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徐策连字都不认得几个,那棋艺她虽没?见过?,不过?回想?起他从前说过?的话,也能想?象出有多烂。
匈奴人喜怒无常,阴狠残暴,下棋这?种附庸风雅的事,在他们眼里就是赌。
赫连昊说:“听?说在你们中原,一盘棋可?定生死,可?定天下。中山王,你仗打的漂亮,棋下的想?必是更漂亮。本王这?几天刚学会,瘾大,敢不敢来上几局?”
楼凝知道徐策的底,不想?他入了匈奴人的圈套,忙说:“右贤王既然有这?兴致,不如我陪你下几把,如何?”
赫连昊笑?了,目光流连在她身上,话却是对徐策说的:“中山王,在我们匈奴,男人说话时,女人,不能插嘴。”
徐策也笑?,目光却冷:“在中原,夫人是天。”
“别诓本王,中原女人的地位还不如匈奴。”赫连也不生气,让人送来棋盘。
徐策拾起两枚棋子在手中垫着玩,丝毫没?有要陪他下的意思:“我夫人是楼珩的女儿?,右贤王难道就不想?探探虚实,看是否真有那能力帮你破偃月阵法?”
他完全是想?满足楼凝才故意这?样说,赫连昊却以为他是怕了,哈哈一笑?后,也愿意成全,虚指座位,对楼凝说:“来吧,不过?本王初学者,棋艺不精湛,你可?得让让。”
楼凝坐下后才知道谁才是真正诓人的那个。
两人各执瓷钵,黑白子噼噼啪啪落上棋盘,愈下愈多。
徐策不得其中要领,一副完全看不懂的模样,很快就无聊的四下张望。
帐内静悄悄的,赫连昊的白子风头正兴,没?多久就把楼凝的黑子杀在方?寸之间。
看着对手踌躇,他不禁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本王的文士萧乾昨日来军中了,他的棋艺我不过?才学了皮毛,怎么样,可?入得了你的眼?”
楼凝正琢磨棋局,并没?有搭理他。
赫连昊不急不慢的捧起茶杯喝了两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因为得意,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说起来他也是中原人,你们中原人的头脑一向好?使,当?初要对付中山王,鞭打、宫刑,还都是他给本王出的主意。说什么……中山王是硬骨头,得用对男人最耻辱的方?法,才有可?能制服。”
“知道本王为什么要对你们严防死守吗?文士说了,中山王鬼点子多,再加上个楼珩之女,要是不看住了,必定要给中原偷偷报信,惹火上身。”
楼凝疑惑:“萧乾,汉人?”
赫连昊摸着棋子笑?了笑?:“什么人都不重要,只要钱财给够。”
楼凝盯着眼前疏落有致的棋子,再次陷入沉思。
赫连昊等得不耐烦了,催促了句:“速下速下,本王等会还要和中山王对弈。”
楼凝本就不知下步该走往何处,被他一催,更是心急,原本光洁的额头,在不知不觉中已起一层薄汗。
“黑子,行三?七路。”
正犹豫不定时,一道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徐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抱臂靠在一旁,观摩二人的棋局。
楼凝一愣,既而两指捏住一粒黑子,落入棋盘,回眸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脸上蓦地一燥。不但一点都不领情,甚至没?好?气的批评:“观棋不语,不用你教。”
就他那臭棋,还想?教人呢?
徐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就真不吱声了。
局势渐渐逆转。
帐内静悄悄的,唯有棋子落盘的叮当?脆响声。
楼凝没?走几步,又被堵的进退两难,毫无办法。
赫连昊见她敛眉沉思,良久不动,颇为自?豪的扬了扬眉。
小姑娘凝视着棋局,只觉得心烦气躁,下意识转眸,去看那个斜身雍然,姿态懒散的男人,却见他双目紧闭,一脸寐色。
看一眼如此。
再看一眼,还是如此。
赫连昊那挑衅的笑?让她不服又恼,可?无论她看过?去多少眼,手中棋子怎么样敲击棋盘提醒,身边的男人始终没?有半分动静。
“咳!”她终是忍不住,喉咙里发?出声响,企图唤醒男人。
徐策果然睁开眼,望着她微笑?,一丝戏谑揉碎其中,衬得双瞳狡黠迷人:“怎么了?”
楼凝想?到?自?己刚刚才斥责过?他‘观棋不语’,实在不好?意思求救,窘然的用眼神扫了扫棋盘,希望他能懂。
徐策直接走过?来,夹起一枚黑子,随手一摆:“我来吧。”
楼凝迟疑。
自?己的棋艺虽不能说多精湛,好?歹也是实打实学过?。
小时候和楼珩下棋的时候,聪明?劲没?用在钻研棋技上,倒全用来耍赖。
比如下棋的时候,偷偷的将棋子藏在袖中,却被耳尖的父亲听?到?了声响,一把抓住作案的左手。
比如输了棋便耍赖,要不就故意不小心撞了下棋盘,本来剑拔弩张的黑白子顿时就散了一地。而她呢,就在那一头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道,“本来就要赢了。真可?惜真可?惜。”
琴棋书画都学了个半调子,楼珩也是好?脾气,从不逼迫她。
即使这?样,楼凝也相信自?己的棋艺比徐策要好?很多。
刚才被他蒙对了一步,不代表次次都能那么好?运的。
输了棋是小,赫连昊以此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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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犹豫,徐策已撩袍坐在了她身边,将手中黑子推入棋盘,抬头时,眸光潋滟生辉。
楼凝回过?神来一瞧,差点没?晕过?去。
这?棋,果然臭的很!
徐策漫不经心的敲打着腿,转眸看到?她脸上的神态后,不由笑?了:“怎么,我哪里下的不对?”
对?
哪里都不对!
这?样走,数招之内,黑子必被白子困死。
楼凝不禁皱了皱眉,徐策却从容有度,笑?颜华光斐然,好?似胸有成竹,一点不担心。
她怔了一下,喉咙噎了噎,不知该说什么。
三?人不在言语,黑白子越落越快,噼里啪啦的敲在棋盘上,让人目不暇接。
楼凝越看越无语。
徐策的棋下的又臭又烂,偏偏毫无章法的下法让赫连昊一时摸不着头脑,裙死耳耳贰无久仪死妻,几番回合下来,也陷入了沉思,为之发?愁。
她实在觉得枯燥,去给两人斟茶。
赫连昊喝不惯中原茗品,楼凝就去给他热了一壶羊奶。
从帐外回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对,僵冷凝滞。
不久前还得意洋洋的赫连昊已经全身紧绷,脸上甚至不断有汗珠流下。
相比之下,徐策则悠然惬意的多,屈膝斜身靠在软褥上,懒洋洋地好?像没?了骨头。看到?她来了,这?才慢悠悠的伸手,接过?温热的茶汤饮了两口。
楼凝又把羊奶递给赫连昊,对方?纹丝不动,神情专注在棋局上。她只好?将碗放在一旁,此时久坐不动的赫连昊终于落下一子,楼凝闻声胎眸。
只一眼,目瞪口呆。
先前毫无章法凌乱不堪,甚至有点离谱的黑子,早已逆转乾坤。
他甚至在开局的第一子就摆错了,可?如今入眼的却是缜密的弈局,黑白子对垒分明?。
如此错乱的局势,精妙的排布,只怕越国第一国手,都要甘拜下风。
这?哪像出自?一个对棋艺一窍不通的莽夫之手?
意识到?自?己被骗,楼凝蹙眉,睨眼看他。
徐策目不斜视,摆弄着指尖黑子,望着棋局,忽然说:“萧乾,右贤王的文士?”
“不错。可?惜师父的棋艺本王未曾学得皮毛,否则今天坐着苦恼的,可?就不是本王了。中山王,你棋艺了得,一定要和他对弈一把,保证精彩!”
徐策摇摇头,无奈苦笑?:“还是免了,我不和爱财之人对弈。”
赫连昊惊奇:“这?是为什么?”
“我输了赔不起,他输了不好?看,而且……”他故作沉吟一番,卖起关子不吱声了。
“而且什么?”
“下棋,讲究一个棋逢对手,中原,有人以国事做豪赌,一局棋可?定天下。他是你的文士,既爱财,义必和利挂钩,为君为王者,最是头疼这?类人啊。”
赫连昊皱眉:“哦?本王不懂汉人文化,不知其中精义,可?否请中山王指点一二。”
楼凝听?到?两人对话,心中想?发?笑?。
指点?
怕不是徐策又要说什么谬言诓人了。
果然,徐策在讲了几句义理国政后,开始循循善诱,眉间满是诚恳:“胡汉不合,汉民在听?到?胡人时,唯恐避之不及,他却为财对你忠心,那来日谁许利更重,他就能毫不犹豫的倒戈。”
赫连昊摸着下巴,听?的一脸认真。
徐策推入一枚棋子,脸上笑?意深不可?测,又将偃月阵一事拿出来说:“你被偃月阵法一困数月,毫无对策,应先想?想?当?初什么会来阿姆河边。天下间没?那么多巧合之事,在坑里栽了一次,就要把它填起来。”
盘中局势已定,赫连昊脸色渐渐暗下。
片刻后毫无气度的拂乱棋盘,豁然起身。
“本王要去处理些事,自?便。”
他走后,楼凝看到?男人懒洋洋洋洋的倚在那,唇边微微现出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不由好?奇道:
“你笑?什么?”
他转眸看向小姑娘,一脸玩味道:
“我笑?那个文士,活不过?今晚了。”
楼凝愈发?疑惑。
“赫连昊疑心重,所谓的文士,也是他的谋士。”他神色不动的饮茶,双目微眯,抬头望着微动的帐帘,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偏偏什么都没?说。
越是这?样安静,就越显得他的眼神暗沉凌厉。
楼凝在他身边坐下:“你认识那个文士?”
