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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暴君互为替身后 渔燃 52108 字 2024-03-08

她只觉出浓浓的荒谬和讽刺。

他将她囚禁在椒房宫,让她从此再也出不了这处宫殿半步,不仅她的身体要被锁在他身边,就连她死去之后,身后名都要和他永生永生被捆绑在一起?

得不到他的喜欢,她早晚会死在他的算计之下,可得到了他的喜欢,她同样不能好过。

遇上他,这个邪魔一样的人,就是个死局。

止不住涌上来的怒与烦躁冲击地她有些眩晕,晚晚可笑道:“容厌,你?疯也非要拉上我一起不可吗?”

容厌痛到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他才挤出些许力气,用轻微而颤抖的声?音道:“是。”

他眼中居然还慢慢浮现出一丝痛快的笑意。

“是!那你?也得受着。”

晚晚呼吸停止了一瞬。

他说得没?错,她就是得受着。

给他下了毒又怎样?他的命如今的确已经握在了她手里,可是他死了,她也活不成。

这毒,彻底将他和她绑在一起,她可以?尽情折磨他,可他也会?从此将她囚在深宫。

不死不休。

晚晚忽然起身,走到放着药碗的那处小案上,伸手端起那碗药。

容厌看?不清东西,只能靠着在让他忍受不住的疼痛中,勉强用听觉去辨别她在做什么。

她走远了几步,而后传来一阵什么被倒掉的水声?。

一阵汤药微苦的气息冲淡了血腥味。

晚晚将这碗能缓解他身体内毒性的药汁倒去,而后将药碗丢到地上。

不轻的一声?响动,药碗滚到他卧着的这处榻边,药味忽然被拉近。

容厌痛到浑身冒着冷汗,全部的自制只能用在不让自己太过难看?上。他唇舌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连稍微提高一点?声?音,或者?摔碎什么引人进来的力气都没?有。

太疼了。

药碗就在地上。

她倒掉的,或许就是能止住这痛的解药。

人总是有想要逃避疼痛的本能,不受束缚的思?绪让他想到,就算这药被倒了,或许也还有挂在壁上残留的药汁,或许,还能让他好受一些。

可他没?有力气去撑起身子,再想摆脱这疼痛,难道药让一个帝王摔倒地上爬向一个空碗,可怜地去求那几滴没?有倒干净的药?

容厌在疼痛中微微抬起头,下意识去找她所在的方?向。

晚晚站在门口,她推开门,外面梁上高高悬挂着宫灯,暖色的烛光洒到她脸上。

她此刻声?音也格外冰冷,一字字清晰入耳。

“好啊。就算这样,最痛苦的,也绝对、绝对,不会?是我,我保证。”

借着宫灯投下的微光,他勉强能看?到前方?晚晚的身影。

她的身影已经被屏风挡住了大半。

就连睁眼,都让他觉得艰难而费力。

她要走?

容厌心中难以?抑制生出一阵惶然和怒意。

这身影很快消失,门又被合上,宫灯的灯光又被挡住,他又独自一个人被关?到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几乎要撕碎他的疼痛。

容厌想要往门口追去,他最后一点?力气用出来,也只是让他从榻上跌下,药碗又被撞到,在地上打起了转,残留的几滴药汁落到他手上。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为了求这几滴药。

羞辱人,她也会?。

容厌却没?有在意这些,摔倒地上的疼痛又被毒药放大千倍百倍,他这一刻的感知?几乎让他觉得他好像是从悬崖上掉落,身体已经被狠狠摔碎。

他意识渐渐淡去。

没?关?系,他下了令的,她出不了椒房宫。

那就好。

她走不了就好-

等?到容厌再次醒过来,药效已经过去,身体极致的疼痛一夕之间消失,居然给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他此时只有唇舌还残留一些微不足道的疼痛。

殿中已有天光,能让他眼睛重?新视物,窗外晨光熹微,朝阳还未升起,他前几日一直在思?索和期待的中秋节到了。

可昨夜过后……

容厌没?有什么表情地转动眼眸,看?了看?此时周围的狼藉。

他身上的血迹干涸在肌肤和衣料上,躺在地上,手背几滴干掉的褐色痕迹。

他静静想了想,他有多久没?那么狼狈过了?

他握着天底下最大的权力,手中有大邺最强悍的兵力,他自己也有不低的武力和不输任何人的智计……

可他还是免除不了,再次陷入这种境地。

容厌不再多想什么,他此时还是没?有多少力气,费力地慢慢站起身,而后便立刻往外走。

他所在的这处是她的寝殿,守夜的紫苏在另一处偏殿前,叶晚晚便应当是在那处寝殿之中休息,她还在。

容厌知?道她不喜欢被限制,也绝不可能喜欢这样被他软禁,可是,他此时心中甚至在庆幸,他下了封锁椒房宫的令。

她走不了。

他折回寝殿之中,用冷水冲去脸上过于明显的血痕,他肤色白,这样的模样太过吓人。

回宸极殿路上,至少不能让人看?到他在椒房宫流了那么多血,不能让人有机会?攻讦她。

紫苏听到寝殿传来的动静,立刻打起精神,走到庭院前,便看?到陛下还是穿着昨日的衣物,衣料褶皱凌乱并不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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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苍白,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还没?等?她行礼,容厌便已经出了椒房宫。

回到宸极殿,他叫人备了水,脱下身上浸血的衣袍,而后慢慢将自己身上还沾着的血迹清理干净,最后换上整洁的衣物,他又成了往日那个渊渟岳峙的帝王。

容厌浑身疲惫着,却又清醒地睡不着,更没?有什么胃口,去到御书房,批完今日的公文,便又去了酒池。

今日没?有什么人可以?杀。

他沿着石阶往酒池中走,一直到长靴踏上积着薄薄一层酒液的那一阶,才停下。

这里灯火通明,嶙峋的酒液中映出一张极为苍白的脸。

浅色的瞳眸清冷没?有光泽,唇瓣上两处齿印已经不再流血,暗红的痂结在血色浅淡的唇上,颈间肿起两片红印,残破地有种触目惊心之感,容色却不减,平添了几分另类的蛊惑。

他看?着酒液中这张脸,出神地想。

他之前还想过,就算只论这皮囊,她也不应该有了他还对裴成蹊念念不忘。

可裴成蹊有和她师兄相似的眼睛,于是他便可以?轻易将她的目光夺去。

容厌有一刻甚至在想,若是她师兄真?的死了、死透了,那他也像她师兄一些也好,她便也能对他目不转睛。

可下一瞬,他垂下眼眸。

裴成蹊的眼睛像她师兄,他对于她的价值便只是那双眼睛,和裴成蹊这个人无关?。

幸好,他和她师兄不像。

乌夜啼(二)

今日是中秋,饶温走进?酒池,来到?台阶上,将容厌最近需要服用的药丸递交过来,汇报完今日需要让容厌知道的消息,他迟疑着提出告假,今日他想出宫。

容厌没有问为什么,“嗯”了一声便允了。

饶温松了一口气,眼眸中也自然地露出一点儿笑意。

他看到陛下随意地低下身,坐在台阶上,拨开药瓶的木塞。

陛下这些年一直靠着吃药压制着曾经被灌下的诸多毒药,这么多年,太医令尽心竭力,却也没有法子彻底将毒性化解,如?今得知,皇后娘娘居然有能?解决瘟疫的精湛医术……

那她总归能?试着为陛下解一解?

可他却没有听到?半分苗头。

饶温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道:“您如?今还是只由太医令诊脉,目前用?的这药禁忌太多,严苛地限制您另外服用?任何药就算了,还只能?压制毒性,连头疾的疼痛都缓解不?了……您就,没请娘娘为您试着解一解毒?”

