭赶回公府,从暗藏的小路回到房里,梳洗妆扮一阵,三人都穿上府里当季刚发的衣裳,鲜绿的色彩,上好的料子,浑身上下挂满了得脸丫鬟才能有的金银首饰,挂得像是冰糖葫芦的那根插杆儿,才心满意足,光鲜亮丽地回了印子铺门口。

夏和易回过头,再三叮嘱道:“来,拿出你们这辈子最横的样子,咱们大摇大摆地进去。”

春翠探头眺了眺,缩了缩脖子,“可是这掌柜的看上去不好相与啊……”

“越是这样,就要遇强则强。”夏和易摆了摆手,“个中道理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反正你们看着我就是了,走。”

这家的朝奉,身材高大,满面须髯,肌肉虬结,横眉竖目地扫过来一眼,吓得人都要矮上三寸。

这回夏和易抱来的全是字画。朝奉看罢,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好叫姑娘晓得,字画在咱们这一行里都是死当。”

夏和易傲慢地一仰头,冷笑一声,“我家主子乐意,爱当便当了。明儿高兴了,扔也就扔了,还用得着向你一一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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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奉瞧她们三人一脸骄横,又浑身绫罗,富贵逼人,丫鬟尚且如此,主子就更不会沦落到要靠典当物品周济日子,约莫后头有什么阴司故事,或是就纯纯图乐子也未可知,谁晓得那帮子富贵人会不会有钱了闲出鸟来,一时想不开就想当东西当玩儿呢。

朝奉犹豫了下,唱了个明摆着坑人的低价。

夏和易这回更横了,小手一叉腰,冷下脸高声道:“你算是什么人物,敢拿这种价钱下坑。成,既然你没有做生意的打算,就擎等着罢!待我现在回去回禀了我家主子,明儿就领人一气荡平了你这里!我看你还拿什么乔!”

说罢就扭头要走。

小小的身板儿,这刁奴样可真是妥妥拿捏住了。朝奉细细端量了,心里一紧,发觉她的主家怕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角色。

虽然印子铺的东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但东家开铺子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每天跟在后头给擦屁股的。铺子里当然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省得给东家招了麻烦,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朝奉当即赔着笑脸从四尺台后追出来,态度一转,笑得本就不大的眼睛更眯缝了,“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见夏和易步履稍缓,朝奉连忙伸出手比划了个数字,“我出这个数,您看成吗?”

夏和易傲慢地斜眼一瞥,勉勉强强冷哼了声,停住往外去的脚步,“算你识相。”

待从第三间印子铺出来,夏和易数着银钱,膨胀得飘飘欲仙,洋洋得意地接受了两个丫鬟发自肺腑的敬意,靠在车厢壁上做下一步作战计划,“明后两日,你们按我这个路数,接着把私账上的东西出完。然后上牙行里多挑几个人,最好是会点拳脚功夫的,实在没有,有几分膀子力气的也先凑合。”

春翠和秋红经受了一整日的洗刷,两个人都全番升华了,现在夏和易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也没有二话,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姑娘说得对啊!”

*

“她,这是,”次间里,皇帝斟酌着,觉得每一个吐出来的字都充盈着满满的匪夷所思,“唱戏呢?”

陈和祥垂着手候在一旁,很是用力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唱不唱戏是一回事,这套看人下菜碟儿的功力可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光瞧这一套装腔作势心口不一阳奉阴违的本事,小小年纪,真是令人佩服。

只是话不能明着这么说,横竖是主子爷看中的人,再怎么都能夸出花样来,陈和祥非常敬佩地伸出了大拇哥,“这个岁数的姑娘,像这般能屈能伸的可不多,依老奴看来,夏二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才,您瞧她今儿这一招一式都别具匠心,将来倘若是当起了掌家夫人,风貌必定无两。”

皇帝良久没有动静。

别具匠心?

歪门邪道还差不多。

皇后最后上马车之前,还不忘教导她的丫鬟,“芸芸众生,千姿百态,殊途同归,只要找出人性要点,狠命往下一切,再是铜墙铁壁的也能拿下。想赚钱,就要心狠,知道了吗?”

乍一听好像是禅机,其实全是胡说八道。

皇帝目光空洞,缓缓抬起手,手指撑住前额,盯着桌面思考了一下人生。

他是皇帝,或者说,尚在是与不是皇帝的边缘反复徘徊。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兼爱天下的胸襟。但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这应该爱的“天下”里居然有皇后这样的人,不禁令皇帝开始反思,在他卸下肩上的重担之后,那份包容天下的广博胸怀是否依旧?