徐策这?个人一向心思百转,心狠手辣又记仇,文士向赫连昊乱出馊主意,又是要对他用宫刑,又是把他们困在这?里,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饶过?他。
但她总觉得不止这?一个原因。
刚才,她明?看见徐策在听?到?萧乾的名字时,脸色微变,如果不是赫连昊提到?此人,恐怕他还在那闭着眼睛装死,她也永远不会知道,这?可?恶的老男人,居然骗她。
一想?到?这?些,已经开始生气了,对他笑?得阴阳怪气。
徐策丝毫没?察觉,嗤笑?一声:“何止认识。”
萧乾和荇之师出同?门,诸子百家,天文地理,武功利器,无一不通。后来还一起投靠徐策的义父的麾下。
但一山不容二虎,斟酌后,义父选择了性子更沉稳的荇之。
萧乾妒心重,心机又甚深,对此事怀恨在心,摆了一道鸿门宴哄荇之前去,饭里下毒,暗里买通杀手,荇之脸上的那道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还好?东阳侯是明?君,没?让自?己的谋臣白白受辱。
派骑兵追杀萧乾,将他逼出北庸境内,自?此销声匿迹。
原以为他找了处僻静地归隐,没?想?到?是投靠了匈奴,为胡人卖命。
徐策缓缓说着那段过?往,楼凝认真听?完,很快捕捉到?重点——
“原来你想?文士死,还有一个原因,他是鹭隐姑娘爷爷的仇人。”
荇之就荇之,她非要加上个鹭隐,不知道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徐策收回视线与?她对望,毫无察觉的点点头:“嗯。”
话音刚落,手里的茶盏被夺走,小姑娘一手拎茶壶,一手端茶杯,走到?营帐口,掀开帘子,把刚热好?没?多久的茶汤全倒了。
徐策:“?”
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等她走回来,不解:“怎么了?”
“没?怎么。”
话虽如此,动静可?不小,先是把他腰后的软褥抽出来用力的甩,又是把棋盘收猛地拿走,那些棋子自?然也没?能幸免。
她每朝玉钵里扔一个,都似用尽力气似的,弄得噼里啪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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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动静,就算徐策再不懂女人,再后知后觉,也知道她生气了,忙坐直身子把人拉到?跟前来。
“究竟怎么了?”
“没?事。”
“没?事?”徐策挑眉,看着在自?己怀里挣扎、脸色极臭的人,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臂,“这?像没?事的样子?生气了?”
“我没?生气。”她嘴硬不承认,不想?叫他误会什么。
气是肯定会气的,徐策冤枉她害了鹭隐,现在还心心念念惦记着人家爷爷受过?的委屈。
什么人!
“你别碰我!”有些事没?有说,不是忘了,是还没?找到?机会。
现在旧事重提,越想?越气,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呼出的气息都变粗了。
她又开始掐徐策的手,那手力气很大,抓得她根本无法撼动,没?办法,只能用掐的。
徐策也不躲,摊开掌心让她掐个够。
可?他越是顺从,楼凝就越是生气,也知道他皮糙肉厚的不怕疼,掐了那几下,他眉头不皱一下,自?己的指甲倒是先抠疼了。
一气,松开手,抱着软褥走了。
“上哪去?”
“睡觉。”
“青天白日睡觉?”
“管好?你该管的人。”她没?好?气的回头,结果脚下没?注意踩在褥子上,直直的往床榻上倒去。她个头本身就不大,徐策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现在整个人埋在褥子里,更显小小一只,除了两条露在外面的腿,根本就找不到?身子。
徐策赶紧过?去把人拉出来,理了理她头上的乱发?,蹲在姑娘跟前,好?奇又好?笑?的问:“我又惹姑奶奶生气了?”
刚刚听?了她最后那句话,总算明?白这?丫头气从何来。
当?初答应了她会察明?,也让她给自?己时间,但后来事发?突然,他们双双离宫,到?被困匈奴营中。生死关头,宫里发?生的那些早已抛之脑后,久不触碰,便也落了灰,可?她从没?忘记过?,扎根在心里,一旦提起,又是万般委屈。
“萧乾一事,我确实存了私心,荇之是义父的恩师,义父待我不薄,我……”
楼凝打断他:“你别同?我说,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凝凝,”徐策想?了想?,知道她误会了什么,立马端正态度解释,“我十三?岁从军,每天和刀枪棍棒为伍,睁眼闭眼都是训练。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班师回朝时,已经快十七。十九岁那年?战匈奴,被赫连昊的父亲射穿了腿骨,连站起来都是奢望,养了快一年?。后来义父去世?,外有战,内有朝中大小事务要管,还要忙着开疆拓土……”
二十九年?来,他最缺的就是女人,最不敢碰的也是女人。
为君为王者,最怕一个色字当?头,毁了万里江山,百年?基业。
“放话自?贬,是不想?有心的人用婚姻做筹码。我不爱被束缚,不愿被管着。”
他是草原的苍鹰,浑身都带着枭桀野性,而如今,却甘愿为她折腰。
徐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像解释,更像回忆。
他要表达的东西也很简单,二十九来年?无论身心,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我要是有别的女人,你成婚那晚,能那么快?”见她气性小了些,他胆子也大了,竟然敢坐在她身边,还要撩她肩头的发?,勾勾绕绕缠在指尖上,笑?得痞坏,“那次头一回,你又那么紧。昨晚才是正常发?挥,天差地别……”
身边的男人意态潇洒,笑?颜俊朗,正经的时候又凶又严肃,坏起来的时候也什么话都说,天差地别的远不止是那些事,还有他的性子。
楼凝瞥了瞥眸,瞧见他唇边那抹浪荡的笑?,赶紧捂上耳朵:“你别说了。”
徐策顺势把他抱在怀里,附耳低语,用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逗她。
“凝凝,弄进去的时候……很舒服。”
小姑娘脸红的像开水烫过?,赶紧去捂他的嘴,脑袋往他脖颈间埋了又埋,“别说,不许说……你不许说。”
他低低的笑?,哑着嗓子和她商讨:“那不要生气了,都是莫须有的东西,气什么,嗯?”
楼凝搂着他脖子嘟囔:“我才不是为了别的女人和你生气,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腰间的手慢慢收紧,他依然在笑?:“好?,不喜欢。”
楼凝心跳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挣脱他的怀抱,坐到?一旁,板着脸,继续算账,“你说给你时间,可?你人在匈奴,自?己生死都难测,还巴巴惦记着他们,就这?样能给我什么说法?”
当?初的事才过?去没?多久,腕上的伤口虽然结痂,可?她没?有忘记徐策是怎么把她囚禁,一点信任也不给。君无欢,伏山,甚至小九沈琮砚,哪个不是第一时间站在她身边,无条件给予信任,唯独这?个男人没?有。
逃出宫后发?生的事完全不在预料中,他为自?己受伤,不顾性命也要换大家平安……桩桩件件,有情有义,她稀里糊涂的感动,稀里糊涂的和他发?生了那种事,结果到?头来,被冤枉的委屈还得受着,真是气死人了!
徐策说:“当?时鹭隐生死难测,君无欢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去给她解毒,荇之先生为我坐守……”.
当?晚,他又被赶出来了。
坐在山坳上,吹着冷风,彻底明?白了有些屁话是不能说的。
就在这?时,匈奴的中军营帐中传来了两声惨叫,随后士兵们抬着个无头尸体出来。尸体身上甲锁未解,身上有七八处血洞,殷虹的液体流了一路,最后被抛入流水汩汩的阿姆河中。
赫连昊多疑敏感,本就不喜欢汉人,要不是念在萧乾还有点脑子,加上要和哥哥对抗,根本不会收为己用。徐策三?言两语一挑拨,让他愈发?怀疑这?个汉人的目地。
重利之人,但有更高的筹码,就会予出更忠的义。
这?话反反复复响在耳边,犹如魔音,扰的他一整天都不得清净,睁眼闭眼都是怀疑,从四面八方?来,一点点啃噬他的心。
最终,他心里只剩下不信任。
确实,当?初撤到?阿姆河边就是听?了此人的意见,现在弄得进退两难的地步,搞不好?萧乾早已投靠哥哥麾下。
赫连昊越想?越气,直接去逼问萧乾。
萧乾也是个一身傲气,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料定赫连昊需要自?己辅佐,加上颇有点身手在身上,顶撞嘲讽,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赫连昊一怒之下,直接把人捅死了。
或许是觉得不解气,徐策看到?他提着沾血的剑,怒气汹汹走向了自?己的营帐。
帐中现在就小姑娘一个人,他连忙跳下山坳,疾步返回。
赫连昊晚间得到?消息,哥哥的军队大动静的调动和操练,看样子,是准备动手了。已经耗了这?么多天,偃月阵法再不破,只怕会全军覆没?。
先前楼凝找了各种理由推脱,他也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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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无论她说什么,偃月阵法必须破,否则,他就用这?把捅死萧乾的剑,再割破她的喉咙。
楼凝知道,偃月阵法,不破,是死,破了也是死。
不管破不破,她和徐策都难逃一死。
现在他们不知道越国是否已经出兵,还是在按兵不动等消息。
但赫连昊这?边是拖不下去了。
楼凝看着直抵吼间的烈烈锋芒,正想?着编个什么谎话糊弄过?去时,帐帘被忽然被掀开,徐策走进来。
“放开她。”他命令。
赫连昊嗤然:“中山王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身在中原,是那个万人之上的王?”
“放开他!”他面容冷淡,重复道。
赫连昊亦是面色一冷,目中怒火四溢,“你没?有资格和本王谈条件,破不了阵,你们两个都得死!”
双方?僵持不下,目光相刺,气氛愈见凝滞。
却在这?时,楼凝身子发?软,脚下一个趔趄坠倒在地。
徐策快步将她扶住,“凝凝?”
怀里的人双目紧闭,似是陷入了昏迷,他赶紧把人抱上床,回头对赫连昊说,“她这?样帮不了你。右贤王,还是不要逼人太紧。”
赫连昊没?料到?楼凝会晕,考虑到?漠北和中原气候饮食风俗大相径庭,以为她是水土不服,收起剑,脸上戾气消去了半分,“本王给你们三?天时间,三?日内如不破阵,我会杀你们祭天!”
徐策给楼凝盖好?被,摸了摸她的脸,沉思一刻,说:“五日。”
赫连昊再次提起手中的剑,冷笑?:“讨价还价?”
徐策转过?身,从容道:“如果右贤王不答应,现在就可?以把我们杀了祭天。”
赫连昊知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五日就五日,他们既然承诺了,料想?到?时候也找不到?别的借口拒绝。
于是一挥袖,冷哼两声,气势依然甚人:“希望中山王说到?做到?,别再耍什么花招!”
帐帘掀起又落下,一阵风卷入营帐,吹得烛光狠狠晃了两下。
“为什么是五日?”
