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有些微妙的滞涩,轻声道:“……那可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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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记错了吧,抱歉。”
篝火噼啪声,夜晚的蝉鸣声,以及锅中熬煮的汤汁翻滚的声响,阿娜尔并拢膝盖坐在地上看着巫女端庄的侧影,许久没有说话。
“……你认识我,是吗,花散里小姐。”
对于阿娜尔来说,这几乎已经算不上是个疑问句了。
她是认识自己的。
不止是认识,应该说是熟知,亲近,甚至在她所不知道的背景故事里,称得上亲密无间。
只是原因不明,过程不明……
时间不明。
花散里维持着一个动作没有动,她微微低了头,并没有转过来看着金发的少女。
“此时此刻,你我的确只是初次见面,”她低声说着,好一会才慢慢问道:“‘我们过去曾经见过’……这样荒谬的事情,你也相信?”
“我愿意提前支付信任去相信很多东西,花散里小姐。”
阿娜尔慢声回答。
大概率就是时间旅行嘛,又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
庭达罗斯的猎犬她又不是没见过……好吧那玩意她的确没见过,但是的确有不少前辈记录过这种顺着时间乱流追杀猎物不死不休的恐怖造物,换个角度足以说明类似的经历也不是绝无仅有。
这个世界都已经出现了疑似克图格亚的存在痕迹,再多点别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位愿意出手救助路人的好心巫女,那么之前帮我离开深渊咏者的追踪就足够了,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让我相信你就向鸣神起誓。”
阿娜尔看着花散里佩戴面具的侧脸,巫女在她的询问中始终保持着某种压抑的沉默,在薪柴燃烧的细碎噼啪声中,原本只是坐在她不远处的少女忽然俯下身去,像是只试探着匍匐靠近的乖顺幼崽,小心且安静地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她轻轻碰了碰花散里冰凉的苍白手背。
“你看到我的情况了,我被深渊的咏者带到这里,除了人类社会应知的常识,你希望我知道的那些,我偏偏什么都不知道,”女孩微微曲起手肘的弧度,将自己的视线落在巫女目光的下方,她放缓自己的语速,带了点茫然又顺从的柔软。
“……你难道不想我知道那些吗?”她轻声问道,在花散里愈发漫长的沉默中,少女的声音听起来也显得愈发轻缓了:“我可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不爱吃蛋’呢。”
巫女的手指微微一颤,下意识蜷缩起来。
“你觉得……”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哑,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着:“……这是可以的?”
这是被允许的么?
巫女有些茫然地想着。
那些东西,我是想要你知道的么……?
阿娜尔静静地瞧着她,半晌后,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又平静的微笑,如月色般冰冷纯净,又如深海般静谧而包容。
“当然啦。”
人类的少女凝视着她,以一种无比柔顺又轻快的语调回答道。
最神秘,最有趣的答案已经近在咫尺。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呢?”
第72章
锁国令
月光之下,稻妻风格的狐面具表现出了一种木质特有的内敛温润的质感。
女孩看不见巫女的表情,她的面具并不如同戏剧面具那样带着夸张滑稽的弧度,阿娜尔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而花散里也的确一直看着她——
然后,巫女歪歪头,面具之下似乎发出了一声稍显无奈的温和叹息,她忽然抬起手,指尖捏在一起,又单独翘起食指和尾指,做出了一个奇妙的手势。
“叩。”
巫女发出了一种奇怪的拟声,像是某种狡猾灵动的动物。
阿娜尔眨了眨眼睛,她仍维持着那个类似仰视的姿势,目光顺着巫女的指尖微微摇晃着,月光落在她头顶被风卷乱的发丝上,看上去蓬松松,毛茸茸。
花散里看着她,仿佛是在笑。
“叩。”
她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她将指尖抵在女孩的额头上,看着她的脑袋被自己轻轻一推拉开了先前的距离,女孩的眼神中褪去了原本那种被温顺和期待包裹的从容感,阿娜尔眨了眨浅青色的眼睛,她没有动,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阿娜尔摇了摇头。
她直觉觉得花散里在面具下扬起嘴角,她没有听见笑声,只是一种直觉。
“……在稻妻,这是狐狸的意思。”
花散里轻声说道。
“以及,我想要你知道什么呢,嗯……好问题。”
花散里抵在她额间的手指,只是做着狐狸手势的手又若无其事地戳了戳女孩的脸颊,配合她脸上的狐狸面具,当真像是什么灵动狡黠的动物亲昵的蹭过她的脸颊,巫女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惬意而放松的笑意。
“首先是知道这个。”
女孩眨眨眼,为这预期之外的展开微微皱起眉。
对方转移了话题,并没有打算详细多说的样子。
她难道不希望自己知道些什么嘛?
阿娜尔有些疑惑。
沉溺于某段记忆中的存在总是希望找到可以共鸣的对象,这就像是本能中的趋旋光性,需要共鸣,需要认同,花散里不是具有归属感的巫女,她的身上带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孤独气质,几乎可以确定是的,花散里在自己身上看到的,是她所不知道的某段遥远过去的影子……
“我的确知道一些过去的事情,”花散里坦然承认道,“但我不知道现在的‘阿娜尔’究竟需要知道些什么——就像我不了解你口中的‘教令院’和‘毕业论文’一般。”
“你为什么想知道那些过去呢?”
巫女柔声询问着,“是单纯想要一个答案,还是真心想要回溯一段历史,寻找一些东西——你看呀,你在描述那段过去的时候,甚至只是在说,‘这是我希望你知道的’。”
“如果我告诉你答案,”花散里思忖着,慢慢问道:“你会为了这段记忆做出什么实质性改变吗?”