饶温不?知道的是,他身体?里刚又添了新的毒药。

容厌将药丸倒在掌心一粒,他看了看掌心这深褐色近乎于黑色的苦药,明知道禁忌是混吃,他近日中了叶晚晚下给他的毒,如?今不?能?再?直接不?经处理地服下这药,他却还是拈起送入口中。

苦涩在口中化开。

他淡淡道:“没有必要,用?不?着困扰她。”

饶温皱了皱眉,叹一口气,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告退离开酒池。

容厌将手肘撑在屈起的膝上,支颐看着眼前的酒液。

酒气醉人,他的衣摆随着他坐下,垂落到?脚边,酒液浸湿了一截下摆,湿润渐渐往上爬。

许多年前,先帝还在时,大大小小的节日都会举办宫宴,酒池一年四?季歌舞不?休,为了能?让他有机会搭上朝中大臣,先帝不?惜把本就不?好的名声作践到?人人叹息。

后来,楚太后执政,大小节日,便都按着楚氏的规矩来。

中秋节时,楚后会召来族中几个小辈,陪在她身边,也算与家人相聚了一遭。

那个时候,他便独自?被关在暗室里,有时被锁着,昏沉不?醒,有时候,便听着外面和乐亲近的笑语。

掌权之后的中秋节,他想看人多热闹点儿,便办场宫宴,心烦时,便谢绝觐见,将所有人拦在外面。

昨日,他还以为,他有了皇后,今年的中秋会有所不?同。

口中的苦涩慢慢淡去?,却转为盘踞在心口,不?再?散去?。

容厌低眸又看了看手中的这药瓶,而后将这瓶药随手扔进?了酒池中。

那么多年,这又苦又难吃的药,他早就吃够了。

他慢慢往后仰倒,躺在石阶上,和过去?许多年一样?,石阶的棱角硌着他的身体?,微微的疼痛,在氤氲的酒气之中,放空所有思绪,什么都不?再?思考。

饶温走后,顺手关上了酒池的殿门,四?面悬挂的宫灯明亮,一重重光辉穿过酒池中垂下的帷幔,形成错落的光影,投入到?酒池之中。

暖色的烛光,斑驳的光线和浮动?的阴影在他身上交错,像是一重重金色的锁链,亘古不?变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囚困着什么沉睡的凶兽。

酒气拂动?发丝和衣角,空荡寂寥-

夕阳落下后,月上梢头,椒房宫中飘出阵阵甜香。

庭院中有一张石桌,四?面是四?张石凳,另在不?远不?近的另一棵银杏树下,又添置了几张长案。

紫苏白术等人脸上带着笑意,从小厨房中端来一盘又一盘刚刚做好的月饼,腾腾的热气一冒出,便是阵阵诱人的香甜味道。

晚晚去?年中秋也是在宫中度过,今年从一处小小的偏殿,搬到?了这样?奢华宽阔的椒房宫中,侍者也多了一倍有余,却也和去?年的安排一样?。

所有人都可以坐在院子里,吃一吃月饼,赏一赏月亮。

白术最后将两盘小菜放到?晚晚面前的石桌上,而后便亲亲热热坐到?她身边。

石桌上摆放着三副碗筷,晚晚又让紫苏去?添置了一副。

往年,一直都是她和白术、紫苏三个人一起过中秋,桌上,便也只有三副碗筷。

今年这第四?双碗筷……朱缨早就又被调走,这一副,会是为谁而备着,不?言而喻。

紫苏欲言又止了下,想到?自?己方才去?给门口的守卫送月饼,得知今日的禁令依旧没有改变,再?看晚晚笑盈盈地同白术闲聊,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晚晚看出紫苏的顾忌,笑叹一声,道:“别皱眉,今日一起过节,便不?要去?想不?高兴的事情。”

容厌囚禁了她,他摆明了不?会放过她。

晚晚托腮看着月亮,微风拂面,唇角懒散地扬起。

耐心一些,如?果他的喜欢,不?足以让他能?够尊重她的意愿,那她也可以再?试试,他总会有失落绝望到?,再?也不?想看见她的时候。

紫苏看着此?刻完全看不?出半点苦闷之色的晚晚,心中稍微平和了些,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她又看了看晚晚旁边的位置,叹了一口气。

陛下昨日软禁了娘娘,今日,应当不?会来椒房宫了,晚晚备着的这副碗筷,用?不?上的。

她便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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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担心被陛下看到?与晚晚同桌,失了礼数。

三人围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桌上,聊着不?在宫中时的那些趣事。

一年里,大约中秋这段时日,她都是在上陵的。在叶家,从公中能?领到?的月饼总不?会多好,紫苏便会带着白术和晚晚一起做,做什么馅料,便看当日能?买到?哪些最新鲜的,然后等到?灶房空下后,三个人偷偷溜进?去?,面粉被洒地衣裙上、地上都是。

一模一样?的月饼皮,里面却包着各种各样?、味道或好或奇怪的馅料,不?管吃到?哪一个,都必须吃完。

等到?玩闹够了,将灶房收拾好,晚晚便会给瑟瑟也送去?一盘,等着第二?日瑟瑟起来找她,期待瑟瑟是吃到?难吃的多来装哭、还是吃到?味道不?错的多,洋洋得意地炫耀。

想到?那时,晚晚又笑起来。

如?今在宫中做出来的月饼,各有各的精致,食材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珍馐,却不?如?当初她溜出叶家,自?己在街上逛到?哪里便买到?哪里的食材,在记忆里那般自?在而欢乐。

白术抓起一个月饼,掰开先看了看,她欲哭无?泪,哀声道:“这都已经是第四?个枣泥的了!我?今晚除了枣泥,便是枣泥,还是枣泥!”

晚晚兴致冲冲地笑出来,“就算是第四?个枣泥,也必须得吃完!”

白术苦大仇深地盯着手中的月饼。

就在这时,不?远处那几张长案上的宫人忽然起身,齐齐朝着庭院门口处叩拜下去?。

晚晚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落下,随意地抬眸朝着门口看去?。

容厌站在殿门处,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她还盈着满满笑意的眼眸和他的眼睛对上。

他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玄色常服,宽肩窄腰长腿,高大而清瘦的身影站在院中,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看到?便忍不?住心底一凛。

晚晚越过重重人影,笑吟吟看着他。

他一来,椒房宫好不?容易在被软禁中还凑出来的中秋欢愉轻松氛围,霎那间便成了接见帝王的肃穆。

容厌早就习惯了这般。

他只是看着她。

他不?在时,她笑得那么开心,几乎要歪倒在一旁的白术身上。

石桌上,明显不?是御膳房做出来的那些样?式精致的月饼,应当是椒房宫自?己的小厨房中做出来的。

白术和紫苏与她同坐,另外……

还多了一副碗筷。

容厌视线落上石桌明显还留了一人的空位。

晚晚直起身子,叹一口气,“过着节呢,你不?会先让她们起来呀。”

她令那些见到?他行礼一直跪在地上的宫人起来,继续回桌上赏月吃月饼,而后看着他,无?奈道:“不?是不?想去?叫你,是椒房宫中一个人都出不?去?,只能?等你自?己来了。”

容厌愣了一下。

她对他的态度,不?是他所想的那般,见到?他便会愤怒而尖锐,昨夜的争吵,那些绝情相逼的话,似乎全被抹去?了。

他没有说话,一步步走到?晚晚身边。

白术不?再?抱怨,捏着两半的豆沙馅月饼,低着头默默啃着,紫苏垂下眼眸,同样?坐立难安。

晚晚主动?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到?她旁边的位置,而后将那副碗筷推到?他面前。

“你的。”

容厌怔了怔。

晚晚瞧着他的神色,眼中笑意更明显了些,瞧出白术和紫苏实?在不?自?然的模样?,道:“叫上人,你们去?后面的小花园好了,我?和陛下这边无?需人伺候。”

二?人神色一松,而后立刻离开石桌,叫上不?远处的宫人,浩浩荡荡许多人一同往殿后而去?。

晚晚瞧着盘子中剩下的月饼。

今日做的,都是规规矩矩的馅料,没有什么味道奇怪的。

她遗憾了下,随便挑了一个,而后递到?他唇边。

“尝一尝,看这是什么味道的?”

容厌看着这块月饼。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

晚晚又凑近了些,“尝一口嘛,今日可是中秋,一年只吃这一回的,我?没往这里面加什么毒药的,放心。”

容厌没说什么,垂下眼眸,启唇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口。

他不?担心她会在里面加什么,她若是想对他下毒,完全可以用?更为不?知不?觉的方式。

他慢慢咀嚼,细细尝着味道。

其实?味道不?如?御膳房做出来的口感细腻,甜味也重了些,却好像还是比御膳房的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晚晚瞧了一眼,是莲蓉馅的。

她小小失望了一声,“是我?喜欢的味道,今晚还没吃到?呢。”

容厌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月饼只看表面完全分辨不?出来什么内馅。

晚晚瞧了瞧盘中的月饼,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容厌尝过一口的莲蓉馅,而后没有客气地在旁边又大口咬下一块。

她眨了眨眼睛,口齿不?清道:“陛下不?计较吧。”

容厌看着她两腮被撑地鼓鼓囊囊,唇角稍微扬起了些。

晚晚看到?他居然笑了,不?紧不?慢将口中这口月饼咽下,又饮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她正过身子面对着他,认真地看着他此?时的模样?。

他颈上的伤痕肿着,已经青紫起来,被领口挡着大半,唇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晚晚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脖颈。

容厌看着她,她指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按着他颈上伤痕。

“陛下,昨晚,你是不?是很不?好受?”