遥记得进南斋进学的第一天,太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要爱民如爱子。”皇帝此刻深以为然,如果不拿出爱护幼子的似海宽容,是真的很难包容下她那颗精彩绝伦的小脑瓜蛋子。

皇帝实在看不下去了,捂着眼,朝后摆了摆手,“找间铺子,把她那些破烂都高价收了,别让我再看见她上蹿下跳唱大戏。”

*

于是到了转日傍晚,夏和易得到消息,两个改头换面弃善扬恶的丫鬟一齐出师,一日之内就凑全了所有的盘缠,不仅如此,还捎带回来了多多的盈余。

不出意外,去往北地的这一路,她们能吃香喝辣一掷千金地大手笔花钱了。

夏和易恍惚着飘到窗口,不可置信地望着沉沉落下去的夕阳,一种教会小徒弟饿死老师父的苦涩感在心中幽幽弥漫开来。

◎最新评论:

【诶男主叫啥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我不是皇上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忍下去,但是自己的老婆还是忍了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咱不得不说大大的行文那叫一个流畅,以及女主一定要多多作妖hhhhhh】

【霸道总裁皇帝老公看不下去了】

【加油!我近期看得最有趣的作品,没有之一哦!】-

完-

◇第29章

◎出师未捷◎

城门就在眼前了,对开的大门,巨大的铆钉,重楼重檐的城楼,崇林峻岭似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走出这道门,穿过壮丽的城门楼子,他便再也不是皇帝。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拥有了名字。

曾经,即位之前,他的名字叫储君;即位之后,名字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皇帝。

赵崇湛。

这个几乎一次都没有使用过的名字,这个从前从来没有人敢叫、也没有人敢写的名字,成就了全新的他。

一声高喝,城门大开,黄土高扬,正值清晨日月交接的时分,连绵起伏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山林的墨青色被浓白的雾遮掩,叫人看不清前路。

赵崇湛慢慢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吁。”

不算秋狩,这是他第一次跨出四九城的边界。

要是较真说起来,就连秋狩也不能算数。秋狩路线既定,顶多走歪十步就得纠偏,一路净路净道,直奔行宫。在围场里,他也不能像旁的宗室兄弟那样肆意跑动,全因他是储君、他是帝王,没有人能承担意外损失他的后果,他只能在一众侍卫的紧密护卫下遥远射几箭做做样子,然后正襟危坐在高台之上,为众人狩猎的战果封赏。

直到这一刻,赵崇湛才真正觉得,不会为做出的决定后悔。

他失去了很多,才换来一次从堪舆图上亲自踏出来的机会,去拥抱一个完全未知的陌生世界。

高山远水的豪情令人振奋,清晨的厚雾沁脾清新,之后正午的烈日别有野趣,再之后傍晚的夕阳……

一直到烧红的晚霞落满山间,刚上任的新提督抖了抖站麻了的双腿双脚,搓着晒得发烫的手背走上来,委婉地规劝道:“王爷,时候不早了,远郊不比城中,蛇狼虎豹横行,夜行危机四伏。不如您先回城暂休整一夜,明日清晨再开拔,也不耽误功夫。”

赵崇湛动了动挺得发僵的脖颈,扬手招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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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过来,不耐烦皱眉道:“去,看看她为什么还没出发。”

那人得了令,高“嗳”一声,一溜烟拍马回城了。

*

预备离开家的这一天,夏和易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塞牙”。

她专程挑了半夜起的身,锁上房门,一个主子两个丫鬟悉悉簇蔟,确认了好几遍拾掇好的行囊,然后夏和易在桌上给潘氏留了封信,反正家里有大爷和大姐姐就够了,少她一个也不少。

三言两语留完了信,夏和易摩拳擦掌预备离家出走了。

从知道武宁王要离京开始,一共七日,虽然时间很赶,但她自问发挥了足够多的聪明才智,将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下来了。

春翠和秋红的身契一直在她手里,自然没有大问题,她还额外想了点辙,把胡猴的身契也要到手了。然后为了避免和武宁王在路上失散,到了北地满头抓瞎,她还找到了之前打听过武宁王喜好的那个北地小碎催,说好一个月给十两银子月钱,那小碎催当即连师父也不要了,表示死活都要追随她,天涯海角永相随。

