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偏薄,一笑,倒也颇有几分宽宥温和:“这不叫欺负。天下美人?那么多?,你?说我为什么非纠缠你??”
“我怎么知道?……美人?那么多?,若瞧上谁大可娶来,你?生的又不难看,确实会有很多?女?子愿意?嫁给你?。”楼凝承认他的好?看,也没?大吵大闹,只是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问他为什么。
这姑娘一会蠢一会聪明的,这么明显都猜不出来,也不知是真痴还是假傻。
徐策继续着刚才的动作,直到把她的头发搓干。
“姑娘家头发不干睡觉,会生病。”瞧她腮帮子还是鼓鼓地,卷起袖子给她擦了擦脸,“哭什么,又不是没?亲过。”
见她没?吱声,接着说:“你?不点?头,我不弄你?总行了?但是祖宗,我是个正?常男人?,很有需要,偶尔忍不住啃了你?两下,别和我计较。”
他拉起她的手,让她直观的感受自己的难处:“看看小兄弟都什么样了?”
楼凝手一抖,触到火花般迅速收回,红着脸说:“你?多?娶几个夫人?不行吗?再不济,外面秦楼楚馆还有那么多?。”
徐策自动忽略她最后?一句,只为前面的话指天解释:“我徐策这辈子两样东西不会碰,嫖、赌。老子就是把十根手指头磨秃了,也不去窑子寻欢。”
“又撒谎。在金盏楼时,我瞧见沈琮砚最后?一番,是你?掷的。”
“帮他赢一把而已,我不沾这玩意?儿。”徐策拉来枕头给她腰间垫上。
楼凝看着他的侧脸,疑惑:“你?当初去金盏楼做什么了?”
徐策也不隐瞒,如实相告自己是来邺城探路。
楼凝嗤了一声,正?要说什么时,脑中念光一闪,缓缓坐直了身子,将后?半句话生生咽回了喉咙,盯着他看了半晌。
“怎么?”徐策脱了马靴,解了箭袖上床,还不忘跟她解释已经洗过了。
刚躺下,就听到比上次主动献身还要让人?震撼的话——
“徐策,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他垂眸,对上那道?清澈的目光。
恍惚间,听她如是说。
她声音极轻,却如重锤砸在心上,他认真思了一刻,问道?:“怪我了?”
承诺娶她,却又迟迟没?有动静。
好?像占有了她,不过是一时兴起。
弋?
他的手指在她发上轻轻揉抚着,“理?应趁早把事办了,拖着没?动静是因为楼珩不在。”
“我爹?”
“既是明媒正?娶,他不在,算什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能人?家姑娘不清不楚的跟了自己。
“那这婚礼怕是这辈子都办不了的。”楼凝晓得父亲什么性子,宁折不弯,绝不会向这种恶匪低头。
徐策微微笑起,不以为然:“不信我?”
两人?倚在床上,男人?衣襟半敞,露出结实肩膊。先是抱着臂,又是摸她的头发,最后?直接搂住她的肩,语气认真道?:“不管怎样,我都会求得他同?意?,你?那情?郎不能给的,我给。”
楼凝听得心里一撞,迅速避开了那双墨玉般的眼睛。
忽然觉得万里烽烟消散,家国仇恨不再,唯剩下无限的悲凉。
“不问问我为什么答应嫁给你?吗?”
“老子闲得慌?娶个媳妇儿还问东问西。”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呵气在耳边,“问就是不信,是怀疑,那这婚不结也罢。”
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呢?
就算有,她能玩得过自己?
楼凝确实有心思,倒也不算坏,毕竟没?想着害谁。
一旦了悟将信送给白军,保住了那十万兵,少陵逃出去后?,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她只是尽最大的努力保住心爱的男子,和越国最后?的希望。
“你?考虑的很周到,但似乎忘了一件事。”
外面不知何时落了雨,雨声簌簌。
北庸少有如此黄梅天,墙壁上都已腾起薄薄水雾,徐策收回手搭在腿上,想不着痕迹的掩去腿疾带来的酸痛。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那眼底布满血丝,显见得休息不足。
楼凝盯着他俊朗的脸,语气透着压抑,“我和少陵大礼已成,是他的妻子。徐策,你?若真心娶,就问他要一纸休书来,让我清清白白的跟你?。”
如果少陵聪明,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就会拿这一纸休书换自由,然后?去找白夜将军。
除此以外,她想不到别的法子能让他逃出囹圄,也试过了所有法子。
撑在身侧的粗壮手臂蓦地一僵,徐策就像被闷头按进冰湖一般,面上的表情?瞬间紧绷。
楼凝害怕他不答应,于是松开攥被的手,转而拉了拉他的胳膊。
自是没?有拉动,只好?低声道?:“躺下来好?不好??外头打雷了,我冷,也怕。”
他依然没?动。
“徐策……”楼凝屏着息不敢再看他,放佛他的目光能穿透胸膛,窥探灵魂深处所有的秘密。
徐策起初仍绷着脸,但经不住她撒娇,老实躺了下去,给她盖好?被子。又想起她说害怕,便隔着被子将人?锁在怀中。
天际一道?闪电遽然射出,穿透密布的乌云,张牙舞爪的来,又渺渺远去,在殿内留下冷白刺眼的光。
“轰”的一声,雷落了下来。
邺城街头巷尾的摊贩纷纷收好?东西赶着去避雨。
囚牢中,少陵望着小小的天窗,听着雷声不住轰鸣,又想起上次两人?见面的场景。
她扑在自己怀里,互诉衷肠,离别时他却附在她耳边提出了请求——
保住东山的十万兵马。
他知道?这次守灵目地不简单,不是让他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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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诱白夜将军上钩的圈套。
他的生死早在国破那日就置之度外,可是东山那边是十万无辜将士的性命。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无比可耻。
家国的温度烙在心尖,烫得他不得不一次次松开手,把她推往仇人?的怀抱。
如花似玉的女?孩,落到那贼寇手中,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
他也知道?若要达成自己的心愿,她将牺牲多?少——
可是,没?办法。
他没?办法。
拳头闷着声,砸在了冰冷坚固的墙壁上。
少年闭上灰蒙蒙的眼,泪水突然就掉了下来。
掌心又粘又冷,能清楚的闻到腥气。
潮湿从手背一寸寸落下去,全是他的血,他的家国心血,他辜负的真心,和被背弃的诺言。
又是声声惊雷,细密的滚落天际。
楼凝等不到回答,抬起头望他,明眸似水,情?绪没?有半分隐瞒,由期待转为失望,似乎也不过转瞬一刻的事。
徐策面容一暗,挪开目光:“是我考虑不周,忘了这事。”
她怔了怔,恍悟过来,又惊又喜。
温柔的大掌仍在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熟悉的气息掠过耳际,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叹。
“别高兴的太早,他要是不肯写,是不是就不嫁了?”
“……不会的。”
少陵既然要保东山的兵马,就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
她被抱的紧了,挪了挪身子,柔软的发蹭在喉结上痒痒的,徐策闷哼了一声才慢慢道?:“你?向来对他的感情?深信不疑,怎么又坚信他会写休书了?”
窗外的风飕飕刮过,电闪雷鸣间,楼凝震了一下,只觉男的身体温暖得让人?害怕,不由得向后?退去。
对方?将她搂住,紧紧扣入胸膛:“不怕,我在。”
她乖巧的埋在他怀中,看起来,似乎很怕雨天惊雷。
这种时候,实在不该再讨论别的男人?,徐策的下巴抵在她发间轻轻蹭了蹭,“南方?雷雨多?,以前打雷时,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回答的倒也快,几乎不假思索,脸埋在他的衣服上,闷出了厚厚的鼻音:“爹爹会让人?在屋子里点?很多?灯,盖过雷电的光芒,然后?陪我下一夜棋。”
小姑娘说完,又嘟囔了两句,大意?是说他棋艺臭。
他轻轻笑了笑,也不计较:“以后?我陪着你?。”
男人?的手臂强健有力,胸膛宽阔温暖,她一抬头,四周都被严实的挡着,确实心安,可口中却倔犟的不肯承认半分:“不要,你?比雷电还可怕。”
徐策闻言哈哈大笑,故意?用下巴上的胡茬擦她的额头:“言归正?传,既然答应嫁给我,等拿到休书办了婚事,不能再不给碰了。”
她伸手推了推他:“你?怎么满脑子想这些。”
“想想也不行?”徐策一眼看穿她的不情?愿,似笑非笑道?,“成婚之前,我不越界。成婚之后?……”
楼凝脸上一燥,生怕他在大晚上又说什么虎狼之话,小脚在他膝上踢了一下,“睡觉。”
踢完忽然想起沈琮砚的话,有点?后?怕:“你?的腿……我下次不踢了,你?好?好?睡觉,别搂着我。”
外面的雷声渐渐转小,枕头做的界线也悄悄回到了两人?之间。
男人?没?有吭声,她越想越怕。这人?情?绪不稳定,万一惹恼了,一堆人?要遭殃的,于是安静了一瞬后?,小心翼翼的问:“你?的腿没?事吧?我听沈琮砚说它们以前受过伤。”
“没?事。”
小姑娘‘哦’了一下,又问:“既然受了很重的伤,怎么没?有死?”
漠北匈奴生性诡诈,手段凶残,能从他们手下逃生,绝非易事,更何况他还受了伤。
“或许命不该绝,有个姑娘救了我一命。”
“是江沉月?”
“嗯。”
她不说话了,徐策疑惑:“怎么了?”
楼凝想到江沉月不久前来挑衅,声音都冷冷的:“你?要是娶了我就不能娶她。这世?上的女?人?都可以娶,唯独她不行。”
他低低沉沉的笑了,目光宠溺,全然似变了个人?:“还没?嫁,就开始给我立规矩了?”
楼凝听着那笑,心里不痛快了,刚要赌气说不嫁了,男人?却开口允诺:“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徐策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有侍女?入殿撩开榻前帷帐,他起身穿了马靴,正?自己扣箭袖,半晌未果,冲宫人?一招手,叫她替自己扣上了,见楼凝仍睡着,又动手放下帏帐,示意?她们噤声。
休书一事记在心里,去了玄坤殿就叫来沈琮砚。
这小子花头多?,对付牢里的人?有两手,他去办最合适不过。
沈琮砚倒没?什么意?见,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非要休书?越国都亡了,谁还在意?这?”