容厌没有说话,唇角的弧度慢慢落下。

他什么感受,她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他让她出去?,她反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他疼得昏过去?。

晚晚手指往上,沿着他下颌,指尖一直上移到?他唇角,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他唇瓣上的伤痕。

她站起身,往前半步,便能?站到?他面前,微微低下头。

淡淡的香甜气息蔓延过来。

容厌抬起眼眸。

她忽然靠地更近了些,这股甜香扑面。

她轻轻亲吻了一下他唇角。

清浅而留恋地轻轻贴了一下,又很快分离,远不?如?往日唇舌交缠几乎将呼吸都吞下的热烈。

可她却清晰地看到?,他长睫颤了一下。

远不?如?他表现出地这么平静。

容厌手指慢慢收紧。

许是莲蓉的淡淡甜味还在,这样?轻轻的触碰,竟然能?尝出一丝甜味。

她没有等他说什么,便轻轻叹息道:“昨晚是第二?次了,我?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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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药,你会怪我?吗?”

她顺势坐到?他腿上,亲密无?间。

晚晚环着他的脖颈,额头相抵,呼吸可闻。

容厌几乎是本能?一般抬手握住她腰身,将她按地更紧密了些。

昨晚的她和他,此?刻却又一一浮上脑海。

她从来不?是蠢笨的人,相反,她有时候比他还要清醒无?情。

只要他还囚禁着她,只要她不?解了这毒,那昨晚,就不?会是最后一次。

即便这样?,此?刻,她还能?对她那么厌恶的他,这般亲近缠绵,全无?芥蒂。

容厌没有喜爱受苦的癖好。他不?会因为他一厢情愿而后她对他做出的事情来责怪她,可他自?己也不?确定,如?果在她这里,他只能?得到?羞辱和折磨,他对她的感情还能?持续多久。

但?是,她只要一碰他,将要熄灭的野火又要燃烧成燎原之势。

可是,他推得开她吗。

乌夜啼(三)

容厌给出?的回答,是轻轻抱住她,她坐在他?腿上,下颌压着他?的肩,耳鬓厮磨,是完全契合的拥抱。

第一次下毒让他被折磨了一夜之后,她也是这样问?他?,他?认真答了,不会怪她。

这次也不会。

只?是……

容厌长?睫垂下,看着月光投在地上,光影微晃,通明灵动如积水。

上次,他?还能用?她吻了他来解释她对他做的事,这次,她是明摆着,就是折磨他?羞辱他?。

他?从没在一个人身上那么犹豫过。

过去,伤害他?的,他?总是会找了机会先折磨一番,而?后杀了、剐了,都可以。

可对着叶晚晚,他?千百般思绪,却连不成线,他?一点也不想那样对她。

第一次中毒,过去便过去了。如今有了第二次毒发,日后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

第一次,毒性散去后,疼痛也彻底消失了,第二次,他?已经记住那痛,还有连力气都被?消解下去的被?动和虚弱。若今后还有,这疼痛早晚会让他?形成应激,就像狗会害怕总是打它的主人,痛得多了,她总会在他?身上刻下抹不去的痕迹。

容厌抱紧她,用?力将?她死死扣在怀中。

他?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她,他?也难以再轻易换人喜欢。

可她是那么虚情假意的一个人,用?轻浮又假惺惺的爱意,居然就让他?动了真心。

她对他?的温柔,对他?的殷切,对他?的需要和在意,都是假的,都是她用?来引他?上钩的毒。

他?明明都知道。

哪怕现在,她对他?笑意盈盈,甚至抱着他?还亲了他?,他?也猜得到,她还是没有半分真心。

即便知道她浑身上下都有毒,容厌还是想要尝一尝。

不管她又想做什么……来吧。

他?再试一次,再往前一步,他?已经接受,就是他?爱她更多,还是他?一厢情愿。

他?会认认真真地与她相?处,学着如何待一个人再好一点,让她愉悦起来,从头开始也无妨。他?对她永远都是既往不咎,不管她对他?会不会有真心,只?要今后能好好在一起,过去所有事他?都不会再提。

容厌轻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眼中眸光微微晦暗。

可若是她还要持续不断地折磨他?,他?的确还是舍不得碰她一下,可是,失望多了,终有一日,他?会被?疼痛消磨掉这刚生出?来没多久的情意,就算他?还是不能完全?舍去这份喜欢,可一旦逼他?生了恨意。

他?也想不到他?会做些什么。

这回,他?还是愿意赌。

晚晚每次都是拿着她的性命、她的全?部,放到他?面前,这一次,他?的代价……也可以是他?的所有。

晚晚静静地靠在他?怀中。

被?他?抱着其实很舒服。他?体型比她大很多,他?抱着她时,她整个人都能被?他?圈在怀中,鼻息间?是他?身上混着药香的清冽香气,有种想让人一直窝在他?怀里不出?来的倦怠感。

可她忽略不了他?的侵略意味。

他?在体型、力量、身高?上都轻轻松松压制她,她能摸到他?衣衫下的肌肉线条和坚硬的手感,环着她的手也是牢牢的禁锢。

她生性难以顺从,这个怀抱再舒服,她也喜欢不起来。

晚晚轻声问?:“陛下,我日后是不是都离不了皇宫了?”

容厌默了片刻,反问?道:“做皇后,不好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想要的,除了自由,他?都能给。

晚晚没有说话,收紧了环在他?颈上的手臂,侧着脸颊躺在他?肩上看月亮。

高?悬于天际的明月,今日是圆圆的一轮,清辉如轻柔的纱缎,笼罩在天地之间?,让景色显得绰约而?朦胧。

在院落中拥抱到晚风都带了一丝寒意,容厌抱着晚晚回了寝殿。

寝殿中,窗棂上悬挂着弯月形的碧玉。

容厌看了一眼,而?后垂眸动作很轻地取下她挽起的云鬓上的钗环配饰,最后将?她的鬓发散开,手指穿插在她发间?,指腹按在她头皮上。

他?手掌大,手指也长?,为她按着头顶的穴位时,酥麻的战栗感从头皮,一直往下,到脊柱,到四肢。

晚晚抱着他?的腰,手臂有些酸软。

这段时间?,他?瘦了些,腰身原本就窄,如今抱起来更是又细又硬地硌人。

晚晚摸了摸他?腹部,紧实的肌肉隔着几层衣物也能触摸地到。

按在她头顶的手指顿了一下,容厌垂眸看了看她。

深更半夜,这个动作亲密地并不单纯。

晚晚也想到了这一点,却若无其事地又将?手绕到他?腰后,闭上眼睛继续抱着。

容厌没再按几下,便轻轻拉开她的手,道:“我先去沐浴。”

晚晚应了一声,看他?去了外面偏殿之中,寝殿里的盥室还是留给她用?。

她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又看了一会儿窗边挂着的月牙,最终去盥室中独自沐浴,出?来后,容厌也已经回来。

她坐在妆台的铜镜前,容厌用?棉巾为她擦着发上的水。

晚晚道:“我去叫紫苏来吧。”

容厌问?:“弄疼你了?”

晚晚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同?,皱了皱眉,才?轻笑了声,道:“陛下,你亲自服侍我,这谁能消受得了啊。”

容厌低笑了一声。

她对他?都多大胆了,打过他?,下过毒,甚至也往死里掐过他?,她说这话,也不嫌脸疼,她什么消受不起?

容厌道:*七*七*整*理“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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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索性也不再多说,等他?擦净她发上的水,甚至用?不着她走?回床榻上,他?直接抱起她,而?后放到床榻的里侧,灯灭之后,一具微凉的身体从她身后将?她抱在身前。

仅仅是抱着她,容厌心中居然就平静下来了。

晚晚眼前昏暗,仅仅能靠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勉强视物。

她问?了一句,“陛下不是不喜欢暗室吗,怎么直接把灯都熄灭了?”

往常,他?都是留一两盏灯,顶多再拿灯罩将?烛台罩上,让烛光再昏暗一些,可室内还是有着不弱的光线。

如今他?每回来到她这里,就寝时,也总会将?灯台全?部熄灭。

容厌闭着眼睛,慢慢习惯了黑暗中几乎看不清东西?的这双眼,只?要抱着她,他?的情绪也不会失控。

他?嗓音平和,“你不是喜欢熄了灯、暗一些,才?睡得舒服一些吗?”

晚晚不再说话。

他?真的只?是抱着她,没去做床上那些事。

晚晚索性真的去睡了。

许久没有再同?前世的她说过话,这一回,她终于又梦到了前世。

晚晚试着同?梦境中的自己交谈。

“容厌的痛苦,你看到了吗?”

“你还想要多少?”