阿娜尔几乎是本能地摇了摇头。
花散里歪歪头,低低笑起来:“既然如此,那么我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娜尔:“……”
这个逻辑好像没毛病。
女孩拧起眉头,表情立刻变得纠结又困扰。
巫女终于收回了戳动女孩脸颊的手,她冰凉苍白的手掌端庄的迭放在膝盖上,女孩皱着眉看着她的动作,确信巫女的确不会再做出任何改动,只得悻悻向后拉开了一点距离,换了更加舒适放松的姿势,顺势坐在地上。
“名为‘阿娜尔’的少女和巫女‘花散里’在稻妻的神樱树根下初次相逢,这才是最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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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现实,”花散里笑眯眯的揉了揉女孩的头顶,微笑着补充道:“所以,即使我会说一些看起来像是认识你一样的话,你也无须在意太多——毕竟我们的确是‘初次见面,萍水相逢’,不是么?”
金发的少女眨了眨眼。
“……如果花散里小姐认为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这样吧。”
她的好奇心未曾收敛,只是对方既然避开了自己的询问,那么她也不会继续死缠烂打下去。
“那么我们先回到先前的问题上来吧。”
花散里清了清嗓子,在面前话术失败的小金毛刚刚拧过身子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问道:“比如说……你先前在神樱树根下割开手腕才能使用的邪术,是谁教你的?”
背影刚刚还显得优哉游哉的小金毛倏然一僵。
花散里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拍拍自己的膝盖。
“过来吧,”她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看看除了失血过多和手腕上的伤口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需要检查的……就当是尊重巫女的守护之责,不要用那种东西了,你若是不介意,我来教你阴阳术。”
“……好。”
*
——名为花散里的巫女对她很好,毋庸置疑。
至少目前来说,诚惶诚恐且还谈及不上,阿娜尔只能猜测这种掺杂了年长者照顾后辈一般的善意和亲近是来自那段她不曾解到的记忆和过往,她不否认自己依旧好奇,却不得不暂时压住自己的好奇心。
可是……究竟为什么呢?
她不是稻妻人,父母也只是土生土长的须弥普通的学者,祖上不曾具有稻妻的血统,对于这个国家和这片土地的解仅限于书本上的知识和人们口中的描述,她搞不懂花散里的态度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某种意义上比深渊咏者莫名其妙的好感和亲近还要让她无法理解。
阿娜尔摸了摸自己已经愈合的手腕,有些神经质地抓挠起那片白皙脆弱的皮肤。
她想要将思绪归到神樱大祓上,归回到她的论文上,像是她重新写完这篇论文她就可以一切恢复如常一般——可当她提起笔落下第一个字,却又不得不再次想起在那片绛紫色的混沌迷雾中隐去身形的深渊咏者……而花散里以一种无比愧疚的态度告诉她,因为她身体的特殊情况,她无法解决那些与污染同源的深渊魔物。
“……没关系。”
女孩迟疑着,思考着,一贯思维敏捷的大脑罕见只有一片沉默的空白,她看着花散里脸上的狐狸面具,好一会才给出自己的回答。
没有关系的。
她只是因为一贯坚持的节奏和计划不知不觉间被强行打乱,所以有些混乱罢了。
——阿娜尔是须弥教令院的学生,是个普普通通的须弥人,她被一位学者抚养长大,她的身份血统来历都是被须弥教令院无数次筛选确定后记录在册的正常,她的未来平凡且普通,她正在完成自己最后的毕业论文,这期间有些挫折,有些问题,但本质上没有逾越应有的界限,就像是所有处于这个时期的教令院学生一样,只是一些预料之外但是仍属于正常范围的小问题……
……阿娜尔看着被自己不知不觉间写满混乱符文的草纸,倏然停下了思考。
她仿佛一瞬间变得不能正常思考。
她不能思考巫女避而不提的那个答案,因为最后的答案仿佛可以影响她对现有一切的认知;
她好像也不能继续去思考自己的论文,深渊的影子藏匿其中,已经不再是她所熟知且可掌控的对象;
女孩有些恍惚,有些发愣。
花散里长久沉默地看着她,忽然伸手覆上了女孩冰冷的手背。
“我带你去城里看看吧?”
阿娜尔转过头看着她,“须弥和稻妻离得好远呢……”她轻声道,“我写信的话,多久能收到回信?”
花散里面具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巫女有些局促的摇了摇头,若说神樱大祓和稻妻的古老传承,那么花散里倒是可以侃侃而谈,但要说起人类社会的相关细节,她一无所知。
这本身没什么问题。
*
“——给须弥送信?”
阿娜尔之前被深渊咏者带上稻妻,之后又和花散里待在一起,对于现在的稻妻情况可谓一问三不知,作为一个还没来得及补上手续的偷渡黑户,只能是花散里代为前往绀田村找了平日里常常进城的村人打听情况,只是她的这个问题却换来了对方一脸狐疑的注视:“……锁国令这么大的事情都提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不知道?”
村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花散里的样子,见她巫女装扮,不仅对锁国令一问三不知,对如今的稻妻情况更是仿佛停留在几百年前似的,想着应当是哪里隐居避世的巫女,勉强耐着性子帮着解释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听着花散里形容的少女看起来茫然极了。
“锁国令?”
这他妈又是个什么玩意?
巫女有些紧张的点点头。
“你的信应该是出不去了……”花散里吶吶道,又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你也出不去了。”
阿娜尔:“……”
少女一脸呆滞。
阿娜尔:“我记得龙蜥好像一直都想要我和它们多亲近亲近,你说我是不是可以试试和它们处好关系然后试试看能不能游回……”
花散里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她的嘴。
“总而言之——”
勉强安抚好失魂落魄的小金毛,巫女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你得换个样子。”
巫女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套簇新的巫女服和一张稍显粗糙的狐狸面具,摆在了少女的面前。
第73章
龙蜥蛋
无人知晓来历和姓名,也从未见过本尊真容的金发巫女,会佩戴着稍显粗糙的狐狸面具,在静谧的夜色和海浪的涌动声中出现,往往是跟在另一位更加沉默端庄的年长者的身侧,她们并不亲近人类,只是如同那些过往古老传说的幽影一般,徘徊于白狐之野。
有人说,见过她行走间野狐相伴,亲密无间;
有人说,见过她剪纸施咒,纸人与萤火同舞,不似凡人手段;
也有人说,见过她在无月的夜晚孤身靠近海滩,俯身靠近海下姿态诡谲的生灵。
非常符合稻妻风格的新式传说……不过也分不清究竟是新的传说还是八重堂的新人小说家为了营造氛围制造出来的新话题啦。
名为墨田的某位新人小说家小姐如是评价道。
狐狸啊,巫女啊,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啊……这类角色倒是很适合用作小说里开启新话题和全新剧情支线的特殊人物啦,但是在稻妻的小说里有关巫女和狐狸之类的设定会不会使用频率太高了一些?