徐策接过焚海递来的茶盏,慢慢饮了一口,粗糙柔韧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姿态间分外懒散。
片刻后?,他望着面前刚批好?的折书,不紧不慢地将它们拂开,唇边微微现出一丝笑意?:
“聪明的姑娘,想救她的情?郎。”
第37章
沈琮砚意外:“那你还能同意?”
“偶尔做一回昏君也不错。”
沈琮砚嗤然:“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徐策喝了口茶,神色淡淡:“和他好好谈,提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允了。”
沈琮砚微怔:“就为了一纸休书?”
疯了,徐策一定是疯了。
这哪里是昏君,简直是色迷心窍!
“大哥,你不?要忘了东山那边还有十万越军,他要是用休书交换自由,你也同意?那不?是放虎归山,给自己找麻烦吗?”
徐策随手挑了一本?折书简浏览,漫不?经心道:“嗯,同意。”
“什么?!”沈琮砚大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边,没大没小的伸出手要摸他的脑袋,徐策侧头?避开,看着他,等待解释。
他喃喃道:“还知道躲,没病啊。”
没病,怎么能干出这事?
“大哥,你有多喜欢小嫂子大家管不?着,但要放虎归山我?第一个不?同意!谢缙白死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白死了?越国朝堂被那无能的君主搅得?稀巴烂,牢里的越臣虽然讨厌,但都是有点东西的。咱们?本?来就没多少人可用,一旦放他走,他们?还肯投降?”
好不?容易把人磋磨得?差不?多了,就等借着守陵再来一重击,结果徐策倒好,为了个女人,竟然连对方的自由都愿意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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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琮砚一着急,心里的话没藏住,全给抖了出来:“你把人当?个宝贝,可嫂子把你当?什么?出宫一趟,香油钱都要捐千金万金,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天,国库就被她给掏空了!”
话音落,“啪”的一声巨响爆在?耳际,沈琮砚觉得?脑子里嗡嗡的,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看见徐策满脸怒色,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说着什么狠厉的话语。听到最?后,总算有一句明白,“你擅自带她出宫?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沈琮砚,你怎么跟我?交代?!”
男人的手指紧紧捏住他的肩头?,恨不?得?穿过皮肉挖出他的心肝,“作死之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沈琮砚被捏的肩膀酸痛,劈头?盖脸的斥责更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大哥,你先消气?……”
徐策面色狠厉,全然听不?到沈琮砚的话,手上力道一分?不?减,纯粹在?泄愤似的,“东梁,匈奴,越国余孽,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你把她带出去,有没有想到后果!”
那声音冰冷,满是怒意,冻得?他全身一抖,即使在?七月的夏日,也觉得?脚下的地面凉得?钻心。
他终于觉出恐惧:“对不?起大哥,我?只是想着嫂子在?宫里闷的太无聊了,才擅做主张带她出宫转转,也让她乔装打扮了,就是逛逛邺城的街市,拜了拜佛,没往别地去,而且我?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毛都没叫她少一根。”
徐策眼眸深黑,笑时痞野不?羁,怒时阴冷如潭。
沈琮砚不?止一次觉得?这样的男人薄情凶狠,却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为了个姑娘失控。
“大哥,我?干的错事,甘愿领罚,不?推卸什么。可是……”他声音低了些,小心翼翼道,“城内的兵都换成?了我?们?的人,严加防守。外头?不?晓得?怎样,但这里盛世太平,你是不?是……”太过担心了。
最?后几个字没敢说出口,他捏了捏肩,低下头?。
徐策听得?明白,脸依然紧绷着,声音却软了些,有些哑:“你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别成?天莽莽撞撞,干些不?知死活的事。”
“大哥,我?不?敢了。”
徐策重新坐回椅座上,吩咐道:“去牢里把事情办了,他要生要死都答应。”
被训过一顿,沈琮砚有话不?敢直接说了,小心翼翼着看着他。
“如果区区十万兵马就能撼动我?们?的精锐将士,如此羸弱不?堪一击,这个天下,不?打也罢。”徐策目光沉滞,盯着空气?中悬浮的灰尘,扯唇讥诮,“八月十五守灵,你怎知东山的十万兵马,不?会赶着来送死?”
沈琮砚面色微凝,不?敢去想的画面陡然袭入脑海,“所以你故意大张声势,不?仅仅是为了安抚那帮百姓,还想引东山的将军来营救,来个瓮中捉鳖!”
到时候既能安抚百姓,又能诱敌深入……对!还能引出暗中挑事的越国朝臣,简直是一箭三雕!
沈琮一改方才的慌张,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不?过,他很快发现了问题,“可你也说了,不?让那二?崽子死,断胳膊端腿就行。两军要是交战,刀剑无眼的,谁还顾得?上他。”
“暂留他一命,无论?他要生要死,都放在?守陵后兑现。”徐策从案侧抽出地图展开,指着上面东山和王陵接壤的方向,“他的命可不?止一封休书的价值。在?此之前,用他引出白夜的军,那是个骁勇善战的硬汉,逼也好,诱也罢,此人若不?能并为己用,将来必成?祸患。”
这些日子以来,无数风声过耳。不?少流民?借地动一事动打起反北庸复南越的名头?,实则却趁火打劫,行土匪之事。只有白夜守着那十万军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为少陵铺开复国归政的道路。
面对浩劫,竟能如此沉得?住气?,绝不?可小觑。
“依大哥所言,去王陵就不?能走必经之路。”沈琮砚凑了过去,若有所思片刻,指尖敲在?地图上一个不?显眼的位置,“这里有条小道,平日鲜少有人,让他走这,我?们?在?弄个假的诓白夜。”
徐策皱了皱眉,目中暗流涌动,似乎另有隐秘。
片刻后,轻点了下头?,示意他下去办。
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区区一封休书而已,偏偏如今最?能折辱少陵的也是这一件事。
为了家国,逼他两次放弃爱人,接二?连撒的打击,会让他心防彻底崩溃,全线瓦解。
身为男人,自然懂男人的最?后那点骄傲和尊严,徐策喜欢碾磨着,看着它们?在?自己脚下一点点,俱灭成?灰。
他知道少陵不?会一口答应,也不?会不?答应。诱饵给出去了,就看自己的手下怎么钓。
沈琮砚走后,他来到窗边,负手站立着,出神地望着窗外阴云,如星眉目朗然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被焚海一声‘不?可擅闯’拉回了思绪。
能这般我?行我?素的,连焚海都拦不?住的,大概只有那个小姑娘了。
“叫进来吧。”
然而当?他吩咐完转过身,瞧见的却是一脸殷勤的江沉月。
“有事?”徐策当?即拉了脸。
江沉月走到他身边,柔声道:“这几日的雨下的连绵不?绝,沉月担心您的腿疾,特意给您炖了滋补的汤。”
徐策这才发现案上放了东西。
眼前的少女,一身碧裙,细腰不?盈一握,雪白的手腕交叠于身前,分?外端庄乖巧。
如此妙人,软糯糯地一句关心,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可不?知道为什么,徐策就是觉得?她假,她的关心,她的笑……诸如许多,从头?到尾看着都假。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女人,手段多,心机深,很会装柔卖乖,动辄再掉几滴眼泪,要是后宫里都是这种人,还不?得?给他搅得?天翻地覆。
印象一旦根深蒂固,就很难改变。
面对江沉月的关心,他语气?极淡:“腿疾和江姑娘没什么关系,这些东西我?也不?爱喝,以后不?必送来。”
“良药苦口,对您身体好。”
“这是药?”男人皱眉,睨眼看她。
江沉月一时语噎,咬咬唇,指尖不?断勾动了袖子,半晌,才说:“沉月说错话了,您别生气?。”
他长?身玉立在?殿内,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考虑好要什么了?救命之恩,徐策铭记于心,你父亲官职已抬,我?北庸俊杰众多,江姑娘要是看上哪个,大可……”
“沉月不?要。”江沉月闻言,连忙摇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沉月仰慕的是您,天下俊杰,哪里比得?上中山王风采耀人。”
徐策听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只觉得?烦,想快些把这姑娘打发了。
这种情债,他是一点也不?想惹上身。但江沉月似乎比北庸遇到的女人难缠多了,救命之恩不?能忘,但她的要求,也无法满足。
徐策的看那一脸执着的姑娘,声音愈发的冷了:“我?有夫人。”
“您是王,后宫怎会只有一个女人?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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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凝凝还不?是您的夫人,我?会好好服侍您的。”
“不?需要。前朝政务繁忙,后宫女人多也宠不?来。就算你真跟了我?,一年恐怕都见不?着一次。”他耐着性子最?后劝一声,“江姑娘,适可而止,别被我?耽误了终身幸福。”
徐策甩袖要走。
江沉月见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胆量,竟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柔软的锦袍上,轻轻蹭了一下:“如果不?能嫁给心爱的人,才是真正耽误了我?的幸福。给沉月一个机会好不?好?就当?是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如果没有沉月,就没有今日您,我?只是想陪伴您左右而已。”
徐策没想到她还敢动手,剑眉深拧,恼意再也压不?住,厉声叱责道:“给老子松开!”
说着毫不?犹豫握住她的手腕,正要把人甩到一边去,殿外焚海又是一声‘不?可擅闯’打断了他的动作。
“夫人,夫人,您不?能……”
“我?找他有事。”
殿门被推开,世间的声音仿佛骤然消失一般。
徐策缓缓抬头?,便对上一双同样微惊的水眸。
第38章
黄梅雨连绵不断,把整座越宫都泡透了,细缝里的青苔暗生,一寸一寸爬上宫墙,使得空空的宫道分外寂寥。
楼凝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走着?,地上的落叶时不时蹭着她的裙摆,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很长一段距离后,才在大榆树荫下站定。
盛夏蝉鸣在树间轰然响起,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她掏出?帕子?擦汗,目光紧盯着前方箭亭下的少年。
箭靶矗立,少年张弓拉箭,一支银羽箭挟着?风,径直卷开茂密树叶,飞旋着?钻进了其中,响起尖锐的鸣啸声。
“又没射中!”一发,两发,三发,发发不中,小?九摸着?箭杆,将手?上的弓随手?一甩,垂着?头,十分沮丧,“我再也不想练箭了!”