没有声音回应。

前世,皇宫的红色宫墙,是多少鲜血染就,同?一个人,明明都是喜欢的,对她怎么就能天差地别。

梦境里,她看着自己在深宫和朝堂之间?浮沉。

她哪里是喜欢这些政斗的人。多少次被?容厌为难到失眠、发怒、失态,那么丑陋无助,最后抱着膝在床头啜泣。第二日,她凤袍加身,还得是那个一如朝堂便势如破竹、尽在掌握之中的皇后娘娘。

深宫承载着多少压抑,床榻上,他?与她缠绵时,就好像两个下一刻就会死去的人,拼命地要在对方身上发泄出?所有欲念。

他?与她除了在床上,太久没有和颜悦色过,就算在床上,就算痛快至极,他?也会让她讨厌。

她不喜欢他?捏肿她的手腕,不喜欢他?在那时问?她舒不舒服,不喜欢让他?吻她。

他?和她只?是那么卑劣地权与色的交换,做就是了,不需要那么多环节。

前世的她事后又累又厌弃,一根手指都懒得挪动一下,却还是会挤出?力气扭过头,不想看他?一眼。

前世的自己,终于消失了吗?

晚晚惊醒。

她呼吸猛地剧烈起来,睁开了眼睛。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擦拭着她额上的冷汗,将?她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的碎发拨开。

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轻轻抚过她额头、脸颊。

容厌的声音带着刚刚醒来的低哑,一声声撩拨。

“做噩梦了?”

晚晚明显感觉到他?对她的不同?,那么温柔,那么照顾。深更半夜,她惊醒,他?也跟着醒来,没有一点脾气地询问?她。

他?今日主动拥抱她,又是对之前的事不再计较,她好像怎么做,他?都能包容。

这是他?的喜欢。

晚晚轻声答,嗓音微哑:“只?是醒过来了。”

容厌“嗯”了一声,“还想睡吗?”

晚晚道:“如果我说不呢?”

容厌睁开眼睛,即便睁开了,他?其实也看不清东西?。

他?的手抚在她脸颊上,“睡不着,想做些什么?”

晚晚:“陛下都陪着我吗?”

容厌应了一声,“都陪着你。”

晚晚沉默了片刻。

他?是想要对她好,他?能那么温柔,那么耐心。

可到了如今,他?和她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从最开始她还没那么讨厌他?时,他?不喜欢她、玩弄她,到如今他?喜欢她,对她好……她也已经生不出?半分动容了。

晚晚本懒得去想,此刻还是不由自主在心里答了一句,他?和她早就错过了,早在她遇到师兄那时,他?对她的意义,只?能是,极为勉强才?能找出?一点点相?似之处的,赝品。

互相?索取好了。

只?要他?愿意放过她,放开手,她绝对会停手,该解的毒,都会给他?解了,不会再对他?怎样。

晚晚还是背对着他?,闭上眼睛,道:“继续睡吧。”-

就好像他?和她换了位置一样,晚晚明显地感觉到,他?在改变,用?各种方式,试着去得到她的喜欢。

除了还是囚禁着她。

椒房宫中添置了许多东西?,外邦进贡来的血珊瑚,江南最有名的绣娘绣出?来的双面绣锦屏……让人眼花缭乱的宝物,随随便便堆满了椒房宫的库房,就连最好的御厨,也直接搬到了椒房宫中。

晚晚也耐心与他?相?处。

会在月下亲吻,牵着手在宫中漫步。

她有时候在宫中炮制药材,他?来了她也不想分神,容厌便在一旁看着,目不转睛,她随便做些什么,一回头,便都能看到他?眼里的笑容,还有一日胜过一日的情意。

日出?日落,天晴阴雨,一日三餐。

晚晚也会回以又甜又温柔的笑意,就好像真正的夫妻,那么和谐而?平静。

可是再看头顶被?框住的天,心情依旧是阴翳而?无趣。

她看着容厌添置在院中的一个琉璃鱼缸,据说是南面的附属国最近献上来的,那是比江南还要往南的地方,里面极为绚丽的鱼儿尾鳍散开地极为漂亮。

晚晚没让别人照顾,自己每日都会亲自来给这些鱼喂食,几粒鱼食撒进去,有时候多一些,有时候少一些。

琉璃鱼缸里面布置地也是极为漂亮,透明的琉璃,圈出?不小?的一处空间?,给这些漂亮的鱼儿游动,每日都有最好的鱼食。

它会知道自己生活在别人的施舍和控制之下吗?她愿意,就能多给几粒鱼食,她疏懒,鱼食也会少一些。

晚晚今日往水里滴了几滴药。

她看着里面的鱼游动渐渐缓慢下来。

容厌来到椒房殿中,脸色有些泛白。他?身体不好,可平日里的唇色却不显虚弱,总是极为漂亮的红色,今日唇瓣却也苍白下来。

晚晚忽然想起,这些时日,他?一直宿在椒房宫,只?有昨日,他?没有过来。

饶温倒是傍晚过来了一趟,传话说,陛下有要事,晚上让她先睡。

晚晚不在意他?来不来,此时乍一看到他?这样明显地虚弱的模样,眉梢稍微挑高?了些。

她给他?下的毒,一个月发作一次,连续三次毒发时没有解药遏制,毒药就会开始直接摧毁他?的身体。

如今,距离上一次还不到一个月。

他?毒发了?

晚晚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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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里的鱼食,走?上前,还没有牵住他?的手,忽然停下了脚步。

容厌平日不喜在衣上熏香,以往,他?身上只?偶尔会带着些安神香的香气,后来在她这里,安神香也不再用?,身上除了会有些药香,便是极为清淡,只?有靠地很近时才?能嗅到的清冽香气。

如今,他?身上很明显地,沾上了另外一味衙香,甜而?不腻,矜持而?幽雅的一味女子香。

这得是与那女郎相?处了多久,身上才?会一直带着这香气。

晚晚忽然停住脚步,眼里慢慢升浮起些许笑意,心里含着些许期待。

他?……是不是总算腻了她了?

他?宫里可还有那么多妃嫔呢。

意外之喜,她没问?他?有没有毒发,反而?期待道:“陛下,您今日身上的香气好香啊……那女郎可在宫中?”

容厌皱了一下眉。

她都在说些什么?

下一刻,他?顿了一下。

……她闻到了他?身上有不属于她的味道,她居然在问?他?。

他?眼睛霎时间?亮了些。

乌夜啼(四)

作为一朝帝主,对整个?皇朝的消息情报控制必不可缺。

所以容厌一想,便能想出好几个夫妻感情深厚的官员,有寒门上来的酷吏,也有端方持重?的世家公子。他曾经一个?个?将人传来御书房,与他们闲谈,旁敲侧击出他们与妻子相处的方式。

他在宫里长大,没看到过正常人家的夫妻应当如何相?处,但他都可?以去学,他可?以去学着应当?怎么做才能让她再高兴一些。

这些时日,他都很喜欢。

乍一听到晚晚问他身上有别的味道?,他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她也在意他了?她是不是也开始在意他有没有接触了别的女郎?

晚晚唇边带着笑意,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柔和而又温暖,美好地这样无可?挑剔。

容厌贪恋地看着她,想了想,留有余地道?:“在宫中如何,不在宫中如何?”

晚晚与他回到寝殿中坐下?,认认真真商议:“如果是在宫中,那我?作为皇后,自然要去好好赏赐一番的。如果不在宫中……陛下?是喜欢那女郎吗?”

容厌听完第一句,唇边的笑便淡了下?去。

这种事情上,她倒是大度得很。

她是巴不得他去别人那里?迫不及待顺势想要推开他?

容厌淡声道?:“你不爱管后宫大事小事,便都递到我?面前,让我?来处理。我?批完的答复都在你书案上,所以后宫发?生了什么,你一概都没有去过?问?”

晚晚眨了下?眼睛,无所事事地看向一旁。

她都被囚禁着,还管什么事。

容厌道?:“近日我?筹备遣散后宫,徽妃那里需要我?亲自去一趟,昨日傍晚我?挤出空去她那里,她在殿中晒了香料,日落时分正要将香料收起,想来是那个?时候沾到了庭院中晾晒的香粉。”

晚晚怔了一下?,她注意到,他最先说的那句:“遣散后宫?”