赫连昊刚走,本该在床上昏迷的人立马就醒了,疑惑的望着徐策,见他比自?己更疑惑,眨眨眼笑?道,“我装的。”
“聪明?的姑娘。”徐策捏了捏她的鼻子。
楼凝按住他的手,追问:“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是五日后?”
“以为你真的晕倒了,担心。”
“撒谎。”
徐策笑?了笑?,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那你说说为什么?”
楼凝十分嫌弃,用力擦了擦脸,瞪他,忽然也笑?开:“不想?知道了,咱们换个问题。”
“问吧,一定知无不言。”
她伸手,勾弄着他肩头的发?和青色发?带,微笑?:“想?不到?中山王棋艺如此了得,不过?比起棋艺,骗人的嘴功更是了得,不知道是哪位名师教出这?样一位高徒?”
徐策脸色瞬间变了,“凝凝,我……”
小姑娘不理他,背过?身,裹着被,直往里侧挪,徐策脱了鞋上来,从后面握住她的肩,“听?我解释,不是存心骗你。”
楼凝立马转过?身,盯着他,“那你解释吧。”
如此乖巧听?话给面子,倒把把徐策弄得一时无言了。
解释什么呢?
解释就是狡辩,话越说越错,越说越乱,他这?张笨嘴,什么时候连好?好?哄个人都不会了。
楼凝见他僵了一瞬,没?憋出一句话,又转了过?去:“睡觉!”
身后良久无声,直到?一声叹息传来,他才轻轻开口:“对不起,祖宗。”
再多的解释比不上一声诚恳的道歉,他掀开被子,钻了进来,紧紧的抱住她,“再过?五日入冬,匈奴人每年?入冬都会有集会,秋后感谢天神,商讨国家大计。他们率多敬鬼,极重祭祀,很相信这?个。赫连昊屡败,还被逼到?走投无路,一定会带手下拜拜天,祭祭神鬼。”
“你……该不会是想?在那天,趁乱逃跑吧?”楼凝转头,一脸惊诧,“可?是我们怎么逃?没?有坐骑,没?有武器,连粮食都没?有,靠两条腿是跑不远的,如果被抓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有法子。”徐策横眸扫过?他,而后扬眉,一脸从容进退的把握。
“什么法子?”楼凝欠身坐直,摇了摇他的胳膊,又问,“什么法子?”
烛火下,素日总放荡不羁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火攻。”
先前风向不利于起火,今日风向突然转变,尤其是入了夜,风势更大,很容易借风起火。这?里野草靡靡,火一起,必成燎原之势,失控的蔓向四方?,烧了他们的营帐,烧了他们的粮草,烧的平野寸草不留。
到?时候军中大乱,军心必动,赫连昊自?己的事都应付不来,哪有闲情去管两个早已跑远的人。
要放火,入冬那几日是最佳时机,要是等得久了,塞外千里霜雪,根本无法纵火。
楼凝单手托着腮,思量着那些话,时不时摇晃两下脑袋。想?了一会儿?后,笑?盈盈抬起脸,目色有些狡黠:“要跑远,就不能单单只放一把火,这?么简单。做就要彻底点,我来布阵,如果天时地利都向着我们,会困住赫连昊一些时辰。”
徐策点头:“逃出去后,需避开梁国,也要防赫连昊追来,不能沿着阿姆河走。此去,只有一处可?行,安阳。”
“可?是现在外面烽火四起,过?关的路比平时会增添许多不便。”
“年?关里会有互市集会,不少百姓拿着年?货去卖,正是热闹的时候,关口防守也没?有平时严,混出去,不是难事。”
楼凝不说话了,趴在他肚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策垂眸就看见她无暇的侧脸,难免又会想?到?被她夹着的滋味。
喉咙滚了两下,抓住她的手在掌心慢慢摩挲着。
小姑娘不经意抬头,就对上他欲.望勃发?的目光,吓得连忙缩回,往里逃。
他哪里肯放过?,追过?来贴在她耳根轻声软语的哄着,气息一缕一缕的扑来,吹得她面红耳热,捂住耳朵抗议:“不要了……我不要了……”
“你不舒服么?”床尾放着两身干净的胡服,徐策想?让她穿上。
他花招特别多,各种姿势不断,不过?最喜欢的还是看她穿着各种衣裳,凌乱不堪的躺在身.下。
昨晚用力过?猛,到?后面,又诱哄着她骑了半个时辰马,一路颠簸,确实有点把人吓到?了,小姑娘不抗拒着说不。
身后的男人却痞笑?的问她,“那被褥上洇开的那滩是什么?”
她红着脸的回头瞪他,他却不依不饶,与?她额头相抵:“凝凝,你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要了……我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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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你太瘦了,要多吃点,胃口撑撑就大了,吃得自?然也就多了。”明?明?是个容貌俊朗,风姿无双的男人,说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浪荡。
楼凝还是摇头,把通红的脸埋到?褥子里:“……你走开……”
二十九岁的老男人尝过?了甜头,哪能轻易放过?她。
此去中原,路途遥远,一路上不知道要旷多久,不把握机会怎么行?
眼下他干劲十足,蓄势待发?,就等小姑娘点个头。
“祖宗……”徐策贴着她,温声哄着,“饿不饿?我们先吃饭?”
“我不饿,吃不下的,你每次都给我盛好?多……太撑了……”
“就是平时吃的少,一顿半碗饭都没?有,才会觉得撑得。多吃几口,习惯了就好?,相信我,凝凝。”
楼凝还是摇头:“我怕烫……汤很烫、烫人……”
“你身子虚,不能吃凉的,烫的驱寒。”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声音似含了无限委屈,“亲手为你准备的饭菜,赏脸吃一口……就当?可?怜可?怜老男人。”
最后楼凝被他缠得实在没?办法,又见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点君王威严也没?有了,简直就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孩,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的点了头。
片刻后,他得意的哼了一声:“凝凝,新添的菜,很新鲜,看看小嘴抢着要吃,哪里是吃不下?娇气的姑娘,要吃饱点,身体才能好?,知不知道?”
楼凝一口吃撑了,差点噎住,眼中顿时水雾蒙蒙,声音也开始发?颤:“……一会儿?你把汤吹吹,吹凉了再喝好?不好?……汤好?烫……”
第56章
喝完汤已是下半夜,徐策骗了她,根本不给她吹凉,满满一碗,还是滚烫的喂了进去。
他哄着她把胡人送来的三套衣服都换了一遍。从床上,到地上,再到案边,椅子旁……那些胡服被撕破了,落了满地布帛。
他会在她耳边一遍遍的问:“多少下?凝凝,现在是多少个?五下?”
那天她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这是每个男人都必须较劲的东西。
“凝凝,告诉我,多少?”在她话不成音的要报出数时,又低下头,狠狠的吻住她的唇。
他如烈马,在迷迭小道上驰骋不歇,最后穿过河流,激得白浪一波波翻卷,再散开。
温和的缠绵柔如春雨浸润,却也带着万物生发的力道。
楼凝的神智被冲涌得一片空白,只?知?道在心里数着数,然后告诉他,求他。
到最后,也记不清数到了多少,迷迷糊糊间,抬起湿漉漉的眸子一看,外间晨光熹微,隐约的光线已经洒了进来。
“徐策……”
“嗯?”他捞过湿巾擦了擦身上的汗,若无?其事的拎起衣服一件件穿好,不需要歇,也不喊累,给她掖了掖被,“你睡吧,睡醒了洗。”
楼凝浑身疲软,根本没?有力气起来,脑袋沾上枕头就呼呼睡去。
她真的太累了,呼吸很快就轻软均匀,温热的气息柔柔拂在徐策手背上。
慢慢的,帐中鼾声如雷。
徐策摸了摸她脑袋,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转身出了营帐。
话是那样?说,但他快活完了,没?忘记她的讲究,打?了几盆热水来,给她清洗擦拭。
楼凝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被人?抽了脊骨似的,浑身散架。她睁开眼,看见的还是从东方的天空投射下一缕金黄光芒,不由揉了揉眼,奇怪道:“我才睡了一会儿?吗,怎么天没?有大亮呢?”
“睡了一天一夜。”熟悉的声音蓦然吹入耳中,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睡得香,他却没?阖眼,坐在案前绘制逃跑的地图,总算在刚刚大功告成。
图上路线详尽,从阿姆河到安阳,到洛城,再到胡汉的关?隘,沿途小道河流山坳,无?不涵括。
“什么?”楼凝也顾不得身上不适,撑起身,“你怎么不叫我呢?”
“折腾一夜,怎么舍得把你叫起来?困就再睡会。”
他相信她的本事,也不着急。
绘好地图,还要准备水粮马匹。
此去路途遥远,不能停留,到达关?外第一城,洛城,才算安全。干粮不用带太多,这几天问他们要点存着,一路野草丛生,也不缺河流溪水,马匹可食用,这些倒不是什么难事。
楼凝瞧他那副从容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那么信我,就不怕我失手吗?唔……或者,有没?有可能我已经和右贤王联手,诓骗你,等你放下戒备,然后置你于死?地呢?”
徐策收好地图放入怀中,抬头看她:“凝凝,你晚上叫的时候要是能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停,我会很开心。”
“徐策!”她抄起枕头砸去。
很可惜,没?砸到人?,也没?落到地上,被他稳稳的抓住,又送回她腰后。
“总是这样?,说生气就生气。”
“还不是你胡言乱语。”
“肺腑之言,我确实爱听。”徐策在她耳边停了一刻,微笑?,“干劲十足。”
“徐策!”她在他心胸口捶了两下,板着脸说,“是你为了我和爹爹奋不顾身,正好,正好又看你那么可怜才答应你……我心善,你可别?误会了。”
徐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为你奋不顾身的是别?人?,也会答应?”
“当?然不会,我才不会!”她脸庞红了红,拧眉委屈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生气了,他却低声笑?了,笑?完后赶紧哄人?:“说傻话也较真,你是我的人?,我的祖宗,谁敢为你奋不顾身,老子宰了他。”
楼凝气呼呼的推他,腰间却有一双手臂扶过来,轻轻一带,将她搂在怀里。
“如果这次能安然逃回去,请楼老为我们主婚,好不好?现在是南北两国,以后会是整个?天下。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夫人?。”
徐策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她想起从前,原本宁和的心逐渐变乱。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不再追问,把她抱的更紧,恨不得揉入身体里.