徐策给他布置了任务,今日练完一百支箭后,要练会?三箭齐发。可是他练了老半天,不是脱靶,就是射中一个的靶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练成。
这会?儿手?心?里头全灌了汗,汗涔涔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又找不到东西?擦,只好随意往衣服上蹭了蹭。
看?到楼凝来?了,立马跑到她身边:“怎么?样了,姐姐?”
他是想姐姐求个情,让徐策不要总是抓住他的弱项天天逼迫练习。
楼凝给他擦着?手?心?说:“他在忙,我没与他讲。”
小?九虽然年纪小?,但拳粗掌砺,磨弓提弦的地方都是一层硬得发亮的茧子?。
一个上午下来?,上百发箭偏了几十发,堪堪中靶心?的也有十几发,然而这些都是单箭,三箭齐发的要领,始终无法掌握。
楼凝给他擦完手?后,走到箭亭里,从箭篓中抽出?一支羽箭来?回看?了看?,放下。
又抽出?一支,还是摇摇头放下。
如此反复几次后,才挑出?几支满意的。
“箭镞遇潮松弛,钝了,射不远的。”她拾起一支,左握隆渊中弣,右手?搭弦拉弓,瞄准靶心?,顷刻即发。
羽箭携着?尖细的风啸声,径直的扎在前方的木耙上,不偏不倚,正?中中红。
小?九愣住。
她又抄起三支羽箭,满满一贯,离弦而出?,皆中靶心?,无一偏离。
小?九目瞪口呆。
楼凝说:“徐策也是为你好,哪位骁勇善战的将军不善骑射呢?咱们不必向他求情,你应该相信自己可以练成。”
不知道是射箭用了力道,还是天气太闷热,她雪白的小?脸很快红扑扑的。小?九十分有眼力见的端起石桌上的冰瓜给她递去,满脸崇拜和惊讶:“姐姐,你竟然会?射箭,还射得这么?好!”
楼凝挑了块最大的咬住:“其实?不难的。箭术一事?,需凝神专注,先求准而后求快,并不可操之过急,也不要因为一时失败就气馁。”
她知道少年心?性重,又素有些犟脾气,想孜求两全,又因不得要领失了耐心?。
“一百发能中十几发已经很厉害了,我小?时候每支都要走偏。”
她站在他身后,演示着?姿势:“想要原地不动?将手?里的箭都射中,需要经年累月的注力训练。要练成三箭齐发,不止劲道要足,角度也是个巧招。”
“我展示给你看?。”说着?单膝跪地,轻车熟路的取箭拉弓,后臂张足蓄力,将三支羽箭破空方罢。
小?九乐津津地看?着?,心?中也气血蓬勃,兴致盎然的跃跃欲试,充满了少年骨血中的意气风发。
耐心?听?了几句后,模仿她的姿势张弓向靶。
气势是够了,倒是校准时那一丝巧劲,无论如何都难以功全,朝木耙连射十数支,感觉都不好,还待向箭篓中探箭,却被楼凝叫住。
“今天你练的够久了,欲速则不达。先来?吃块冰瓜,歇一歇,等傍晚凉快些再继续罢。”
小?九心?中的犟劲起来?了,段不肯于此将就停手?,屈指勒弦,不料臂上遽然一痛,原本瞄准靶心?的箭顿时扯了个弯,不受控制的斜刺而出?,惊起躁风股股,正?以雷霆之势奔窜。
不远处,尾随而至的徐策已负手?看?了许久。
玄袍飘动?,身影颀长。
这么?久以来?,难得见她如此快乐,脸上的梨涡就没消失过。身火红的衣裳拥在白皙的面颊边,如此鲜艳的颜色衬得她更加天真活泼。
那支箭从满树枝丫中穿堂而过,一片叶子?都没擦着?,却有追着?他肩头之向。
亭下两人?忽儿心?惊,一声急促的‘小?心?’脱口时,已见箭身远去,幸而他疾速闪身,才使之仅仅是擦肩而过。
“大哥!”小?九立马扔掉弓跑了过去,准备挨罚,“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自己人?都射,长本事?了?”徐策话中并无责备的意思,小?九却心?虚的垂下脑袋。
“这么?凶做什么??”楼凝端着?冰瓜过来?,给小?九拿了一块,“一百支箭,这么?热的天,他哪里吃得消?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是个皮糙肉厚的莽夫?”她看?着?男人?俊朗的脸庞,不知道哪来?的气性,声音冰凉,说话一点面子?都不留。
徐策也不生气,微笑的望着?她,眉目朗朗。
忽而他伸手?,为她拂去额角的几缕碎发,好让那只赤凰迎着?阳光翩然展翅。
拨完了头发,又去拿碗里的冰瓜。
楼凝侧身避开了。
徐策:“怎么??”
“才站了一会?儿,就想着?吃瓜,小?九练了半天,你怎么?想不到他也会?热,会?累?能把一百支箭练完已属不易,半天之内学会?三箭连发,你怎么?不要求他上天!”
说完又狠狠瞪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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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却望到他温柔的目光,怔了一怔,忽然气短,抿着?唇不语。
徐策望着?她浅浅发红的面庞,笑了笑,声音不羁依旧:“想不到你不仅会?射箭,还射得这么?好。”
小?九也在一旁说:“姐姐很厉害,箭术精湛,我看?军中没几个人?能比得过。”
楼凝到底是个小?姑娘,两人?的夸赞,她颇为受用,神色也有些骄傲:“那当然,我自小?就精于骑射,都是一点一点练出?来?的。小?九,只要你耐着?性子?好好练,总有一天也可以的。”
徐策拿起弓和箭,左右看?了看?:“你姐姐说的不错,勤能补拙。”
小?九见他握着?弓,笑嘻嘻的说:“大哥箭术也是一流,可以和姐姐比试比试,看?谁更胜一筹。”
徐策却收回手?,和颜悦色道:“男人?赢了女人?,算不得本事?。”
好心?好意让着?,却被小?姑娘误会?成是看?不起她,当即没好气的在他靴面上踩了一脚:“大言不惭,谁赢了谁还不一定能呢!”
说着?就拿起弓,抽出?几支羽箭,作势要与他一较高下。
徐策无奈:“不用比,算你赢。”
“什么?算我赢?你瞧不起谁!”她气呼呼的又抽出?两支羽箭,整整五支,弓拉满月,举天待射:“瞧见那排飞鸟没,比比看?我们谁射的多,若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不过分的要求。若我赢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
这是她惯用的招数,说的太顺口,以至于忘了,就不算不这样,她的要求,徐策也基本都会?应允。
徐策扣住她的手?腕,示意她看?一旁榆树上几个小?鸟巢穴:“别?比了,我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楼凝看?了眼那巢穴,果然垂下手?,“不需要你让着?,下次狩猎带上我,定要分出?个胜负。”
“都让你赢还不愿意,非要和我比上一比?”他哭笑不得的弯下腰,凝视着?她晶莹的眸子?,柔声道,“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她愣了一下。
男人?衣袂清扬,姑娘裙裾飘洒。
小?九看?了他们一眼,识趣的离开了。
徐策又凑近了些,纵然满宫美景如画,眼中也唯有她的倒影。
他轻声解释道:“刚才,我还没来?得及避开,你就来?了。”
来?就来?了,倒也乖巧,不给说话的的机会?,也不打扰,留下句抱歉就走了。
每当徐策想象她吃醋的模样会?有多可爱时,就开始嫉妒少陵。
他靠的太近,把小?姑娘逼得直接坐在石凳上,没好气的拿起两块冰瓜塞到嘴里:“少自作多情。”
就算是生气,也是为他的不守信用。
前一晚还说不会?娶江沉月,才隔了多久,两人?就搂搂抱抱,不知羞耻。
他娶谁都行?,娶多少都行?,唯独和江沉月共侍一夫,心?里膈应又恶心?。
男人?的目光依然停驻在她身上,眉眼温柔:“瓜好吃么??”
小?姑娘瞥他一眼,嘴巴蠕动?两下,懒得回答。
然而下一刻,脸就被抬起,徐策一手?撑着?石桌,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微张的红唇,舌尖勾过唇缝,尝到清甜,才将人?放开,倜傥的笑意浮上面庞:“南国的瓜,确实?很甜。”
他不给那瞪眼鼓腮的姑娘发火的机会?,转身拿起弓抽出?箭,对准靶心?:“愿不愿随我出?宫?”
身后,是小?姑娘的嗤然声,她嫌弃的吐了嘴,又狠狠擦了擦唇:“赢了再说。”
‘嗖’一声,六支羽箭在她音落时,如出?连珠,稳稳地戳进靶心?,铮然有声。
楼凝哼了哼:“很准,可我也在靶心?。”
然而下一刻,耳边就传来?剧烈的声响,待她定眼看?去,只见连云的箭靶上,数十支羽箭齐齐滚落在地,只余他射出?的六支。
楼凝目露惊叹,却也是转瞬即逝。
“愿赌服输。”
徐策负手?立于她身边,脸上的笑意如父兄般宽厚疼爱,楼凝又拿起块瓜放到嘴里,语气依然不好:“出?宫做什么??”
徐策不说话,只是低头望着?她,望着?望着?,脸上渐渐失去了颜色。
楼凝还稀里糊涂的吃着?凉瓜,一抬头撞上男人?的目光,隐约猜到几分,只觉胸腑中的血液上涌,奔突啸叫着?冲上太阳穴。
她被看?得心?虚,将手?里咬了一半的瓜扔到碗中,“……花点钱也要生气吗?再说,那本就是越国的钱,小?气的男人?。”
只字不提出?宫的事?,还在心?存侥幸,全然不知对方早就晓得,罪魁祸首沈琮砚也被训了一顿。
男人?紧绷的脸在她的嗔怪中逐渐松动?,唇角向上一挑,“装蒜成精,你干的哪件事?我不知道?在我面前不必装傻。”
“我没有。”她白皙的肌肤上已被烫得隐约发红,仍在佯装镇定,一双小?猫似的眼,偏生看?不出?半分波澜,“不舍得让我花钱就说。”
徐策靠在石桌边缘,一指抵着?额角,阖了阖狭长冷峻的眸,唇角抿得极紧,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片刻后,他又漫不经心?地笑了:“你那是花钱?八万金,撒钱都没这么?撒的。”
“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收住手?。”她好似失去了辩驳的勇气,语气软了些。
徐策凝了眸,认真地看?着?她,不笑,也不恼,只轻声道:“东西?呢?我瞧瞧,是什么?稀罕玩意,让你这么?舍得花钱。”
她花多钱倒无所谓,金盏楼里的宝贝多,随便买个几样也值个几万金了。可这丫头对出?宫的事?闭口不谈,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两次,心?要是野了,三天两头想着?往外跑,他又没多少时间陪着?,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楼凝当然掏不出?东西?给他,那些钱是给白夜将军的。
且不说打仗拼的是辎重粮草,就十万将士要撤离东山,走的每一步都需要钱。
她甚至觉得自己给的少了。
面对男人?伸出?的手?掌,她犹豫了下,把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粗粝的掌心?中,慢慢抬起头:“难道我在你心?里连这点钱也不值吗?”