啊不不不,我倒不是有意见啦……但是啊,你看啊,狐狸也就算了,但是一提起神秘就说巫女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吗?打个比方的话,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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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想要成为鸣神大社的巫女都是有专门编制的,那换种角度来解释,稻妻的巫女是不是也就是一种另类的国家公务员?
所以说稻妻人对巫女奇奇怪怪的执念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衣服样式不一样吗?唔,那样的话小说要不要换一种写法,比如说和狐狸同行的神秘国家公务员……怎么说呢,有一种看起来很符合提瓦特的基础常识但微妙气氛不对的感觉呢……
“如果按着这种写法的话,难道后面扯出来的不应该是谍战之类的剧情吗?”
“怎么会呢!”墨田迅速反驳道,“是说那种两个国家或者几个势力里面的主角人物彼此勾心斗角的故事吗,这可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啊!”
“我大致可以理解您的意思了,但是请恕我直言——”
传说中不曾见过真容的金发巫女,佩戴着花散里赠送的狐狸面具的阿娜尔,此时正站在自言自语滔滔不绝地年轻女性面前,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您拽着我,在没有任何铺垫和解释的情况下直接絮絮叨叨和我说了这么多,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呢?”
“呃……”
墨田眨眨眼,表情很是无辜。
“我能说我就是在这儿特意蹲着你,就是为你而来么?”
阿娜尔:“……”
少女垮下肩膀,长长叹了口气。
*
——她在这儿的确有些日子了。
深渊的威胁,锁国令的影响,还有花散里的特殊身份……如今的阿娜尔也只能像是一缕幽魂一样,在白狐之野四周徘徊。
就这么几天功夫也能被当地人编出来一堆煞有其事地传闻故事,这倒是阿娜尔没想到的:白狐的陪伴是花散里的影响,所谓的纸人是还在学习过程中的阴阳术,至于最后提及的龙蜥,那是花散里在检查其他尚未净化的树根地脉时,她闲来无事靠近海滩,被藏在暗处的龙蜥抓了个正着。
只是这一次它们并不是要拉她进入海下,亦或是对她的血肉有着本能般的贪求——阿娜尔认出那是不久之前在璃月看到的那位年长又温柔的女士,她的年纪应该相当大了,指爪不再锋利,鳞片也不再光洁明亮,连眼神都已经褪去了兽类天然的野性,只沉淀留下一份年长者沉稳内敛的从容不迫。
母龙蜥在人烟稀少的偏僻海滩上露出自己的样子,并借着水流和海草的帮助,送给岸上的女孩一点小小的礼物。
几片边缘打磨锋利的厚实蚌壳,以及一颗和她脑袋一样大的龙蜥蛋。
阿娜尔:“……”
阿娜尔:“?”
女孩坐在岸边,那颗龙蜥蛋被她双手抱着放在膝上,她的手指上还捏着蚌壳,她罕见有些无法理解现状的不知所措,只能很是茫然的看着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母龙蜥。
那位年长的女士摇了摇尾巴,很配合地抬起前爪,做了个敲击的姿势。
阿娜尔沉默半晌,她维持着那个姿势和龙蜥女士面面相觑,好一会后确定了自己大概是没办法拒绝对方的指导,只能乖乖低着头,捏着蚌壳开始啪啪啪地敲起了那枚和她脑袋差不多大的龙蜥蛋。
那不是阿娜尔第一次用蛋类当晚饭。
但那绝对是她第一次用龙蜥蛋当晚饭。
而那位女士仿佛从此后仿佛找到了什么新的乐趣,她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给阿娜尔送一颗龙蛋,时不时还会送上一些类似于珊瑚真珠和漂亮贝壳一样的小玩意——不得不说,配合她满含赞许的眼神,倒是真的和奖励小孩子乖乖吃饭一样了。
花散里没办法时时刻刻管着她。
于是阿娜尔非常理直气壮地定时定点跑到这里找那位年长的龙蜥女士蹭饭……虽然绝大部分时间她只会给龙蜥蛋。
……稻妻城里那个奇奇怪怪的传闻大概就是在这期间传出去的吧。
阿娜尔有些心虚的想着。
老实说,她不讨厌龙蜥,也不讨厌海洋。
她只是稍微有点讨厌现在这个无所事事的自己……她的时间,经历,思考的方向都好像被这一张薄薄的锁国令强行砍断了,就算想要顺应情况随波直流,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才是最好的。
在这种情况下,名为墨田的小说家来到了她的面前。
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你的面具隐藏着什么古老的秘密吗?比如说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路边摊买来的道具,实际上是某位古老而神秘的神只赐予的有着特殊象征含义的奇特道具……”
阿娜尔沉默片刻,也很镇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有那种设定啦。”
*
“……这样的话,不就又回归到了‘神秘的巫女’这种传统套路上了吗?感觉创新力度不够,如果后面设定没有准备完整的话,这样的角色大概率在开场用完之后就很难再拿出来引出后续剧情吧?”