火攻有利必有害,东风难测,匈奴营帐如麻,稍不注意风向,遭遇下风,非但乱不得对方一隅,还会引火上身。
此计虽好,但险,需万分谨慎。
军队作战时,会由士兵排好战斗队形,手执草把,筑沟垒,挖沟堑,每隔五步,疏密均匀的堆放柴草,避下风,借助气流轮回。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现下,没?有士兵,挖不了沟堑,筑不了沟垒,只?有两个?人?,四只?手,和一些草把。
楼凝将心思放在了赫连昊的粮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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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不好烧,粮草却遇火便燃,但有风吹,即可燎原。
立冬那天,天色清明,营外早早摆好了祭祀之物。到了傍晚,彩霞如锦时,军中众人?匍匐跪地,口中轻声告罪、祷告,祈求天神降福,大战获胜。
军中戒备松懈,楼凝早早和徐策搬了柴草,从囤放粮草的帐篷外摆放了一路。
徐策不懂阵法,只?觉得那模样?有些奇怪,却也不多问,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粮草一旦断绝,赫连昊的军队毫无?生机,重新运送粮草耗时太久,足够让赫连崇将他全部剿灭。
为了不让匈奴两兄弟任何一方安生,纵火逃离时,楼凝给赫连昊留下了偃月阵的破阵之法。
此阵诡异难防,步兵居中,骑兵据其两翼,使?敌不见首尾。但其弱点是,一旦敌军近身攻击,前排刀盾兵、长枪兵、重骑兵会集中死?亡。
剩下些骑兵已经不成气候。
楼凝早早绘好了破阵图,留在了自己帐中。
扔了火把后,但见火势滔天,迅速蔓延,两人?在冲天的火光中携手而?逃,纵马离去。
没?多久,就听得鼓声隆隆。
“遭了,他们发现了。”
徐策手腕一个?重力,抽到她的坐骑上:“别?回头。”
楼凝点点头,努力将那些吵杂慌乱声抛之脑后,扬鞭策马,一路疾行。等她跑出一段路后,只?见夜色遥遥下,那火光已离百丈之远,淡若不可见。
而?此时,匈奴营帐中早已乱作一团。
谁也不曾想到,祭祀不过一刻,堆积粮草的帐中骤然起火,惊得众人?慌忙扑火救粮草,可惜扑了左边有右边,扑了右边又有前边,火苗滔滔,好似怎么都灭不尽,扑不完,诡异极了。
好不容易等到火势稳住后,粮草也已尽毁。赫连昊怒火冲天,当?即提刀割下两名?士兵的头颅泄恨。众将士看到这一幕惊心动魄的画面,纷纷跪地,瑟瑟发抖。
眼前的右贤王,双目带着嗜血的疯狂,仿佛夜下修罗,阴森骇人?。
“那两个?人?汉人?呢!”
士兵很快来报,颤声道:“回禀大王,不在帐中,似乎已经……已经逃了。”
“混账东西!”赫连昊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上当?,只?觉得眼前一黑,按着额角,咬牙,寺二尓而五九意司弃“给本王追,方圆百里挖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两个?捉回来!”
“是。”将士应下,快速离去。
赫连昊看着眼前浓烟狼藉,倒地的尸体,还有远处空无?一人?的黑幕,气的浑身发抖。他竭力压下怒火来到两人?的帐中,企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却蓦地发现那张图。
展开一看,脑中瞬间明晰,眉头由紧缩到舒展,怒火喜意交加,“中山王!好一个?中山王!”
他反反复复念得不过这句话,指尖握着阵法图,抖得不成样?,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须臾,神智恢复稍许,高声道:“来人?!”
将士入内,俯跪于地:“大王有何吩咐?”
“点兵拔营,今晚,破阵!”
“今晚?”将士脸色一僵,似有迟疑,“可是……”
粮草刚烧尽,敌人?逃的无?影无?踪,这时候破阵,等于是自寻死?路。
赫连昊将手中阵法图抛出,冷笑?:“粮草既烧,左右都是进退无?路,我绝不能让哥哥得了便宜!点兵,今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将士茫然的展开手中阵法图,愣了一瞬,随即喜道:“偃月阵的破解之法?末将领命!”.
马不停蹄的疾驰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日晌午,穿过古道旁的巍峨群山,到达关?外第一城,洛城。
洛城后是黄沙苍原,一片苦寒之地,前方则是胡汉第一关?,雁门。
徐策走了一步险棋,没?有长途跋涉,绕道而?行,而?是直接来到洛城,打?算过雁门,一路南下。
此处是各国与塞外接壤的地方。边陲之地,十分贫瘠,所以每逢年关?过节,都允许胡汉通商互市牟利,城内常有汉人?出没?,并不稀奇。
两人?来到城外,翻身下来,改为牵马步行。
相比战火纷乱的阿姆河边,洛城倒有几分平静与祥和。
塞北第一城,胡风颇盛,行人?摩肩擦踵,酒肆茶馆随处可见笳动胡舞,喧哗热闹。
两人?牵马绕行巷陌间,寒风四起,阳光照在身上,毫无?暖意。
徐策本是目不斜视,但身边的姑娘从没?来过塞外,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得不得了。一会儿?在停在街边的摊肆摸摸那些好看的挂饰,一会儿?又停在酒肆前看胡姬跳舞,一条短巷,走了数十步也没?走完,便转头提醒她:
“凝凝,得快些找到卖信鸽的地方,通知?他们。”
此时,楼凝正停步在一家摊肆前,盯着人?家卖的糖丸子不肯走了。
“想吃?”徐策问完了,又觉得是句废话。
因为他根本没?钱。
没?钱怎么买信鸽呢?
带的干粮也快吃完了。
身处异地,没?钱可不是个?好现象。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饿上几天也不碍事,但现在身边还有一个?。
再怎么样?,不能让她跟着吃苦。
徐策正想着怎么在短时间内弄到钱,摊主已经包好了糖丸递来了。
那是个?中年妇人?,笑?起来一脸憨厚,见两人?生的好看,不由多说了几句:“两位大爷是汉人?吧?”
“听大娘的口音也是汉人??”楼凝欣然接过,从怀里掏出钱递过去,取出一枚塞到徐策嘴边。
他从来没?吃过、也不吃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
“很好吃的,沈琮砚上次吃了我一包。”
“他偷你东西吃?”徐策这才张嘴含住,目光略动,不知?何想。
楼凝摇摇头,凑近他,笑?开:“甜不甜?”
糖含化在嘴里,很甜,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更甜。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颊边的两只?梨涡,神情动作皆暧昧,看得摊主一脸懵然,善意提醒道:
“二?位大爷?”
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
徐策收回手,“走吧。”
楼凝点点头,也捏起一粒糖丸塞到嘴里。
要离开的时候,那位摊主大娘忽然又叫住了他们,欲言又止,神色紧张。
“大娘,怎么了?”
摊主迟疑了一瞬,轻轻叹息:“二?位要是来买年货的,逛完这条巷子,就快些回去吧。再往前,可别?再去了。”
徐策:“出了什么事?”
大娘却不愿再说,低下头又翻弄起那些五颜六色糖丸,将它们摆好,吸引来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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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难言之隐,二?人?也没?多提,问了声哪里有卖信鸽的,道了谢,转身离开。
信鸽传信比信使?快,又比飞鹰便宜,所以即便在塞北,也不乏商贩饲养。
很快找到店铺,楼凝付了钱,接下鸟笼,捧了信鸽出来。
徐策将早已写好的信塞入信鸽腿上的细竹筒,封存好后,将鸽子放飞。
他动作娴熟,扬袖时更是收放自如,做好这一切,见她正一脸不敢置信、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伸手摸了摸那颗小脑袋:“怎么?”
怎么?
刚才他取出写好的信略略阅过时,那上面的字迹,潇洒飘逸,遒劲有力,好看的简直让人?嫉妒。
他竟然还好意思问怎么?
楼凝:“你早写好了信?”
徐策毫无?察觉的点了下头:“嗯。为防夜长梦多,走前那夜顺手写了。”
脸色平静,语气从容,一点都没?认识到自己的错,
当?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小姑娘已经牵着缰绳走远七八步了。
“姑奶奶,怎么了?”徐策快步跟上,为她那一天发作多回的小脾气哭笑?不得,“凝凝,常生气对身体不好。”
“那你还惹我!”楼凝气急败坏,跺了跺脚,觉得不解恨,直接踩了他两下,扬长而?去,留他愣再原地,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儿?又做错了。
糖也吃了,哄也哄了,人?却气呼呼的走了。
“祖宗,”他再次追上,把她拉住,柔声问:“那个?十恶不赦的徐贼又怎么惹凝凝生气了?”
徐策没?哄过女人?,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她身上,可他毕竟是个?大老粗,不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姑娘家心思细腻,还特别?敏感,有些他认为没?毛病的话,会不经意的伤害到她,事后甚至毫无?察觉,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认错,揽责,不管什么,放低姿态总是对的。
果然,小姑娘被他这模样?逗笑?了。
不过扬起的唇角很快落下,面上依旧冷冷的,还瞪眼故作恼状:
“骗子。”
“什么?”徐策因为要注意两边的行人?,没?听清,凑近她,又问了一遍。
楼凝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心口,那是他刚才藏信的地方,“你、是、骗、子。”
明明字写得那么好看,明明棋下的那么好,却要骗她,骗她不止一次。
甚至在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说明,依然闭口不提,一路骗到底。
男人?的脸英俊刚毅,双眸朗朗,长眉入鬓,即使?粗布衣裳丝毫盖不住不凡的气质。
差点忘了,这张脸也是骗人?的。
想起不久前两人?相拥缠绵,他粗喘着气,在自己耳边一声声的哄着,那失控的模样?,和撒谎时的脸不红心不跳简直判若两人?。
除了这些,这男人?还骗了什么,骗了多少,她一无?所知?。
过了年,徐策就到而?立了。
为君为王者,向来狡黠若狐,多智近妖,何况面对的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对方掌控。
楼凝知?道,除了新婚夜那件事之外,徐策对她不坏,甚至好的有点过分。
这些若是给了那些爱慕他的女子,她们都会很高兴吧?
可她却开心不起来。
想到刚才从他手里看见的那封信,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不喜欢被人?家骗。”她低埋着头,像在看脚尖,像在看道路,又或许什么都没?看,只?是不想去看他,“可我年纪小,又傻又单纯,好骗,好哄,对不对?”