日光透过箭亭横斜的洒在她发肤处,尽是动?人?楚楚。小?姑娘唇角一弯,又带出?了几分魅惑,“说要带我出?宫的,还走不走了?”
一直都知道这男人?惦记她,遇到事?撒个娇比什么?都好使,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一百个不愿意对他服软的。
招式不新颖,甚至有些俗,有些烂,可却管用极了。
徐策慢慢收紧五指,牵住她的手?,指腹一下一下的在她手?背上打磨着?,“聪明劲都使我身上了?”
楼凝被迫贴在他心?口,避开了那两道灼灼的目光,小?声道:“才没有。”
靠的近了,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紊乱的心?跳和低沉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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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走?”她的脸擦过他的胸膛,低头看?他袖子?上绣的祥云,又问。
徐策把她的手?攥在掌中,一双深沉的眼片刻不移的望着?她,直到把她看?得脸红心?跳,目光闪躲,才笑意慵懒的松开,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去换身衣服。”
明渠地动?尚未解决,煌州汛情的折子?又一封接一封的递来?,偏偏西?北地在这时候遭了旱灾,入夏至今滴雨未落,仓箱可期、麦穗两歧是指望不上了,耕牛农民只盼着?能有口饭吃。
他日理万机,忙的不可开交,这时候还要抽空带她出?宫,实?在叫人?琢磨不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楼凝很快换上了男装,马蹄碾过街道,偶尔一颠簸,徐策的眼睛无意扫过她,又很快收回目光。
本是要安排马车的,她偏不要,不肯和他同坐一车,生怕再被轻薄。光天化?日,箭亭外还有宫人?时不时走过,他都敢又亲嘴,又摸手?,还……还捏她那里,真是太不要脸了!
徐策也不勉强,带着?她一路纵马疾驰,三个时辰不曾停歇,日暮之前,终走出?了邺城,来?到邻近的煌州。
两人?策行?在笔直通畅的官道,看?着?碧波荡漾的水,和岸边河堤,渐渐放慢了速度。
煌州云江一线流域甚广,看?似水平浪静,实?则漩涡汹涌。
纷乱的马蹄声在静谧空荡的道上格外刺耳,伴着?阴寒的潮气,竟令人?生出?几分战栗。
前几日徐策和官员去查看?河道,结果前脚刚走进山中,后脚大雨就倾盆而下。河沟坍塌,堵死山路,巨大的山石随着?泥流滚滚而下,几个随行?的侍卫当即被砸得脑浆迸裂,没了气息。
湍急的河流游走足下土地,让人?心?中惶惶,大男人?都难心?平气和,更何况一个姑娘。
他此行?目地很简单,带她看?煌州的汛情和明渠的地动?。
灾祸造成的局面,冲击着?小?姑娘柔软的心?,叫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在煌州做短暂停留,又立马去了明渠。
徐策压根不给她任何悲伤的机会?,因为和煌州汛情比起来?,地动?后的明渠更是一片狼藉。
烟雾茫茫,整个镇子?都弥漫着?酸腐难辨的气味,勾得人?腹中翻江倒海。
房屋的塌陷,百姓流离失所,他们蹲在纷纷落下的灰尘和漆块中,脸上俱是未曾散去的惊惧惶然之色。
此时的小?镇,已经没有丝毫的秩序可言。
楼凝看?着?那一张张灰白的脸,终是忍不住,滚下马去扶住树干,大口干呕起来?。
徐策将人?扶住,拍着?她的背部,说道:“他们有的已经多日水米不进,地动?后又遇疫病,吴敖好不容易把稳住了,眼下为他们重建家园是要事?。”
他娓娓道来?,语气寻常,说的话却让楼凝震撼又懊恼。
徐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排排简陋木屋说:“临时搭建的,勉强能容下镇中百姓。”
他告诉楼凝,这些所有加起来?,都不及她出?宫一躺挥霍掉的零头。
“你花钱我不心?疼,如果是为了报复,故意作对,就多看?看?这些百姓,钱要是用在他们身上,可以救多少条命。”他目视远处苍天流云,轻叹,“越王刚愎自用,数战下来?,损兵折将,劳民伤财,所以国库并不充盈。”
“还有,”他淡淡收回视线,语气温和却又不失威严,“记得找个靠谱的,君无欢的本事?,就算带你出?城我也不担心?。沈琮砚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没掂量清楚,带你出?宫,根本是不知死活。”
此刻楼凝无心?思量他的话,满眼都是那些凄苦百姓。
她站在他身边,腰间玉带轻轻绕住指间,默望着?夕日下光色闪烁的破碎小?镇,久久未动?。
徐策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性子?,一贯的嘴硬心?软。今日若是带来?的是旁的姑娘,非但不会?动?容,只怕还要发几句牢骚。
果然,小?姑娘眼睛红红的,神色悲戚。
他身边从不缺红袖添香,身为君王,喜欢什么?,大可强取豪夺,腻了就丢。这姑娘一次次踩着?他的底线做坏,现在更是摸准他吃哪套,知道撒个娇,服个软,自己就拿她没撤。
他的初衷是治世崛起,再这样下去,迟早败在她裙下,把将士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玩儿没了。
他一向算计颇深沉,步步有章法。
可以纵容宠爱她,为个女人?输上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却不能输一生。
袖摆微动?,是小?姑娘的手?轻轻将它扯住。
“可是钱我已经花了,明渠镇什么?时候才能重修好?”
“在筹备了,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
“煌州的汛情呢?”
徐策无视她的勾拉,负手?身后,站的笔直:“已从北国调来?懂河流变化?的官员,不日便可到达。”
楼凝点点头,指尖拉着?他的袖子?,竟忘了放下。
两人?沿着?倒塌的房梁屋瓦缓缓前行?着?,每看?一张惊慌悲伤的脸,心?都会?揪一分。
快要走到尽头时,楼凝忽然被人?狠狠推了一下,紧接着?暴怒声响起——
“是他!我上回见过他!他就是恶贼徐策!那个连自己义父都能杀的徐策!就是这个不祥之人?杀了我们越王,他的灵魂不得安生,才让我们遭天神降罪啊!”
第39章
有人认出了这个容貌英俊的男人,正是不久前和官员一起来查看的新王。
楼凝冷不防的被一推,幸得徐策快手搂住腰,才没跌倒。
他?对那些腌臜的话置若罔闻,摸了摸她的小脸问:“没事吧?”
楼凝摇摇头,转眸看去时,发现已被难民围住。
他?们的眼中倶是疯狂的怒意,人人咬紧了牙,握着拳,将祸根的来源归咎于这位新王。
许是见他?们没有带随从,原本怯弱的镇民顿时生了赴汤蹈火,死不足惜的胆子,好?像随时会发狠冲上?来。
天灾之后民乱四起之例,屡见不鲜。
中山王年?少弑父,无情无义,残暴不仁。
所有不好?的风声?徐策都听过,再?乱的场面也?见过。
他?不着痕迹的握住小姑娘的手,把人护到身后,面庞紧绷,眸光深沉,有道道危险的火苗在里面不安分地跳动。
百姓将两人团团围住,他?们赤手空拳,并不敢真的对这位新王如何,只是被天灾折磨的心防崩溃。面临天灾国破,本就?对任何事都敏感,稍经人一挑拨,矛头便有了指向。
望着那一双双骇然胆怯的眼睛和苍白无血的面色,楼凝忽然挣开?手,站在了他?面前。
徐策正欲呵斥胡闹,她已开?口:“招灾之由是自?然规律,而非天象示警。地动论及天怒,把罪责加诸别人身上?,何来公平?你们道听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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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就?将他?归为一个冷血残暴的人,可纵观他?治下的北庸,虽有战,却未生灵涂炭赤地千里。北国和乐升平,那些臣民无不恩感他?爱民如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个子不高?,到他?的心口都有些勉强。
徐策以前抱着她的时候,下巴总被那头软软的头发蹭得发痒。
他?看过她很多面,伤心生气开?心,偶尔不讲理,虽然又哭又凶的,却也?不失天真可爱。
在他?心里,这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却从来不知?道她也?有这样一面。
瘦小的身子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挡住了那些根本不足畏惧的百姓。
意气风发,神采灼灼。
“如今乱世,战争不可避免,北国攻城数月,先王从没打算还击或死守,只一心将这家国拱手让人。相比他?的软弱无能,中山王起码会保我们不受四邻侵扰。你们受灾祸的折磨,他?又何尝舒坦?越臣不服他?,天灾又接二连三,不仅这里有地动,北地干旱,煌州汛情,太极殿的折子堆积如山,即使这样,他?还要?亲自?来灾地查看,尽最大可能为你们重建一个更好?的家园。为君为王者,他?做的不比越王差,不比任何一位君王差!”
铿锵话语掷地,酣畅淋漓。
百姓脸上?的戾气褪了。
小姑娘说,他?不是为了平天怨,而是平民心。
她说,民心乱,则国乱。国乱,将会再?起烽烟。
她说她说。他?一字一句听在耳里,刻在心头。
目光落在她身上?,静谧深沉,不露半分情绪,偏又有一抹别样的温柔在唇边轻轻荡开?。
“好?话都让你说了,你是北庸的人,当然向着他?!”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嚷了这一声?,原本安定的场面又渐渐有些失控。
楼凝纹风不动,面对他?们的质疑,只淡淡笑道:“我不是北国人。”
“我的父亲,是楼珩。”.