解决了心腹问题,夏和易还考虑了一下人身安全问题。因为春翠秋红这几日来典当物件儿的超常发挥,她手头上富裕了,一气儿包了十来位镖师。

最后,为了不惊动府上下人,别出师未捷就被下人们向潘氏打小报告,夏和易还特意让胡猴去置办了一辆新的马车,还买了两匹马。

夏和易在头脑里囫囵过一遍,再没什么可挑拣的了,准备得样样周祥。

三个人挎着提前收拾好的大小包袱,打算正式出发。

夏和易一手挽着一个小布包,气势昂扬地迈出房门,半只脚还跨在门槛上,突然顿住了,“哎?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两个丫鬟大包小包地拖着,差点没收住撞她身上,急急刹住脚步。

春翠歪着脑袋琢磨了下,“不……不会罢?吃穿用度都一应带齐全了啊。”

秋红扬了扬手上塞得满满当当的布包,“就是,咱们连零嘴儿都带了一整包袱呢!准错不了。”

盯着大堆大堆的行囊再三思量,好像的确是没有遗漏了,不过俗话说贼不走空,既然停都停下来了,夏和易干脆多叮嘱了一句,“要不,再带两件罩衣?北地不比京城,听说夜里风沙吹起来,眼睫都能冻成一整块儿。”

丫鬟们当即敬佩不已,不愧是她们的二姑娘,思虑就是周全!然后又捎上了两件厚皮毛大氅。

再出门,行李更多了,行进愈发不易。

天色还没泛起青,稀疏的星在逐渐亮起的天布里失去踪影,唯有一轮依稀的残月还挂在天边。整个国公府都还沉睡着,仅有偶尔两声野猫乍么实的一声叫唤。

三个人耸肩塌腰,做贼似的出了角门,沿着从前为了溜出府玩儿的暗门出去,来到大街上。远远瞧见墙角处猫着两个人,是胡猴事先把那北地小碎催接来了。

夏和易点了点人头,到齐了,走罢。

马车和马都停在府门外的侧巷里,一行人走到马车边站住了。

这时的夏和易终于迟迟想起来,她忘记的是什么事了。

虽然事前计划做的是相当缜密,看似条条框框都考虑到了,偏偏独独遗漏了十分不起眼但十分重要的一环——

所以谁来赶车呢?

夏和易目瞪口呆地看向胡猴,“你买车的时候,没想到顺带手雇个车把式吗?”

“姑娘只说了要买车……”胡猴声音越发低下去,干瞪着眼,“小的以为二姑娘神机妙算,一定早有打算。”

夏和易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身边的两个娇奴是定然靠不住的,只能把期望的目光投向那个北地小碎催,“你会赶车吗?”

北地小碎催名叫罗布。罗布很有自信地用力点头,挥了挥满是筋肉的胳膊,“我会驾马,赶车没试过,想来倒也不难。”

看他自信满满的模样,夏和易在脑海中立刻描绘出一个在大草原上迎着朝阳挥着马鞭尽情驰骋的少年。

她登时喜笑颜开,一叠声夸了几句不错不错,很大气地挎着包袱拍了拍罗布的肩膀,“殊途同归嘛,你会驭马,御车自然不在话下,成,就靠你了。”

胡猴揣着手,一副不太信任的样子问罗布道:“你有驾驭证啊?”

只听其余四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是什么?”

胡猴被大家的无知震撼了,仔细辨认了一下,发觉他们不是在逗他,只好无奈地解答道:“京里不比北地,没有驾驭证不能赶车,倘或被官差抓到,吃鞭笞还是小事,是要服四年徭役的。”

触及闻所未闻的新鲜知识,夏和易彻底呆住了,眼神和嘴型一样呆滞,好几个呼吸都喘不上气儿来。

一群不具备出行常识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夏和易环视一圈,她看向谁,谁就羞愧地避过脸去,没有办法,她只能选择重新看向唯一知情的胡猴,“猴儿,你一直在外院干活,难道就没有想过上进些,去通过驾驭核验?”

胡猴嘿嘿笑着,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小的惭愧,实在惭愧啊!不过话说回来,小的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就算被差人抓住,要征了徭役,便任他征了去。但是,便是小的敢驾车,就凭小的掌车手艺,姑娘您……真的敢乘吗……”

简直是正中心窝的一记利箭,夏和易果断永久性排除了胡猴的赶车资格。

她思来想去,无奈地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咱们雇的那么多镖师,难不成就没有一个持驾驭证的?”