阿娜尔:“其实我还是没有搞懂您冷不丁叫住我又说了这么一堆的重点究竟是什么……”
“嗯?嗯……您毕竟不是冒险家,也不是接了委托才出现的,所以严格来说是我的个人好奇心?”墨田挠挠脑袋,有些苦恼的样子。
“我只是很好奇这样的神秘巫女究竟是什么样子,和深海龙蜥亲近的巫女可不是稻妻常见的设定,毕竟这里再怎么说也是稻妻嘛,巫女会喜欢亲近狐狸才是常态,和鸣神大社里的那一位一样。”
墨田小姐看起来有些失望的垮下肩膀,稍显遗憾的做出了总结。
“而且我也没有预料到你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啊……怎么说呢,这个结局是完全预期之外的干脆利落,反而没什么期待中的惊奇感。”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重点啊……”
“诶诶?抱歉抱歉,我好像又跑题了是吧?”
墨田的表情终于多了点局促,她清清嗓子,看了看此时平静无波的海面,又看了看只是安然端坐在岸边的金发巫女,试探着拉近了一点距离,小心说道:“其实我是在收集有关鹤观的相关素材,那里是被迷雾遮掩的古文明失落之地,又是最初发现深海龙蜥的位置……但是有关龙蜥的描述比鹤观还要少,璃月的岩龙蜥是完全不同的品种描写起来根本不是一回事,啊……这样一来的话无论是用龙蜥还是木簧笛作为小说开头都完全做不到啦——”
……龙蜥。
又是龙蜥。
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预期之外?
而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每走一步路,每做一件事,似乎都在和这种古老且陌生的族群产生新的联系?
在颁布了锁国令的稻妻土地上,阿娜尔无法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自由的行走。
花散里没有阻止她靠近龙蜥,说明在她的眼中,阿娜尔天然就该是与龙蜥归于一处的。
她没有其他选择了。
她好像也不被允许拥有其他的选择了。
——仿佛命定于此,她注定要在这里停下脚步走向另一种可能,无法更改。
墨田小姐还在发散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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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不绝讲述着她的灵感和小说,阿娜尔的目光却已经随之放空,脑海中也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荒芜。
她摸着自己的面具,轻轻叹了口气。
“您说鹤观是最初发现龙蜥的地方,是吧。”
她忽然轻声说道。
墨田被倏然打断了思路,但还是点点头,“是的,怎么了?”
金发的巫女摘下脸上的面具放在手中看了一会,这才转头看着身边的姑娘,耐心问道:“您找我,是想要问什么?”
“哦……”
墨田有些结结巴巴,好一会才答道:“只是想问问您有关龙蜥的事情?”
“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但是很可惜,我也不知道。”
阿娜尔站起身的时候,墨田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我现在知道的东西嘛,嗯,龙蜥蛋不是很好吃。”
她有些苦恼的回答道。
龙蜥蛋是什么味道的?
她最初尝到是的普通的蛋羹。
而当她吃的多了,舌尖便能尝到属于海水的味道。
最后,是血的味道。
——我在饮下“同族”的血肉。
阿娜尔的舌尖第一次尝到这样的味道时,她的脑海中突兀出现了这样想法。
正如先前的龙蜥在海下饮下她四散的血液,而她也在此一次次吞下早夭的“同族”最初形态的血肉,感受它们的生命在自己的血脉中得以重生。
但那并非诅咒,也非什么单纯针对她的手段。
“族中”本来就有这样的风俗。
阿娜尔捏住自己的手臂,仿佛可以听到那些潮涌的浪涛声混合成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歌谣,如潮汐般反复洗刷她的骨骼,血肉,以及那更深处的意志。
最初的血在她的体内流淌,如上行的水汇聚一处。
于是依旧保留形体的便因此知晓,他们始终不曾离去。
来吧。
那声音与海潮声一同,如同早已习惯了环绕身侧的温柔海风,时时刻刻对她轻吟低语。
归于同族。
归于群中。
第74章
预期之中的发展
想要前往鹤观去那里看看这件事,阿娜尔没有特意和花散里商量过。
倒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理由,也没有因为渊上的关系从此变成惊弓之鸟会避讳所有对她施与善意的对象,仅仅是因为她现在少见的没有一种“自己应该需要去做什么”的确切实感。
像是一根牵着她行动,并引着她前进方向的一条线,忽然就断掉了。
轻飘飘地,无声无息地,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她的手指之间,她像是站在一个混乱的路口,失去了姓名,身份,立场,客观环境可以赋予一个人类的一切定义,于是她茫茫然想要回头看向自己的过往和来时的路,却只觉得那像是被隐藏在茫茫浓雾中一般,连一点大致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但这又不是一种纯粹的遗忘。
她没有遗忘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忘记自己应该想要做什么,无论是那一段记忆都是清晰且完整,如果她想的话她甚至完全可以凭着记忆完整复刻出她走过的所有痕迹——
她就是……忽然变得无法理解很多事情。
我还是教令院的学生吗?
至少现在,我不可以是。
她听见心中清晰且明确的回音,第一时间给出了最完整的响应。
因为我违反了某种秩序和规则,只能维持现状才能保证自己的自由和安全。
那么,我还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学生吗?
……不再是了。
从很久之前就不再是了。
那么,我是谁。
——我可以是谁?
阿娜尔好像无法依靠自己得出一个令她满足的答案,于是她重新带回面具,金发的巫女在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后就始终保持着某种奇异的沉默,靠着墨田小姐的推荐,名为阿釜的青年的小船上能够带她前往鹤观,本来在临行之前那位墨田小姐吞吞吐吐的像是想要和她说点什么,但是当她转过头看过去的时候,墨田又打了个寒噤,下意识闭上了嘴。
而青年看了一眼金发的巫女,自始至终默不作声。
“鹤观的雾并不是寻常的雾。”
他说,“从鹤观的大门处走,不会迷失在雾里。”
“这是窍门?”
金发的巫女问道。
阿釜却摇了摇头。
“不,这是鹤观的传统。”
*
——传统。
阿娜尔漫无目的的走在孤岛荒芜的土地上,漫不经心地想,若是传统,那么便说明这浓雾不是刚刚才有的……倒是忘了问问那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这所谓的传统是后来来到鹤观的稻妻人总结出来的规矩,还是本地人更久之前留下来的风俗?
