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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凰 书三江 58376 字 2024-03-03

鹭隐看出她的冷漠疏离,小声道:“楼姑娘,我?为爷爷昨晚的话向你道歉,他没有恶意,只是太在乎我?。”

都知?道徐策很宠爱这个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出生?也好?。鹭隐自觉没什么能比得过,爷爷劝慰的话也很明确,可是东阳侯很久前就定?下了婚约,她也喜欢徐策,所?以,不?想放弃。

楼凝并不?接受,“你爷爷的话,不?应该你来道歉。”

因为荇之,她并不?喜欢这个鹭隐,自然也不?想跟她说?话。正?愁着没办法避开,就见宫女端着膳食进来,便转身道:“先用膳吧。”

因为徐策特?意叮嘱过,所?以玄坤殿的菜式是花样最多的。

除了南北国的菜,还有各种小点心,楼凝喜欢吃零嘴,徐策就让人变着法给她做。

江沉月嚷嚷的饿,菜上来,她先舀了碗鱼羹,尝后直说?鲜美,便催促鹭隐趁热吃。

楼凝没胃口,只拿了块芙蓉糕。

鹭隐有些局促,咬着唇不?知?从何下手,犹豫再三,也学着楼凝,拿了块芙蓉糕,低头咬了口,说?好?吃。

楼凝看这姑娘单纯的模样,一丝恻隐落入了眸中。

荇之讨厌,鹭隐却没错。

徐策那晚的话说?的很清楚,让这姑娘的仰慕成了一场空,她才是最值得同情的那个人。

想到这儿,楼凝收起敌意,给她盛了碗鱼羹。

“都是最新鲜的鱼做的,尝尝吧。”

鹭隐撞上她晶莹的眸子,愣了一下,随即道了谢,欣然接过:“谢谢楼姑娘。”

这碗不?接不?打紧,刚舀了勺饮罢,欲吃第二口时,原本还笑意盈盈的鹭隐突然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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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目圆睁,神情痛苦,喉中泛起腥甜,一张口,竟吐出血来。

“鹭隐!”江沉月眼疾手快扶住她,锐利的目光掠过楼凝的脸,对愣在那不?知?所?措的人劈头就是一句,“她做错什么了你要这般待她?左右中山王最宠的还是你,你就是容不?下她也不?要下这种狠手!”

楼凝望着她们,陡然色变,全身僵硬,如?坠冰窖的寒。

她知?道,这浑水一泼到身上,只怕是洗不?清了.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徐策收到了少陵的回信,一如?料想的那样,他抓住楼珩,是为了换走牢中的越臣。

这些人都是越国的脊梁,想复国,就不?能舍弃他们。

家国大?义在少陵的心中重于一切,任何其他都不?过是捭阖开阔的棋子。

他约徐策在云梦泽外的环壁山脚换人,此处既非梁地,也非越土,倒也公平。

徐策当即回了信,答应了要求。

两?人各怀鬼胎,此次碰面,也不?止是简单的交易。

少陵现在背靠梁王,不?能大?张旗鼓剿灭越国的余孽,至多带小队轻骑精锐前往。

去往环壁山的路,多是异常难行,最怕梁军沿途设下埋伏,以逸待劳。

徐策负手立于舆图前,半晌不?动,殿内诸将眼色交递,一时俱有些摸不?着头脑。

终是沈琮砚先清了清嗓子,唤道:“大?哥?”

徐策这才回过神来,俊脸上略有倦色:“我?带千余精兵由兖州东上,江勉带五千走这跟我?汇合。”

他伸出手,指尖划过地图上青州外的关隘,停留在武陵道上。

江勉忙离座,屈膝跪地:“末将领命!”

徐策转目一旁:“梁军可有异动?”

裴译大?步出列:“暂无。”

徐策略有沉吟,默不?作声。

沈琮砚说?:“梁王老?谋深算,他也一心想招揽楼珩,怎么就准许少陵拿他换几个越臣的?”

“他不?傻。”徐策重新看向地图,霁月一般明朗的眼眸忽然一片深沉,“我?们吞了南越,眼下独大?,梁王暂不?想两?国兵戎相见,少陵不?过是这狐狸的靶子。”

交易谈得成,他白得越臣。

谈不?成,两?方再起战火,关他东梁什么事?

玄赢只需作壁上观,收好?渔翁之利即可。

沈琮砚皱眉:“那个二王子也是走投无路才被?迫投梁,他复国的念头可是分毫未动,梁王留着有异心的人在身边,岂不?是自掘坟墓?”

徐策没回答,撩袍重坐案前。

杨怀雩闻言倒是摇头一笑:“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复国谈何容易,说?来说?去,不?过是份念想。眼下他需要梁国这座靠山,梁国也需要他的手下扩张兵马,皆为利益往来罢了。”

言罢,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不?过此人行事顾全大?局,不?问私心,儿女情长皆不?能将其羁绊,如?若不?是生?于越国的王室,确实?是个……”

“不?问私心?”徐策似笑非笑的将他打断,想起新婚夜的种种、王陵的一幕幕,那纸休书,小姑娘卑微的祈求……桩桩件件都在牵动着心绪,目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损人不?利己的蠢货,害国害家。”

杨怀雩有察言观色的眼力,也懂徐策的怒意由何而来,顺着话道:“也是,这天下间最可笑的只就是他们父子。想那越王临终前指天恨骂……哪有什么天意,是他自己无知?罢了,一手摧毁了越国的根基,如?今儿子竟然也走上了父亲的老?路。”

沈琮砚听得稀里糊涂,也插了一嘴:“对,复国,他复个鸟国!”

几人重新笑开,继续商议去环壁山。

这时,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不?顾焚海的阻拦,站在殿外喊着要求见。

徐策挥了衣袖让人进来。

男人们停下交谈,纷纷打量着气喘吁吁的小宫女,沈琮砚先开口,语气不?佳:“哪来的丫头失了魂,这是太极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徐策抬手令他噤声,语气平和道:“什么事赶这么急?”

小宫女抹了把额头滚落的冷汗,狠狠喘了几口气,忙将玄坤殿内的种种道出,末了,俯身叩首,“奴婢来的路上瞧见那位脸上带疤的老?先生?怒气冲冲的赶去了玄坤殿里,那架势,看着,看着是要杀了夫人……”.

此时的玄坤殿里早已?乱作一团,宫女们把鹭隐扶上床,就去叫人。江沉月攥着鹭隐的手,无微不?至的给她擦着唇边血迹,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伏山也慌了神,没想自己不?过离开片刻,就发生?这样的事,又是打水,又是拿衣裳要给鹭隐换,被?江沉月一把推开。

“中山王来之前,事情没查清之前,谁都别碰她!”

事发突然,叫人始料未及。

楼凝近乎呆滞的站在那,脸色苍白,神思乱起。

忽然有什么在脑中一闪,却终究是稍纵即逝,抓不?住那瞬间。

不?对……很多地方不?对……

她努力平稳心绪,将刚刚发生?的事脑中回转几番后,吩咐道:“伏山,去查查谁经手过那些菜,暂时封锁玄坤殿,不?许任何人进出。”

阖宫上下都知?道中山王宠爱这位夫人,宫廷御厨有四个在玄坤殿的庖厨里。

徐策也没别的女人,平时除了宴请官员,偶尔在太极殿偏殿用膳,多数是回来和她一起。

四个厨子,加上当时端菜的两?个宫女,总共也就六个人。厨子南北两?国各占一半,宫女都是玄坤殿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却每个人都没有动机。

楼凝询问了六人,没发现异常,准备搜身。

南国的厨子没异议,北国的厨子却抱怨着为自己喊冤。

成王败寇,其实?这些人打心眼里是瞧不?起越国人的,包括楼凝。

南国的女人再漂亮也是俘虏,上不?得台面,说?白了这就是个玩物,男人喜新厌旧,王上总有厌弃的一天。

事关清白,楼凝的也顾不?得旁的,搬出王上夫人的身份出来,狐假虎威了一把,

“谁要是有什么意见和徐策说?去!”

比料想中的好?用。

“如?果我?的话你们不?听,我?晚上会和他告状。”

身份搬出来了,也起到了效果,就是话说?的有点可爱,刚好?落入了匆匆赶来的男人耳中。

徐策刚进来,就看到小姑娘有板有眼的在那吓唬人,忍笑绷起脸,赶紧过去给人撑腰,“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那两?个厨子可不?敢违抗他。

六人很快搜身完毕,无果。

一阵风动,吹拂众人的袖袂。

昧觉去了城外军营,来的是君无欢,他的医术谈不?上多好?,但?是解毒的本事当世却无人能及。

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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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鹭隐已?经面无血色,彻底昏死,君无欢却慢悠悠的晃过去,一点也不?着急。他依然把自己裹在黑色斗篷里,只露出一双妖异的碧瞳,视线擦过江沉月的脸时,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江沉月紧握鹭隐的手腕,说?:“凝凝,不?管怎么样,人是在你这出事的,为证清白,你这也搜一下吧,荇之老?先生?那里,中山王也好?有个交代。”

楼凝看向身边的男人,“可以搜,但?不?是我?干的。”

徐策没说?话,只点了下头,目光有些难言的复杂,让人分不?清那点头的动作究竟是认可楼凝的话,还是赞同江沉月。

“你们凭什么把脏水扣在玄坤殿?简直欺人太甚!”伏山将手里的湿巾甩在一旁,去往屋内每一个可□□药的犄角旮旯里,没好?气的翻给他们看。

“小姐一步没离开过殿内,她能未卜先知?,料到你们会来,提前下毒?”

伏山本就不?喜欢江沉月,这会更是生?气,借翻东西撒气,把屋里搞得噼啪作响。

君无欢伸出一指探在鹭隐眉间,很快收回,从袖中取出个药瓶给她喂枚药丸:“下手挺狠,我?暂时解不?了。”

“那就给我?的隐儿偿命!”

又是一阵风动,殿内灯火顿时闪烁迷离,君无欢的黑色斗篷在那道劲风的牵扯下飘洒如?云,

荇之云刀游走,宛若蛟龙出水,掠出无数锋芒。

寒煞凌厉的刀锋下,他云刀与掌风俱使,势如?破竹,直朝楼凝追袭刺。

如?此咄咄逼人,迎面而来,众人惊慌失措间,徐策已?侧身挡在她跟前,君无欢更是卷袖震飞了荇之的云刀,出手虽快,徐策的袍袂还是被?刀锋割破一截。

君无欢的脸色一点点转沉。

“你有毛病?”