一瞧她就是气糊涂了,春翠很贴心地贴耳低声提醒道:“姑娘,您怕是气恼忘了,之前您怕人太多了,在城里要穿帮,特特儿事先命镖师们在西城门外十里地处等候的。”

所以什么叫做:自个儿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夏和易欲哭无泪地望着地上的大包小包,出门前想着一路上有大马车,大箱子都拖了足足两个,要想带着这么多东西不引人注意地走出城门,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了,更别说出城门了还要再负重走上十里地。

况且,就算人走过去了,马车怎么办呢?

她留在车上看着马车,让胡猴和罗布跑一趟郊外?那万一那些镖师都没有驾驭证,又该怎么办?再让他们跑回来?光靠两条腿撒丫子干跑,驴都得累死吧,回头队伍里多俩跛子,得不偿失啊。

春翠无助地咬着帕子角,“要不……现在去跟府里的车把式套套近乎,看有没有人愿意投奔咱们姑娘的?”

秋红听了就猛摇头,“快打消这个念头罢!谁不知道府里下人都唯夫人马首是瞻,别那车把式当场就给夫人通风报信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夏和易空有征服武宁王的满腔豪情,谁知道刚出师,就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难题给撂倒了。

这实在也不能怪她,她出嫁前窝在公府的小天地里、出嫁后窝在后宫的三分地里,算起来三辈子都没出过一回远门,不具备相应的生活经验。

再说了,她自打出生就是主子,知道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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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马车坐就够了,谁管他什么驾驭证还是御驾证呢!

夏和易恹恹地靠在墙上,目光空洞,缓缓往地下滑下去,发自内心地自责道:“唉,都怪我,要是我平时出门时多关心关心车把式,多套套话儿,没准儿就能知道驾驭证的事儿,能提前做打算了。”

主子都自责了,下人们也免不了,一人怪罪了自己几句,胡猴还装模作样地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夏和易不得不又分出心神各自安抚了几句,稳定军心。

况且光是事后后悔不行啊,还是得想法子解决眼下的困难。

这一思考,就等到天光大亮了。

五个人抱着包袱在墙根儿下枯萎地坐了一排,横七竖八,奄奄一息。

◎最新评论:

【笑死女主真的是笑死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我们男主皇帝有名字了!!?】

【哈哈哈上一章还在想皇帝叫什么名字】-

完-

◇第30章

◎修身养性◎

挨过了最先头的丧气阶段,夏和易决定重振旗鼓,她的大志向是征服武宁王,不能刚出门被这么一个小石块绊倒,只要活络起来,办法总比困难多。

“瞧我的罢!”为了鼓舞一而衰的散乱军心,她相当自信地扬起了小巧的下巴。

为了方便在外行走,夏和易窝在马车里,让两个丫鬟为她梳拢头发、换了一身小厮装扮,摇身一变扮作一个清秀小哥,从车上跳下来,不费力气就沿街找了一家赁车马的铺子。

掌柜的眼尖儿,打量了来人的打扮。富贵人家的丫鬟小厮,手头比外头人家的当家娘子还要宽绰得多,于是掌柜的笑呵呵地热情迎上前来,询问道:“客人有什么招待啊?”

夏和易学着爷们儿的样子,沉下嗓子说:“我家主子要出城。”

掌柜的“哦”了声,“好说,好说。”一边指了指店堂门口停的马车,车头上挂着记里的小鼓,“一里地击一次鼓,一次鼓算两钱。”

“您这儿能不能包长期的?我们府上有车,只想借个车把式。”夏和易摆摆手,没忘记特地放重了音强调“要持驾驭证的。”

掌柜的自然说成,胸脯拍得咚咚响,打包票道:“小店一概持证驾车,童叟无欺。”

然后在柜台上翻着册子寻找空闲的车把式,“客人是想上哪儿去啊?”