大致走了一圈后,阿娜尔终于确定这的确是无人的荒岛,若说蒙德的雪山山脚下还有冒险家的营地,山上多多少少还有盗宝团和冒险家行动的痕迹,那么鹤观就是彻彻底底被隔离开的孤独世界。
索性她现在脑子里空空荡荡抓不住所谓的重点,阿娜尔随心所欲地到处乱走,岛上的植被不算茂盛,但也比蒙德雪山彻底的生机隔绝的情况来得好,她注意到这里生长着某种幽蓝的蕈类,让她想起蒙德的小灯草,只是比起蒙德夜晚为行人照亮路途的可爱植物,这种生长于无边无际雾海中的奇异蕈类,看起来就远远没有小灯草那样来得惹人怜爱。
阿娜尔摘了几朵幽灯蕈放在手中观察,蕈类的生长形状本就千奇百怪,哪怕是生论派的贤者也不敢保证说自己认识所有的品种,她看了一会还是没敢尝试这玩意毒性如何,好在附近虽然荒芜又冷清,但这一路走来并不是完全没有人类文明残留的痕迹。
路边能看到石雕的机关和以紫色涂料勾画轮廓的古老鸟类雕塑,文明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那么生活用的器皿应该也是可以找到的。
少女在一处避风的地方石块拼凑出了一个临时的炉灶放下手中的蕈子,想着在附近找些甜甜花和薄荷之类的常见植物用做调味,若是运气好一些,说不定还能找到保存完整还能继续使用的陶罐或是石碗一类的东西。
她对鹤观文明一无所知,现在也没有什么探索未知的兴趣,这种真正意义上与世隔绝的地方反而方便了阿娜尔清理自己思绪杂乱的大脑,她在附近晃荡了一大圈带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返回自己临时的落脚处,却在篝火堆旁边看到了某个正盯着火堆发呆的小家伙。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彼此相顾无言。
“啊。”
那是个穿着短褂的小男孩,见到带着狐狸面具的巫女,下意识喊了一声。
“……啊!”
小孩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反射性跳起来却险些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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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火堆里,阿娜尔眼疾手快拎着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拽,避免了他踩进火里的可能,却也让刚刚拿回来的陶罐摔碎在了地上。
“啊……对不起,”小孩很失落的低下头,小小声地道歉,“我很久没看到外面来的人了,好像不小心就害得你弄坏了东西……”
“弄不弄坏的,先等等再说吧。”
阿娜尔低头看着面前的男孩,或者说,在看着她握在手中属于男孩的手臂,像是一团雾气,又像是一截空荡的枯木。
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松开手指,在男孩面前慢慢蹲下来,温声问道:“……你是哪里的孩子?一直在这里么?”
“我是阿瑠。”
小孩很乖巧的回答道,他的眼中满是天真的好奇,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阿娜尔脸上的面具,露出孩子所能拥有的最灿烂的笑容:“我一直在这里哦!姐姐呢?是来参加祭典的吗?”
祭典。
阿娜尔握过少年手腕的手指微微一颤,并没有说话。
这座岛上的状态,哪怕排除这诡谲的浓雾,也绝对并不是适合人类正常生存的。
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小小的孩子。
想起一些更加古老的糟糕往事的巫女没有马上回答,面具之下的阿娜尔有些茫然,有些迟疑,她过往的经验正在疯狂警告她:不能留在这里了。
这座岛比她想象的还要不适合她。
龙蜥也好,秘密也好,还是什么换个地方清清脑子的行为也好……
看看你又碰到了什么鬼东西吧。
无法理解的迷雾,不知用处的祭典,来历不明的小男孩,荒芜无人的孤岛,失落千年的古老文明——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些词组合起来的背后含义,但是她总不可能也毫无自觉吧?
巫女保持着沉默,而阿瑠也像是已经很习惯这样没有响应的对话,在这片刻的沉默中,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阿娜尔胸前垂落的金发上,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的光彩。
巫女姐姐有着很漂亮的头发,是他在此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温柔又明亮的色彩。
……这是大人们所说的太阳的颜色么?
男孩的手指在裤缝旁边反复摩挲着,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表情,只是巫女姐姐带着狐狸面具,完全看不清她的样子,孩子有些局促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只留着一点眼角的余光反复打量着对方的头发,一只手忽然抬起拢拢自己的头发,让阿瑠吓了一跳。
“……阿瑠。”
巫女姐姐轻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强硬。
“我可以不参加祭典吗?”
“……诶?”
男孩像是没听过这样的回答一样,但是比起预期中神经质地摇头否认的画面,阿瑠只是露出一点孩子在没有满足期待时的失望表情,然后他振奋精神,很乖巧的点点头。
“可以哦。”
这孩子仰起头,露出十分善解人意的笑容。
“巫女姐姐应该只是不小心进来了对吧?之前也有类似情况的大哥哥大姐姐呢……没事没事!我只是想着如果有客人的话卡帕奇莉会更高兴一些,但是没有也完全没问题的,”阿瑠拍拍胸脯,很灿烂的笑起来:“毕竟祭典的主角是我嘛!”