容厌看她一眼,“章程就在你寝殿的书案上,后宫之事,你是一眼都不看。”

晚晚沉默了下?。

她就是不想管。

既然他愿意帮她,堂堂皇帝陛下?去处理那些后宫之事,当?然不会出任何问题,她自然看都不会看一眼。

容厌握住她的手,她下?意识缩了缩,又被他轻柔地握紧。

他身体温度低,冬日他的手总是冰冰凉凉,于?是今年便穿得比往年更厚一些,等到进了殿中,地龙烘烤地周身不再冰冷,他才会去碰她。

容厌将她想要收回蜷起的手指抻开,掌心坦诚相?对,就像是不容拒绝地要让她展开紧闭的那扇门,去听一听他要讲什么。

微凉的温度握着她,也不是多?么紧密的一个?姿势,忽然就有种格外缠绵的滋味。

容厌看着她的眼睛,道?:“在你之前,我?没有过?旁人,后宫嫔妃,一个?也不曾碰过?。”

晚晚垂着眼眸,像是出神也像是在听,没有说话?。

容厌继续道?:“先前我?留在过?瑾妃和瑶妃宫中过?,瑾妃用怀柔的方式,想要侍寝得到宠爱,挽救家族,我?太无聊,便见了几次,等到瑾妃家族一族落狱后,便自请削去封号去了冷宫。瑶妃步瑾妃后尘,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传了出去,按律论罪。只是如此。”

他紧了紧手指,提醒她专心一些,晚晚抬起眼眸看他。

容厌道?:“我?十几岁时中毒太深,联系到了宫外的神医,出宫后,遇到乱匪,失足坠崖。叶云瑟游玩路过?,便顺手救下?我?。后来宫变前夕,叶铎身死,我?在宫外议事之后,曾去请她见过?一次。她若需要,我?能做到的,便都可?以帮她一次。”

那个?时候,叶云瑟刚刚遭逢了大变,又联系不上裴成蹊,心力交瘁,得知自己还救过?皇宫里偷偷出宫的傀儡皇帝,顿时又惊又惧。

楚氏为外戚几十年,瑟瑟从?记事起便知道?,楚家有多?势大,天下?是楚家的天下?。当?今皇帝年幼登基,却不过?是楚家推在前面的一个?傀儡,等到小傀儡长大,再由一个?楚氏女为后,下?一代皇帝便终于?能有楚家的血脉。

从?小到大,她所认知到的,大邺最顶层不是那个?傀儡皇帝,而是楚氏。

忽然得知这个?傀儡皇帝要见她,她如今怙恃皆无,与叶家家主也不和,还有个?妹妹要照顾,她不敢去赌区区一个?傀儡能压得过?楚家。

若是和陛下?有了什么牵扯,被楚氏盯上,叶家不会庇护她,她保不住自己,更保不住妹妹。

“叶云瑟后来应当?是扔掉了我?给她的钱庄信物,却被人捡到,以为我?与她有过?什么。”

于?是便有了暗中推动?,送她的妹妹,叶晚晚入宫一事。

他放入宫中的嫔妃,都是背后有人操纵的。

容厌道?:“你从?来不是什么替身,我?对叶云瑟也从?来没有半分喜欢。”

晚晚默默听着,这的确会是当?初的阿姐,无奈之下?做出来的选择。

阿姐张扬了那么多?年,到最后两年,她却学会了处处过?于?谨慎。

她不是替身,他不喜欢阿姐,她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晚晚不痛不痒地问了句,“你不就是因为我?救过?你,才愿意对我?动?心的吗?阿姐也救过?你。”

容厌没有立刻说什么,静静看着她。

晚晚见他不说话?,便抬起眼眸,他眼里似乎有些无奈的情绪。

“不是。”

她救他,是让他尝到了失去,让他明白,他不想失去她。

若只是救过?他,他可?以用别的方式偿还。

她也救过?他,可?她本身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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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就不一样。

动?心、发?现自己动?心、和愿意接受自己动?了感情,对他来说,这些都是要他跨越的阶段。

晚晚托起脸颊,漫不经心道?:“我?也没问这些,你怎么忽然告诉我?那么多??”

容厌看了她一会儿,轻笑了一声。

“我?不主动?告诉你,你会问吗?”

连摆在她面前的都不去看,他不喜欢对人解释,可?他若不说,她也不问,难道?就放任日后她对他还有什么猜疑吗?

晚晚确实没兴趣问他之前的事。

就连他现在说了,她也听得意兴阑珊。

容厌继续耐心地同她道?:“昨晚去了徽妃宫中后,我?去御书房等着边关的消息。昨夜忽然毒发?,我?只来得及让人离开御书房附近,没能回椒房宫。昨夜,我?只在徽妃那里待了不到一刻钟。”

“我?过?去没有过?别人,今后也不会有。”

晚晚忍不住笑了出来。

过?去没有过?,今后也不会有。这是给她的保证?

他说这么多?,不如说一句放她离开两不相?见让她开心。

晚晚努力提起自己的兴致,凑近了些,看着他的眼睛,道?:“过?去,陛下?哪家女郎都不曾熟悉过??”

容厌坦然回答:“不曾。”

晚晚认真道?:“所以,是不是因为陛下?认识的女郎太少,又没有谁能胆大一些接近你,所以你才会喜欢我?。日后,陛下?大可?以对别人也温和一些,世上女郎各有各的有趣和美好之处,下?次开后宫,总能遇到陛下?喜欢、也喜欢陛下?的。”

容厌没有打断她,只是脸上温和的神色如同浸入外面冰冷的池水,一点点褪去,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他忽然觉得荒唐。

他对她仔仔细细地剖白,可?她呢?一句句,恨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

前些时日,他还以为他与她可?以这样相?处下?去。

可?今日不防便是一盆冷水让他清醒。

昨日毒发?时,他自己一个?人在御书房中。疼到极致时,他脑子里只能反反复复地在想着她的名字。

叶晚晚、叶晚晚。

他的真心都去喂了狗了。

容厌闭了下?眼睛,平静下?来。

他早就知道?的,既然决定要用他的所有再试一次,那在他失去全部之前,他都可?以继续尝试着走近她。

容厌张了张口,方才能对她说出许多?话?,这一刻,又什么都很难再继续下?去。

他知道?,他的喜欢,毕竟与她无关。

却还是会失望到心底冰凉。

晚晚瞧着他神色冷淡下?来,从?方才觉得她在吃醋,他眼睛亮起,到耐心温和地去同她从?头解释,到此刻神情冷漠。

她认真看着他的神色,唇角总算是高兴地弯起。

容厌平静道?:“叶晚晚,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再开后宫,也不会再有别人,这些你想都不用想。”

如果他身边不是叶晚晚,那也不会再有别人。

他嗓音凉湛湛地,清冽冰冷。

他应当?很不高兴。

晚晚看到他垂下?眼眸,淡淡对她道?:“那今日便不用再谈了,就寝吧。”

他松开握着她的手,晚晚反手抓住他手指晃了晃。

“陛下?生气啦?”

容厌抬起眼眸,琉璃般的眼睛里清晰映着她的身影,她眼里带着笑。

“别生气呀。”

一边说着不让他生气,一边说着恨不得气死他的话?。

容厌调整了一下?神情,却还是难以对她摆出什么严肃一些的神色。

晚晚笑了出来。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前,轻轻道?:“闭上眼睛。”

容厌面无表情睁着眼睛。

她眼眸笑地更弯了些,抬手遮住他的眼,下?方的手指掩住他鼻尖,他唇瓣薄而柔软,唇形也十分漂亮,此时浅淡的颜色,很像师兄。

晚晚坐到他腿上,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脖颈亲吻上去,腰身转出一抹柔韧而诱人的弧度。

唇瓣贴合,再熟悉不过?地缓缓碾磨着,分开唇瓣,舌尖探入。

他的睫毛很长,她捂着他的眼睛,他稍微动?一下?,睫毛轻轻刮在她掌心的触感便分外清晰。

她亲上他的那一刻,他睫毛颤了颤,而后闭上了眼睛,抱紧她,配合她的亲吻。

这段时间,他没有主动?对她做过?什么,没有主动?亲她,再也不曾强制过?她什么。

只是除了还是囚禁着她。

唇舌热烈地缠在一起,他扣在她身后的手越来越用力。

晚晚坐在他腿根,这个?位置,他再忍着、她也感觉到他又有了反应。

容厌想要拉开她捂着他眼睛的手,也好方便亲吻地再深一些,他嗓音低而微微沙哑,“拿开手,我?不睁眼。”

晚晚闭上眼睛,放下?手,也不再亲吻下?去,抱着他,下?颌压在他肩上,闷声道?:“还生气吗?”

她不想继续下?去,容厌深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平复下?身体每一处涌起的情潮。

“本来就没生你的气。”

晚晚“哦”了一声。

这段时间,她大都很配合他,只偶尔烦闷时故意惹一惹他。

熟练地安抚下?来惹怒他之后他的情绪,而后轻轻软着声音道?:“昨晚又毒发?了?”

容厌手还握在她腰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腰身。

“嗯。”

晚晚被他按得身体有些痒也有些麻,她无视这股不适,问:“你就在御书房,为什么不来找我??”