向来诸事不?上心的人第一次横眉怒目,那只赤色飞凰静静落在眉间,再无了往日?翩然展翅的曼妙优雅。

荇之被?这深厚精纯的内力震的气血大?乱,胸口如?潮般澎湃翻涌。幸亏及时借力站稳,才不?至于跌倒,而那把被?他视为骄傲的云刀,此刻正?落败的滚在脚边。

“好?功夫,你是什么人?”他于惊诧中重新打量起凤凰妖孽,矍铄的眼中精光乍现。

君无欢根本不?睬他,瞬间又恢复了那懒散雍然的模样,笑眯眯的朝小姑娘献殷勤,“没伤到吧?放心,有我?在,别人一根毛都伤不?到你。”

楼凝站在徐策的身后,男人高大?的背影将她护住,没有任何安慰,却是对那老?者道:“鹭隐的事,我?会给先生?一个交代,但?不?由分说?冲进玄坤殿动我?的女人,这是身为长者该做的?”

不?是夫人,而是女人。

直接给楼凝的身份降了级。

徐策的声音冰冷无温,带着难亲的疏离,目光却平静淡定?,风波不?兴。

荇之是北庸老?臣,冲动过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捡起弯刀,恭谨的立于一旁,语气稍软:“请王上体恤老?臣,我?只有鹭隐这一个孙女,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杀了那下毒之人!”

君无欢趁乱捏了把楼凝的下巴。

嗯,又软又滑,舒服。

随后转身对那刀疤老?头说?:“你也别喊打喊杀的了,光这副模样就能把人吓得不?轻。她的毒我?只是暂时解不?了,又不?是一直解不?了,差一味药材,我?需去寻。”

显然,他对自己能力被?质疑一事颇为介怀。

“你走要?”徐策转眸,与他对视一霎,目光微动

“快则几日?,至多不?过十天,放心。”君无欢懒洋洋的靠在床边,漫不?经心道。

徐策沉默不?言,剑眉深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他好?似做出了决断,抬高声音:“来人,搜玄坤殿。”

这话中的深意不?言而喻,他不?信楼凝,要当着大?伙的面把这座金阙殿宇扒个干净。

楼凝紧紧咬住唇,气息一颤,手指死死攥住他身后的衣角,“徐策,真的不?是我?。”

君王心思难测,喜怒无常,前一天还柔情蜜意,好?话不?停的男人,转身就下令搜查自己的寝宫,连半点信任也没有。

随着宫人入殿,伏山生?气的反抗,被?轻易制住。

玄坤殿翻箱倒柜的声音响起,荇之紧绷的脸逐渐松动,君无欢则嘲讽的看徐策……楼凝慢慢松开了手,站在他身后低垂着眉眼,不?再发一言。

君无欢的目光流转于两?人脸上,眉毛斜飞,讥嘲道:“真发毛病了?她能杀人吗?”

能不?能杀人不?得而知?,她却是最有动机去做这件事的。

为情也好?,为口舌之争也罢,满宫里都知?道这姑娘骄纵,在宴上把北国的重臣气的脸色铁青,若是心怀恨意,对别人的孙女下手,似乎一切都说?得通。

楼凝没有再解释,反正?徐策不?信她。

搜吧搜吧,这宫殿她日?日?住,清者自清,还能搜出什么不?成?

面前的男人始终没有回头,身姿修俊,站的笔直。

君无欢冷嘲热讽了两?句,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他有病,离他远点。”

这份信任让楼凝生?出了亲近的渴望,往他的披风里挪了又挪,直到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搂住了腰,带往了温暖的怀抱中。

君无欢动作不?大?,又有披风挡着,旁人眼里,只是两?人站的近了些,可那贼手却不?安分的在小姑娘腰后摩着。他的五官妖艳至极,漂亮的凤眸勾魂夺魄,目光在楼凝身上轻轻流转时,风情万种。

楼凝软软的贴着他的胸膛,一门心思都在这场搜查上,全然没注意身后的白发妖孽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手还特?别不?安分。

宫里的人虽得令搜查,下手却也不?敢太狠,东找西翻后又迅速归于原位。

最后动到妆奁时,她终是忍无可忍:“谁下了毒还会留着,还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她的首饰不?多,寥寥几样,算不?上名贵,有些却是母亲曾经带过的。实?在不?愿意让人碰,却无可奈何,委屈的瞪了瞪那华袍男人。

但?她的话很快被?推翻,还真叫人从妆奁里搜出了未用尽的毒,转手递来。君无欢不?屑的扯嘴,夺过那两?粒药丸,谁知?刚放在鼻下嗅了嗅,脸色骤然一变。

“见鬼了!”

仅此一句,坐实?了楼凝正?是那下毒之人。

荇之当即目迸寒光,眉间骤起杀意,“果真是你!”

楼凝脑中一乱,辩驳:“不?是我?做的,我?并不?知?道她们今日?会来。我?虽不?是多聪明,可也不?会笨到把毒放在自己的妆奁里。”

“或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荇之目露疑色时,江沉月放下鹭隐的手,给她拉好?被?子,来了这一句。

荇之脸上浓眉渐拢,双眼冷若利芒。那道狰狞的刀疤,将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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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面庞生?生?扭曲,丑陋而又恐怖,尤其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看得人心底不?由不?发寒。

“我?看你早有歹意,只是没料到她会来的这么早!”

偏偏不?巧,小孙女隔天就来拜访,正?好?落入了她的圈套中,真是最毒妇人心。他阔步来到徐策身边,跪地叩首道:“老?臣只有小隐一位亲人,不?辞千里赶来南国,为助王上成就大?业,不?成想您身边有妒妇,还请王上给个交代!”

证据确凿,害人的帽子重重扣在头上,楼凝有口难辩。

事发突然,谁也不?知?其中究竟,只觉莫名其妙。

这毒药究竟何时藏于妆奁中,又是怎么下到膳食里……江沉月也吃了羹,为什么她没事。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仿佛被?人抽了脊骨一般,无力看他们一眼。

羹是她亲手舀的,毒药又在她这里查出。

如?今说?什么都是狡辩。

生?平第一次被?这样冤枉,她委屈又心酸,抬头看着眼前玉立长身的背影,第一次渴望他能回过头,像从前那样嬉笑着说?相信自己。

恍惚的刹那,脑中浮现出那张倜傥的笑颜。

若说?君无欢是美,那徐策就是英俊帅气,他笑起来特?别好?看,风流优雅,却偏偏带了几分痞,像个浪荡子,蛊惑又迷人。

每次他直勾勾的望来,邪气在嘴角绽开时,楼凝都会没来由的心慌。

他野蛮又霸道,特?别不?讲道理,还爱威胁吓唬人,只要两?人独处,从没安份过,不?是动手,就是动口,总能叫他占点便宜走。

可是此刻,她不?怕他了,她望着他,屏住呼吸,生?怕惊碎心中最后那点渺茫的希望。

徐策伫立笔直,纹风不?动。

君无欢敛了美目,轻睨荇之:“真相到底如?何,徐策会查清。另外你孙女的毒也封住了,我?会尽快取来药材,调制好?解药,保她无虞。你是两?朝老?臣,别冲动起来,就把脑子给丢了。”

君无欢声音淡定?温柔,神情却不?屑漠视的厉害。

他是活在黑暗里的风流郎,万花丛中过,只要身.子不?留情。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坏得彻底。他找女人,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什么寂寞寡妇,深闺怨妇,青楼花魁。那些形形色色的莺莺燕燕,有怕他的,有喜欢他的,有奉承的,有……反正?见得多了,已?经麻木了,记不?清了。

可是,从来没有谁会真心的夸赞他一句,告诉他,旁人的恶言恶语,都是因为嫉妒。

楼凝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漂亮,还很嫩,他不?止一次想睡了她,可是每回见她那双楚楚可怜、水意盈盈的眼睛,心就软得不?成样。

要不?是因为徐策捷足先登,他会天天跟在她屁股后边,把人哄到手,带她远走高飞。

可缘分这事谁也说?不?清,也正?因为徐策攻下了南国,他才有机会遇见她。

“我?相信她。”君无欢抬高了声音,字字坚定?,“我?君无欢用向上人头担保,不?是她干的!”

她没这个胆,也没这份心。

荇之冷哼:“你担保?凭的哪门子身份来担保?”

君无欢哈哈一笑,歪头摸了摸额间飞凰,嘴角一扯,“老?头,就凭你,打不?过我?。”

“你!”荇之脸色铁青,随即转头看徐策,“还请王上给个说?法!”

徐策的沉默仿佛一世那么长,许久许久后,他终于有了动作,却不?是楼凝期盼的那样,回过身,抱住她说?没事。

他弯腰将荇之扶起来,满怀歉意的说?:“是我?的疏忽,让先生?担心。鹭隐的事我?会察明,给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

荇之望着这位立于九云之巅,手握权令,可一言起烽烟又可一言休征伐的人,接受了他的承诺。

徐策随即转身,对楼凝道:“楼姑娘有谋害她人的嫌疑,即日?起,禁止跨出玄坤殿一步,直到查明真相。”

“徐策?”

那张俊挺的面庞上神情淡漠,好?似千年不?化的冰刃,给了她从未有过的陌生?。

四目对视,她眼中情绪一丝没有隐瞒,由期待转为失望,似也不?过一刻的事。

楼凝终是松开了手,沮丧的垂下头,从吼间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原来你不?相信我?……”

她大?约是觉得好?笑,苍白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有好?多话堵在心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只觉得心中异样的难受,难受得眼圈发红。

徐策不?再看她,转而来到床边。

江沉月识趣的起身,给他让位置:“您也别太怪凝凝了,她年纪小,不?懂事,害怕自己的夫君被?抢走,才一时糊涂动了歪心思”

他没说?话,弯腰将鹭隐抱在怀中,转身走出了玄坤殿。

擦肩而过时,楼凝只觉得膝盖一软,这三人的言语间,分明已?经坐实?了她就是凶手的事实?。说?什么察明,也不?过是搪塞人的借口罢了。

君无欢快手扶住了她,把她抱上了床。

鹭隐刚刚趟过那里,她不?愿意呆,脑袋埋在他怀中轻轻地摇头。

君无欢又转身把她放到榻上。

宫女们也陆续退下,纷纷投来同情惋惜的目光。

伏山终于回过神,把徐策骂的狗血淋头。

楼凝却什么也听不?进去,攥着君无欢的衣角,死死不?肯松手。

君无欢被?迫弯腰,让她吊着,“徐策过几天要去环壁山和越国的王子把你爹换回来,会有些日?子见不?到他,犯不?着生?气,该吃吃,该喝喝,小姑娘年轻轻轻,撒泼发脾气还不?会么?”