暮色滚落山下,几只燕鸟飞于破碎瓦檐下,尽是萧条落败之象。
昔日繁华的高?阁广厦早已不再?,长街一派寂寥,使人不知?今是何时,足下何地。
楼凝走在残垣破壁笼罩的道上?,徐策则放慢步子静静地跟着。
她是楼珩的女儿?,仅此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也?就?是刚刚,看那帮百姓的反应,徐策更加坚信国卿在越国人心中的分量,也?更加坚定要?招揽此人的决心。
小镇的尽头是一座山,楼凝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要?去往何处。
忽然,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牵马跟随的徐策,神色中竟透出一丝委屈来。
“徐策,你可恶。”
徐策自?觉可恶的事干的多了,也?不反驳。
“你故意的对不对?带我来看他?们,想?让我愧疚。”
远在身后的百姓已经燃火添柴,火光打在她的侧脸,透着几分光彩,她咬咬唇,心中愈发委屈:“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你也?知?道自?己?不听话呢。”男人低沉淡漠的声?线在静夜之中,分外好?听,“对你,可不算诡计多端,要?换了别人,手脚都给?她废了。”
小姑娘听他?这话,眼睛都红了:“你算计我,还威胁我!”
徐策就?是故意说两句话逗逗她,哪知?道她竟然还认真了。
他?抬手为她揩去睫毛下水泽,柔声?道:“我哪里敢。”
“你就?有。”
她刚挣扎了一下,就?被搂到怀里,男人的气息一缕一缕的扑打在耳边,“既然我这么讨厌,刚刚为什么还帮我说话?”
这姑娘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让这个素来狠戾的男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有那么一瞬间,徐策是想?过放她离开?的。
萤火之芒岂可接近骄阳。
徐策没有好?的出生,从军之前不过是卑微到尘泥里的草根,连温饱都成问题。他?是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是拼杀的见证。
幼承庭训,严苛礼教,这些,他?都没有。
从北到南,从南到北,他?被遗弃过多少次,自?己?也?记不清。直到遇见那位仁慈的东阳侯,才被收留宫廷,渡过几年?不再?孤苦的时光。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配不上?她的,可那个放她走的念头刚滋生,又立马被掐灭了。
他?现在坐拥南北两国,待日后灭了东梁和匈奴,就?是天下共主。
她说喜欢英雄,他?便成为英雄,成为那个配得上?她的天下英雄。
楼凝不过是害怕人发狂把无辜百姓都杀了,才站出来说话。
为的自?然不是他?,是那些越国的子民。
徐策知?道她心里气着,搂住她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心里编排什么甜言蜜语,然而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
“凝凝,我喜欢你。”
这是那晚,她主动献.身前问过的问题。
当时徐策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今天,他?重新回答了一遍,发自?肺腑,字字坚定。
这话并没有换来女孩的感动,小姑娘甚至觉得他?有毛病,不愿和他?同行了,使出全身力气挣扎开?,大步朝前方走去,一副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徐策这会儿?到不急着追了,懒懒的抱怀,靠在马身侧,轻笑的望着她。
“前方的山里有野兽出没,吃人的那种?,你确定不跟我走?”
她没回应,小胳膊小腿甩得潇洒极了。
他?也?不急,甚至饶有兴味的摸摸马毛。
果不其然——
当他?重新垂下手站直时,怀中突然钻进个软软的身子。
“徐徐,徐策……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就?在刚刚,她大摇大摆的走出好?远,突然传来几声?短促的鸣啸声?,声?声?尖锐猛厉。一抬头,就?瞧见前方漆黑的山中闪出十?数双眼睛,雪白的狼牙在夜下露出的森森之色,看得她心惊肉跳,也?顾不得旁的,飞奔而来,直扑入男人的怀抱中。
徐策稳稳的把人接住,瞧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这下信我了?”
他?侧脸在她发间亲了亲,安抚似的说:“山里的狼不会主动出来攻击人,不怕,我在你身后呢。”
楼凝仍心有余悸,也?管不上?这讨厌的男人是不是借机在轻薄她,一心只想?离开?这里:“我要?回去,我困了。”
“困了?”他?低头看怀里的人,目色微动,笑得一脸痞坏,“回宫还需几个时辰,既然困了,今晚带你去别处睡。”
“好?不好??”最后几个字,含着她的耳垂问出。
“去哪儿??”
细雨又飘了下来,透明的雨滴很快在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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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睫毛上?汇成一点,徐策解开?了腰带,脱下了外衣给?她裹上?。
他?带他?去了邺城南的军营,那阵子他?在营中练兵,一走就?是好?几天,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这女孩。
不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发脾气。
今天,直接带她一起来了。
当值的士兵看到他?,吓了一跳,又是牵马,又是要?引他?去中军行辕。
徐策抬头看了眼雪白连绵的营帐,把马鞭丢给?他?:“天色已晚,不必打扰他?们。”
士兵点点头,又安排他?去了别的营帐。
临走前偷偷瞄了楼凝一眼。她披着王上?的外衫,发丝凌乱湿润,额间赤凰耀眼,一双眼睛含羞带怯的,像仓皇的小鹿。
南国的女人生的那都是没话说,今日见了才知?道,男人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贵族里,幸男伶,养男宠已是屡见不鲜。
尤其在东梁,据闻官吏之中盛行一种?游戏,便是和自?己?养的男宠同与家中妾室一夜春风,生下孩子来。女娃比美,男娃比俊。这样的孩子,可能有着世族的骨,也?可能有着勾栏院人的血。人们称之为“兴奴”。
北庸虽禁止这种?荒淫无度的游戏,但是贵族们寻不到合心意的女人,养些漂亮的男宠还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是万人之上?的王,寻营枯燥寂寞,带个漂亮男人过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士兵离开?后,楼凝开?始脱衣裳。
湿的都是徐策那件,她自?己?的衣服倒没怎么潮,只是印上?些水渍。
反观徐策,浑身湿透。
他?也?不避讳,当着楼凝的面三两下把上?衣服脱了,拿在手里擦头发。
楼凝偷偷瞄了眼他?心口狰狞的伤疤,很快移开?视线:“你身上?湿成这样了,不去洗洗吗?”
“明日回宫再?洗,他?们白天操练也?辛苦,不用特意叫起来烧水安排。”徐策把擦到头发半干,将湿衣裳晾好?后才躺下,“我不和你睡一块就?是。”
知?道这姑娘爱干净,特别介意他?不洗澡,索性老老实实抱着被子到一旁重新铺了地铺。
谁知?她竟跟个小白眼狼似的说:“谁要?你好?心给?我套衣裳。”
徐策也?不计较,“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
他?赤打着上?身,头枕双臂,盯着帐顶,轻笑了一下。
本来还打算带她找个就?近的村落借宿,哄着她玩点新花样。
村妇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一定别有滋味。
这姑娘今天那么帮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徐策想?的很美,可惜天公不成全,只能被迫来最近的军营,还什么都不能干。
楼凝一转头就?看见他?嘴角那抹浪荡的笑,跟小痞子似的。
虽然不喜欢他?,但他?毕竟也?是因为把衣裳给?了自?己?,才淋的那么湿,到底是姑娘家心软,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没洗,你这样会着凉的。”
地上?只有一床被,身上?连个盖的也?没有。
不管是什么季节的雨,落在身上?,都容易受凉。
她想?让他?过来,反正两人在宫里也?是同床的,可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心里又开?始犯嘀咕:这人平时从没老实过,今天倒正经了,就?不能自?己?过来吗?
徐策在军营中浸淫日久,等闲小事并不放在眼中,别说淋点雨,就?是在水里泡上?两天也?无所谓。况且这夏天,受点湿,还舒坦。
听到那姑娘的声?音,会错了意,转过头安慰道:“明天回宫洗,你盖严实点,别贪凉。”
他?今天是真老实了,要?搁平时,不用她开?口,早厚着脸皮来把人搂怀里了。
大概知?道自?己?身上?潮,不想?把湿气过给?她,所以才离得远远的。
楼凝见这男人不开?窍,也?懒得再?说。
爱来不来。
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雨去而又返,好?不容易停了,又开?始刮风,大风卷起细尘,飞扬在层层耸起的营帐间。
徐策在军中呆惯了,比在宫里睡得踏实,却也?从来都是浅眠,任何细微举动都逃不过他?的机敏。
夜半的时候,怀里钻入个软软的东西。
他?微微睁开?眼,借着帐外微弱的光,看到了小姑娘睡了过来。
倒也?没什么意外。
在宫里的时候,她也?总会这样,明明嫌弃他?嫌弃的不得了,一转身就?扑来,身体比那小嘴可诚实多了。
他?为她拉好?被,捋好?发,准备继续睡的时候,怀中的人开?口了:
“徐策……”
声?音极轻,不知?是没睡着,还是被他?的动作给?惊醒了。
应该是惊醒的吧,徐策想?。
要?不是睡得迷迷糊糊,她能这么乖?
他?轻轻应了一声?,没睁眼。
然而没过片刻,就?发觉了不对。
“嗯?怎么?”
她的手在他?腹部一道陈年?箭伤上?不停的磨,像是有什么不痛快,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张掌的。
她以前是很怕这些伤的。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句,顺便在她身上?和脑袋上?摸了摸,衣服都干了,也?没烧。
楼凝蜷着身子在他?怀里拱了又拱,支支吾吾哼道:“我那个……好?像来了。”
“哪个?”他?懵了一下,没明白过来。
“就?是,就?是那个。”小姑娘脸红红的,羞于启齿。
许是昨天中午贪凉,吃了冰瓜,晚上?又淋了雨,这癸水来势汹汹,下腹犹如火燎,身体的疼痛让她额头已起一层薄汗。徐策在触摸到那片湿润时,终于察觉不对劲,翻身点了灯,结果看见人眉头深皱,脸色惨白的躺在那。
心一沉,赶紧把人抱起来就?往外走:“我带你找军医。”
“别……”楼凝攥住他?的衣襟,气若游丝,“别去,没多大事。”小手拉了拉男人,示意他?低头。徐策照做后,她才小声?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月事,来了。”
徐策愣了一瞬,才重新把她放下,批了件衣裳出帐,倒了杯热水回来给?她喂下肚,又将掌心贴在她腹部轻轻揉了揉:“知?道要?来了还贪凉?昨日冰瓜吃得欢了?事事都要?跟我对着干。”
他?想?吃,她偏不给?,自?己?吃大半,结果遭这么个罪。
楼凝疼的食指屈起,很想?掐他?。
徐策瞥了一眼那雪白细长的小手,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疼的受不了就?掐。”
她也?不客气,说掐就?掐。
他?皮糙肉厚的,并不在乎这点痛,掌心还在糅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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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腹,“我找军医给?你开?点药。”
“别……不要?了。”楼凝也?不想?麻烦别人,心想?着熬一熬很快天就?亮了,“等回宫吧,好?不好??”