对个?屁!
徐策跟在她身侧,目光一刻不移。
这姑娘究竟是怎么觉得她好骗又好哄的?
除了那几件事,他说的话,她基本是不信的。
至于好哄,就更是荒谬。
打?个?仗都没?哄她难。
徐策心里是这么想,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
“那字是小九的,你没?问,直接认定是我写的,不过这事怪我没?跟你解释清楚。”
“打?雷那晚问你,是想尽我所能陪着你,让你不害怕,怪我没?直言自己会下棋。”
“至于我的脸……凝凝,身居高位,有很多的无?奈何不由己,总之,都是我的错。”
“你总有法子自圆其说。”楼凝咬了咬唇,不买账。
“凝凝,有什么回家再说,好不好?”徐策牵住她的手,“回家了,任打?任罚。”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带着能掌控一切的从容有度,楼凝指尖颤了颤,正要开口,他又说,“第一次金盏楼相逢,那场摴蒱之戏,你一把掷出卢,似乎并不是偶然?”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也骗人?吗?”楼凝皱了皱眉,目光倔犟,不悦道,“就算再掷百次,我一样?可以扔出卢,我也只?能扔出卢,你叫我掷出别?的还不行呢。”
那就是个?乐子,懂技巧何方法就行。
其实楼凝也确实骗过他,那时候为了留住他,又是抱着他说害怕,又是献.身,还偷令牌,鬼把戏不少,只?不过是徐策不计较罢了。
他嘴角含笑?,目光悠长的落在前方道路上,握着她的小手,走的不快也不慢,刚好让她以最舒服的速度跟上。
忽然,前方传来器具相撞的厮打?声,惊慌的呼喊中,几记惊就马从巷子里边蹿出来,马上坐着高头大马,卷发碧眸的……胡人?!
这里有胡人?不稀奇,让人?震惊的是,这些胡人?士兵正用手里的利刃肆意追杀洛城的汉人?。
烈风在巷陌穿梭,卷飞酒肆上的旗帜。
为首的胡人?将领锐利的目光扫过街巷,举起弯刀,喝道:“左贤王有令,所有的汉人?统统抓起来带走!但有违逆者,杀!”
城中百姓早已乱成沸水,四处奔走逃亡,生怕在胡兵的弯刀下魂飞魄散。
原本宽阔的街道上行人?渐渐变得稀少,处处透着颓败。
慌乱间不知?是谁撞了楼凝一下,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过意不去,催促道:“这位小爷,快跑吧!那个?左贤王在洛城发疯呐!这两天光逮汉人?,听说逮过去就是一顿折磨,最后连俱全尸都没?有!”
说完就匆匆跑开了。
城里的汉人?多是来做生意的,有健壮青年,也有老弱妇孺。
跑得掉的都跑了,剩下些行动迟缓的,毫无?疑问被胡人?士兵五花大绑的抓了起来。
徐策攥着楼凝躲到了一侧立柱后,有点意外,自语道:“赫连崇在洛城?”
两人?的藏身处并不隐秘,他们清扫了现场后,很快就发现这两个?漏网之鱼,一挥手:“那还有两个?,抓起来!”
眼见胡人?步步逼近,楼凝慌张的攥住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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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这时,一阵好听的娇笑?声响起,紧接着,有人?甩出手中长鞭,挥向了那为首的将领,“呼衍将军,你是要在我的地盘撒野吗?”
就在女子说话时,楼凝看到徐策快速用手蹭下立柱上的灰,抹在了脸上,企图掩盖自己真实的样?貌。
她上下打?量他,狐疑:“你怎么了?”
第57章
徐策没出声,略略低首,面目隐在晦暗之中,看不出神色。
楼凝疑惑不解,目光在两边来回横扫,只?见众胡人士兵间,一女子纵马而来,身后跟着十几名骑兵。
女子腕间一使力,长鞭便将?那个凶神恶煞的胡人将军从马背上?掀倒在地。
“呼衍将?军,打狗还需看主人面,把他们给我放了!”
呼衍真有些为难:“可是左贤王他……”
左贤王是匈奴未来的?王,万民的?信仰,他的?话,身?为下属,岂敢不从。
女子却满不在乎的?扬了扬眉,再次举起手中长鞭,只?是这次声音中有了冷意:“君主间的?斗争与百姓无关,胡人是人,汉人也是人,哥哥这样做只?会尽失民心,难道你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呼衍真沉默。
不远处,楼凝细细瞟了女子几眼。
柳眉大眼,黑裙蛮靴,长发及腰,没有任何装饰点缀。她?浑身?散发着飒爽英气,眸色中更是满满的?骄傲自信,是个非比寻常的?美人。
“你认识她??”楼凝收回视线,目光转向身?边的?男人,却见他始终不曾抬眸,愈发觉得奇怪,“她?是谁?”
徐策似愣了一下,随后目光微动,轻声:“她?是匈奴的?公主,赫连秀。”
“是不是赫连昊口中那个喜欢了你十多年?的?秀秀?”
“嗯。”他低声。
楼凝笑?了:“那不正好能解眼下困境,你低头做什么?”
徐策没有答话,赫连秀扬声道:“呼衍,把这些汉人交给我,哥哥那里,我去说。”
一边是左先王,一边是公主,呼衍真哪里都不敢得罪,只?得将?那些刚捉来的?汉人交给公主,自己带着手下调转马头离开了此处。
一群受到了惊吓的?汉人刚脱离狼窝又入了虎穴,人人面色青白,浑身?发抖,低埋着头,不敢吵,不敢闹,生怕成为下一个洛城亡魂。
楼凝和徐策最终也没能幸免,在赫连秀手下的?弯刀挟持下,随那群百姓一同去往洛城行宫。
此时阳光正盛,慵然洒照在身?上?,暖意融融,也照得赫连秀的?面容,无比耀眼。
行至一刻后,赫连秀突然勒马,挥动手中长鞭指向那些紧面色紧张、相顾张望的?汉人,嘱咐道:“你们走吧,跑快些,别叫再呼衍捉回去。我保得了你们这次,保不住下一次,左贤王这半月都会在洛城,通知你们的?家人,不要再进城了。”
绳索解开,那群汉人从绝望中回过神来,四下奔走。
手下望着落荒而逃的?人,疑惑:“不过是些卑微的?蝼蚁,左贤王要杀便杀,公主为何要得罪他,放了这些汉民?”
“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赫连秀高坐马背,抬头看远方碧空白云,眸光流转,藏着一丝难辨的?神情,“权利之争永无止境,君主纵横捭阖,百姓只?是牺牲者。我答应过他,不杀无辜百姓,他亦如此。这是我们的?约定。”
前方,才走出没几步的?小姑娘听?到了这话,腕间扭了扭,见挣脱不开他的?手,便用?指甲挠他掌心,小动作不断。
“她?说的?是你吧?想不到你们还有约定呢。有没有什么拱手山河,拱手草原的?约定?”
她?面上?是笑?着的?,可是水波轻漾的?眼中,却无欢喜,藏着难辨的?心意。
男人侧头看她?,深湛的?目光对上?她?的?视线时,露出一丝意外。
“别拉着我,快点走了!”楼凝终于甩开他,撒腿向前跑,徐策在后面寸步不离的?跟着。
两人皆着布衣,装束普通又简单,却偏偏还是被身?后的?匈奴公主瞧出了端倪。
“站住!”
徐策宽厚温暖的?掌心重新?握住了楼凝的?手,粗粝的?指腹在她?光滑细腻的?皮肤上?磨了磨,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只?是在这一声厉呵下,减慢了速度。
“站住!听?不见本公主的?话吗?”见二人毫无停下的?打算,赫连秀恼了,藏在心里的?话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站住!你站住!你以为涂脏了脸,换了身?衣裳我就认不出来了?”
十年?了,她?朝思暮想的?人,魂牵梦绕的?身?影,哪怕是化成灰都认得。
一声马蹄疾踏声携风入耳,赫连秀扬鞭拦住二人的?去路。
她?看着徐策,乱潮涌上?眸底,再不见了方才的?波澜不兴,然而一阵似喜似狂下,双唇微动,却只?吐出了寻常简单的?一声:
“徐策,好久不见。”
这声好久之间,是整整十年?。
是空留悲伤的?十年?,是一个女子大好年?华流逝的?十年?。
十年?光景,将?她?从豆蔻年?华的?少?女蹉跎成一个二十五岁都没有嫁出去的?昨日黄花。
而他明明年?长自己四岁,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可岁月没有在那意气风发的?眉眼中生出半点沟壑。他还是从前的?模样,风姿郎朗,俊美无双,足矣令数不清的?女人为他心碎。
被认出,被追来,徐策只?是微微颔首,平静道:“公主,久违。”
“稀罕,你怎么来洛城了?”赫连秀上?下打量他一眼,美丽的?眸中多了几分?执着与坚定,“还穿成这副模样,莫不是亲自来刺探军情的??”
玩笑?话而已,徐策也没当?真。
“不是。”
“那……”
洛城的?街上?经刚才一闹,萧条冷落,不见任何行人。
两人叙旧,赫连秀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人。
客套了几声后,大致也猜到了徐策目前的?处境。
两个哥哥为争匈奴王的?位置兵戎相见,大哥赫连崇不但把二哥赫连昊逼得走投无路,还和梁王勾结,打算杀了徐策为父报仇。
说是报仇,不过是他自己存了私心,想把手伸到中原,兵指中原腹地。
环壁山一战,她?无意听?哥哥们提起过,不过没放在心上?。
徐策骁勇善战,帐下四将?随便哪个都勇猛无敌,即使东梁兵强,面对这样的?劲敌,也绝不敢掉以轻心。
她?相信徐策的?本事?,不会输给梁王。
可眼下的?情形,似乎是猜错了。
徐策败了。
败了就败了吧,或许他不再是那个中原的?战神了,就会低下头看自己一眼。
马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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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踏响,赫连秀来到他面前。
一层薄薄的?光晕打在男人脸上?,有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可望几分?轮廓,却也足够让她?回想起十年?前——
他被狼兵包围,被父亲射穿腿,被胡骑漫山遍野的?搜寻。
雁枭在珞珈山顶飞了一圈又一圈,眼见就要嗅着血腥味找到人,她?毫不犹豫从疾驰的?马背上?跃下,摔伤了自己,成功令老匈奴王结束那场长达一天一夜的?搜寻。
她?知道他一定还活着,漠北的?雁枭只?饮活人的?血。
他后来真的?被一个小姑娘救了,有了力气,逃出珞珈山,找到了部下。
可惜那个人,不是自己。
那时候的?赫连秀独自忍受着伤痛,在床上?躺了数月。
父亲射穿了他的?腿,她?想,就由自己来还吧。
十年?了,她?从没一刻忘记过那个意气风发横行草原的?少?年?将?军。
徐策后来也去过草原,替东阳侯谈休战盟约。
那时候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小将?军也沉稳不少?,身?形高挑颀长,面容俊朗,声音温润如玉,唇边总带着笑?。偏偏那双风采依旧的?墨眸,又隐有奥色,让人摸不透看不穿那笑?容背后的?究竟是什么。
她?邀他喝酒赛马,带他看婀娜多姿的?胡舞,后来跳舞的?人从胡姬变成了她?。
那天他们开怀畅饮,谈了很多。
草原酒烈,他却像个无底洞,怎么灌都不醉。
倒是她?先红了脸,夜色下,分?不清是醉还是羞。
她?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斜身?靠上?石头,手指慢慢敲打膝盖,漫不经心的?说不知道。
她?不知怎地,在他注视下低了头,竟有几分?狼狈。
不知道么……
“中山王,我挺喜欢你,你瞧我怎样?”