容厌道?:“走不动?。”

晚晚:“……”

她无言了一下?,重?新?郑重?说了一遍,“我?说过?,这毒是可?以要了你的命的。已经两次了,下?次毒发?后、结束前,若你还是没能找我?来服药,你真的会死。”

容厌应了一声,“我?记得,这不是还差一次。”

晚晚只提醒了一次,不会再说第二次,反正是他自己的命。

他若是不在意,她也不会在意。

要死谁也逃不过?-

深冬十二月。

晚晚站在寝殿外间的窗边,用力将支摘窗推来,喊人进来。

琉璃缸中的鱼已经死了第六轮。

宫人涌进来,将琉璃缸抬出去,换水的换水,剩下?几人重?新?去内务府准备新?的。

这已经是他囚禁她的第三个?月。

晚晚趴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碎雪,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伸出窗外,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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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雪,而后拿近,便只能看到自己掌心里,那雪已经化成了一点水迹。

她转过?身,看着宫人又将新?的琉璃缸摆在原位,鱼缸旁边放着鱼食,再旁边,便是她偶尔会滴进水中的毒药。

新?制出来的毒药,无色无味,毒性?到底有多?重?,还在试。

容厌好像以为是她养不活这鱼,又从?南面弄来了许多?在宫中养着,她这里的死了,便可?以让人再换新?的过?来。

晚晚走到寝殿门边,沿着游廊绕着寝殿慢慢走了走。

紫苏说,容厌今日下?朝,在前朝处理完事务,午后便回来了,可?到了那么晚天色都暗下?了,寝殿却还是看不见他人。

走到小厨房,晚晚看到门口守着饶温,便走近过?去。

饶温笑了一下?,让出身子,让晚晚进去。

容厌在试着做一碗面。

他不会这些,毕竟他再艰难时,也不会有谁会克扣他的吃食,只不过?不知道?往里面又加了些什么而已。

他曾经给晚晚烤过?鱼,那时她也不敢拒绝他,可?是难吃他也吃得出来。

煮面应当?不难。

他昨日去让御厨在他面前做了三次,御厨诚惶诚恐,认认真真拿出绝活,刀工漂亮,汤底香浓,手拉出来的细面整整齐齐摞在碗中,佐以几片菜叶、香菇,再卧上一枚金黄的鸡蛋,看上去并不奢华,味道?却极好。

他记性?好,看一遍就清楚地记得全部步骤,看三遍让自己再严格地能把控每一步。

再过?几日,便是晚晚的生辰。

她的长寿面,可?以由他来做。

晚晚走到厨房门边,看着容厌认真却僵硬地复刻着刚学到的动?作。

案上拉出的面条有粗有细,他应当?是取了最满意的那一把放入开水之中。

旁边炖着的高汤香味早就已经飘出。

晚晚怔愣了下?,低笑了一声。

他倒是真的用心,什么都愿意去为她做。

听到有人进来,不用回头,容厌也知道?是晚晚。

他放下?手中正在雕刻的一枚将要成型的圆月,月中是广寒月桂。

他也看到了她最喜欢月亮纹,有月牙纹的衣裙,也有许多?弯月簪钗、璎珞、手钏,殿中也有许多?月亮形状的配饰。

所以今日他也雕刻了月亮。

一个?就要吃下?去的食材,此时看起来,比她悬挂在寝殿中各种各样的月亮都要好看。

他回眸看过?来,看到果然是她,笑了下?,“再等一会儿。”

晚晚找到一处小桌,坐下?来,托腮继续看着。

他很快盛出一碗高汤,刚煮好的面整齐地码进去,鸡蛋卧在最上面,而后把一旁准备好的小菜焯水,将青菜、雕刻的月亮一一放进去,而后便端起这碗面,放到她面前。

晚晚看着这碗乍一看色香味俱全的面,其实面煮老了,软在碗中。

她没说什么,仰头对他笑了笑。

容厌眼睛弯起,取出一双象牙箸,递到她手中。

晚晚挑出几根,吹凉了些,而后尝了一口。

容厌向来稳重?,做什么事都尽在把握之中,就连宫变夺权那晚,他也冷静地生不出半点紧张的情绪。

可?此时,他看着晚晚的动?作,眼睛一眨也没眨。

她唇瓣沾上了些许高汤,咀嚼了两下?,顿了顿。

容厌呼吸也跟着顿了顿。

晚晚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这口面咽下?去。

容厌问:“不好吃吗?”

晚晚笑了笑:“你中途没有自己尝一尝吗?”

面条软烂,没有口感可?言,高汤味道?又咸又怪。

容厌愣了一下?。

“没有。”

他抿了一下?唇,就要将这一碗面拿开,道?:“别吃了,御膳房也备了饭菜,这一碗倒掉吧。”

晚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到了晚膳的时间。

她拦了拦,笑着摇头,“还要等他们送过?来,不想等了。”

她慢慢又吃了几口,饮了一杯茶。

容厌有些怔,“晚晚,不好吃便不要再吃了。”

晚晚轻轻道?:“这应该是陛下?第一次下?厨吧?还只是为了我?,我?很高兴,是你做的,所以我?会吃完的。”

容厌低声道?:“别吃了,不重?要。”

这碗面份量不大,他本来就不是想让这碗面取代晚膳,几口便可?以吃完。

晚晚吃完最后一口,而后起身,容厌跟在她身后离开小厨房。

外面廊上宫灯已经点起,穿过?小花园时,没有人跟着,四周还是一片黑暗。

晚晚牵着他的手,没有让人跟着。

他的手冰凉,手背上的肌肤有好几处手感不平整,大概是被烫出来的痕迹。

容厌沉默着。

雪花飘落到身上,他身上沾着的雪粒竟也没有化开,一颗颗挂在他黑发?和长睫之上。

月光之下?,他停下?脚步,摸到她斗篷上的兜帽,为她整理好衣物,才重?新?隔着她的衣袖牵手。

她仰头看他睫毛落上的那粒雪,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

雪粒被她手指的温度融化,让他的眼睫濡湿起来,显得眼眸也湿漉漉地。

终于?又走到一处廊下?,容厌忽然抱住她。

好一会儿,才道?:“我?会学得再快一些、再好一些。下?次,若不好、你不喜欢,不要勉强,不用顾忌我?。第一次下?厨也算不了什么,人活在世,有用不完的第一次,时间还长,没什么珍贵的。”

晚晚仰头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还有宫灯下?飘落的雪。

她有些无聊,轻轻道?:“我?不想听这些。你若是自知不好,为什么还要拿到我?面前呢?”

她吃下?去,是她只能吃下?去,就像她只能在他身边一样,他给什么,她便只能要什么,她喜不喜欢,他不在意。

容厌也能想到她的言下?之意。

他呼吸停了一下?,才又慢慢继续下?去。

天气太冷了,他仿佛也随着天气被冻住,就连眼珠稍稍转动?一下?,几乎都能发?出咔咔的声响,僵硬、生涩、寒冷。

他好像更冷了。

晚晚扬起头,踮起脚,又轻轻抚了下?他的睫毛。

雪粒几粒落入他眼睛,化在他眼中,让他眼珠彻底湿润起来,眼眶被冰冷气息刺激地微红。

晚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这样真漂亮。

晚晚微微笑起来,笑容甜而温柔,宫灯的光辉落入她眼底,美艳不可?方物。

容厌紧紧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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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饶温撑伞快步走过?来,手中捏着几封密函。

晚晚余光瞧见,轻轻挣了挣,从?他怀中挣开了些,道?:“陛下?,又有公务了。”

容厌让饶温等一会儿,他先沉默着送晚晚回了寝殿,而后才与饶温一同往外走。

他站在寝殿门外,看着里面又新?换的琉璃缸。

这种鱼,哪里那么容易死呢?