“他要出宫?”楼凝指尖一抖,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微有诧异。

“嗯,和东边的商量好?了,拿牢里的越臣换你爹,还不?让别人去,非得亲自前往。他要是不?犯病,确实?可以,但?脾气不?稳定?,靠不?住。”君无欢伸手摸了摸她红彤彤的眼睛。

后面的话楼凝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再说?——

出去,逃出去.

太极殿里,众人早已?经散去,只剩个八卦的沈琮砚坚持不?懈的等?候着。好?不?容易等?来徐策,立马凑前问情况。

从那脸色不?佳的男人口中得知?了事情大?概,也不?由吃了一惊。

“真是嫂子干的?”

话一出口,又立马摇头:“不?对,怎么会是嫂子呢?”

这位年轻将军的脸上难得不?见笑意,他皱着眉,几乎不?用思考,就否定?了徐策的说?法:“大?哥,你糊涂了?怎么会是嫂子呢?”

怎么会是嫂子呢?

他反反复复念得,就只有这句话。

沈琮砚和君无欢一样,也相信楼凝。

小嫂子娇生?惯养的,虽然讲究了点,可心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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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人家年纪还小,又是国卿的掌上明珠,娇气点,有小脾气也正?常,反正?大?哥愿意惯着。

而且就她平时对徐策那副清冷的样子,简直就像个不?可亵渎的神女,怎么可能为了争宠,就去害别人。

就算是气荇之的那几句话,也不?可能。

绝不?可能!

沈琮砚就是相信那个小姑娘没坏心。

“而且谁下了毒还把毒藏在自己屋里?”

徐策不?动声响的站着,耳边听着沈琮砚的话,脑中却都是那姑娘的可怜委屈的模样,她红着眼睛,期盼的望着自己时,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拽了一记。

沈琮砚的拳头在他肩上轻击了一下:“你说?话啊!干什么?现在还在后宫给人关禁闭了,哪来的臭毛病?要是查不?出是谁干的呢?嫂子心里估计早恨死你了!”

“我?知?道不?是她干的。”徐策垂下手,走到案上坐下,似乎很疲惫,指尖在额角不?停的揉抚。

“那你还跟别人一起冤枉她?”沈琮砚气的跳脚,“大?哥英明一世,怎么这会糊涂了?她不?是你的俘虏,也不?是你的手下,是你的女人!”

“我?知?道。”徐策靠向椅背,支撑着疲乏的身子,“下毒手段不?高明,她又不?长心眼,众目之下,帽子扣在头上不?是那么好?摘。”

“那就查!还能叫个宵小翻了天不?成!你既然知?道,还当着那么多人面冤枉她?”昨晚睡门口的事这么快就忘了?嫂子这会非得一年不?给他进门。

沈琮砚直爽,这口气实?在咽不?下,骂骂咧咧要宰了下毒之人。

徐策难得没斥责他冲动莽撞,静候他说?完,才解释道:“既然有人下毒害她,就不?会只有一次。我?要出宫接楼珩,君无欢也要离开给鹭隐配解药,到时候谁保护她?你靠的住?”

就沈琮砚这性子,没准还要小姑娘反过来保护他。

离开,需要荇之坐镇朝堂,他对楼凝本就诸多不?满,如?今又证据确凿,如?果不?拿个态度,无非安心接楼珩。

徐策深沉的眼眸冰冷无情,有一团怒火燃在其中,让人不?敢直视。

“她受委屈,老?子心里就能好?受?”

沈琮砚:“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接,我?们几个随便谁都能把国卿带回来。”

徐策目光一瞥,“他是楼珩,不?是喽啰。”

是他的丈人,更是他想要的谋士,他必须亲自去,也只能亲自去。

眼下,接回楼珩是首要大?事,儿女情长只能先放放。

困她在玄坤殿,殿外的人也进不?去,两?方安生?,搅不?出什么幺蛾子。

君无欢不?在,没谁能真正?保楼凝无虞,他的良苦用心,也不?指望那姑娘能理解。

荇之既然承诺,就不?会乱来。

他自觉安排的得当,就待几日?后出发去环壁山,却不?晓得那小姑娘根本不?会认命.

这晚,徐策没有来,楼凝依然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男人冷漠的嘴脸,和君无欢的话。

徐策不?相信她。

徐策要离宫。

楼凝在宫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要出宫,她要走。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像藤蔓一样,在脑中疯狂蔓延。

爹爹正?在少陵的手中,生?死难料,身为女儿却因人陷害,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坐不?了,只能痴痴的等?,实?在无法心安。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叫来了伏山,商量了此事。

伏山还迷迷糊糊的,听到她的话,立马醒了:“不?行的,咱们根本出不?去。”

楼凝当然知?道难,可比起出宫,让她一个人呆在玄坤殿,更难。

她想了想,说?:“你去把徐策叫过来。”

伏山迟疑道:“大?概不?会来的,晚间就下令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玄坤殿,包括他自己。”

楼凝先是一愣,继而起身来到立柜前。

左右翻了翻,找出一把匕首,然后毫不?犹豫将那照人的锋芒划上自己的手腕。

利刃刺破血肉,血液带着温热湿滑,沾上了肌肤。

痛楚之下,她眉头不?皱,神色平静的割下睡裙一角,包住手腕,由鲜血将它染红,然后递给伏山,“去找他,说?我?不?吃不?喝,寻死觅活。”

“小姐!”伏山压根来不?及阻止,在她坚定?的目光下,颤抖的接过布条,卷袖擦了把泪,转身跑向太极殿。

门外的宫人见了她,例行阻挠。

她举高布条,呜咽道:“夫人不?行了,快去请中山王!”

第48章

侍卫惊诧间?,又?见她哭哭啼啼,考虑到轻重,还是领她入了殿。

殿内灯火通明,徐策亦是一夜未睡。

一闭上眼,脑中顷刻会涌那些让人烦躁的画面。她无助的站在身后,似乎一搂便能?折断的小腰靠着君无欢,泪眼盈盈地说,“不是我干的……”

即使心疼的不行,却也只能?强自平稳,把冷漠无情抛给她。

风从殿外吹来,翻动案上的纸页,上头有几道?墨痕,是少女棱角温润的字迹,隐约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淡香,像玉兰,又?似乎是海棠。

她把他当成目不识丁的莽夫,从开始的敷衍,到后来也拿出几分真心,渐渐教出了滋味。

大约是喜欢字句,偶尔会抄上两篇诗誊。

他翻开看了,只觉这小姑娘性子里透着疏朗,忍不住微微一笑,很快又?皱眉。

沈琮砚临走前的话?说的不错,被关在殿外一夜,半点?记性不长,又?惹她生气了。

回头在楼珩怀里哭着告状,还能?娶到手?

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本是借酒消愁,此刻脑中却可笑的清明着。

午夜又?下起了雨,滂沱声一阵高?过一阵。

徐策沉在半梦半醒里颠簸,有人在在耳边高?喊,“王上!王上!”

“嗯?”

焚海在阶下跪着,来不及回答,一个人影已经闯进来。

身量娇小瘦弱,浑身湿泞,头发贴在肩颈,走路都走不稳似的。一抬起头来,便是小巧的下巴和鼻子,还有红彤彤的眼睛,格外苍白的嘴唇。

正是伏山。

“中山王,小姐她不吃不喝,刚刚自戕了。”

伏山抹了把头上的水渍,将?布条攥在手心。

她已经不需要将?此物?呈上,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了。

因为上座的男人早已霍然起身,匆匆离去。

焚海叹了口气,转身把她扶起,望着那血迹斑斑的东西,口中直呼‘造孽’、‘冲动’

徐策疾行如风,很快没?入雨幕中,遥不可见。等到了玄坤殿,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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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衣衫都被水渍打湿,宫女递来干净的巾帕,他却视若无睹。

恻恻灯烛下,楼凝倚着窗棂,仰目看深广的夜空,夜风卷起她的发丝,系在发尾的绸带流连在苍白的脸上,翩跹飞舞。

袖子下是刚包扎好的的伤口,血色正慢慢浸红纱布。

一旁的桃儿见到他,连忙跪下,“王上……”

徐策有一肚子的火要对她发,是真的压不住了,又?气又?恼,气她不爱惜身体,恼她一点?时间?都不愿给自己。

尘世人皆辛苦,各有各的解脱,她偏偏要寻这个最窝囊无能?的方式一了百了。

让仇者快亲者痛,这不是她的性格。

徐策知道?这姑娘脑子里成天?都在想花头,又?要威胁人?还是起了歪心思?

他站在那,绷着个脸,紧紧盯着她的手腕,目眦尽裂一般,好像随时能?将?它们拧断,叫她再也作不了死。

然而?下一刻,小姑娘回眸看见了他,立马下榻,赤足奔来,扑入他怀中。

她没?哭没?闹,只是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徐策心下一动。

这还怎么狠得下心来责备?

他认命的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受了委屈就寻死?”

楼凝抬了下头,双眼红红,很快又?把脸埋在他的颈间?,委屈又?可怜。

第一次赤足,是她不肯吃饭。

第二次赤足,是主动献.身。

这次,她还是光着脚,脚尖垫着,只为能?搂他

徐策想抱她上床,她却死死的勒住他的腰,一点?也不愿松手。

“我害怕,你别走,好不好?”

他喝了很多酒,浓浓的酒气在颈边散开,熏的她都有了三分醉意,“外头下雨了,不知道?会不会打雷,你陪着我。”

怕他再无情?的离开,楼凝的额头在他脸侧蹭了又?蹭。

男人身形高?大修长,隐约还有些压人,她则十分纤瘦,如扶风弱柳。个子太矮,踮脚也到不了他的下巴,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小小的一只。

他笑了一声:“要寻死的人,还会怕?”

怀中的身子僵了僵,小姑娘说:“你不信我,也不来找我,我以为你已经厌倦了。”

“老子厌倦个鸟。”徐策已经很少在她面前爆粗口了,因为她不喜欢,总是事事迁就着她。这会酒喝多了,后劲起来,言辞无忌,“碰都没?碰过几次。”

楼凝脸红:“可你不来找我。”

“几个时辰而?已,你就寻死觅活的?说说,又?在打什么古灵精怪的鬼主意?”

“才没?有,是你可恶。”她讨好似用额头蹭他。

这般主动,要搁平时,徐策早把持不住,把人摁到床上亲吻做坏了。

可这丫头有那么安生?