“……”
阿娜尔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生出了几分多余的愧疚心。
在她不得不咬着嘴唇保持沉默的时候,阿瑠已经很贴心的开口了:“姐姐是想要找离开的路吗?距离祭典还有一点时间,我可以帮你。”
“那就多谢你了。”
她有些干巴巴的说道。
“你们这的蕈子蛮多的……下次有机会见面,我教你如何做蘑菇汤。”
“好呀。”阿瑠眉眼弯弯笑着应下了,阿娜尔提起最后的一点警惕心,可男孩领着她走的路的确是来时的方向,眼见着海滩处七天神像的轮廓愈发清晰,阿瑠也不知不觉间停留在了浓雾的后面,对她摆摆手。
“有机会再见吧,巫女姐姐。”
……
阿娜尔站在浓雾的尽头处,没有动。
她只需要再走几步就行了,不远处便是不被浓雾笼罩的海滩,是稻妻的七天神像,还有等在那里的青年阿釜。
……但是,她莫名地就是迈不开腿。
学者小姐的脑子里又一次开始无限翻滚起刚刚听见的所有关键词,浓雾,失落的文明,祭典,作为主角的孩子……
阿娜尔站定脚步,忽然就翻了个白眼。
……啊。
真的是——
少女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阴着脸啧一声。
她恨密大考古系出身的天然职业病。
阿娜尔站在那里,摘下自己脸上的狐狸面具,犹豫一会后还是选择埋在了七天神像的旁边,她盯着那个被贝壳围起来标记的小土堆慢慢做了个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她终于起身走回了浓雾深处。
就这一次。
她想。
她就试这一次。
她就只是单纯想要看看那个孩子,不会出问题的,很简单的。
——等到一切结束,她会来取回这个狐狸面具的。
这一次,少女的脚步轻盈而迅捷,并未用多少时间就追上了离开的男孩,阿瑠并未走远,很快就听到了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小家伙很快地转过头,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巫女姐姐!”
他很高兴地跑过来,并在阿娜尔开口之前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满眼欢喜地喊起来:“你改了主意,要来参加祭典吗?”
阿娜尔盯着男孩抓着他的手,然后她弯起眼睛,点了点头。
“嗯。”
她扬起嘴角,握住阿瑠温暖柔软的手掌,从容回答道:“我来看看情况。”
在男孩兴高采烈地欢呼声中,阿娜尔忽然回头望向了来时的方向。
不见了。
——视线的尽头只有空茫茫雾沉沉的一片,本该属于七天神像的永恒不变的光柱,不见了。
“……”
阿娜尔垂下目光,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看着她此刻的前方。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发展呢。
她漫不经心地想。
第75章
去他妈的神
其实在准备转身往回走的时候,阿娜尔大致可以猜到自己会遇到什么情况。
有些东西对于提瓦特的本地人来说大概是难以想象,难以形容的,但是她不是,在这里耸人听闻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对于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学生来说却是从来都不陌生。
提瓦特的历史记录是断代的,残缺的,不完全的——阿娜尔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一点,人类所能追溯到的最早的历史是“诸神行走于大地之上”,那便是现在人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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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的魔神战争,事实上,无论是须弥的赤王文明还是璃月的漩涡魔神,他们虽然古老,但都应该划分在这个时期里,迄今为止她所能接触到的唯一例外,就是蒙德的高塔孤王时期就已经覆灭的雪山文明。
如今又出现了新的地点。
——鹤观。
鹤观的文明在魔神战争之前,换句话说,也就是现在的尘世七执政之前的古老文明——但是有关更早之前的神明和信仰体系无论哪里都找不到相关记录,当然,这不是现在的阿娜尔需要关注的重点,她倾向于相信在魔神战争开始之前的一段时间内,原本统治着提瓦特的神明不得不退居幕后,甚至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至于他们曾经的信徒……想来如果哪怕有一丝生机留存都不会毫无痕迹吧。
大概率是被遗弃了……也有可能是被摧毁了。
雪山的芬德尼尔是一种可能。
被浓雾笼罩的鹤观也是一种可能。
提瓦特的地脉有着记录过往的能力,从某种角度来说,阿娜尔并不意外自己能看到阿瑠这样的孩子——虽然他能如此自如流畅的和自己对话并做出最合理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属于鹤观的秘密还有很多,倒也不必太过计较这一点小细节。
阿瑠是个乖巧又活泼的孩子。
他大概是真的太久没有见过其他人了,叽叽喳喳地在金发的巫女姐姐身边绕了一圈又一圈,她只需要用技巧就能轻轻松松地从他嘴里套出来那些关键情报:正如她之前猜测的那样,在很久很久以前,陌生的浓雾笼罩了鹤观,雷霆的大鹫飞过,掉落的羽毛和雷鸣一起为绝望的人类带来的小小的生机,于是他们聚集起来,向头顶的雷电之鸢倾注单向的信仰。
这是很常见的发展,学者很清楚。
失落的文明,被遗弃的孤岛,大概率从魔神战争开始的很久之前就徘徊不散的诡异浓雾……在这样的地方存活的人类,不难想象会产生如何疯狂又愚昧的想法。
阿娜尔只是感觉自己可能猜到了阿瑠的“用处”。
提瓦特是有神的。
神明统治,庇护,这是最合理的常识,信仰神明的行为绝不会是从魔神战争才开始的——学者不愿相信神明的慈悲永恒如一,但她永远悲观的信任人类的愚蠢,无知,和那份基于愚昧而诞生的血腥疯狂。
于是金发的巫女俯身靠近那眼神清澈的孩子,看着他以一颗孩子的心欢喜期待着祭典的开始,慢声问道:“你是这场祭典的主角吗,阿瑠?”
“是的呀。”
阿瑠弯起眼睛。
阿娜尔看着他,然后又问道:“你是执行仪式的主角,还是作为仪式最重要那一部分的主角?”
阿瑠挠了挠脑袋,笑容有些羞赧,也有些奇异的骄傲:“负责主持祭典是的又爷爷啦,但我的确是最重要的,这我倒是没有错。”
这一次,阿娜尔没有再说话了。
她还没有傲慢到觉得自己可以凭借几句话就修正一位古老部落的住民最纯粹的那份信仰——即使它只能用荒谬来形容,她的认知告诉她这是错的,可对于阿瑠来说,这就是他唯一想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不要评价,不要否认,不要拒绝。
在很久以前,某位导师曾经这样教过她。
无论我们看到了什么样的东西,无论我们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无论我们身临其境时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唯一要做的就只是保持自我——我们是属于历史的一部分,我们也是在见证历史的一部分。
身为学者,身为记录者,身为调查员。
保持清醒,孩子。
记录我们所能记录的一切。
阿娜尔安静地看着被浓雾笼罩的祭场的方向,远方似乎传来了奇异的脚步声,她微微蹙起眉,却没有动,阿瑠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欢喜和激动:“有人来了,巫女姐姐!”