摆在鱼食旁边的药瓶,从?来没有拿开过?,甚至他也见过?,她滴一滴下?去,那些鱼便会萎靡一分。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那么漂亮的鱼,她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因为他,才让她不喜欢而已。

容厌垂下?眼眸,他好像真的被这天气冻住了,每一个?动?作都很费力。

饶温察觉出什么,陪着容厌安静往外走。

容厌看到饶温腰间悬挂的一枚香囊,鸳鸯纹、同心结。

他却也难以再开口问些什么方法,到了椒房宫外,沿着宫道?一路往御书房而去。

许多?暗卫、头领、一些大臣,已经等在里面。

容厌在灯下?拆开密函,一字字看过?去。

往日他扫一眼便能知道?信中在讲什么,可?此刻他如果不是慢慢地一字字去看,眼中所过?根本无法让脑海去处理。

片刻后,他才看完这几封密函。

有人觉得似乎等的这一会儿比往日久了些,却没有说什么。

容厌闭了一下?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迟钝的思绪慢慢恢复过?来。

“边关来的消息,从?北夷一队精兵手底下?抢到了一个?人,手握金帐王庭四分之一的地形图还有部分布阵图。”

每年深秋,北方金帐王庭便会列兵大邺北境,前段时间已经有了几次摩擦,若情况有变,今年北方极有可?能会起战事。

众臣的讨论声音入耳,他继续平静将话?说完。

“看相?貌,像是失踪的太后之侄,楚氏余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楚行月。”

众臣皱眉,又起了疑心。

“陛下?,其中或许有诈。当?年问斩楚氏,楚行月不在上陵,后面便直接没了消息。只要他人在大邺,就不可?能一点踪迹没有。这几年他销声匿迹,若是去了金帐王庭,他是不是……投了敌?”

“可?是他拿着四分之一地形图,或许还有更多?啊……”

“只要沾了楚氏,这事儿绝对不会简单。朝中还有些不满陛下?的,民家也藏着些楚氏余孽,若楚行月回来……”

容厌淡淡道?:“如果人真的是楚行月,此刻边境都会知道?,他握着金帐王庭地形图,九死一生逃回故国,带罪之身,只为献图,为我?大邺将士凯旋,九死而不悔。”

楚行月虽然不曾为官,可?容厌过?去太熟悉楚行月了。

下?面安静了一瞬。

楚行月。

他所知道?的,裴成蹊和楚行月二人的眼睛便极为相?似。

他脑海中一瞬间划过?许多?片段,关于?楚行月,关于?他,关于?叶晚晚,关于?月亮。

容厌慢慢捏碎手中信函,思绪万千。

最终,他淡声道?:“让他入上陵献图。”

乌夜啼(五)

这一晚,御书房的灯火燃到深夜。

容厌冷静地思索着楚行月这个人,从他消失的那一年起,重新分析所有有关的情报,不放过一切有可能的猜想。

三?年前,他发动宫变,也是这一年,叶晚晚回上陵,楚行月失踪。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

一直到大臣散去之后,御书房中仅剩下他和几个心腹,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安排。

饶温看着容厌起身,去后面柜*七*七*整*理子?中取出刻刀,回到上首独坐上,又拿出那串白玉檀香珠的手串,用?刻刀去重新刻画白玉珠的纹路,垂下的长睫遮掩住瞳眸,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晦暗和刀光剑影。

这些年陛下掌权之后,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鲜少会遇到再让陛下费解的难题,饶温很久没见?过他这般深思熟虑的模样。

过去,楚氏遮天?蔽日,容厌还是嬴了楚氏,如?今……楚行月不过是丧家之犬。

容厌耐心地将白玉珠镂刻出茉莉花的纹样。

他不愿意朝着最可笑的那个方向去想,可是感情和朝事不能混为一谈,就算他再困顿于对叶晚晚的感情,可在权利和朝事上,所有可能,他都得绝对周全。

想到叶晚晚,他手下力道一偏,刺刀扎进指腹,一滴血珠滚落,沿着白玉珠上面被雕刻出的纹路漫开,汇成一朵血红的茉莉花纹样。

这一刀扎地深了点,容厌看着指腹血流不止的伤口,放下了刻刀。

在对叶晚晚的感情上,他会做不好?、做出错事,可在他浸淫了那么多年的权与?血上——

他不会错,更?不会输。

风雪敲窗,外面的雪越发大了起来。

容厌包扎好?伤口,取出信纸,提笔,一边书写一边开口下令,下方站着的心腹无一不全神贯注。

可能要动用?的兵力、可能有用?的人,今夜过后便会立刻行动起来,各自赴往北疆、上陵。

一张巨大的网,从上陵起,慢慢往上升起,笼罩往整个大邺-

这一场大雪下了好?几日,将整个上陵笼罩在一片冰雪之中。

大雪化后的那几日,最为寒冷,一连冷了将近半个多月,才?稍稍回了些温。

晚晚不喜欢那么冷的天?气。

师父仙逝前,每年秋冬,她都是在江南度过,下一次雪都难得,更?别提积出厚厚一层。后来,她全年都在上陵,在叶家时,房中的炭总是有呛人的烟味,入宫在折霜殿的那个冬天?,用?着上好?的炭,却也算不上很暖和。

椒房宫铺设地龙,门内温暖如?春,门外寒冬刺骨,这些时日,她连寝殿都不怎么出。

容厌来到椒房宫,便自己寻了一处座椅等着,看她专注地处理?每一味药材。

她偶尔看医书,偶尔研制新药,不管外面风霜雨雪,都影响不到这里,影响不到她。

就算只这样看着她,容厌也想要长长久久。

又过了许久,晚晚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容厌看了眼他让人摆在殿中的兰花,这是他专门让人培育出的耐寒能在冬季生长的花,如?今又已经枯了。叶片蔫着,边缘枯黄,泥土是药汁留下的深色。另一盆白术随便从小花园中挖来的深绿的野草,却被照顾地极好?,叶片饱满,根茎鲜嫩。

他没说什么,看到晚晚抬起的手,慢慢走近过去,握住她的手看了看。

她掌心的茧又厚了些,手指白皙细长,看着像是娇贵地不沾阳春水,可实际上,这双手攀过高山,拿过药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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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有过娇生惯养的日子?。

她这几个月似乎很喜欢戴手串,各式各样的珠串、镯子?,今日也戴了一个色泽浓绿的手镯。

容厌另外又取出一串佛珠,是他已经雕刻完的茉莉纹白玉檀香珠,一圈圈绕在她腕上。

晚晚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这串还带着体温的佛珠。

她这段时间?,偶尔会梦到前世,前世的她,左手手腕总是有着消不下去的红肿,醒过来之后,便总想拿着什么挡着。

容厌戴在她腕上的这串佛珠,她很眼熟。

是在端午时在悬园寺祭祀时,他穿着红莲纹的玄色禅衣,气势又冷又阴郁,手腕上却戴着这串秀致婉约的白玉檀香珠手串,让她去祭奠他的娘亲。

这佛珠,应当是他生母裴露凝的遗物?。

在避暑路上,他也曾为她买过一串极为相似,只是玉珠是红玉的一串佛珠,后来毁在刺杀中,当时谁也没有去在意那串碎掉的红玉檀香珠。

如?今他将这白玉珠雕刻成了茉莉花的纹路,戴到了她手腕上。

晚晚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

容厌轻轻揉捏着她手掌手臂上紧张的肌肉,道:“今夜上陵城中有场灯会,你想出宫去看吗?”

晚晚愣了一下,眼睛亮了些,仰头看他,“出宫,你不囚着我啦?”

容厌轻笑了下,慢慢理?顺她的头发,手指轻柔。

“你觉得我本意难道是故意囚禁着你,限制你不能踏出椒房宫,让你不高兴吗?”

晚晚没回答。

容厌看着她的眼睛,“若你无聊,想出去,不论是离开椒房宫,还是离开皇宫,甚至去上陵周边,都可以。”

晚晚问:“那椒房宫的禁令是要解了吗?”

容厌凝着她,“只要你不再去见?裴成蹊,不要想着逃离我,禁令随时可以解。”

晚晚想了一会儿,低眸笑了下。

容厌这段时间?虽然囚禁着她,可他平日待她反而?比之前还要温柔耐心,椒房宫也不曾受到一丁点的苛待,只是她和椒房宫中的人都出不去而?已。

只是,他就算解了禁令,也不过让她从只能在椒房宫这个小笼子?,到了上陵周边地域这样一个大笼子?里。

他还是会在她身边,无法更?改。

不过也好?一些了,她能出去走一走,总比日日看被宫墙切割成方形的天?空要好?。

晚晚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再见?裴成蹊了。”

容厌不置可否。

晚晚道:“上次,在你那一剑之前,我已经同他讲了许多话。他的眼睛像我的师兄,我不介意他将我当作阿姐去怀念,各取所需而?已。可他不应该在喜欢阿姐的同时,还想喜欢我,那么恶心的眼神,他已经不像师兄了。”

片刻后,容厌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动作轻柔而?怜惜。

他低声道:“放心,他以后都不可能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晚晚长睫颤了一下,默不作声站起身,错开了他的手。

走回到寝殿之中,晚晚去衣柜中找出一套常服换上,容厌身上本就是没有纹饰的鸦青色衣袍,无需再换,便在屏风后等了一会儿。

片刻后,晚晚换好?常服,披上一件厚厚的狐裘,捧上暖炉便走到了门边,等着容厌带她出宫。

容厌站起身,视野越过屏风,便看到,她妆奁没有收起来,里面有许多手串手镯,他刚刚戴在她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随随便便也放在了里面。