平时总是甩脸,转眼换了个人似的,能?安好心就怪了。他这会也气着,看到她腕间?的伤就一肚子火。

“嗯,老子可恶,给你道?歉。人现在来了,想做坏事,给不给?”

说完吩咐那个碍事的:“退下。”

桃儿这才拾起魂,退出殿内。

“给吗?”他低了头,嘴唇几乎合咬在她耳上,冷淡的声线拥着热气滚进耳廓,“嗯?”

楼凝紧张不安的心跳在他灼灼目光下愈见失控,双手紧紧攥着他衣襟,小心翼翼的问:“要是不给,你晚上还会留下来陪我吗?”

“不陪。”

小姑娘撇撇嘴,漂亮的脸上两道?细致的柳眉轻轻蹙起,片刻后,她竟妥协的点?下了头。

徐策把人抱上了床,二话?不说掀开她的裙摆,动作利索,不发一言。

楼凝那只受伤的手攀附在他肩上,纱布包裹的伤口早已被血色浸染,一片暗红。

他瞥眸看了一眼,无甚波动,掌心向上,一路分拂,探索到了荒芜的平地。

指腹上已经长出了新的茧子,依然粗粝磨人。

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什么都懂,也什么都会,技巧谈不上,但折腾个小姑娘是不在话?下,没?一会就把人弄得失了神智,喉中早忘了顾忌,娇声道?,“别……”

他不搭理?,紧攥着她的手臂,惩罚似的,直到她被淋得一阵阵打抖,才停下动作,扯过裙摆擦了擦手。

“我去洗个澡,回来陪你睡觉。”

沙哑低沉的声音犹如一盆冰水浇在欲.望上,楼凝蓦地清醒了些许,横了他一眼,咬住唇。

他看着床上那滩撩人的水渍,终于再次笑了,“没?吃药,算了。”

“吃药?”

徐策沐浴完,洗去半身酒气,又?打来水,拧了湿巾让她擦洗干净,最后换好褥单上了床,才回答:“避子药,这两日?忘记吃,要是不小心弄进去,有身孕了你要遭罪。”

不是因为这个,他今天?也不会碰她。

在这小姑娘身上宰了多少跟头了?回回揣着明白装糊涂,心软由着她。

一个还没?爱上自己的姑娘太过主动,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楼凝看着他刚毅俊朗的侧脸,想到刚才,脸又?红了,“我一直很好奇,你明明这么好看,为什么别人要说你丑?百姓没?见过真容,难道?你的臣下没?见过吗?”

“消息是我让人放出去的,谁敢乱说?”徐策往那道?细长的口子上倒了药,轻轻抹匀,又?扯来干净的纱布给她重新包上后,躺下,“我不喜欢被束缚,扮丑,是断了一些人心思。”

东阳侯膝下只有这一个义子,自家臣子,他国君王,不是没?有想嫁女儿过来的。王室中,婚姻是买卖,是权利的附庸,徐策深知一旦妥协,那些人就要与?自己捆绑在一起,此生都难将?割离。

他不愿意。

把自己说差点?,也确实?劝退了不少人。

楼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鹭隐呢?”

徐策转过头,目光微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晚你也在?”

楼凝心虚:“嗯。”

他收回视线,头枕双臂,坦然道?:“我有你了,娶她做什么?”

“你可是两国的王。”怎会只娶一位夫人。

他扯了扯唇,目色极是不屑,“两国的王是人,不是配种的畜.生。”

话?题扯到鹭隐身上,楼凝又?觉委屈,摸着伤口不说话?了。

他斜眼一瞧,便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伸手摸了摸那颗小脑袋,软下声音,“有多想不开,为了见我割伤自己。手段使得不高?明,却够狠,说说,到底要干什么?”

“鹭隐的毒不是我下的,你不信我,还不许我出去,自己也不来。”

他没?忘记她割手的事。

她也记得自己被冤枉。

彼此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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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谁也落不了谁的。

“所?以就要割伤自己?”徐策竭力压下怒火,话?语无不威胁,“仗着我宠爱你,吃你这套,拿命跟我玩?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别在我面前作死!要是再给老子整出这些,把你小胳膊小腿全卸了信不信?”

楼凝垂下眼,没?吱声。

“睡觉。”他扯过被子命令。

没?哄,没?粘解释,说睡就睡。

小姑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安静了许久才出声:“你什么时候去接我爹?”

颤抖哽咽的声音钻入耳中,砸到男人心里。

伸手在她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掌中却蓦地濡湿,滚烫的泪水沿着指缝落下来。

徐策的动作顿住了。

“几时去找我爹爹?”她又?问。

“三日?后出发。”他叹了口气,转身去搂她,“哭什么?”

她不给碰,往里面挪了又?挪,攥着被子掉眼泪。

徐策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重了,凑过去解释:“我气你伤害自己。”

想为她擦一擦泪水,却被抓住手,猛地咬了一口。

“是为这事吗?你冤枉我,下令关着我,谁都不许进来,那这会儿又?来做什么呢?让我闹腾死不是一了百了。”

她委屈极了,难忍心酸,握住他的手一个劲掉眼泪,却又?不知道?自己这般究竟为了什么。

“凝凝,给我点?时间?。”徐策没?告诉她自己知道?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这姑娘性子倔,也不怎么信他,要是晓得了,绝不甘蒙受不白之冤,指定要闹得天?翻地覆。他急着要去接楼珩,短期无法查出凶手给荇之一个交代,所?以只能?暂时委屈她。

楼凝觉得他在搪塞自己,懒得再说什么。

刚才在他身上蹭了那么久,令牌早就得手了。这男人今日?有了做坏的心思,虽然是用手,也足够让他分神的。

徐策不用令牌,当初故意放在身上引她上钩,后来少陵走了,随身揣着也没?拿下,平时狐狸般精明的人根本没?发现那东西又?丢了。

“等我把你爹接回来,会给你交代。鹭隐我送走,江沉月也不留,别再做没?心肝的事。”

楼凝根本不在乎这些,一心记挂楼珩,“会有危险吗?你说梁王诡计多端,我担心他利用少陵复国心切和对你的仇恨使坏,好坐收渔翁之利。”

“那十万越兵成不了气候。梁王玩的一手防患于未然,不过推他出来试试水。你说的不错,真出了事,那也是我和他之间?,到时候玄胤拍拍屁股比谁都干净。”隐约的光线中,徐策在冷笑,“玄赢不安好心,不过老子不是蠢蛋。别担心了,睡你的觉,这两天?我不来看你,听话?点?,别出玄坤殿乱跑。”

“我哪敢?”

“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他觉得有点?好笑,往她身边又?凑了凑,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低头亲了亲她的脑袋,又?粗鲁的给她擦着眼泪。

掌心触及到她脸上湿润,不由想起刚才,小姑娘不受弄,很快就软成一滩烂泥的样子。

“凝凝。”

楼凝往里又?靠了靠,“什么?”

他握住那纤细柔软的腰,摩挲着她眼尾的泪渍,附耳低声:“水真多。”.

三日?后,徐策带着千余精锐一路向东,副将?江勉则领兵五千由琼绿道?出发。与?此同时,楼凝和伏山换好男装,拿着令牌出宫买马,一路疾驰,紧随其后。

车轮辘辘,马蹄哒哒,将?士高?坐坐骑上,拥着三辆马车,沿着砂石道?极速远去。

去往环壁山,本来五日?即可达,但十多位越臣在牢中关了许久,精神体力皆已不支,不得不稍放慢脚程。

越往北行,天?色越昏聩。浓云密布,暴风骤雨似在前方疯狂,随时会呼啸而?来。为在江勉之前赶到,也顾不上那帮人,渐渐加快了脚程。如此疾驰两日?不曾停歇,终于在第四日?日?暮前,来到了环壁山旁的落桥谷。

将?士们就地安营休憩,准备明日?入山。

几个越臣知道?二王子要来救自己,难得老实?听话?,配合的很。

不出意外,江勉的那五千精锐明日?就能?抵达,守在山外静观其变。

这次出行,徐策没?安原定路线,而?是临时改变主意,由南国第一重镇穿过炎岭之北,走了崎岖颠簸的山路小道?而?来,防的就是梁王沿路埋伏。

很快,营帐此起彼伏扎起,篝火熊燃,漫山飞摇。

山风不大,却很冷,吹得树枝颤微,惊得几只夜鸟扑簌簌的飞走了。

及至晚间?,风停,忽然下起了小雨,千人在山下虎视眈眈,恐有滑坡之虞。

子时,雨停。

“又?起风了!”士卒喊道?,忙让哨岗前的士兵进账避风。

“怎会起了这样猛烈的风?”

“唉,谁知道?呢,山中天?气素来是变幻莫测。”

刚说完,山风大作,呼啸而?来,吹得枯草垂地,枝干尽断。

夜幕沉沉,漫天?星辰璀璨的点?缀在天?际,变换莫测。

一时,是岁星入月,一时,又?是附尔入毕中,太白自卯位升起。

星芒万丈,赤色如火,却皆是兵困、军溃,将?死的大凶之相。

世人总愿意相信所?谓的命数与?天?启,认为星辰的运动,是上天?给予的启示。

楼珩喜占卜观星,楼凝对星理?星相也颇有研究。

从前跟着父亲翻看星图,只是觉得好玩,如今望着那些星宿,忽然觉得,或许这东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玩。

平野观星,比平日?看起来更?要真切美丽。

记忆在幽静中开始明明灭灭的闪过许多脸。少陵的笑容与?悲愤,父亲的慈爱和宠溺,先王后温柔的眼睛,君无欢足矣祸害天?下苍生的脸,坐在高?高?的巍峨王座上无能?越王的脸,江沉月的脸,沈琮砚的脸,还有……徐策那俊美风流的脸。

那时候年?幼,喜欢拉着父亲的手一起看那满天?星辰,可忽然有一天?被正儿八经的带到星图前辨认一颗一颗星辰的时候,却觉得实?在生趣。小小的心房里,装着漂亮的衣裳,装着在草甸里捉来的小蛐蛐,装着几个总凑在一起玩的小婢女和所?有好吃的,已经满满的了,哪里还有心思真的去管那遥不可及的星辰叫什么名字又?预示着什么呢?