她疼的牙齿都有些打颤了,徐策怕她咬伤自?己?,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将双唇移到她嘴边,诚恳的语气偏又带三分恶劣,“咬这也?行,别咬到自?己?舌头。”
楼凝懒懒的掀起眼皮,一看见他?贴近自?己?,惨白的小脸一下就?有了颜色,“我不要?,都这时候了,你还要?欺负我……你……”
“贪了凉肚子疼,还怨我欺负你,没良心的姑娘。”徐策声?音很淡,听不出生气与否,“自?己?的身子从不当回事的?月事要?来,还吃那么多冰瓜。”
乍一听,好?像还在为昨天没吃到瓜一事耿耿于怀,可楼凝知?道他?也?不是那个意思。光洁的额头在他?下巴刚长出的小胡茬上?蹭了蹭,麻麻的感觉好?像能暂且消磨掉一点痛。
这动作在徐策眼里无异于是撒娇,他?叹了一声?,无奈道:“没怪你,这些事要?注意点,疼成这样还不是自?己?受着,谁能替你分担,嗯?”
“我以为还有十?多天才会来的。”
她的月事一直不规律,来去匆匆的,很不正常。
徐策的掌心磨了几下开?始发烫,就?掀开?她的衣服贴上?了肚皮,“我手糙,不乱动你,你自?己?按着,哪不舒服贴哪。”
楼凝犹豫了一下,架不住那痛感,握着他?的手腕贴在了小腹。
“一直都不规律?”他?问。
“嗯。”
“怎么不找个大夫瞧瞧?”
楼凝说:“之前年?纪小,也?不太懂这些,现在长大了,反倒不好?意思提了。”
他?轻哼:“大哪里了?现在不还是个孩子?哪有生病不看大夫的,这有什么。你娘呢,没教过你?”
她愣了一下,垂下眼:“我没见过我娘。”
楼珩为了不让她孤单,府里的婢女多是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那些姑娘自?己?也?不太懂这些,她也?不好?和老父亲说,回回都咬着牙关忍着。
帐内的气氛忽然有些凝滞,两人之间忽然恢复了无话的沉寂。一丛细细的烛火,映着少女的面容,面颊上?犹带着一丝苍白,良久的沉默后,她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整张脸都贴在了那个滚烫的心口,听着安稳有力的心跳。
男人的声?音落在耳边,低沉沙哑:“看来以后不但要?做夫君,还要?当爹当娘的照顾你。”
本是玩笑话,没想?到很快就?一语成谶。
楼凝被腹痛折磨的不轻,没过多久就?弄湿了亵裤,粘稠的血液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这里是军营,压根没有女子的换洗衣裳,而长年?累月的训练,那些大老爷们的衣裳早就?被浸了汗味,她也?不会愿意穿。
还好?眼下是夏季,凑合一下也?能过去。
徐策想?了个法子,把给?她披的那件外裳撕破,撕下两个袖子,捣鼓半天,勉强做出件不太像样的裙子。
他?高?大,楼凝娇小,长度倒也?不差,刚刚好?。
他?给?她把脏掉的亵裤换下,又为她盖好?被,就?拿起那脏裤子准备出去。
“你去哪……”楼凝腿上?光溜溜的,有点不习惯,“那裙子怎么不给?我穿上?呢?”
徐策提了提那件沾血的裤子说:“给?你洗了去。”
“直接扔掉吧。”她不要?了。
这天也?不好?,过会儿?就?落点雨,又是在军营中,万一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而且……而且他?怎么能为自?己?洗那个呢。
徐策折回两步,很有耐心的向她解释:“裙子现在穿,明天回宫光屁股不成?”
他?说话一向糙,没皮没脸的,小姑娘耳根又是一热。
“我要?是干点什么还怕被手下看到,这个王当的窝囊不窝囊?”男人身姿修俊,气度清贵非凡,一双手本该执长剑,握国玺,掌控天下,此刻却捏住她沾血的亵裤,没有半分嫌弃,“裤子又没坏,扔了做甚么,我给?你洗洗,明天带回去。”
说完就?出了营帐,留下她一人。
腹痛一阵一阵,每当她困得快要?睡过去时,就?被骤然的疼痛侵袭,不得不睁开?眼。帐内是悄无声?息的安静,灯火浮浮沉沉,摇曳不停,她忽然有点怀念徐策那双粗糙满茧的手,起码被他?揉抚的时候可以暂时缓解一下痛。
楼凝觉得徐策这个人很奇怪,他?明明生的那么俊,非要?由着别人说自?己?丑。明明有权有势,可以拥有数不清的美人,偏偏要?缠着自?己?。明明对手下又凶又严格,却任自?己?的打骂撒泼。
高?高?在上?的王,竟然屈尊降贵的给?她洗亵裤。
还有那次,给?她洗完脚竟毫不嫌弃的放在嘴边亲了亲。
可自?己?几乎没给?他?什么好?脸。
那他?这样究竟是为什么呢?
喜欢受虐吗?
楼凝:“……”
一定是这样的。
正浑浑噩噩中,腰间猛然一紧。
徐策不知?什么时候洗好?了裤子,已经回到了营中。
泡过水的手有些冷,没敢碰她,只隔着衣服把人往怀里抱了抱,呼出的气却是热的,暖暖的拂在耳后,很舒服。
“还疼么?”
“疼。”楼凝为了证实刚刚的猜测,忽然抬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男人清俊的面容懵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有笑意在眉眼荡开?,没有阻止她:“揪吧,我陪你疼。”
她望着他?,手中暗暗使了力,等着看他?可以忍耐到几时。可是徐策非但不生气,又是给?她盖被,又是摸她脑袋,甚至看起来一脸享受的样子。
楼凝:“……”
他?果然喜欢受虐。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后,她松了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又开?始想?注意了。
没过一会,徐策的手搓热了,来贴她的肚子,“不早了,我给?你揉着,你睡了我再?睡。”
楼凝也?没回答,望着从外面打在营帐上?的火光,由着他?的手伸过来,忽然问:“徐策,你喜欢我什么?”
徐策动作顿了一下,扯唇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讨厌我什么?”
楼凝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又说到了其他?方面:“你有过多少女人?”
她只是单纯的好?奇,徐策却误以为小姑娘是在盘问他?的过往,剑眉微扬,“你在意?”
“都说你丑,可你并不丑,而且年?纪也?不小了,以前在北庸,没和谁订过婚约吗?”
男人的指尖微颤,望着她雪白的后颈,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天,楼凝睡到了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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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碧空如洗,日光灿烂。
将士们早起在帐外摩擦兵器,演练比武。校场上?时不时发出喝彩呐喊声?,一张张面庞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朝气,气氛闹腾。
徐策则站在一旁观望。
他?一夜未睡,双眼赤红,浑身更像是虚脱了一样。
只因昨夜那个姑娘光着腿躺在自?己?怀里。
起先她肚子疼,他?自?然也?没心情动什么心思。后来姑娘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又是翻身,又是摸脸,雪白的腿更是乱踢乱碰,蹭来蹭去的,砰一下把他?的心火点燃。
徐策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人家不舒服,他?还能起兴。
可没办法,那么漂亮的媳妇在怀里,谁能招架的住。
小兄弟昂头抗议,他?自?然也?一夜无眠,早起见天晴,赶紧把姑娘的亵裤拿出来晾晾,这会已经干了。
楼凝醒来后,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回过神,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起来套上?他?做的裙子,把带血的被褥叠好?,生怕被人看到。
做完这些,才出营帐。
这会士兵都在操练,寻着声?音就?能找到徐策,看到她的那瞬间,整个校场都安静了。尤其是昨夜那个小士兵,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他?妈……
怎么是个姑娘!
黑色的裙子镶着衮云边,看着挺合身,穿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半截藕白的小腿都露在外面,她头发也?没梳,披散在肩头,即使不打扮,也?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姑娘灵动水眸在众人之间扫视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那个风仪玉立的男人。
裙裾冷冷一飘,来到他?身边:“徐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军中将士也?不是没见过女人,只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她不但漂亮,胆子还大,敢直呼中山王名讳。
王上?的脸色明明已经很不好?看了,眸子瞥来,朝那姑娘看了看,又看了看,最后竟骂了句脏话。
就?在众人以为王上?暴怒之下要?把那姑娘宰了的时候,却见他?弯腰把人打横抱起,头也?不回的去往了营帐中。
身后,裴译武场上?跳下来,看着那难得失控的男人,解释道:“夫人来了,你们个个盯着看,眼珠子是不想?要?了?”
众将士闻言到抽一口冷气,尤其是昨晚没少看楼凝的那位士兵。
原来王上?的怒意全是来自?于他?们那一双双不老实的眼睛。
徐策把人送回营帐中,又她的亵裤拿进来让她换上?:“穿好?就?走。”
语气有些冷,也?有些不耐烦,绷着个脸,完全不见了昔日的痞坏和玩世不恭。
楼凝也?把脸拉了下来:“凶什么,要?是嫌丢人就?别带我来,我还不想?来呢。”
徐策背过身:“换好?没?”
小姑娘听他?那语气半点也?没软,气的把亵裤一扔,又躺下了。
“我睡醒了去找你有什么问题?真是野蛮又不讲理,就?会对女人发脾气。”
男人听了不屑的勾了唇。
对女人发脾气?
她那是没见过自?己?对女人发脾气的样子!
大概是徐策刚才的行为太过莫名其妙,加上?身子不爽,楼凝气性大的很,越想?越烦躁:“我不走了!”