悬园寺那个小院,其实不是他生活过的那个小院,那只是后来按照当初那个院落,仿制出来的。

裴露凝受凌迟之后,他一把火烧了那里。

后来找到她所留下来的,便只有一册摆在佛堂中的药师经,和这串佛珠。

他看了一眼琉璃缸中又几乎一动不动的鱼,没说什么。

一路上,晚晚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容厌抱着她,帮她扶着手中欲落不落的手炉,微微出着神。

一直到了宫外,马车外喧闹声大了些。

晚晚从他怀中直起身子?,不由自主趴到车窗前,掀开窗帘往外看。

好?多人。

已经到了最为繁华的朱雀南街上,百姓往来交织,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灯火,橘色的烛光照的人暖洋洋地。

她那么久没有塌出椒房宫,没有看到这些鲜活的面孔和气息。

晚晚忍不住笑出来,双眼亮晶晶地,似乎盛满了天?上闪烁的星光。

各种?各样的华灯目不暇接,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却让她觉得无比珍贵。

晚晚双手抓着窗沿,眼睛不舍得眨一下。

容厌失笑,揽着她的肩往车下走。

“下车去看。”

晚晚迫不及待往下面走。

容厌先下了马车,而?后在车下伸出手。

灯火交织,橘金的光芒照亮整个天?地,他仰头看她,眼眸温和,琉璃般清透的色泽被暖色的光辉染透,像是最香甜醇厚的陈酿。

晚晚站在车辕上,乍然看到眼前的容厌,微微怔了怔。

他安静在车下等着。

她看了眼他摊开的掌心,抬手将自己的放上去。

容厌另一只手揽住她腰身,将她从车上抱下来,而?后极为自然地俯身帮她理?了一下裙角。

他是大邺的君王,却为她做这些事。

晚晚长睫颤了一下,没去看他,松开手,仰头去看头顶悬挂的华灯。

长长好?几列花灯,将这一条街的上空都覆盖完全。

好?漂亮。

这比江南庙会时的花灯要多太多,猜灯谜的摊子?也随处可见?。

过去,总是师兄带着她去猜灯谜,师父难得和蔼地看着她放开了去玩,跟在后面,为她和师兄的玩闹付银两。

师兄总是说,难得能让师父付银子?,于是两个人非得要将整条街都玩一遍、吃一遍,打包回去也得玩到尽兴。

如?今师兄和师父都不在了。

晚晚看着一盏盏花灯,猜过一个个灯谜,赢到的便交给容厌,容厌手中拿不下了,便让一两个暗卫现身,一起拿着。

一直到街尾,她看到一个摊子?,是卖各种?各样的面具。

容厌跟上来,陪在她身边。

晚晚一个一个看过去。

大多是民间?扮作神佛的一些面具,将人的整张脸遮住,也有几个是单独挂在最上面的,只是遮住上半张脸,有银色的,也有金丝缠出来的,精致巧夺天?工。

晚晚看了一会儿,从里面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递到容厌手中一个,道:“我想要这个。”

容厌取了银两买下,看了眼晚晚递到他手中的这个面具。

金色的材质,金丝佐以宝石,向上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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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出羽翼状,精致而?张扬。

晚晚拉着他的衣袖,慢慢在街上走,道:“容容,这是给你的,我想看你戴上这个面具。”

街上许多人也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听?到她又叫出那两个字——

避暑路上她胡乱给他起的一个名号,容厌唇角弯了一下,停下脚步,拐到一处空地之间?。

“给我的?”

晚晚从他手中将面具拿过来,而?后踮起脚,想要去为他戴上,甜言蜜语一点也不吝啬:“是啊,我看到第一眼便觉得,这个面具真?漂亮。陛下美貌世无其二,戴着一定更?好?看。”

面具漂亮是漂亮,却也挑人,这样的金色,若是肤色不够白皙,戴面具的人便会显得黯淡。

容厌忍不住笑出声。

相貌而?已,真?想要夸他,夸什么不好?,非要说他相貌美。

他低下头,身子?微微弯了些,让晚晚不用?太费力地踮脚。

晚晚慢慢将面具后面的绳结系好?,而?后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去看。

容厌唇色红,发色漆黑,容貌浓艳,若是银色,在他身上会显得过于素淡,张扬一些的金色,便与?他相得益彰,不仅没有半分俗陋之感,反而?让这面具也多了几分高贵凌厉。

他戴这面具果然很好?看,金色的质地让他的肤色更?显白皙而?温润,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蛊惑,上半张脸被遮住,面具下缘堪堪遮住他鼻尖,露出下半张脸。

唇形漂亮,颜色红润,下颌的线条清晰而?流畅……

太像了。

容厌随意地直起身子?。

她想看他戴这浮夸的面具,他也没有什么放不开。

晚晚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眸光温软地仿佛盈盈春水,波光潋滟,脉脉含情,美不胜收。

这样的眼神,就好?像……她喜欢他,满眼都是他。

容厌喉结滚动了下。

她从未用?这样平和而?含情的眼神看过他。就像一个温柔的漩涡,让人忍不住沉进去,不想再出来。

容厌忽然明白,为什么裴成蹊那么快会改了心意喜欢晚晚。

裴成蹊有一双和她师兄相似的眼睛,她看裴成蹊的眼睛时,若她眼中也有情意,如?此刻一般,就好?像被她万分珍重着……

谁能不沦陷于这样一双眼?

容厌血液奔涌快了些。

晚晚将他拉到树后,藏身在人来人往看不到的间?隙之间?。

她抬手揽到他颈后,容厌顺势低头微微弯下身子?。

这回她没有再捂住他的眼睛,直接吻上他的唇。

容厌将她用?力搂到怀中抱紧,手背筋络绷紧地明显。

人来人往的喧闹声压下亲吻时滚烫的搅弄声响,四周有暗卫盯着,不会有人过来。可听?到偶尔一两声走近了些的脚步,还是让人在这种?将要被发现的氛围中战栗。

他太想要她这样的眼神一直看着她。

面具冷硬,偶尔的动作,还会让冰冷的质地硌疼脸上的肌肤。

分开换气的一会儿,容厌抬手就要将这面具摘下,晚晚按住他的手,声音软而?柔:“不要摘。”

容厌手顿了顿。

她吻过他许多次,可每次她主动吻他,都会捂着他的眼睛,他还没看到过亲吻他时,她的神情。

这一次戴着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睛,却没有挡住他的视线,所以这次他能清楚地看到——

当他只露出下半张脸时,她的神情,那样温柔。

看着她眼中情意,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对他表露出的情绪。

她搂着他脖颈的手腕戴着玉镯,他给她的佛珠被随便扔进妆奁,一次次换掉的兰花,一次次死去的鱼……

容厌沸腾的思绪中还能保持些许的冷静,这情意,会是对他的吗?

为什么她在亲吻时,总要捂住他的眼睛?

容厌长睫轻颤,心中忽然冷下。

片刻前按捺不住的情与?欲此时好?似忽然被冰封住。

晚晚再次吻上他的唇瓣,湿润贴合在一起,几乎全然下意识,他张口配合地回应。

容厌顿了一下,闭上眼睛,没有扫兴,安静地将这个吻继续下去。

……

华灯渐落,乘着月色,两人回到马车上,往皇宫而?去。

回到皇宫,容厌心神不宁,先送晚晚到椒房宫,而?后去了御书房,解下面具,走到一个暗格前。

他打开暗格,从中取出一个封着口未曾打开的密函。

上书二字江南。

这是他在晚晚第二次私会裴成蹊之后,他让人去江南查出来的结果,却始终没有去看到底查到了什么。

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他去查,不如?她来告诉她。实在她说不出口的,他再去自己探查也不迟。

这封信他是让人仔仔细细去查晚晚的过往,或许他做得不对,不应该背后再去私查她,可是……

他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

一页页看过去,从叶晚晚刚入江南,到她遇上神医,到她成为神医弟子?。

他抿着唇,目之所及是她受过那么多的苦。

一直到晚晚改名骆曦之后,他看到,那个与?她年龄相差最小的师兄,是她在江南的青梅竹马,出身上陵的世家贵公子?,邢月。

容厌眼眸猛地缩了一下,视线凝在那两个字上。

邢月。

他的心脏仿佛落入冰窖,手指止不住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这张纸。

和裴成蹊相似的眼睛……那么多证据指向邢月

——楚行月。

楚太后曾说过,没想到,他这个身体里没有流楚家一滴血的人,居然能有和楚行月相似的地方。

……他的唇形。

一瞬间?,痛如?锥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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