于是总是心不在焉。把娵訾星认作火桀,把析木星认作玄枵,有时候明明知道?是什么星辰,却还故意说成另外一个名字,然后偷偷瞥眼去瞧父亲。

可是,父亲楼珩,总是温文而?淡定的看着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指正着她的错误。宽厚而?温暖的大手包着她的小手,指着那些一年?四季变换在不同位置的星辰,教她辨认颜色,记住预示。

那个沉稳而?睿智的男人,好像一棵苍天?大树,自出生起就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天?比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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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

如今,父亲身陷囹圄,物?是人非。

伏山勒马停在她身边,举目望天?,感叹了两声。

“岁星入月……”楼凝沉吟道?,“《古星·兆》中记载,岁星角动,乍小乍大,若色数遍,人主有忧。爹的星图上也记载过,长庚出现,有兵祸。而?太白恰好在卯位升,东边,所?利的,是梁国。”

夜风在耳畔呼呼吹过,坐下马蹄忽然扬起,她的身子在马背上颠伏不稳,好不容易拉紧缰绳,马儿又?哕哕两声,在原地焦躁不安的踏步。

“徐策他们恐怕有危险,快走吧。”

伏山扬鞭追上,“小姐,要是中山王真有难,我们去等同送死,不如回头,让沈将?军他们调兵前营救。”

“只是根据星象猜测,究竟如何也不知道?,贸然回去调兵,会打草惊蛇,坏了他的计划。”两人所?骑的皆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快马加鞭,追星赶路,并没?有和徐策拉开太长的路程。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千余将?士已经拔营,准备进山。楼凝带着伏山一路追赶,来到环壁山下时,日?头已经开始带来一丝热意,给那些草木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黄色。

伏山掏了快干烙饼出来啃。烙饼是早上在县里买的,过了大半天?已经有些发硬,好像吞石子一样,难咽的很。干巴巴啃了几口,便重新包好塞回包袱中,又?拿出水囊咕噜咕噜喝了好多水。

一旁的楼凝正掏出舆图查看地形时,却听遥遥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

定了定神,侧耳细听。

那不是一匹马,而?是交错杂乱的许多马蹄踏地之声。

马蹄声越来越急,伏山道?:“小姐,可能?是这一带的响马山贼。”

楼凝心中浮起几丝不安,略觉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指着前方窄道?说:“舆图上标记这儿也能?进山,徐策他们应该已经去了,我们跟着瞧瞧。”

正欲扬鞭策马,又?忽然停住。

目光仿佛被胶在不可测的前方,脑中闪现出昏暗未明的影子,却抓不住看不清,犹如星星之火一闪而?逝。

不对……哪里都不对……

东南两国间?,不止这一个地方既不属东梁,也不属北庸和南越,为什么偏偏定在这四面险壁的山?

马蹄声渐渐远逝,楼凝的脑中也随之瞬间?一空。

再次掏出舆图,观察环比山四周,目光最终落定在落桥谷上。

“梁军……是想诱他入山,再逼至落桥谷吗?”

一路上,楼凝观察过风向,皆是由南向北,吹往山谷

梁国常因地势借东风引火,所?以极擅火攻。而?环壁山又?易守难攻,徐策一旦进入,被逼到谷内,再遭火攻,除非插上翅膀,否则绝无出来的可能?。

伏山想起临行前从沈琮砚口中套的话?,告诉她:“听说随中山王来的远不止那小队精锐,还有副将?江勉领着五千由其他路赶来和他们会和。”

沈琮砚神秘兮兮的说他大哥没?那么蠢,不会走原定路线,梁国那边就算是想在半路做手脚都不行,况且还有斥候探路。

即便如此,楼凝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须臾,她在马背上坐直,再次扬鞭,“走吧。”.

另一边,千余精兵正出落桥谷,往环壁山走去,冷不防耳边有鼓号嗡鸣,伴随着岿然整齐的步伐声、锁甲相击的脆响来回飘掷在上空,打破了四下的静谧。

只见乌压压的梁军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军马策动,整齐划一,在少陵的带领下,列兵迅速排阵,包围了众人所?在的落桥谷。

如此恢弘声势,让人一见,心中骇然,纷纷握紧武器,看向为首的男人。

徐策高?坐马背,纹风不动,望着从人群中慢慢走出的黑甲少年?,慢条斯理?道?:“二王子换人,这么大阵仗?”

“中山王出手狠决,计谋无穷,自然是要防患于未然。”

徐策抿了抿唇,静默的望了他一刻,只道?:“人呢?”

身后的越臣见到自己昔日?的主子,早已按捺不住欣喜。少陵朝他们颔首示意,一挥手,只见越兵领着个苍发肃容,布衣飞扬的人上前。

他面目文秀,眸光爽利。

衣衫是最平凡的粗布衫子,整洁却无法掩盖鄙陋,明明只是中年?,须发已然半白。

这便是才可堪国的楼珩。

楼珩看到徐策,面容尤为平静,只在士兵压着他近前做交换时,才开口道?一句:“有劳中山王费心。”

徐策俯眸与?他对视,却见熠熠阳光下,他张张嘴,无声的吐出一个字——

走。

猛地抬头,只见原本包围他们的越军倏然整齐后退,弓拉满弦,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众人埋在其中。

少陵负手立于众兵中央,唇边带着诡谲冷笑,“此情?此景,不知中山王可还记得?那日?我逃亡时也受过这等待遇,礼尚往来,今日?,算我还你的。”

北庸的士兵见状,骇然道?:“王上,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江勉将?军就算到了,也根本敌不过啊!”

徐策下颚微扬,面色冷俊,似笑非笑的神色间?尽是危险的欲味,“二王子是不想要这些越臣的命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的命运在国破那日?就该消亡。徐策,比起楼老的命,比起他们的命,我更?想要你的命!”

仇恨早已不是心中的伤疤,而?是一团火焰,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他的胸膛。

他无法忘记父亲是如何惨死,凝凝是如何被辱,这一件件,一桩桩的耻辱钉在心上,不曾淡褪分毫。

即便将?他的兵卒吃个精光,只要将?未死,便有不可懈怠的威力。

天?,总算是不绝于他的。

终于叫他抓住了机会。

少陵面白如纸,却扯出一丝癫狂带恨的笑意。

他一挥手,喝道?:“来啊!给我射!”

越臣惊慌失色,高?声道?:“殿下是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少陵双目赤红,夹杂着嗜血的疯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人臣,当九死为国!只要他在的一天?,大仇永无得报,越国永不可会复兴!”

语罢,怒喝道?:“愣着做什么?放箭!”

越军得令,倏地再退半里,居高?临下,数不清的利箭离弦而?出,嗡鸣声直撞人心。

漫天?锐箭飞如煌影,仿佛催魂夺命的符咒。

徐策身后的将?士已有七八人受了伤,三名倒地身亡。他挥剑挡下近身箭镞,高?声喝令:“保护好他们!”

大约是这声‘保护’牵动了越臣那颗颗脆弱的心,他们也纷纷捡起落地的箭镞,挥舞着抵挡迅猛的攻击。

阴冷的风环流飞散,血腥的味道?被吹得四处蔓延。不过一刻时间?,身后倒地不起的尸首已有一半有余,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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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有一些短暂的避开箭镞,也被一波又?一波接踵而?来的羽箭射穿了身体。

眼下没?有攻破的可能?,也无法退师回营,诸人目色急切的望向徐策,等他做出决断。他看着前方密密涌来的飞箭,眉头紧皱,冷声出唇:“江勉来了。”

来送死了。

徐策宁可此刻来的不是江勉,而?是敌军。可是马蹄声纵横之下,一骑,百骑,千骑,看不清的兵众气势豪迈的出现在眼前,而?领头的将?军,正是江勉那张熟悉的脸。

“末将?来迟,让王上受惊!”

五千精兵很快加入战斗,江勉长枪惊风,猛然飞出,横穿两名弓箭手的胸膛,随即挑起地上长刀,引兵而?上。

举手间?,利刃‘噗嗤’刺入血肉之躯,瞬间?横扫几名敌兵。

其余士卒一一效仿。

这些皆是北国精锐,一旦近身作战,皆可以一敌十。

阵势威武夺人,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敌军就已倒地数百。

坡上厮杀激烈,坡下几名士卒保护着楼珩和越臣躲到了大石后。

然而?局势在渐有扭转的趋势下又?落了下风,少陵身后的将?士多如牛毛,除不尽,杀不绝。北军逐渐体力不支,高?坡树丛中还在不停冒出铠甲士卒,已分不清究竟是越兵,还是梁军。

如此阵势,已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

“进洞!”

谷中洞穴深不可测,一旦进入,越军势必以火攻之,然而?这是眼下唯一能?保命的法子。面对横陈战场的尸首,众将?士毫不犹豫调转马头,铁蹄踏过尸骨,往洞中驰去。

徐策望着众人的背影,目色突然一狠,单身匹马朝坡上冲去,所?到之处,利剑破开一条血路。

这是欲以一人之力敌万人,换手下逃亡。

江勉见状暗道?不好,立马勒紧缰绳转身,却见他俊面如霜,呵斥:“军令如山,进洞!”

“想走?”少陵是带着必杀他的决心前来,又?岂能?让他们轻易离开。眼神交递,身侧副将?立马领命,张弓拉箭,离弦射出,直刺江勉。

正当利刃要刺入铠甲,划破血肉时,一支横空飞来的羽箭将?其射落,紧接着又?是五支满满射来,穿透五名越兵的脖颈。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日?头像个破碎的金轮,挂在重云之后的西天?。

众人回眸,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容色俊美的少年?手执金弓,青衫如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威如神祗。他手中利箭卷风而?来,势如雷霆,数十名敌军士卒在惊呼声中一一倒地。

所?有士兵倒吸着冷气,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射穿了越军的王旗,灭了他们的副将?。

而?徐策看清来人后,目色顿寒。

他面上满是怒气,死死的盯着来人,双拳紧握,胸中一团火滔天?而?起,就差没?用手上的剑上去把她给捅死。

捅死了好,捅死了安生。

刀剑无眼的战场,他妈的,这个疯丫头!

“你来做什么!嫌自己命长活的不耐烦了?!”终是忍无可忍,猛地怒道?,随即紧拽着缰绳,双腿紧夹马腹,扬鞭奔驰到她跟前。

何止徐策,远处的少陵见到她亦是满眸震惊,还有躲在大石后的楼珩,无一不是惊骇她的突然出现。

“徐策,少陵他们是有备而?来,北国里有细作,将?你的路线卖给了他们。”

徐策劈头盖脸一声:“老子知道?!”

要不是有细作,他临时改变路线的事,少陵能?知道??这细作究竟藏身在士卒中,还是派人一路追随尚不得知,他现在也不想知道?,只想把这不听话?的丫头仍回宫。

“赶紧滚!”徐策一挥马鞭,重重抽在马屁股上。

楼凝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幸亏及时拉住缰绳,紧紧抱着马脖子,才将?惊魂不定的马儿安抚,“我不走,我在这帮你们,爹爹呢?”