夏和易很自然地答道:“我家主子要去北地。”

掌柜的翻册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会儿,收回来,勾起小指挠了挠太阳穴,“姑娘,我看您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那种会来闲消遣人的。这么的,这话您姑且一说,我姑且当玩笑听了,我们这儿忙着呢,您请回罢,啊。”

夏和易急了,一连蹦出好几个“不不不”,试图辩解,“我是说真的,我——”

掌柜的没耐烦和她周旋,扬手招上来了几个伙计。

伙计们把她当闹事的,不过态度还算客气,半推半赶的,没直接上手揍人。

“掌柜的,不是,你听我说啊——”夏和易双脚都被抬离地了,十根细手指还倔强地抠住柜台边缘。

到底是力气不敌众人,架不住几个伙计连挠带扯的,最终还是被推出了店堂大门。

“姑娘!”在门外候消息的丫鬟们见夏和易要被扔出来了,白着脸惊慌失措地冲上来,胡猴和罗布都做好飞身扑地垫底的准备了。

结果几个伙计在石台阶下轻轻把她放下了,领头的那个小伙儿红着脸,姿势拧成挺别扭的麻花,含羞带怯道歉,“对不住啊姑娘。”

夏和易困惑地摸了摸脑瓜顶,没错啊,头发上是一格一格的纵感,明明是只有男子才会戴的网巾啊,怎么谁都看穿了她是个女的了?

罢了,事态紧急,先不管这些了。

她马不停蹄地又跑了两家租马铺子,掌柜的一听说她要去北地,都当她是失心疯了。

第三次被伙计抬出店堂门的时候,夏和易终于没忍住,揪住扛着她往外的伙计,“你们是不是都看出我不是个爷们儿?”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伙计,小黑脸一红,不好意思直视她,“嗐,您要不是个姑娘,我瞧您也别在大宅里头给人当碎催儿了,干脆去相公堂子谋份生计,一定能成头牌。”

胡猴猛地从旁边的巷子里蹦出来,怒叱道:“狗东西!收起你的臭嘴!”

“算了算了。”夏和易主动从黑里透红的小伙计肩上蹦下来,上下拍了拍灰,“就当他是在夸我好看了。”

眼下要集中矛头,对准主要矛盾,她及时将注意力偏差的胡猴拉了回来。

所以还是没能成功找着车把式。

今儿天也太热了!

夏和易累得气喘吁吁,接过春翠递过来的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豪迈地用手背一擦,半点没有未来相公堂子头牌的娇羞架势,恶狠狠的,“实在不成,咱们先雇一个短期的,先到了城郊,等跟镖师们汇合了,瞧情况再作商议。我就不信我走不成了还。”

*

城西的郊外,火烧云彩,四下无风,车帘全掀起来通风,马儿热得吭哧吭哧瞪着眼睛喘大气,随从们纷纷从车马上下来了,靠坐在四下的树荫底下散暑热。

新提督寸步不离地守在赵崇湛身边,挤着皮笑肉不笑的笑脸陪着一道晒太阳。在心里暗骂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遭大罪了,今儿太阳太毒太辣,他后脖子都快晒秃噜皮了。

新提督是武宁王……啊,不,现在已经得改称一声圣上了,新提督是当今圣上的心腹。与其说他今天是来为太上皇送行的,不如说是圣上不放心,特特儿派他来监视的。毕竟圣上今日告太庙即位,太上皇多在京城待一日,圣上就多一日的隐患,因此务必要亲眼将人送出城才好。

当然,太上皇这个称谓,只是新提督自个儿默默存在心里的称呼。

古往今来的内禅皇帝,荣封太上皇是老例儿,那些封了太上皇的都不一定能有好下场,更别说连个荣号都没混上的,结果不是被毒死就是被饿死,凄凉得紧。

再观赵崇湛,自打即位就不是个令人省心的寻常皇帝,君子的皮囊下生了一颗反叛的心,说不立后就不立后,说禅位就禅位,竟然还自请降封武宁王。

当今圣上昨儿夜里高兴,吃酒时贪多了几杯,喝高了,抱着大红抱柱打着酒嗝划拉着大舌头由衷感叹道:“原,原来这九五之尊……真,不是好当的,想……想我弟弟,当,当年,也就比我聪颖那么一丁点儿,结果才当了三年皇帝,就把脑……脑子当傻了。”

新提督换位思考了一下,大概是,一直视作此生大敌的敌人忽然有一天脑子不好了,他自问很能理解那种伤痛和快乐并存的感情。

于是新提督怀着万分好奇的心情,认真观察了一路太上皇爷的待人接物,温雅和煦中隐藏着一点傲慢,脑子不光不傻,瞧着还十分具有帝王魅力,倒令提督这个圣上心腹都差点跳墙惋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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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本来吧,太上皇爷都主动从位上退下来了,一时兴起想享受一下大千世界,甭管要当王爷还是庶民,想要肆无忌惮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太上皇爷主动接手了“武宁王”这个旧日封号,弄得现在一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太后底下人还是惯称“万岁爷”,弄得当今圣上敢怒不敢言,气得闷在次间里摔了好几回东西;被当今圣上带进京的人,有正儿八经按例称“上皇”的,叫“太上皇爷”和“老皇爷”的也有,一气儿把翩翩君子叫老了好几十岁;而君子自个儿身边带的亲信倒是适应良好,一个个早都“王爷”“王爷”的叫开了。