“你?”他舔着腮帮子笑?了下,语气懒散,“太小,得小我个五岁?不喜欢小姑娘。”
小姑娘多麻烦,得哄,得惯,事?事?要顺着。年?纪小,很多东西还跟自己想不到一块去,一言不合就会吵,媳妇跟闺女似的?养着,伺候不起。
那个时候他有二十二三岁了吧,提到这茬,心想找媳妇起码找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但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姑娘大多都嫁人生子了。
所以,还是做个孤家寡人的?好。
两人目光相撞,徐策很快避开,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再看看牵在掌中的?手,和身?边那张稚嫩单纯的?脸,不由笑?了下。
当?年?,仅五岁的?差距他就接受不了,如今却牵着个小十二岁的?。
日日得哄着,惯着,捧在手心里。
见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身?边的?小姑娘将?视线转向别处,不去看他们,手也在一点点抽回。
赫连秀这才注意到徐策身?边站个额头飞赤凰,漂亮无比的?瘦小少?年?,当?即笑?道:“难怪你会在环壁山败给梁王,这么瘦小的?手下,能上?战场杀敌吗?诶?那个沈……沈什么,就话特别多的?,还叫过我两声嫂子的?人没来吗,还是已在战场遇害?”
徐策皱眉:“他不说人话,别放心里。”
她?莞尔:“可我爱听?。”
虽说洛城是自己的?地方,但是赫连崇最近来了,每日不是在城外军营,就是在行宫,要是被发现可不是好现象。
这里终归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赫连秀邀他们去行宫,有什么再从长计议。
徐策拒绝。
他要尽快赶回去,没功夫在这耗。
赫连秀提醒:“大哥近来心情不好,四处抓汉民,进城容易出城难。你要走,我可以找机会送你出城,但绝不是眼下。”
认真思了一刻后,徐策点头:“劳驾。”
赫连秀一挥手,远在数步外的?士兵立即下马,将?自己的?坐骑牵来给他们。
徐策拉着楼凝来到马旁,准备抱她?上?去,一直在看他的?赫连秀终于察觉出不对。
“等等,你怎么一直拉着他的?手?他是什么人?”
第58章
两人之间虽隔着千山万水,但中原的风也会吹到漠北。
枭雄霸主三十未娶一事,众说纷纭,有说他?狠,有说他?疯,有说他?带疾,甚至说他?丑。
无论哪种都好,总没有喜欢男人的这一说。
他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他?可?是?万人敬仰的英雄啊。
赫连秀白皙的指尖拉扯手中长鞭,眸光高扬,“我听二哥说,中原的男人玩的花,不但喜欢女人,也有喜欢男人的,尤其是?漂亮男人。徐策,你不会也喜欢男人吧?”
楼凝听罢赶紧拉了拉徐策的袖子,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眼下处境窘迫,离胡回汉是?头等大事。匈奴的公主愿出?手相助,也是?看?在与他?的情分上,有些话?要是?说出?来,只会把他?们推入险境。
徐策不动声色:“公主要请我们去行宫,不走?”
“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赫连秀抬手甩了一个响亮的空鞭,“他?是?谁?”
“她么??”徐策握住少女圆润玲珑的肩头,看?着那通红的小耳朵,不禁一笑,“她是?我的夫人。”
“夫人?”赫连秀当即怔住,看?了楼凝好几眼后,仍是?不敢置信,“你已经成婚了?几时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她看?起来太小了,你不是?不喜欢年纪太小的?”
“还没成婚,不过快了。”徐策重新牵起楼凝的手,说起自家夫人时,眼中神采骄傲,“年纪大了,也想学别人啃两口嫩草。”
楼凝手足无措的被拉着,不敢看?他?。
“你!”眼前的男人在说起夫人时,眼中流露出?的温柔深情和嘴边扬起的笑意,烫得赫连秀指尖一颤,怒火中烧,鞭影闪电般朝楼凝袭去。
徐策想也没想,迅速抬手挡住她挥来的重鞭。
长鞭很快划破了他?的衣袖,麦色肌肤露了出?来,带着一道鲜红的血痕。
“你受伤了?”楼凝赶紧抓住他?的手臂,指腹触摸着那道口子,紧张道,“出?血了!”
赫连秀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打出?的这鞭上了徐策的身,忙收回长鞭,美?丽的双眸望着他?,目中满是?悔恨,心痛道:“对不起……我……”
徐策安抚了小姑娘,敛袖负手身后,不再让她看?,随即目光冷下,漠然的看?着赫连秀:“公主若不愿相助,直言便是?,何必出?手伤人?”
“……我不是?故意的……”赫连秀眸光微黯,垂下头,眼眶微红。
须臾,又?重新抬头,似是?做好了什么?决定,向远方的云雾中望了望,“我既说过帮你们,就决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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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徐策将楼凝抱上马后,自己也跳了上来,打算和她同乘一骑。
“你臂上有伤,我来骑吧。”
“不用。”
“可?是?……”虽说这些日子跟着他?,早见惯了大伤小伤,但刚刚那一鞭子甩下来,打的他?皮开肉绽时,还是?会紧张担心。
这人身上有那么?多伤,再添,还有一块好地方了么??
楼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手臂上的鞭痕。
徐策手拉缰绳,将她圈在怀里,低头时,面?色一暖,“小伤,不疼。”
楼凝想到赫连秀刚刚话?,心里莫名的烦躁,收回手,喃喃:“该,疼死你才好。”
徐策俯眸注视着她的侧脸,片刻后,低声笑了笑:“走了。”
赫连秀停在不远处等待着,两人四?目一对,徐策蹬腿夹紧马腹部。
“驾!”
骏马一声嘶鸣,朝前撒蹄疾驰。
楼凝仍扭着头,目光停在他?脸上。
“看?什么??”风声过耳,他?望着前方,轻轻问。
她不回答,歪着小脑袋,好奇的打量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跟着赫连秀来到洛城行宫,翻身下马要抱她时,她也配合,搂住他?的脖子,双脚落的那一刻,手依旧不松开,额头擦着他?的脖颈,忽然问:
“赫连公主跳舞,好看?吗?”
赫连秀刚刚不过提了一嘴,她却记了一路。
徐策一愣,那张单纯得有些过分的小脸正贴着他?,满眸好奇。
好看?吗?
赫连秀长得很漂亮,英姿飒爽,豪气纵横。胡人的舞和中原也不同,那时的她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花儿?般明艳动人,身姿曼妙,舞姿婀娜,平心而论,是?好看?的。
可?是?这话?能说吗?
徐策在‘能不能说’和‘该不该骗她’之间犹豫不定时,小姑娘又?搂得紧了些,垫着脚,光洁的脑门?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是?不是?很好看??”
“不好看?。”他?喉咙滚了滚,立马否认。
话?音落,小姑娘松开手,站在一旁,斜眼瞅了他?两眼。
徐策心里没来由慌了下。
果然,那姑娘小声道:“这么?久了,还记得好看?不好看?啊?你记性挺好呢。”
这时行宫的婢女过来,行了一记礼,要为二人引路。
楼凝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似有还无。古怪的神情叫徐策毛骨悚然,想了一瞬,总算悟出?她的话?里话?,大步追了上去。
洛城是?老匈奴王送给赫连秀礼物,并当众宣布,将来左贤王继位后,绝不可?侵犯此地,这是?他?留给女儿?的一片净土。
行宫不大,却修的奢华大气。
北方气候清冷,秋短冬早,宫道边遍地种着腊梅,入冬一场风刮过,陆陆续续的开了,香气飘溢。
婢女领着他?们走过一座座宫阙楼宇,穿过一条条亭台长廊,总算来到了寝殿。
里面?灯火通明,早已备好了衣物火炉,婢女说隔壁浴房烧了热水,又?叮嘱他?们不要乱跑,行礼后,款款退下。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殿内,徐策反手关上门?,朝她走过去。
“凝凝。”
楼凝跟没听见似的,抱着干净衣物去隔壁浴房,这些天在外头沐浴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觉得自己身上都快长虱子了,这会儿?可?得好好洗洗。
徐策挡在跟前拦住她,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的无赖:“一起?”
“还是?不要了吧。”楼凝甩手,“浴房热,别让水雾迷了你的眼,蒙了你的心,乱了你的神……一不小心把那些重要的事给忘了,可?就不好了。”
说完就走了,留下他?一人在殿内,先是?愣了愣,随后慢慢扬起唇,最后摇了摇头,笑的畅快。
嗯,小丫头会吃醋了.
晚上,赫连崇回来。
狐裘上一张堪称俊美?的脸,与赫连崇、赫连秀有着三?分相似,此刻却满是?恼意。
一进殿就挥落桌上的果盘茶具,噼里啪啦滚了满地,还将前来恭迎的侍女推到在,大概是?觉得不能发泄,拔出?案上的剑,怒火冲天的往外走。
迎面?撞上了妹妹,没好气道:“别拦着我!”