紧接着,枕头,亵裤,薄被飞了他?一身,连那双绣鞋也?不放过,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脑袋上?。
徐策早上?问裴译借了身衣裳,灰蓝直襟长袍,垂感极好?,乌发用一根发带随意系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岁月洗礼过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他?懂得事是不少,却不知?道女人来月事这几天一点都不能惹。
如今他?不但招惹了,还觉得自?己?没错。
“成天使小性子?”
“你要?是看我不顺眼,趁早放我走了,我先谢谢您老人家了。”
她小脸气的通红,也?不知?道气什么,气完了又觉得委屈,自?然也?是一样,不知?道委屈什么。
她又不喜欢徐策,随他?怎么说好?了,做什么要?生气要?委屈。
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看什么都不顺眼。
人一旦委屈起来,就?容易没完没了,徐策转过身就?看见她把自?己?闷在被窝里,不发一言。他?上?去扯开?被,又见她紧咬着唇,眼睛红红的,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语气有些重了。
“不是冲你,冲那帮不懂事的。”无奈的把人扶起来,把亵裤递过去,“老子的女人,半截小腿被他?们看了个遍,你叫我心里怎么想??”
“我管你怎么想?呢。”楼凝把亵裤翻好?,瞪眼命令,“转过去!”
徐策欲言又止,照做。
她三两下套好?,气势汹汹的说:“你自?己?做的裙子,跟我横什么横?半截腿怎么了,又没不穿衣服。再?说我也?是被你从来别人手里抢来的,你手下不过是学了个皮毛,看了小半截腿而已,你就?受不了?野蛮霸道!”
说完路过他?身边,故意撞了他?一下。
结果没出营帐,就?被男人抵住,下巴被迫抬起。
他?在她嘴上?啃了两下,手更是肆无忌惮在她屁股上?捏了把,这才笑道:“老实了?”
真老实了。
老实到回宫的路上?一言不发,全程皱眉瞪眼。
一回到宫里,就?急匆匆跑走,要?沐浴。
徐策也?不拦她,去往玄坤殿处理公务。
折子没翻两道,不速之客就?来了。
焚海的声?音响起:“王上?,江姑娘求见。”
“不见。”
焚海迟疑了一下,又说:“她说此番来,是有关于夫人的事。”
徐策冷笑:“她不来挑拨离间就?是万幸。”
焚海如实回禀:“她说是关于夫人前几天出宫的事。”
徐策沉默了一下,“叫进来。”
江沉月礼数周道,嘘寒问暖了几句,开?门见山道:“听说凝凝前几日出宫了。”
“嗯。”
“是沈将军带她去的。”
“嗯。”
徐策知?道,有沈琮砚那个大嘴巴在,什么秘密都兜不住。
江沉月语气轻轻,笑起来,浅浅梨涡浮在颊边:“昨个遇到沈将军,他?说凝凝给?他?买了好?多东西。闲谈了几句,才晓得原来他?们还去广宁寺拜佛了。”
徐策冷冷的瞟了她一眼,“有事直说。”
江沉月向前走了几步,脸上?依然挂着笑:“那您知?不知?道,广宁寺的主持,了悟大师,是少陵的恩师?”
第40章
徐策目光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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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江沉月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时,他又重新?翻开折书,不再?看她。
“少陵的武功身手,文?事策论,皆由?此人所授。”
那个久远地剥落了漆块的故事,又被江沉月拎出来重新讲了一遍。
不受宠的二王子在寺庙是如何渡过那几?年时光的,楼凝又是怎么?时常去?看望他的。故事不长,她却说?了很多,从过去?扯到如今,扯到那天晚上楼凝出宫拜佛一事。
“我想,凝凝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去?找了悟大?师。”
江沉月是有点心机,可挑拨的法子不算高?明,也没多大?用。
“说?完了?”徐策卸去?桀骜的神情,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还有事么??”
言外之意很明显,就差没直接开口让她滚蛋。
江沉月意外:“您……不生气吗?”
“生气?”徐策捧起茶盏抿了口,“替青梅竹马拜访恩师,有情有义。”
“可是了悟是不出世的活佛高?僧,别人不晓得,沉月却很清楚。他名义上是广宁寺的主持,实则红尘未断,六根不净,非寻常的僧人。下月十五,您就要送少陵去?守灵,凭了悟的本事,以一敌百不再?话下,万一少陵半道?被劫走,岂不是祸患无穷?”
“照江姑娘的说?法,她是去?通风报信,让那秃驴在八月十五救人?”徐策嘴角含笑,目光却暗沉。
“沉月也只是猜测,不想您的计划遭小人破坏。”
“小人?”徐策冷笑着将茶盏掷在御案上,“你是说?我的夫人,还是那秃驴?”
这男人软硬不吃,任她如何挑拨引诱,始终不为所动。
江沉月一时哑口无言,不由?再?次细细打量起他。
年轻的君王面容俊挺,正漫不经心翻着一册东西,宽肩窄腰的轮廓被光线一照,让人心动。
只是他容色冰冷,看不到一丝流动的情绪,与面对楼凝时截然不同。
江沉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论样貌,她不差,论性子,她比那缺乏管教的丫头好了不知多少倍,轮情分,她还是徐策的‘救命恩人’究竟是哪一点不如人了?
江沉月想不明白的事,徐策心里却门清。
算算这些年遇到的女人,也有不少个了。
倒没什么?特?别钟爱的,像楼凝那样动辄发脾气使小性子,三天两头就要闹的,他也能接受。
但是心眼不能多。
他这二十九年过得并不容易,尸山血海里也滚过几?圈,从东梁到北庸,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江沉月这点把戏在他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撅个腚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这样的女孩,身后还牵扯着家族利益,想要的不仅是宠爱,更想拿捏他。
拿捏他?
徐策扯了扯嘴角。
要是他轻易就被人拿捏,何必心甘情愿做这么?久的丑男。
南征北战已经很辛苦,娶妻,不在乎贤德,只要能过安稳日子就行。
至于楼凝那种喜欢闹腾的,顶多就是小姑娘发发脾气,何况再?怎么?闹,那姑娘没什么?歹毒心思,这就够了。
“江姑娘。”徐策合上册子,不知道?从哪掏出把匕首在手里打旋,“你和二王子也算青梅竹马,秃驴救走他不好?你很希望他死?”
他的目光凝于手中的老茧上,声?音陡然变得深沉:“嗯?”
江沉月面色一僵,随即又强装镇定:“都是云烟过往,江家效忠您,沉月也倾慕您,自是不能别有二心的。当初年纪小,不懂事,现?在一心只在中山王身上,日月可鉴,况且我们之间的缘分,早因十年前?那次相遇就在冥冥中有了定数。”
“定数?我是报恩,不是卖.身。”徐策斜眸睨她一眼,抽出匕首划开了掌心的厚茧。力?道?很重,伤了皮肉,鲜血顺着掌心蜿蜒而?下,他的眉头却不曾皱一下。
“中山王!”江沉月被那血红刺到了眼睛,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您这是在做什么??”
徐策将她拂开:“老茧多,手糙,割了嫩点。”
他像削木头似的,把手上的老茧一点点剔除,磨平。
“你还有事?”徐策第二次问她的时候,语气显然开始不耐烦。
拒绝的很清楚,说?话也直接,这是念在江沉月救过自己,才留了几?分面子,没直接赶人。
几?次接触,他不禁怀疑眼前?的女孩,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善良的小姑娘。
那姑娘会心疼的捧着自己的脸擦拭污血,动作温柔又细致,哪是这样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的。
不过这怀疑也仅是转瞬即逝,想着旧事,他不免自嘲。
还没忘记曾经的话,报恩,善待她和她的家人,总不能因为对她没感情,就随便质疑否决。
想到自己的诺言,他语气柔了些:“没什么?事先下去?吧,我有公务要处理。”
江沉月杵着不动。
徐策抬头看了眼,笑了:“问你有事也不说?,走也不走,站这我怎么?批折子?”
“您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江沉月再?次鼓起勇气,向他提了要求,“您是王,后宫总不会只有一位夫人。就算现?在不喜欢我,我也愿意等,但求您别一次次拒绝,我们试一试,好吗?”
江沉月虽然心眼多,话却实在,字字句句都戳到了徐策心坎上。
她说?楼凝现?在是没那个本事,等她翅膀硬了,还会待你你身边吗?
她说?楼凝的性格又倔又犟,如今,无非是靠个少陵绊着。
她说?楼凝如果了无牵挂,就算逃不掉,也会死的。
江沉月告诉徐策,他和楼凝根本就不合适。
一个强迫另一个,别说?人是他的,就是生了一箩筐孩子,那姑娘的心也不会属于他。
况且,楼凝还有二心,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江沉月卑微的望着他,想再?求一个结果。
在新?肉长好前?,徐策并不知道?,茧子磨掉了,再?生出来?的也一样粗糙磨人。
江沉月的话每句都在理,可他听不进?去?。
他总觉得,一个小姑娘能折腾到哪去?呢?
哄一哄,时间长了,总能发现?他的真心。
可楼凝不喜欢茧子,每次被他摸的时候,都被磨的难受,偏偏她又得忍着,就像江沉月说?的,有那么?些事会牵绊着她。
少陵的安危,父亲的生死,越国朝臣的去?留,让这个并非无情无心的小姑娘一次次委屈自己,讨好着一个不爱的男人。
八月十五前?,禁军里有个侍卫找到她,自称叫陆菘,他手下有两百个人是忠于二王子的,他们计划八月十五在道?上劫人。
和楼凝那天在牢里听到的计划一模一样。
徐策总不能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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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人送少陵去?守灵,左右不过一小队精锐。
虽说?现?在宫廷禁军并不都是他的亲兵,但守卫森严苛刻,一下少了两百多名侍卫还是很打眼。而?且没有王上的御令根本出不去?,徐策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放他们出宫,陆菘只有来?找楼凝。
法子很简单,叫小姑娘偷徐策的腰牌。
楼凝当即领了这个活,并约定好三日之后,在宫中的东直门接头,那晚刚好是陆菘当差。
她有了要干的事,心里会满一些,不觉得空,平时吃吃喝喝,偶尔和徐策斗嘴,可总觉得日子里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似乎是红尘烟火气,期盼着和相爱的人厮守或者分离,下辈子还能同枕的念想。
似乎又不是。
她很清楚,这里已经是不属于她的十丈红尘,不该再?有奢望。
楼凝记着上回献.身引得徐策大?发雷霆,这次不敢这么?干了,让人备好洗澡水,喊他去?沐浴,想趁此机会把腰牌偷走,可这男人洗澡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快,当她拿着湿巾进?来?的时候,徐策已经穿戴完毕。
楼凝:“……”
小姑娘郁闷了一晚上。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伸胳膊蹬腿的,时不时还瞄着坐在案后‘练字’的男人。
徐策察觉到动静,抬头看她:“怎么?了?”