说到亲信,新提督觉得还有点伤自尊,他都是堂堂提督了,是当今圣上最紧密的心腹,但太上皇爷和太上皇爷的亲信连多的眼神儿都没给他一眼,明知道他是来行监视职责的,照旧在他眼皮子底下无所顾忌,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要知道,虽然他看上去就带了两列侍卫,实际手里握着大把兵权,只是这里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太上皇爷要是刚一出城门就出事,圣上在太后那里交代不过去。

横竖太上皇爷到底走得是不是心甘情愿,提督心里不知道,但即便他老人家再不乐意,眼下这不走也不说回的,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一天了,这儿黄土漫天的也没什么景致,又是何苦呢!

最好是退回去,只要有半只脚迈进城门,藩王无召进京,下一秒就能名正言顺拿人,大家都省了事儿。

提督东想一茬西想一茬,心里正泛嘀咕呢,远远瞧见从城里快马奔来的身影,是之前太上皇派回去扫听的侍卫。

侍卫翻身下马,伏在太上皇身边低声禀报了什么,然后就见那位永远波澜不惊的太上皇爷,露出了提督有史以来见过的最生活的表情,先是极为诧异,迅速发展成惊奇,两道英挺的剑眉高高挑起,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

新提督用尽浑身气力竖起耳朵尖儿,含含糊糊听见太上皇爷怒斥中的后半句“……她是闷头乱窜的苍蝇崽子不成?”

新提督空茫地眨了眨眼。

偷听是偷听见了,却比没有偷听见时更加迷茫。

而后太上皇爷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层无可奈何,在短暂的怔松过后,无力地摆了摆手,“给她带一个回去。”

侍卫刚领了命要走,又被太上皇爷叫住,“回来。”

太上皇爷有气无力地说:“带两个,不,三个,以防万一,让她挑。还有什么杂碎,一并给她解决了再回来。”

给谁?带三个什么?有什么杂碎需要解决?

一连三问浮在心间,让新提督的眉头逐渐紧拧。

太上皇爷这是在布置什么阴谋诡计?不会是改主意了,要回头谋朝篡位罢!

提督退到树荫的阴影里,招招手,召来方才派出去跟踪的探子。

探子跪地认错,惭愧道:“那人有意甩开小的们,小的们无能,跟丢了,只大老远地瞧见个大概。”

提督冷笑,难怪方才连遣人都不避着他,合着是对手下人有信心哪。

不过能有个大概,总比没有强。

“快说!”

“好像……”探子回报得吞吞吐吐,因为他也感到十分疑惑,“好像……是回去找一个在车马铺子里撒羊癫疯的小厮?”

提督像看傻子一样乜他,“你确定?”

探子回想了一下刚才说过的话,也觉得自己要么眼神儿不大好,要么脑子不大正常,“不……不太确定。”

“打量爷刚上任,胆敢把爷当傻子糊弄?滚!”提督懒得再跟他聒噪,怒极一脚把人踹开,再像没事人一样从树后绕出来,站在树荫后头,继续暗中观察太上皇爷的动向。

太上皇爷眼下正抬手将拳握在口鼻前,出奇镇定地静静望着眼前的一片杂草。瞧那眼神,大概是陷入了某种自我怀疑式的沉思。

在沉思片刻后,太上皇爷缓缓吁了一口气,回到卷起车帘的马车上坐下,从一旁拿出了一卷书,卷在手里,避在车阴里,对着阳光默默诵读起来。

新提督眯着眼睛探着脑袋张望了一下,大致判断出是一本佛经。

朝廷失去了这么一位随时随地修身养性研读佛经的帝王,实在是一国的巨大损失。

排开站位不谈,新提督不得不承认,这位推拒了太上皇封号的新武宁王,实在是更适合当一国之君的材料。

哪怕他身为当今圣上的心腹,也难免为此感到神伤啊。

唉……

新提督万分痛心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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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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