“你在这帮不上忙,你爹我会安全送回,滚!”又?一鞭子抽下时,敌军已然回神,面对射杀自家将?军的敌人,毫不留情?的拉弓射箭,对准楼凝射出。

伏山惊骇失色:“小姐小心!”

箭雨飞来,徐策立马以剑回挡,一人尚有些吃力,更?何况眼下还要护着个。

少陵先是愣了一下,却没?有过多阻止,只是让他们将?满弦利箭指向徐策。

然而?刀箭无眼,这些将?士虽受过训练,却非一等一的弓箭手,远距离射出,难免有偏差,那些夺命的利刃,直直飞向小姑娘的胸膛。

徐策挥剑挡下一支,又?接二连三的飞来数支。

“他疯了吗?明知是小姐还要放箭!”伏山抄起地上长刀抵挡时,不忘提醒他们小心。

两军又?陷入了战斗,厮杀再次弥漫。

忽然,一支箭破空而?来,徐策见状,纵身跃起,手掌一挥,将?早已疲惫不堪的战马震起,挡住了空中的箭。

马儿嘶吼一声,瞬间?倒地。

而?徐策也稳稳的落在她的马背上,共乘一骑。

本该射向楼凝的箭被他挡下,紧接着,另一支尾随而?至,再次射入了年?轻君王的后背。

风一霎停滞,徐策阖了阖眼,倒吸了口凉气,反手砍断身后长箭,将?人紧紧护在怀中,拉紧缰绳,调转马头:“撤!”

残兵向谷中洞穴逃窜,少陵身边的将?士问道?:“殿下,可要追赶?”

他望着山谷间?那处火光微弱的洞穴,冷笑道?:“不必,待夜间?借风起火,烧!”.

山洞阴暗一片,伏山取了火折生火。

藏身之处不大,有进无出,洞内弥漫着酸腐难辨的气味,勾得人腹中翻搅如海。

与?此同时,山洞外已营帐连绵,篝火渐起,耀目的火光慌得众人心中不安。

将?士们互相查看伤势,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扯下衣上布帛,简单的包扎止血。

几个越臣也无声的加入其中帮忙。

“楼老无恙否?”徐策靠在壁上,看了眼楼珩,除了面上脏乱了些,并无异常,这才放心。

“无恙,倒是这些将?士死伤严重。”楼珩歇了一刻,也去帮忙包扎止。

徐策抹了把头上冷汗,喘息两口,又?看向楼珩身边的小姑娘。她脸花了,衣服也破了,身上沾了大幅血迹,面对如此险境,倒是淡定。

这般冷静从容的模样,直接把他给气笑了,昏黄的光线下,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分外迷人,带着难驯的野性,“胆子大了?又?偷我令牌跑出来?说说,准备来干什么?”

为了楼珩?还是为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少陵?

他嘲谑的笑一声,没?问出口。

大概是楼珩平安,楼凝也没?什么好忌惮的,直言不讳:“你冤枉我,我不要呆在宫里,我不放心爹爹,我要来找他。”说着靠向楼珩,撒娇似的唤了一声: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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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父慈子孝的画面,哪知楼珩眉头一皱,冷声道?:“你就是胡闹!若不是他护着你,你还能?有命?若不是你的出现,他能?受伤?!”

楼珩刚给一位小将?士包好腿,无情?的拂开女儿,来到徐策身边。

“中山王,叫我看看你的伤势。”

方才他观战况时,清楚的看见徐策是如何纵身跃上楼凝的马背,以身挡住两支羽箭,又?是怎么砍断羽箭,从容不迫的指挥将?士撤离。

楼珩骇于此人临危不乱,从容不迫的沉稳气度,也没?忘记

依譁

他的伤势。

不由分说抓住徐策的肩,解下他身上的铠甲,取过伏山手中的火折。

光线一移,只见那背后已是血迹斑斑,将?袍服染得一片鲜红。

楼凝不曾想他伤得如此深,乍见这般血淋淋的后背,只觉得周身血液也跟着凝结,胸口闷堵,又?气又?恼。

“你受了很重的伤!”她膝行过来,几乎要扑到徐策身上,。

撕开衣裳,才发现后背的伤口已彻底裂开,箭孔很深,不停的有血溢出,怵目惊心。

她顿时慌了神,用手捂住那两个窟窿般的箭孔,“爹爹,这可怎么好?”

“别在这捣乱。”楼珩将?女儿拎开,取出药,又?扯下衣角,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血迹,简单的清理?后,上药包扎。

徐策闭紧双眸,忍痛不哼一声。

“疼不疼?”楼凝看着他伤痕累累的后背,忙低下头,对着它们轻轻吹气。

楼珩再次抬手,要将?这碍事的女儿拂开,却见她眸间?水光盈盈,话?锋一转:

“丫头,笑一个。”

“为什么?”

“有人想看。”楼珩缠绕着纱布,猛地收紧,疼得徐策倒吸一口冷气,睁开眼,正好对上楼凝的目光。

第49章

二人?四目相望,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徐策也扯了扯唇安慰道:“没事?,不疼。”

随后又对楼珩说,“这丫头做事?冲动,胆子却小,您别吓唬她了。”

“我瞧她胆子大的很,敢一个人上战场来。来做什么?找我还是找那?个无情负心的小子?”

“爹爹,少陵他……”

“他什么?”楼珩面色无澜,声音却冷,“想说他不是那?种人??想说他待你多好多真,他有苦衷?别忘了,他的箭不但?要射向为父,还要射向你!”

当初他就瞧不上那?女?婿,如今又因其遭此?劫难,必然愤怒。

楼凝一时接不上话,十?分无辜地看向徐策。

男人?的手臂刚伸入衣袖,就接到了求助的目光,迅速穿好衣裳,替她解释道:“楼先生?息怒。照眼下?情形看,他定会借风起火,烧死我们,凝凝应该是希望您想个对策。”

此?言一出,那?帮越臣坐不住了。

“二殿下?如此?狠心,这可如何是好?”

“还望中山王和国卿想个法子。”

也有人?怫然不语,只?是沉默片刻后,又恨恨出声——

“我等誓死不降,宁可捐躯赴国,在那?暗无天日的牢中吃尽多少苦头,到头来不过是兔死狗烹的结局!”

“天下?之?大,我们又能逃到哪去??左右不过是想跟随明君,为民?效力罢了,跟谁不是跟!”

众人?的目光随之?落在那?位年轻的君王身上。

宁可以一人?之?力换大家平安,生?死危难关头,没有弃他们不顾,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撤离,又为护夫人?身受两箭。

如此?重?情重?义,是真正的英雄。

他们没有忘记徐策的目地是什么——换国卿的安虞。

努力了这么久,离众人?投降仅剩一步之?遥,还是毫不犹豫将他们送还。

中山王惜才,是个好君主。

众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开口:“中山王——”

后背伤带来的痛渗到心口,徐策用手捂着,靠在那?,望着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轻轻颔首:“诸位聪明人?,应该猜到先前牢中有人?在故意挑事?,目地让你们心里的防线崩溃,不想你们投降。”

他简单的解释了自己剐人?的行为,慢慢道:“我非嗜杀冷血之?人?,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好人?,上船容易下?船难,诸位大人?可要想清楚。”

众人?沉默间,徐策动了下?,后背擦在壁上两颗小石子,疼的眉头一皱。

楼凝握住他的手,一脸紧张,“你怎么样了?”

“没事?。”

“怎么会没事?,一定很疼。”她为他抹去?额角汗珠,目中满是愧疚和担忧。

徐策拍了拍她的手,摇头:“不疼。”

楼珩从女?儿手里扶过人?,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墙壁粗粝,有不少石子,靠着我。”

正说着,衣襟忽地被什么扯住,紧接着一阵窸窣的动静从怀里传来。

一只?浑身雪白?的雪貂正钻出了脑袋,正咬着楼珩衣襟上的绣纹。

咬到一半,它忽然抬头,瞪住徐策。

玉雪可爱的小东西,一双眼瞳灼灼有光,带着探究高傲和不屑,雍然的望着他。

“阿满!”楼凝瞧见这小家伙,立马过去?把它抱出来搂在怀中,亲了又亲,手指拂过那?身看起来极为柔顺的皮毛,低头笑道:“我好想你啊,你怎么又胖了?”

身侧,那?人?僵住。

笑意从他的嘴角一点一点消失,少时的记忆泛在心头,铺天盖地漫了出来。十?年前遥远的一幕幕掠过眼前,少女?的不舍与?温柔、嫣然一笑、可爱的梨涡、明净无尘双眸,还有那?声——

阿满。

阿满,阿满,从来没有想过,阿满或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宠物。

那?声阿满是谁叫的?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伏山,眸光略动,将当初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十?年前,有没有去?过珞珈山?”

伏山刚给?一个伤病擦完血,不假思索道:“珞珈山?唔……去?过一次,那?时候我还小,不过我还记得就是这只?臭阿满下?车小解,差点跑丢了!咦,怎么问起这个?”

电光火石之?间,往事?瞬间明了。

徐策幽深的眸中飘过一丝诧异和欣喜,他在久远的过往中转头,止住前尘回忆,按捺住心澜起伏,抓住小姑娘的手腕。

“凝凝。”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楼凝一松手,阿满便重?新?钻到楼珩的怀中,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众人?。

徐策竭力遏住心中流溢而出的欣喜,沉着气,摸了摸她的小脸,柔声道:“想叫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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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专注深情的眼神,轻柔怜惜的动作,楼凝耳根一红,神色娇嗔:“你别……爹爹还在呢。”

“嗯?”徐策扬眉,不以为然。

在岳父跟前,难到就不能摸夫人?的脸?

他好整以暇的看向楼珩,谁知对方视线一飞,望向了别处,“那?伤口缠紧些。”.

夜深的时候,耳边逐渐静下?来,偶有风声长啸。

一行人?铺开干草,让受伤的士兵睡了,其余人?却怎么也睡不着。六千精兵几乎全军覆灭,如今只?余不到三百,又被逼至山洞,进退无路。

许是天公垂怜,今日风向面朝洞外,敌军无法纵火。

只?是安然了一晚,明日呢?