“……我听得到。”
她慢慢说道,眉头却皱得愈发地紧了。
从浓雾中走出的是高瘦的老人,他的眼神落在了阿瑠的身上,本就严肃冷漠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有些严厉地呵斥起来:“阿瑠!你难道忘了我之前和你说了什么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乱跑——还不快点过来!”
“我知道错了,又爷爷……”
孩子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很快地跟上了对方的脚步,被叫做又的老人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孩子的手腕,一眼也没有望向那边的金发巫女,倒是被拉扯着的阿瑠脚步趔趄踉踉跄跄,他有些不舍地转过头,对着阿娜尔摆了摆手:“再见,巫女姐姐。”
那位老人全程都没有看向巫女的位置,甚至像是没有听到阿瑠最后的道别一样,只是拉扯着他走向了迷雾的深处。
“……”
阿娜尔勉强舒展开紧绷的眉头,也点了点头。
她还没有疯狂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进一步闯入到人家的祭典现场上去——即使阿瑠给出了邀请,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孩子说话,一般都不能算数的。
阿娜尔思索片刻,她看着远方雾蒙蒙的一片,隐隐闪烁着不详的绛紫雷光,犹豫了一会后,还是选择先去自己之前采摘幽灯蕈和收集陶罐的地方再看看。
她有些新的东西需要确定。
*
鹤观的雾很浓,但也不至于到了一步都走不出去的程度,阿娜尔循着记忆的大致方向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摘下来的蕈子和甜甜花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新鲜度,就像是她刚刚采摘下来放在这里一样。
……可距离她摘完东西放在这里又离开了这段时间,少说也应该有好几个小时了。
阿娜尔盯着这一堆东西皱紧眉头,她俯身捡起一株蕈子,还没等她仔细观察,身后便传来了慌张的脚步声。
“……啊!”
小孩慌张的惊呼声自身后响起,阿娜尔转过头,看见不知所措背着双手站在那儿的阿瑠,小男孩仰着头看着她,眼中是一片懵懂纯净的疑惑和孩子小心翼翼的歉意。
“对不起,巫女姐姐……”在阿娜尔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阿瑠满眼不安地绞着手指,怯生生的和她道歉:“我很久没看到外面来的人了,好像不小心弄坏了你的东西……”
“……”
阿娜尔瞬间就不说话了。
她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默不作声地转过身,俯下身子盯着孩子所有的表情变化。
这动作让阿瑠吓了一跳,但是老老实实的抓着手腕,乖乖任由巫女姐姐打量着。
——他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阿娜尔很惊奇的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是谎言,也不是遮掩,孩子所有的肢体语言和眼神变化同她证明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当她确定这条信息后,阿娜尔立刻毫不犹豫地转头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阿瑠被她扔在身后,迟疑片刻后,还是小跑步跟上了金发的巫女姐姐的脚步。
阿娜尔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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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像是无比清楚自己该走那条路一样一直走了下去,直到她按着记忆中的位置终于在孤岛尽头的一处海滩上停了下来,她看着面前空茫茫的一片,只有海水和浪涛声,没有人类的痕迹,没有阿釜和他的小船,没有稻妻的七天神像,也没有被她埋在神像下面的狐狸面具。
所以,她之前摸到的阿瑠不是错觉。
那样鲜活温暖的触感并不是地脉唤醒的一段记忆轮廓应该会有的感觉,那就是阿瑠,活生生的阿瑠。
……啊哈
阿娜尔站在那里,忽然就轻声笑起来了。
——和她这么玩是吧?
巫女突兀的笑音听着愉快又冰冷,听得跟在不远处的阿瑠有些陌生的不安,他怯怯的看着不远处金发的巫女姐姐,她生得好看极了,是那种令人完全生不出警惕之心的好看,只是可能她因为并不是侍奉雷鸟大人的巫女,所以她的一些行为,自己也完全无法理解。
是因为什么误入岛上的吗?
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希望又爷爷看到了身为外人的巫女姐姐,不要太生气就是……
“小弟弟,能麻烦帮帮忙吗?”
阿娜尔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眉眼弯弯地看着满脸乖巧的阿瑠,“我不过是个误入此地的外乡人,暂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才好,说起来你们这儿是不是要举办祭典?真抱歉吶……我这副样子前去打扰怕是不太合适,我在这附近寻个落脚处,不知道行不行?”
“可以哦。”
如她想象的那般,阿瑠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同意了面前巫女姐姐的请求。
“不过巫女姐姐信仰的是什么神啊?是和我们一样,信奉雷电的大鹫吗?”
“神?”
阿娜尔面带微笑,和颜悦色地回答道:“我不信神,去他妈的神。”
第76章
如雷的盛怒
提瓦特本地人怎么想的,阿娜尔不知道。
但是单纯从她个人来讲,被所谓的神明耍着玩其实也不能说是头一回了。
心态平和,非常稳定。
阿娜尔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男孩的脸上挂了几分不解,阿瑠没见过外人,鹤观与世隔绝多年,家中又看管极为严苛,但是他大致也能听懂这句话大概不是什么尊敬崇拜的意思,阿瑠眨眨眼,看着金发的巫女笑容明媚坦坦荡荡,想了想后,也懵懵懂懂地跟着扬起一抹笑来。
“老实说,姐姐你毕竟是岛外来的外地人,我没有和外面的人接触过,所以岛外人在侍奉神明的时候会怎么做我不太懂啦,”男孩显然有些不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说道,“不过这样的说法又爷爷肯定是不会接受的,算得上对雷鸟大人不恭敬了。”
“我想也是。”阿娜尔袖手而立,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懒洋洋地,有种奇异的松弛感:“我的名字是阿娜尔,也不用叫我巫女姐姐,我不算是巫女啦。”
“不是巫女……但是穿着巫女服吗?”阿瑠有些奇怪,阿娜尔很镇定地点点头,笑容没有任何变化。
“就是这样,”她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道,“稻妻人的特殊爱好,我也不过就是个入乡随俗顺便换了身衣服的普通调查员,请不用在意这点小细节。”
“调查员——”
阿瑠挠挠脑袋,表情有些苦恼。
“……没有听过的说法,那姐姐是来做什么的?”
