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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春怔忪了下,“郎官……并非代表台院而来?”
“许郎官莫非以为……”
上官也是意外,把眼一瞟,拍拍身上浅绯袍服。
“以为我升做御史中丞,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
——这误会实在太深,深得可笑!
上官大笑着打开双臂,甩开宽展的大袖,那袖风一拢,犹如向两边垂手侍立的人马致意,大家便一道躬身。
“下官等恭贺郎官高升!”
经她这么一反问,许子春也觉自家想的左了。
女皇再是百事行在规矩之外,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如斯要职委以女官,那恐怕比当初女帝登基,更激起重重巨浪了。
他重把下颌压在长凳上,愤愤想,所以我到底被关在哪个鬼地方?!
“是我的人太粗鲁了。”
上官一望了然,立时微侧下颌,殷切地向他致歉。
武周贵女招展的风采,在她举手投足间一览无余,就连这间阴森的囚室,也因为她柔婉的姿态动作,而平添出一抹女性的光彩。
“关了郎官这些时,连个衙署大名都未曾通报,这个地方——”
她向外指,声调昂然有力。
“曾经万方朝谒,无不睹之,又有凤凰落于左台梧桐,云雀纷纷云集,翩然起舞,久久不肯离去!”
“……这儿难道是上阳宫?!”
许子春愕然反问。
他入仕晚,武周才选出来做官,只在太初宫办差,偶然向西,仰望更恢弘的上阳宫,只觉神仙殿宇,连亘列廊。
但遍询同僚,圣人为何弃置如此壮美奢华的宫殿,转而长居相形见绌的太初宫,并无一人能回答。
“是啦!这儿正是上阳宫洞之堂后的小戏台,至于咱们属哪个衙门?”
上官煞有介事地晃晃脑袋,理所当然道。
“圣人还没起名儿!”
许子春越发一头雾水了。
这是怎么话说?
连个大名都没有的衙门,自也不曾正经募官,更不知归谁管辖,品级,职权等等,一概糊里糊涂,那这些人……
他费力地扭头张望。
男男女女十来个,贴墙根站着,多日来囚室昏暗,他不曾看清,这会子方才一一辨别,老而干瘪,油腻肮脏,形貌猥琐,若说是官吏,简直贻笑大方,就连昂头挺胸走在天街阳光大道底下,都很古怪。
玉豆儿笑起来,这人真傻,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宫廷深深,不见光的地方,不见光的人,还多。
“你求见郎官,还不紧着大事儿说?要没什么好听的,咱们回去了。”
抬一抬左手,领头的老嬷嬷高声念白。
“人犯许子春,今日无供!”
许子春面色一紧,两手绷在身侧,大声叫道,“下官有供!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郎官细审!”
上官道,“哦,怪他们审的粗,也成,我来细问问你。”
巴掌猛拍扶手,惊堂木般响亮,吓得许子春嘶了声,听她问道。
“淮阳郡王私设马场,本钱从何而来?谁是他的幕后主使?”
疾言厉色,问的许子春肚肠刮痛,只往后躲,上官乘胜追击,提高声道。
“盗取突厥马种,繁衍百余大宛马,究竟谁人得益?”
“不不不!”
许子春听这话荒腔走板,全扯成歪经了,使劲儿摇头否认,用力太大,下巴刮在长凳木刺上生痛。
“下官与郡王购买的是康国马种,并非突厥马,况且远在郡王出塞之前,如何盗取?至于今年,娑勒色诃马明明白白是突厥人赠送,也绝非盗取!”
“那就怪了。”
上官乜他一眼,轻描淡写道。
“许郎官的意思是,太孙勾结淮阳郡王,盗取突厥马种,意图畜养马匹用以谋反,激得默啜起兵犯边,城下乱骂,这才为圣人所知,所以雷霆震怒,缉拿涉事人等,经我司详查,马场管事并伙计一十六人,俱已画押伏法,案情确凿,唯太子恼羞,亲手勒杀太孙,连带着跑腿帮忙的嗣王也杀了……”
她一句接一句,字字惊心,说得许子春血都凉了,这才知道短短十余日,外头天翻地覆,正在胡思乱想,忽地当头又来一棒。
“……全是冤案?”
第175章
许子春不笨, 甚至可以说相当聪明,从一句话中便听明了上官的暗示。
这个结果,是那些他连提鞋都不配的大人物达成的共识, 他只能为之加注,绝不能成为阻碍。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从五雷轰顶到近似自暴自弃, 不过盏茶功夫。
上官知道他要化解化解,也不催逼,只瞧玉豆儿召嬷嬷来强调卫生。
嬷嬷狡辩, 道这地界儿阴湿,人犯又不肯消停,实在难以保持干燥通风。
正说的热闹, 忽一撇头, 见许子春眉头紧皱,下颌极其用力,跟着嘴角扭曲地一抽,就渗出血来。
“哎呀!”
玉豆儿熟练,飞快上前捏住他下巴, 手劲儿一错,便听咔嚓声响,许子春张开大口, 吐出许多红白交杂的唾沫,全抹在她手上。
玉豆儿嫌弃甩胳膊,提起水桶往他头上浇灌,嬷嬷上来替他擦嘴。
“你别乱板挣了!咬舌自尽是这么容易的?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 不是奴婢看轻你,你还咬不动呐, 喷的这一地,还得奴婢给你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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