夜长梦多,少陵不见得有多少耐心和他们耗,到时候无论是纵火,还是强行入洞,都再无生?机可言。

眼下?徐策还受了伤,士兵们大多也身负重?伤,这里没粮没水,楼凝带来的那?点东西早都被分光了。

楼凝垂眸望着前方,目色飘浮不定,似考虑了良久,把胳膊从伏山掌中抽出,弓着腰,蹑手蹑脚的向洞口走?去?。

“做什么?”

刚移开两步,手就被人?拽住。

徐策睁开眼,警惕地看她一下?,迅速掩去?脸上所有的不悦,换上不动声色的笑容。

楼凝被迫坐回他身边,压低声音说:“我去?找他谈谈,看能不能……”

话未说话,就觉指尖一痛。

男人?粗粝宽厚的手掌捏住她的,稍稍用了力,似在警告。

昏黄的火光下?,他目光冰寒,“你想都别想!”

楼凝嘟囔着解释:“我不是想跟他……”

徐策松开些力道,喉咙滚了滚,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这丫头是娇气了点,有点小脾气,偶尔也不那?么讲理,不那?么听话,可是脑子好使,没那?么蠢。面对兵指父亲的男人?,要是还能昏了头的去?爱,那?她就不是楼珩的女?儿。

楼凝看他脸色不太好,苍白?的面庞上隐约有怒意,便不敢再往下?说了。眼下?大伙几乎都睡了,就算没有睡意的,也阖眼小憩,没人?注意到角落的两人?。

徐策慢慢闭上眼,楼凝则盯着他的面容,不发一言。

摇曳的火光轻盈地跳跃上那?墨黑浓密的睫毛,在俊朗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忽然扯唇笑了下?,双目依然闭着,“好看么?”

楼凝心中一乱,慌忙移开目光。

这人?……这人?有两双眼睛不成。

稳了稳心神,她挽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说:“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就是想出去?和他谈谈,毕竟我们曾经……他应该没那?么恨我。”

“老子管他恨不恨你。”徐策忽然睁开眼,几丝光亮钻入眼中,满瞳华光。

他盯着她,目色流转间,暗藏着几分犀利的锋芒,“把你的心思收收,这洞里哪个不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包括你们越臣,多少屈辱咬碎了牙往肚里咽,也没动过叛国贪生?的念头,我徐策就是跟他拼的只?剩一兵一卒,也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去?谈判!”

“可是这样,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等死。既然你说他们是你的兄弟,是你欣赏的忠臣,你忍心看着他们就这样惨死吗?少陵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可以试着和他说说……就算,就算没用,能为你们引开他,让你们有逃亡的时间,哪怕一丝,都是值得的。”

小姑娘忽然不怕他了,脸贴在他胳膊上,喋喋不休的想说服他。

“他们也要扎营,外面的战马还在,我去?和他谈谈,分散他的注意……我观察过了,这风向是自南朝北,我可以纵火,可以挟持他,可以……”

后话止在牙关里。

娇软的声音像鞭子,带着刺抽在徐策心上。

他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捏住小姑娘的下?巴,惩罚似的在小嘴上吮了几口,把人?啃得气喘吁吁,才移开双唇,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

“你要是再有这些歪心思,老子对你可就不止亲个嘴这么简单。”

“你……你这人?……我爹爹还在,你敢!”楼羞红了脸,却躲不开他的亲吻,只?能由着他做坏,刚刚被胡茬刺过的脸上酸酸痒痒。

徐策垂眸,笑得一脸痞相:“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恰在此?时,一旁的楼珩似乎是被扰到,忽然翻了个身,转过脸,背对着他们。楼凝一瞧更气了,挥手就在他心口拍了一下?。

谁料直接令徐策闷哼一声,眉头皱起,表情有些痛苦。

“你怎么了?”楼凝脑中嗡然一响,不由手慌无措起来。

正待要查看他的伤势时,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浓烟,在夜下?滚滚而来。

半梦半醒的众人?猛地惊坐起,伏山趴在洞口朝外一觑,只?见熠熠火光之?下?,少陵神色异常肃穆,身后士兵陆续将手中火把丢在平野之?上,燎原之?势骤起。

“不好,他们放火了!”

第50章

慌乱中,不知是谁咬牙说了句:“竟趁着夜半休息,大家戒备最忪的时候放火,卑鄙!”

火舌一起,便如狂龙,吞噬着地上的杂草,一路朝洞口烧来。洞外群马见到火光浓烟受惊发狂,越军不得不上马扯住缰绳,防止惊怒交加的马匹逃离。

洞内烟雾重重,众人嗅着越来越重的烟味,纷纷拿起身侧武器,准备拼死一搏。

只有徐策和楼珩静坐不动。

“爹爹,可是有对策?”

“对策谈不上,是老天不助他。”楼珩抚摸着怀中雪貂,懒懒的往墙壁上一靠,阖眼,“折腾这么久,你们累不累?先睡一觉。”

“国卿?”几个越臣瞧他这悠然的模样,慌张道,“火苗一起,便是势头难阻,即便烧不到?洞内,我?们也会被烟雾呛死。”

“是啊!就算他们不放火,咱们也出不去,没?有食物和水,很快就得饿死。”

“外面有战马,我?等若拼死杀出去,引开他们,可为国卿和王上谋一条生路。”

众人七嘴八舌时,忽听外面轰然一阵响雷,继而是滂沱雨声。隐约有惊慌失措的人声传进来,是营地上的越兵呼喊着护卫篝火。

然而夜下飞雨,火焰再烈,也维持不久。

楼珩一早看了天象,所以?才半点不慌。

雨声淅淅沥沥,草木清香伴随着酸腐气萦绕在洞中,徐策狠狠咳嗽了一声,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如有万千刀劈斧砍,手不自控的抖了下,紧紧抠着地面。

“徐策!”楼凝扶住他,朝后背一看,血色已经浸染布条,一丝丝渗了出来。

她眼中蓦地一酸。

“乱逞什?么英雄!你要?是倒下了,这些士兵怎么办?这些臣子怎么办?爹爹怎么办?我?……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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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什?么话都蹦了出来。

小姑娘摸着那他的背,含在眼眶的泪将要?落下。

徐策忍痛把衣服套好,不肯再给?她看了,“没?那么容易死。放心?,不会叫你守寡。”

这两?处伤和身上其他地方比根本不值一提,小女孩没?见?过这些,徐策不想吓唬她,也没?想用这点东西哄她同情,骗她真心?。

这丫头的眼泪跟刀子似的,每回都往他心?尖上掉,一哭,他那铁石心?肠就软了。只是现在众人都醒了,楼珩和伏山小丫头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不好去哄她。

“越军在外虎视眈眈,火是灭了,我?们仍然出不去。”

暴雨过后,雨势逐渐轻柔,将重重烟雾洗的干干净净。空气中又只剩血腥和潮腐味,一阵一阵,让人作呕。

一只细白的手伸出洞外,托掌等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尽数扑在手心?,沿着掌纹蔓延而下,划过腕上青色的血管,“吧嗒”落了地,溅起一朵泥花。

外头的越兵早因这场雨乱作一团,谁也没?发现有个小丫头偷偷露出了半张脸。

“如果可以?趁这个机会引开他们,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伏山仰头看了看天幕,脑中忽然浮现以?前在楼府的日子。

江勉听了,立马捂着伤口从地上站起来,只是挣扎两?下又重新跌坐。

他伤的很重,胸口有箭伤,腹部?还有刀伤。

不止是他,这里的每一位士兵,他们身上或大或小,都带着轻重不一的伤。伤药只能暂时缓解,若不能及时处理,潮湿的气候下,很容易腐烂发臭。

他们闻言也纷纷起身,那一张张苍白无血的脸上,是一双双视死如归的眼睛。他们紧握武器在手中,手指颤微着,背水之战无路可退反而让他们置生死与度外,心?气大胜,如困于?绝境的猛兽,随时都要?冲出牢笼。

他们心?里都清楚的知道,此刻唯有拼命搏斗,才有可能死里求生,也都愿意牺牲自己,换同伴生存。

徐策沉默着,面色很是疲倦。

众人见?他不表态,豪言壮语一番,又重新坐了下来。

楼凝问父亲:“爹爹没?有法子吗?”

楼珩摇头:“夫行兵之势有三焉,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眼下无论?天时地利还是人和,无一于?我?们有利,想出去,必须有人牺牲。”

少陵手上多少人,这里才多少人?还都是伤病,就连徐策都中了两?箭。外头那位被仇恨蒙蔽了眼,要?的只有徐策,他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这里的每一位,都不愿意让他出去送这个死。

乱世之下,多久才会出一位明君。

徐策是草根出生,知子民之忧,晓人间疾苦。他在外界名声不好,什?么嗜杀残暴冷血无情……然而北庸朝臣和百姓对他的评价却极高?,跟过他的手下几乎都是死忠之士。

楼珩在外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言,曾经的少年将军,如今坐拥南北两?国,满心?算计,步步是章法,深谙阴诡难测的君王之道。能从梁王手下功成身退,并一跃成为北庸的王,绝非等闲之辈。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适合当一位君主的。

将来如何不得知,至少眼下,强过残暴的梁王、懦弱无能的越王。

所以?洞里人人都能身先士卒,独他不能。

徐策不愿意这些手下再去送命,只道再议,便阖眼假寐。那张俊美的双颊此刻不再苍白,而是泛出点点诡异的红。

没?过一会儿,伏山发现了异样,凑过去一瞧,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摸了摸他的脸,“中山王发烧了。”

说着就动手解徐策的衣裳。

她练过武,有些手劲,没?两?下就把沾了血的外裳脱了,只留了件里衣。

徐策从她怀中抽出手,拢好微敞的衣襟,颇一副守夫德的样子,对楼凝说:“看什?么?你的小丫头劲大,老子洁身自好。”

“都发烧了,还贫?”楼凝摸着他的脸,确实滚烫如火,忙把他刚拢紧的衣襟又敞开,露出大片胸膛,那上面的伤痕格外刺眼,看得人不由的心?底发寒。

她下意识缩回手,却被他攥回脸上,“你手凉快,贴会,舒服。”

光明正大的占便宜,身为父亲的楼珩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算作提醒,希望这两?人别?太过,再弄出个什?么亲小嘴,搂小腰的亲密举动,真当别?人全?身瞎子看不见?似的。

徐策除了年纪大点,身份地位,样貌气度都比少陵强百倍。楼珩不反对女儿跟他,但小俩口有什?么可以?回去干,眼下生死关?头的,在这卿卿我?我?,叫其他人怎么看?