楼凝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你过来?睡觉。”
男人扬唇浅笑,“晚点,困了先睡。”
楼凝没那耐心,双手拖着腮,命令道?:“过来?!”
徐策无奈,搁下笔,向她走去?。
人来?了,伸手搂她的时候,她又有些抗拒。
徐策忍俊不禁道?:“躲什么??你月事还没结束,我还能对你干什么?不成?”
回宫后,昧觉给她开了汤药,喝了几?剂,有没有效果,就看下个月了。
徐策坐在床边,幔帐轻拂间,楼凝主动把脑袋枕在他腿上找话说?:“手好些了吗?”
“小伤。”徐策并没有告诉她是割茧的伤口。这几?日都用纱布缠着,再?过两天就能长出来?了,到时候再?碰她,应该没那么?糙。
楼凝说?着话,眼神在他身上乱飘,手也不老实的一会按按他心口,一会捏捏他袖子,最后伸到了他腰间。
“把衣服脱了。”
徐策依言照做。
看着他的衣服一件件掉落在地,换上了衣襟松垮的睡袍,又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人支走,“晚膳的时候我把镯子拿下,不知道?放哪了,你帮我去?外面桌上找找有没有。”
徐策看了她一眼,起身朝外殿走去?。
刚离开,楼凝迅速在他脱下的衣服里摸寻着,结果指尖刚碰到什么?硬物?,一双脚就停在了眼前?。
“在找什么??”
他俯下身来?,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楼凝手一抖,抬头就见贴近的脸,目光如芒刺在背,那只手顿时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突然,她灵机一动,抓着他的衣服说?:“你这衣裳脏了,我想给你洗洗。”
徐策笑了下,蹲在她面前?,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声?音极轻,“宫里养这么?多人,还能要你洗衣裳?”
楼凝心虚:“先前?你也给我洗了,那么?脏也没嫌弃,我想着,也可以为你洗一次。”
干坏事差点被抓现?行,难免后怕,攥着衣裳目光闪躲,不敢看他。
徐策注视了她片刻,松开手,语气柔了些:“傻话,我能要你干这些?”
他把她手里的衣裳拿下来?,放到一旁,撩袍坐下,忽然叫她:“凝凝。”
“啊?”
徐策望过来?的目光深远晦涩,似有它意,楼凝不明所以的在他身边坐好,口中还在狡辩:“我真的是想给你洗衣裳的。”
解释多了就欲盖弥彰。
她确实没什么?心眼,连撒谎都不会,头低了,耳根也红了。
徐策摸了摸她的脑袋,脸上笑意轻轻:“你喜欢他什么??”
楼凝一愣,正揣摩此话何意,他又道?,“可以说?给我听听么??你们的故事。”
徐策的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打卷,卷到一半又松开。
如此反复,如此无聊,只为等她开口,说?和别人的故事。
楼凝依然没有抬头,看着床边两人的鞋,沉默了一会,涩声?道?:“我和他青梅竹马。”
“嗯。”
“他俊雅有才华,本该恩泽万千的天家之子,却因不会讨好越王,被丢到了寺庙中。那时候我还不喜欢他,就是觉得可惜,老天无情,可怜了这么?一个冰雪琥珀的美男子。偶尔,我会去?看他,陪他聊聊天,说?说?外面的事。”
“嗯。”
“他在寺里也没待多久,几?个兄长就相继离世,他又被接回宫中,成了万人之上的王子。”
徐策是个好的听众,她停顿的每一句,都会及时给出反应。
“最开始应该只是好感,有些仰慕,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真正喜欢他,是在八年的前?的冬天。”昏黄的灯光暗暗淡了她的面色,她垂着眼,睫羽微颤,在脸上投下一片恍惚的阴影。
“凝凝。”徐策言语柔和,突然打断她道?,“看着我说?。”
楼凝恍然抬头,“为什么??”
“你的眼睛,很美。”
小姑娘受不住他的目光,红了脸,接着说?道?:“那年冬天,我说?想吃新?鲜的鱼,可是湖面都结了冰,他跑遍邺城也买不到,就带人凿冰,给我捕。那可是寒冬啊,吹了一夜的风雪,他就守着那冰湖一夜,回来?的时候,手都冻得麻木了,差点落下病。”
楼凝说?,她其实也没那么?爱吃鱼,只是因为前?一日和他堵着气,心里不痛快,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少陵真的去?做。
楼夫人去?世的早,楼珩对她宠爱至极,所以她身上也有些贵女的骄纵任性,甚至会蛮不讲理。少陵无条件的包容,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怎么?闹腾,始终温柔相对,从来?也没有责备。
“好像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似的,他……”
身边坐着的是徐策,俊朗的眉目,含笑的眼神,不经意撞上,她忽然就没了言语。
徐策也不问她为什么?突然不说?了,手臂绕过她的腰,给她把枕头摆好:“睡吧,明天再?说?。”
随后下床去?熄灯,照例留了两盏。
两个人躺下后,楼凝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不停的浮现?陆崧的话,侍卫要出宫,她要偷令牌。
那休书呢?
少陵不肯写吗?
她翻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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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将疑惑问出。
徐策也没睡着,这么?久以来?,都是等她先睡了,他才会睡。小姑娘在旁边动来?动去?,偶尔唉声?叹气,好像有什么?心事。
“在考虑。”他如实答道?。
既然没及时给答复,说?明已经心动。
写下休书,只是时间问题,他乐意等,也等得起。
不过比起少陵的休书,他更看重东山的白夜。
八月十五,天罗地网就等此人来?闯。
楼凝了解少陵,受此屈辱,他所承受的,不比自己少。
写下休书,意味着他们之间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他会犹豫,会不舍。
她不知道?他要考虑多久,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长?
多久都行,只要他能平安。
就算在八月十五之后,陆崧他们出了什么?意外,少陵也可以用这封休书保全大?家,只要徐策的心不变,对她还有兴趣。
想到这儿,她不由?的往男人身边靠了靠。
徐策见状将两人之间的枕头拿开,让她顺势依偎过来?。
“徐策,你答应过我的事……”
“不食言,都作数。”
她不全信他,也不是全不信他。
信与不信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她在中间,跨不过去?。
小姑娘把脸靠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轻轻地问:“你真的喜欢我吗?人家说?帝王薄情,可能一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徐策听着她那哀怨的语气,啼笑皆非:“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会不自信?”
他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帝王也是人,只有三条腿,见一个爱一个,不用休息的?”
楼凝没懂他什么?意思,等到想明白时,红着脸在他臂上掐了一下。
徐策俯眸微笑:“乱想。”
“才没乱想。”她小声?嘟囔,“江沉月最近是不是常去?找你?”
徐策微愣,指尖缓缓摩挲在她发丝间,脸上如罩云雾,难辨喜怒。
须臾,他道?:“嗯。你介意?”
楼凝既不介意,也不吃醋,只是不想在少陵他们平安前?,这男人就对自己失了兴趣,那一纸休书将会失去?意义。
“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又是君王,后宫里多一位恩人,也不是不可以哦?”
小姑娘没心眼,又不会演戏,明明撒个娇,吃个醋就能让男人事事都依着,可她偏不明说?,阴阳怪气的话让人想发笑。
徐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但也愿意陪着她演下去?,装傻充愣的贴唇在耳,“要那么?多做什么?,凝凝的一张小嘴,就够用了。”
刚割去?茧子的指腹擦过她的唇,一脸坏笑,“更何况,还有两张。”
“徐策!”楼凝听明白后顿时对他拳打脚踢,惹得他哈哈一笑,把人抱在怀里,“我虽然浑,也不至于拎不清事。你和她不对付,娶了你又娶她,还不把后宫给我捅个窟窿出来??”
有了他的承诺,楼凝才安下心来?。
男人逐渐失控的心跳清晰的传来?,楼凝想起那晚抓住的匕首,脸颊隐隐发烧,挣脱了他。
“我睡了。”
徐策也不再?逗她。
说?睡觉,又不敢真的睡着,强撑着到半夜,直到听见身边人平稳的呼吸,脑中绷紧的弦才渐渐松懈。
她轻轻推了推他,又叫了一声?,确认男人睡死过去?,才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拎起他的衣裳摸了摸。
腰牌这东西,对徐策而?言无用,他这张脸就是令。
但也叫她证摸出个什么?来?——
可通行宫中军营的冰冷令牌。
借着微弱的光,她反复看了看,随后小心翼翼的收在袖中,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床上。
一切来?得那么?容易,顺利的叫她觉得好像是梦。
她一夜没睡,翌日晨光熹微时,见身边的男人翻身要起来?,也故意打了个哈欠,假装被吵醒。
“怎么??”徐策套好鞋,回头望了一眼。
楼凝在他伸手去?捞衣裳时,抱住了他的腰。
“我帮你穿吧。”
她哪有那么?好心,只是怕徐策发现?令牌不见了。
徐策的目光自她恹恹疲惫的脸上扫过,松开指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楼凝赶紧下床拿起衣服为他套上:“听说?在民间,都是妻子给丈夫穿衣的,我从没做过这些,想试试。”
徐策不说?话了,站起身,任由?她在胡乱捣鼓一通。
腰带系反了,箭袖也扣歪了,衣襟皱皱巴巴的。
再?看小姑娘,手是抖的,脸是红的,好像他是那会吃人的野兽一样。
“你紧张什么??”他抽回手,快速扣好箭袖,整好衣冠。
“没睡好就再?去?睡会,这种事不用你做。”
心虚的姑娘口中应着,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离开殿内。
结果刚要松口气,徐策就停在门口,反复摸了摸身上。
楼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
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了吧?
她心中一闷,突然想到昨晚这男人还去?了浴池洗澡。
实在不行就赖给浴池吧。
然而?徐策并没有提到令牌,摸了片刻后,轻轻扬了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丢了个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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