赫连崇的火发了好几天,赫连秀也是?刚刚才知道哥哥的火源自哪里。
先前梁王捉住徐策,准备把人给他?,结果二哥赫连昊捷足先登,悄悄去了不算,最后还把人给搞丢了。
他?气弟弟居心叵测,怀疑是?故人把人弄丢,好看?自己笑话?。
“父亲不是?我一个人的父亲!赫连昊难道就没有一点?耻辱感??徐策不仅是?我的仇人,更是?他?的,和你的!”
他?甩了甩狐裘,又?指着妹妹怒喝:“还有你!天下男人是?死绝了?非惦记杀父仇人!你和赫连昊一样,不配做父亲的孩子,不配做草原的子民!”
“大哥,你冷静点?!”赫连秀可?不是?任打任骂不还口的女子,兄妹三?人本就同父异母,说是?血亲,到底还隔了一层。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既然选择这条路,就注定提命马背,难以善终。
赫连崇对仇恨的执着究竟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自己?
他?和徐策交手过两次,皆以惨白告终,自此冲恨深埋,提到此人就会失控。
“哥哥,恨谁就去找谁,洛城百姓无辜,你这样乱杀人,只会民心尽失,惹得一片怨声!眼下年关将至,百姓都需要通商互市,多赚些钱财过年。现在闹得人心惶惶,你让我们的子民怎么?想,怎么?看?!”
赫连秀劝了他?不止一次,这位兄长一生?要强,想横扫中原,可?偏偏叫他?遇上个劲敌,屡战屡败,怎能甘心。
赫连崇虽怒火中烧,但也没忘记自己的身份——草原的新王。
那些卑贱的汉民死了无妨,不能叫胡人受到影响。
可?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冲动和错误,绷紧脸半天不发一言。
须臾,冷哼道:“赫连昊破了我的阵法,中原那边也有异动,最近忙,我去寻营,就不回来了!”
走了两步又?停下,冷冷环顾过四?周,最后一甩袖,彻底离开了这里。
他?走了,赫连秀的心也落了下来。
第一件事就是?找徐策。
她有许多话?要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什么?时候娶了夫人?夫人的一切,他?的一切,统统想知道。
楼凝还在沐浴,整个人泡在浴池里,惬意舒适到一点?也不想出?来。
她泡得久,甚至小睡了一会儿?,全然不知道寝殿里两人的久别重逢是?怎样的场景。
徐策倒淡定,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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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身后,远远的看?着她,神情漠然,没什么?涟漪。
他?能有什么?涟漪呢?他?敢有什么?涟漪?
那丫头已经不开心了,只是?身在匈奴,不好发作罢了,如果是?在越国,今晚怕是?又?要睡门?外了。
但这却是?至今以来,第一次因她生?气而感?到开心,以至于开心过了头,对面?那个匈奴公主说的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是?什么?人?”
“徐策,你什么?时候喜欢这样的姑娘了?”
赫连秀太了解他?了,那姑娘除了生?的漂亮,根本不是?这男人喜欢的一类。
她在问,徐策却在想她口中说的那姑娘,半天才道:“什么??”
“抱歉,没听见。”
第59章
“我等了你十年。”赫连秀的眼睛红了。
徐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不知怜香惜玉。
他的怜惜和宠爱尽数给了别人,多?一分都拿不出来了。
他不说话,赫连秀便再问:“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喜欢的人应当是女中豪杰,英姿飒爽,可?以陪你坚守共望江山如画,海晏河清。你不喜欢娇滴滴的姑娘,不喜欢年纪太?小的,也不喜欢身子板瘦弱不禁风一吹的,那她呢?”
徐策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刻,说:“这么久了,还记得?你记性挺好的。”
赫连秀:“……”
问的问题,他一句也不答,赫连秀既不甘心,又好奇,好奇那个连下马都要?他抱的小姑娘究竟哪里招他喜欢了?
“徐策,你究竟有没有听我……”
“我对她做了冲动的事。”他出声打断她,明灿的灯火照在脸上?,拂去几分不羁,添上?几分认真?,“要?对她负责。”
“什么!”赫连秀美丽的双眸瞪得滚圆,仿佛知悉天下间?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半天没回过神?。
她是个成年女子,明白徐策话中之意。一时不知是该为他的担当开心,还是为他的风流难过。
“她才十七岁。”
徐策的话仿佛铁锤,又给?了赫连秀一下重击,敲得她脑中嗡嗡响。
十七岁……一直以为徐策是个君子,想不到?男人都是本性风流。
“是不是很禽.兽?”徐策笑了一声,“我真?不是什么好人。”
赫连秀稀里糊涂地,差点被?那些话绕进去。
不是好人……还会?想着对一个姑娘负责吗?
他是君主,后?宫本该佳丽如云,却?死守着这一个,哪里不是好人了?
赫连秀往前挪了两步,抬头仰望着他,目光中尽是爱意。还没开口,他却?好像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强调:“一个够了,我年纪不小了,娶太?多?女人回来,身体吃不消。”
“多?一个都不行??”
“不行?。”
“为什么?别说你们中原男人有后?宫,就是在我们草原,男人都不止一个妻子。”
徐策挑眉,不以为然,“公主,难道你喜欢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赫连秀脸色微变,语噎。
她才不喜欢……这天下间?恐怕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共享夫君。
徐策上?下扫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她不愿意,我也舍不得她难过,明白?”
“徐策,我……”
徐策再次打断她:“我不能保证自己是个长情之人,但会?尽量克制自己,给?她最好的。”
赫连秀目光一动,攥紧手指,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男人就那么点事,骨子里的东西改不掉。美女,我也喜欢,从前也会?多?看两眼,不过现在不行?了,她会?打我,和我生气。再一个,我是正常男人,要?是有个样貌还算说得过去的女人脱光了躺床上?,我不能保证自己是什么柳下惠。但这些东西,可?以克制,可?以避免,只要?我不想,别人就没机会?。所以公主,对你,我不想。”
徐策声音温柔,话却?直刺赫连秀的心。
“她还打你?”她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男人,憋了半天,才冒出这一句。
徐策大方的伸出手,露出手背、手心、手指上?的一些掐痕迹。
“打,怎么不打?拳打脚踢,又掐又咬。”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眸光温柔,倒像是一种享受。
“可?她也只能这样发发脾气了。”他很快敛了笑,轻叹了一声,“我皮糙肉厚,打两下换她开心,值得。”
赫连秀瞧他温柔深情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
说什么不喜欢小姑娘,要?哄要?惯,嫌麻烦,可?还不是找了个小那么多?的哄着惯着?而她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的青春,再也没资格成为他心上?的那个人。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希望破灭,依然忍不住打听他们之间?的点滴。
徐策还是那句话:“干了冲动的事。”
赫连秀不理解,因为这样,所以认识?
“你喜欢她什么?”
徐策踱步到?门口,临风而立,反问:“你应该问问我不喜欢她什么。”
她顺势问了一遍,结果他却?扯了扯唇,说:“没有。”
赫连秀:“……”
该说的都说了,徐策不想跟她废话,打算去浴房捞人。小姑娘洗澡洗了快一个时辰了,可?别出什么事。
赫连秀追上?去叫住他:“徐策,那时候我们在一起纵马饮酒,我跳舞给?你看,你射下苍鹰送我,难道我们不快乐吗?”
廊下那个身影停步,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冷漠,听不出情绪:“快乐,朋友间?的快乐。公主,你是胡,我是汉,我们永远不可?能。”.
徐策走了,赫连秀一个人站在风里,许久许久,才松开手,轻轻抚平掌心里那些被?剜出的凹槽。
浴房那边,楼凝泡的差不多?了,刚要?起身,听到?徐策推门而入的声音,吓得又把身子缩了回去。
她在水中也没忘捂着胸前那一亩三分地,他看过,摸过的三分地,红着脸命令,“你,你出去,不许偷看。”
这男人无赖起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可?不要?再上?当了。
徐策真?的退到?屏风后?,抱臂依在上?面,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这里没侍女伺候,我就在屏风后?面,不看。有需要?拿的东西就叫我,早点洗了出来,别冻着了。”
“才不会?需要?你。”她嘟囔着转过去,还不忘偶尔回头瞄一眼,瞅瞅他偷看没。结果嘴硬没多?久,就发现干净的衣裳还在屏风后?的桌上?,只得先用脏的裹住身子,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屏风一侧露出半只脑袋,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
徐策回头:“洗好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眉眼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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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两只梨涡灵动可?爱,小声说:“你可?不可?以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徐策依言照做,没忘调戏她两句:“我帮你穿?”
“不用!你转过去!”
他乖乖背过身,口中却?没消停:“害哪门子羞,又不是没帮你穿过。”
她迅速套好衣裳,没好气的哼了两声,大摇大摆从他身边走过去。
徐策长腿迈开一步,轻松把她拽了回来。
“干嘛?”她挣扎。
“不干什么。”他把人困在怀里,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我闻闻香不香。嗯,香。”
大概是刚洗过澡的原因,她原本白皙的皮肤透着红,看着比平时更明显一点,漆黑的瞳孔也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颤颤的拂动,让人想一亲芳泽。
可?当他捏住她的下巴准备吻下去时,脚却?被?踩了一脚,怔忪一瞬间?,她已从怀里脱身,嫌弃的拍了拍身上?,阴阳怪气的说:“胡人的舞蹈好看,让人记忆犹新?,我不好看,你别碰我。”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策忽然想抽自己两巴掌.
这件事后?来成了她常挂嘴边的话,晚膳的时候要?说,睡觉的时候要?说,还把他赶下床去,说睡一起,万一忘记公主的舞姿,她岂不成了罪人?
“凝凝吃醋不讲道理,我只说她跳舞不好看,别的可?什么都没说,你跟我斗了一天的气了。”徐策双手撑着床沿,微微倾身,将她圈在自己的身影里,无可?奈何的望着。
“胡说。”她迅速从被?窝里冒出头,狡辩,“我才没有吃醋,为什么要?吃醋,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那你气什么呢?”
“我!我……我没有生气。”她转过身去,紧紧的抱着被?,声音低了些,“那我不说了。”
男人的手臂从后?面饶了过来,连人带被?的将她抱在怀里,俊朗的脸上?是哭笑不得的无奈:“说吧,说多?少?回都行?,小祖宗。”
小祖宗撇了撇嘴,嘟囔:“不说了,免得你误会?我喜欢你。”
徐策失笑:“我们凝凝怎么会?喜欢我这种‘粗鄙’、‘野蛮’、‘丑陋’的男人?”