这些人里,不是没?有未成家的。

真是半点不考虑别?人。

“中山王也发烧了,此地不宜久留。”

少陵纵火不成,必会想别?的法子。

楼珩此话,就是让人早下决断,究竟谁来扮作徐策引开敌军。

正当大伙犹豫不定时,伏山忽然将徐策的那件外衣套在身上,迅速拢好头发,束在发带下,随后抄起地上的剑,屈指抵在舌尖,朝夜下吹了一声响哨。

夜色深处骤然传来骏马嘶鸣,直奔洞穴而来。

“伏山?”楼凝目光敏锐,听着外面躁动的声音,和铁蹄踏踏,不可置信的攥住她。

伏山却将她拂开,“小姐,我?去吧。他们都是为国为家的贤圣名臣烈士,我?只是个小丫头,胸不怀大义,心?不存天下,只晓得,是老爷带我?回家,将我?视为亲女,而小姐更是从未嫌弃过我?的身份,待我?如姐妹。”

外头的火光又起了,点燃了冲天的杀喊和躁动。

伏山似乎说了很多话,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楼凝听到?最后只记得一句。

“如果小姐能平安回去,帮我?带句话给?琮砚——其实那梅子,好酸。”

这是伏山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伏山——”

那抹熟悉的身影很快出了洞口,在敌军万千箭镞下纵身上马,扬鞭一挥,带着嚣张跋扈的气焰,风驰电掣的离去。

“想跑?”越军早已整装待发,一见?到?她,少陵立马挥手,“放箭!”

然而人已远去,锐箭无法追赶。

他当即上马,令道:“追!”

乌泱泱一群人马遥遥远去。

“伏山!伏山!”回忆一幕幕挤入思?绪,少女的容颜明明清晰在目,却终究在天际越来越模糊,一道电光雷霆间,轰然消散不见?。

楼凝一只手还悬在半空,为那抓不住的人影。

徐策将她拦腰抱住,吩咐:“杀出去!”

事不宜迟,众人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拿起武器,冲出了洞内。

守在外的越兵显然没?想到?这招声东击西,仅是愣了一瞬的功夫,已被他们杀至跟前,不过片刻,亡命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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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兵分三路,楼凝与楼珩一起。

江勉和士卒护着那些越臣。

徐策则一个人独行。

他飞掠上坐骑,扬鞭挥在楼凝的马背上,目光坚定,身姿稳如山石,似嘱咐,更像是告别?:

“凝凝,往前跑,别?回头。”.

轻骑疾驰,人不离鞍,三队人马在箭雨中四下逃散。越国的兵一时不知该往哪路追,愣在原地没?了主张,待到?反应过来,他们已如青烟渺渺远去。

天际浓云密布,谷间夜风密密疏疏,呼啸不断的吹过山峦,掠过平原,在耳边轻轻呜咽。

不知何时又落了雨,一滴滴顺着脸颊落下,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楼凝和楼珩一路向南,行半时,她忽然勒缰停马,脸色倏然煞白。

狂风在刹那停滞,雨丝轻轻拂上人眼,似乎在安抚情绪。

“爹爹,我?要?回去。”楼凝的衣裳已经半湿透,黏腻在身上,很不舒服,然而她已无心?顾及分毫。

分别?时,徐策脸上那不顾一切的决绝与果敢,分明是要?置生死于?外,孤身入虎穴。

少陵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上当,伏山的牺牲只是给?众人一个逃亡的口子,徐策这里都是老妇伤兵,根本就跑不远。

他是想以?一人之力敌少陵千人,拖延时间,让大家安然逃出这里。

金甲修俊的将军笑颜清晰在目,砸在心?上,好像山崩地裂一般,压得心?口一阵阵疼。

“我?得回去!”恍惚之下,她猛地惊醒过来,从怀中取出那枚令牌递到?父亲手中,随即翻身下马,跪地磕了三个头。

“从小您就教我?,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他为我?身重两?箭,又发着烧,单枪匹马只有死路一条。少陵恨他,梁王恨他,我?……”她低埋着头,迅速擦去脸上泪水,咬咬牙,“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

若少陵还念在往日的情意,或许徐策还能有生机。

“爹爹,原谅女儿不孝。请您回越国请援兵,这枚令牌是徐策的,可保您一路畅通无阻。”

楼凝说完,再次掠上马背,阿满露出个小脑袋,正疑惑的望着她。

楼珩并没?有阻拦女儿,只是摸着那枚令牌,若有所思?道:“许多人同生容易,共死难。你赌上和少陵全?部?的情意,就为了让另一个男人有一线生机,他亦可豁出性命保护大家,但你们有情有义不代表少陵也有,这一回头,说不定再无退路,可要?想好了。”

夜色苍茫,雨后寒风吹得人浑身冰凉,楼凝瑟缩了一下,忽然想起从前的日子。即使不愿承认,也无法掩盖那个男人站在身后时,总让她感到?安宁温暖的事实。

新婚夜的恨意在朝夕相处下渐渐淡去,虽然还是无法原谅,可现在的她并不想那个男人真的去死。

“我?想好了,爹爹,如果我?不能回来,您就当从未生养过女儿。”

父女皆是性情中人,楼珩不会因为这些阻止女儿的步伐。

她是他的女儿,她也是独立的自己,应该有决策一切的权利。

包括生死。

临别?依依,明知日后或许就是天人永隔,楼珩依旧笑了笑:“你做什?么爹爹都支持,临危不乱,重情重义,不愧是我?楼珩的女儿。”

言罢手中长鞭一挥,重重敲在马背上,似要?断了彼此这一世的父女情.

伏山在追赶下很快体力不支,加上身重数箭,渐渐慢下速度。索性不逃,挥剑斩敌,飞洒的血液模糊了众人的眼,溅了她一身。

她有武功,却不高?,更何况寡不敌众,等少陵追来时,小丫头早已从马背滚落,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没?了力气挣扎。

那抹极致的嫣红凝结在昏沉的天色下,成了少陵眼中最后一抹明亮。

“住手!”少陵喝停手下,翻下马背,满眼杀戮消褪些,总算找回一点理智。然而当他抱起那倶已被手下掠夺了魂魄的冰凉尸体,确定再无气息后,又把人放下,重新上马。

“他们跑不远,追!”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自小跟在楼凝身边的小婢女就这样被丢弃在硝烟烽火中,付了一抔黄土.

少陵的军队奔袭在平野上,没?过多久就重回谷内。

往前是环壁山,梁王玄赢的兵就藏匿在那,随时支援。

往后撤,就出了梁国七州,只要?过了关?,渡了河,就是匈奴的地界。

徐策的手再长,其下斥候也无法追踪到?与塞外接壤的地方。梁军扎营在此,无论?这次徐策是来千人,还是万人,十万人,都预备叫他有去无回。

中山王骁勇善战,梁王深知不是此人对手,早与匈奴左贤王赫连崇勾连一气。

十多年前珞珈山那一战,徐策虽被射伤腿骨,也斩下了对方的头颅,并让君无欢挂在匈奴的军营上示威挑衅,直接乱了敌方军心?。

年少轻狂的小将军意气风发,一人几乎横扫匈奴半壁天下,气焰凌天,好不风光。

要?不是后来遭狼兵偷袭,又受了老匈奴王一箭,打了败仗,只怕这世上已无塞外诸部?。

而正是那一场败仗,让生性多疑的梁王怀疑他的忠诚。这个战功赫赫,深受万民敬仰的梁国战神,风声势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盖过君主,加上奸佞挑拨,说他私下已和匈奴勾结,准备夺权篡位。

梁王岂能留他。

于?是设了鸿门?宴,欲除之而后快,幸得君无欢及时前来,把人救走。

再后来徐策一路逃到?北国,入了北庸的军营,没?多久就立下战功,得到?东阳侯的赏识,成了北庸君主的义子。

这件事一直像刺戳在梁王玄赢的心?中,每回想起来,就抑制不住怒火,更加认定是徐策早就有了反心?,先勾结匈奴,又投靠北庸,无情的背叛了他。

东阳侯逝世后,有万千风声过耳,无一不是说徐策卖主求荣,杀义父篡位。然而这些流言蜚语并没?能撼动其地位,相反,他的野心?越来越大,带领手下雄兵猛将直接攻下了南边的越国。

中原最富庶最的越国。

梁王也一心?想谋下的越国。

被人捷足先登,心?中的怨气更是难平,在少陵找上门?后,毫不犹豫与其合作,势要?置徐策于?死地。

越王无能,其下臣子多的是好.色好利之辈,稍加诱惑,便轻易倒戈。不仅在牢中作乱,还派人一路跟踪,将徐策东行的路线透露,这才给?了他们一举除尽的机会。

而少陵,每时每刻都无法忘记父亲如何被杀,妻子如何被夺的仇恨。他忍辱负重,在深宫的牢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身边每死一个人,都能轻易撼动他那根脆弱的神经,稍稍不留神,就会崩断,再没?了活下去的信念。

为了报仇,他不惜投靠梁王,做别?人的走狗。

此生最恨勾心?斗角的人,却因仇恨不得不和梁王互相利用。

为了报仇,手下的利箭险些射穿凝凝的单薄纤弱的后背,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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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箭飞跃出去时,他慌得脑中一片空白。

可是,当看见?徐策毫不犹的将人护在怀中,硬是用自己的身躯承受那利箭时,他又理智全?无,杀红了眼。

于?是一箭又一箭的飞向男人的后背,那一刻,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只要?徐策死!

为了报仇,他的手下刺穿了伏山的心?脏。那个小婢女,打小就跟在凝凝身边,陪着她长大,两?人亲如姐妹,却这样死在了冰凉的雨夜里。

少陵知道,这一举一动已经把凝凝越推越远。

可是,他回不了头。

他麾下铁蹄在岔口将要?兵分几路时,追到?了徐策。

男人即便身负箭伤,依然临危不乱,威如神祗,嘴角甚至还噙着淡淡的笑,地痞无赖似得玩世不恭,浑身野性都挂在了唇边。

像在鄙夷他,又像在嘲讽他。

束束火把照亮了眼前一方天地,少陵不由又想起新婚夜,他也是这般散漫不羁,笑得又痞又野,抢占了自己的新娘。

心?中一下似火在炙烤,他握紧缰绳,冷哼:“没?想到?死到?临头,你还能笑得出来。”

金甲在夜空下分外惹眼,徐策勾着唇,纹风不动,“二殿下跟了梁王,连身上的戾气都变重了。”

“你杀我?父亲,夺我?城池,辱我?妻子,此仇此恨,永生难忘!”少陵盯着他,眼神坚毅阴鸷,面色冰凉,长久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兄弟们,活捉此人,梁王有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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