“你知道就好。”
天冷了,她小脚冰凉,他身上?暖和,也不抗拒了,心想着反正两人什么都做过了,这‘暖炉’不用白不用,便转过来往他怀里埋了埋,把脚伸到?他腿缝间?。
徐策用手握住,给?她搓了搓。
楼凝望着他的侧脸,又想到?匈奴公主,心里犯嘀咕,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是不是很喜欢看人家跳舞?”
徐策手中动作一顿:“什么?”
她撇撇嘴不说话了,掀开他的衣服把不算暖和的手贴在他滚热的胸膛上?。
徐策很快反应过来,啼笑皆非。
看来他那句话还真?是让这丫头颇为介怀。
“我不喜欢看人家跳舞,”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喜欢看凝凝换衣服。”
他是存了点那心思?的,但是不强,知道她累了,没想真?折腾人,想着调.戏两句,吓唬她睡觉就算了,可?她却?铁了心追究到?底。
“徐策,我睡不着,你给?我说个故事听,行?吗?”
徐策握住心口的小手,“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
她在他掌中伸出指头,戳了戳他胸口的一道伤疤,“和赫连公主的故事。”
生怕他不答应,又补充道:“我想听,特别想听。”
徐策脸上?的笑僵了僵,头皮隐隐有些发麻。
这他妈哪里是想听,这是要?他交代!
第60章
“战场上认识。”
徐策其实没什么要交代的,他跟赫连秀什么都没?有,可怀里的人却?不依不饶,“战场认识的?对立面啊,那怎么熟悉的?”
徐策喉咙堵了一下,看着她那双不染尘垢的眼睛,老实?说道:“义父不喜战争,那时候北庸兵力又是中原三?国中最弱的一方?,我替他来谈过休战盟约。”
“唔……”楼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借着谈盟约的机会认识了公主,顺便看公主跳舞吗?”
徐策:“……”
她往前凑了凑,手?指头在他的伤疤上抠了抠:“是不是啊?”
“不是。”
看赫连秀跳舞纯属偶然,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可把眼睛戳瞎了也不看。
“那是什么?”
“凝凝,我和她什么都没?有。”明?明?该理直气壮的人,却?在她的目光下失了三?分底气。
“我没?问这个啊,就是好奇你们的故事。”楼凝往他怀里靠了靠,“如果她不是胡人的公主,你不是中原的君王,你会不会……”
“不会。”徐策没?给?她机会把话说完,“我承认很欣赏她,但不喜欢她。”
能文能武的匈奴公主,风姿飒爽,生的貌美动?人,确实?适合做个红颜知己。可她是胡,自己是汉,身?份地位就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而且欣赏是一回事,喜欢又是另一回事。
楼凝:“那你以前喜欢什么样的?”
徐策以前满脑子军政,他喜欢上战场杀敌,喜欢开疆拓土攻城掠地,哪里有心思去?想女人。倒是有不少女人惦记他,可他一个也瞧不上,不是眼光高,只是身?处高位,比寻常人要多疑,那些女人存了什么心思,他也晓得,没?几个是善茬。
楼凝见他不说话,抿着唇,面容紧绷,严肃的不得了,好像难以启齿一样,便换了个方?式问:“你不喜欢什么样的?”
徐策不喜欢的标准倒是有,还有好几条是和这姑娘对上的,所以和她对视一眼,没?出声。
“你说不说?”
他喉咙忽然有些发紧,“不喜欢娇滴滴的,爱哭的,身?板太瘦……”
“太瘦的也不喜欢,为什么?”
因?为摸在手?里感觉不好,可这要怎么跟她说呢,说了又要被骂不要脸,于是胡乱编了个理由:“我力气大,怕把人弄坏。”
楼凝想起前两次,他确实?力气大没?个轻重,体力还出奇的好,脸一红:“那还有呢?”
还有……
徐策抓住她的手?往心口贴了贴,“不喜欢年纪太小的。”
“为什么?”
“年纪小的姑娘事事要哄,得惯着,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不屑……凝凝?”
徐策话还没?说完,怀里的手?抽走了,腿上的脚也抽走了,那姑娘撅着屁股转身?,还扯了扯被子,灌了一波冷风进来。
徐策哭笑不得的凑过去?抱住她:“不说要生气,说了也要生气,那都是以前年轻不懂事,哪知道喜欢不喜欢的。现在有了你,不照样天天哄着,不敢得罪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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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他的是两声轻哼,还有那不停顶他的小胳膊。
徐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确实?可笑又可爱,嘴上说的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事事都介意。他还不能问,不能问她是不是吃醋,是不是喜欢……一问就急赤白脸的解释,然后生气,不许他说。
姑娘家?爱面子,尤其是她这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绝不会承认喜欢上一个曾经无比讨厌的土匪。
他也知道,不勉强她,不逼问她,让一切顺其自然。
徐策搂着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时,她又说:“那现在怎么变了?喜欢我什么?”
喜欢她什么,这个问题徐策不止一次想过。
最初是出于男人的责任心和征服欲,后来带她去?明?渠,看她在难民面前替自己说话,再后来,似乎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这个小姑娘三?天两头的撒娇,习惯了看她脸色行事,习惯了去?哄她惯着她。
好像有了她,日子才算有点滋味。
有了她,才算有了家?。
明?明?这些话好好说出来,能把姑娘感动?一番,可他就是喜欢时不时逗逗她,贴在她耳根说:“喜欢凝凝……夹得那么紧……而且,叫的时候……”
“徐策!”她羞得面红耳赤的打断,他却?哈哈一笑,脸皮奇厚,“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
“你!你不要脸!”
她小孩脾气上来了,嘟嘟囔囔数落了他几句,拽着被子不再理人。
“睡觉吧,这几天回去?,长?途跋涉,好好休息。”
他给?她掖好被子,又在那张气鼓鼓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她依旧嫌弃的抹了抹脸,口中说他的不是。
每回睡前她话就会多,徐策就安静的听着,因?为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把自己说得困倦。
果然无例外,没?一会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一夜后,赫连秀又来找他。
或许是被那些话刺激到,她嫉妒,她不甘,她后悔了,不打算放他离开了,要他娶了自己。
十?年的等待,不是换来轻飘飘一句‘朋友。’
洛城是她的地方?,徐策送上门来,没?理由再把人送走。
她不介意他有别的夫人,也愿意和他的小夫人好好相处。
赫连秀和徐策在门外说话的时候,楼凝就坐在屋里看映在门上的高大的身?影。
偶尔有柔柔的声音传来,满含情?意。
谈的越久,她心里就越失落,总觉得一眨眼,那个男人就会消失,再也不回来了。
这种脆弱敏感,哪怕是对少陵都没?有过。
害怕和担心驱使着她来到门后,骄傲又让她不屑去?偷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犹豫片刻,她拉开门,轻轻叫他:“徐策……”
男人看到她出来,有些诧异:“怎么了?外面冷,快进去?。”
“既然外面冷,那和公主进来谈吧?”她心虚的不敢看他,随便扯了个理由。
赫连秀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脸上的笑意微敛,“不用了,话说完了,他考虑就行。”
“答复已经给?出,公主的要求,恕我无法满足。越国那边不日就会点兵,如果执意扣留,要面对将是生灵涂炭赤地千里,该考虑的应该是公主。”
“徐策,”赫连秀的眼眶蓦地一红,“相识一场,你当真这么狠心?”
徐策负手?身?后,似笑非笑道:“相识一场,公主又何必步步紧逼?”
赫连秀一指楼凝,“我愿意与她好好相处也不行?徐策,我答应你待她如亲妹,绝不为难,但凡我有的,她都会有。”
徐策好看的剑眉皱了皱,“你提这种要求,已经是在为难她。”
“我是真心的。”
“公主的真心,我要不起。”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徐策的声音越来越冷,赫连秀美丽的大眼睛也越来越红,嗓音越来越抖。
阳光当空洒下,照得那身?黑袍愈发刺眼,他身?姿修俊,风仪若神,可落在楼凝的视线中却?越来越模糊。
“徐策……”楼凝最后伸出手?时,没?能攥住他的袖子,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没?了知觉。
昏迷时,有人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腰,一股馨香钻入鼻翼。
赫连秀眼疾手?快抱住她,神色慌张:“这……”
“凝凝?”徐策目色一沉,从她手?中接过人。
小姑娘已经昏过去?了,脸色苍白,毫无意识。
赫连秀也慌了,她只是喜欢徐策,没?那么歹毒的心肠盼着他夫人如何,这姑娘跟她无冤无仇的,好好的人突然倒下了,自然也是紧张的。
“你先把她抱进去?,我找人来看看。”
“有劳。”徐策抱人进屋,把她平放在床上,抓着她冰凉的小手?在掌心不停的揉搓。
在大夫来之前,他以为这丫头只是水土不服,加上奔波劳累没?休息好才会昏倒。
但是赫连秀领来的那个胡人大夫给?她把完脉后,却?一个劲摇头,“这姑娘并非水土不服,也不是太过劳累,她是中毒。”
“中毒?”赫连秀双目圆睁,与徐策目光相撞,仅愣了一瞬,连忙解释,“我没?对她做过什么,徐策,相信我。”
男人不是她的唯一,她还有整片草原,实?在没?必要。但人在她这里出的事,实?在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
大夫说:“此毒毒性不强,非一次可成。天长?日久的下,慢慢积累,才会致毒发。”
这下愣住的不仅仅是赫连秀。
徐策那张素来不羁的脸上难得不见了往日的从容。
“能否解毒?”
大夫摇头:“不知何毒,无法解毒。今日她昏迷,恐怕毒已攻心,若不快些找到法子,只怕性命堪忧。”
大夫说完,起身?对赫连秀行礼后,退出了屋内。
赫连秀望着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了,一会儿我再去?找两个……”
“赫连公主,请让我们离开。”徐策放下楼凝的手?,坐直了身?子,转眸看她,“中原有一人可解天下奇毒,我夫人性命堪忧,希望你别再阻拦。”
“我知道,但是此去?路途遥远,而且我们胡族也有许多医术……”赫连秀的声音在徐策深厉的目光下越来越轻,直至消失。
屋内悄无声息了一瞬,徐策撩袍起身?,目光冰凉。
他开口,一字一句道:
“只要她能够无恙。”
“公主,我保你做匈奴的王。”
隐约中,赫连秀听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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