“这是个好问题。”
阿娜尔慢悠悠地说。
“如果在此之前,那么我会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出于学者的立场和调查员的义务,在此记录一个属于鹤观的故事,但是现在嘛,不知道,这里看不到星星也无法观测星象,不过也许我可以找个地方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聆听神谕?”
“可是姐姐你不是刚刚才说过自己不信神?”
阿娜尔啧一声:“这和信不信关系不大,选修课虽然没有用但是期末的时候也是要算考勤率和课堂分的。”
阿瑠一脸茫然。
他听不懂这位巫女姐姐的话,但是好歹能面前理解她说自己会观测星象。
“外面是有星星的,对吧?”男孩的脸上露出了羡慕和向往的表情,“真好啊……我也想看看,又爷爷说鹤观在很久之前也是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的,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浓雾笼罩了鹤观,是雷鸟大人的庇护让大家可以在浓雾之中找到彼此,所以我们信仰雷鸟,并且要认真准备最为重要的祭典,为她献上最好的祭品。”
“可以换一样吗?”
男孩听见面前的巫女轻声问道。
他有些疑惑,但还是摇了摇头。
“不可以,”阿瑠板起脸,很严肃的说道:“因为我就是最好的,要让她开心的话,就绝对不能换!”
阿娜尔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天真且满怀期待的孩子,想起自己不久之前见过的那道绛紫的雷光以及日后覆灭的鹤观文明。
她想,她大概能猜到后续的故事了。
但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看到一个会说会笑的活生生的阿瑠,然后呢?在此之后,难道就只是要她亲眼目睹这场一群愚昧无知的狂信徒主导的血腥生祭吗?
……总应该是要做点什么,才是正确的,是“被期待”的。
少女抬起手,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颈子。
说起来,她现在这样子其实应该也能算是在进行时空旅行了吧?
没有遇到廷达罗斯之猎犬呢……她漫不经心地想。
无论是一时侥幸没有被发现,还是单纯这也是“正常历史”的一部分,结论尚且模糊,但是在这个过程里,她至少没遇到猎犬。
那么就是好事情。
阿娜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和头发开始往祭场的方向走去,按着上一次的大致时间推算,这个时候大概已经是鹤观祭典的正在进行时,她想要在那暴怒的雷霆开始之前过去,金发的巫女仰头望向那道闪烁在雾海深处的绛紫雷光,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于是阿娜尔毫不犹豫地走入了迷雾的深处,走入了被雷霆笼罩的祭场之中。
——在暴怒的雷鸟和惶惶战栗跪倒了一片的人群中,金发的巫女看见了预料之中的景象。
高高的祭台,血染的金杯,祭台旁边的瓦罐按着某种特定的规律摆放着,散发着浓郁而新鲜的血腥气,迭放在一旁的小褂整整齐齐,就在不久之前它还穿在某个孩子的身上。
……啊。
果然如此。
阿娜尔像是完全没有看到那降临的雷鸟和满眼惊愕想要冲上来抓住她的萨满一般,自顾自地拎起裙摆,走向了祭台的高处。
雷鸟大概是怒到极致反而显出了某种压抑的冷静,祂落在祭台的最高处,俯视着这不知为何靠近的小小人类。
“能请您不要乱动吗?”
这金色的人类彬彬有礼,若无其事地仰头看向面前的雷鸟。
她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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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阴冷的注视中和周围压抑的雷鸣中慢慢捧起金杯,无限轻柔的从瓦罐中取出依旧温暖的骨与肉,按着正确的位置拼凑成原来的形态,白衣染血的巫女拎起孩子的小褂,仔仔细细的重新套在了他的“身上”。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雷鸟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的动作,不曾打扰,不曾阻止,却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也许正因如此,鹤观的信徒没有人敢打扰那干扰祭台的疯子。
不会恐惧吗?
面对暴怒的雷霆,面对无比愤怒想要阻止她干扰祭典的信徒,面对这满眼猩红的血水和温热的骨肉,难道不会恐惧吗?
当然会啊。
阿娜尔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
她当然害怕,会怕死,会怕痛,会因为可以猜测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手指都吓得发冷——
可她现在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欸……时间意义上的。
这种情况下讨论这些情绪活动会不会有点太奢侈了?
恐惧固然是人之常情,可也总不能觉得自己在这荒岛的一角躲藏着,在这场血色祭典中活下来就万事大吉了吧?
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人能活几年都是个问题,要指望她靠自己熬过几千年,然后再回须弥吗?
而换一种角度解释,少女也不觉得自己到了那个时候还能记得点什么有用的东西——特别是自己目前只是靠脑子记住的论文大纲。
此刻的阿娜尔仰头看着沉默的雷鸟,感觉自己在此之前的猜测大概八九不离十。
雷鸟爱着的只有这一个孩子。
至于鹤观和这里的人类……大抵与她飞行时掠过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区别吧。
所以才会有之后的雷霆,所以会有此时暴怒的雷鸟,还有那千年后依旧徘徊不散的鹤观雾海和地脉的记忆轮回。
阿瑠当然是主角,是被他们的雷鸟大人看中,令她满心欢喜的孩子。
但是为什么知晓自己被爱的孩子,却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角度被对方喜爱着的呢。
明明是说过话的,明明是被得到认可的。
但人类回应给雷鸟的,却只有高高的祭台和染血的金杯。
雷鸟敛起羽翼,在那金发的少女仰头看过来时,魔兽亦回以沉默的注视。
你是能理解的对么?
他们的愚蠢,他们的无知,他们居然把阿瑠……
在那双浅青色的眼睛里,雷霆的大鹫找到了她所期待的答案,于是她再次看向血染的祭台,发出低哑愤怒的悲鸣,巫女知道这是在哀悼她喜爱的孩子,可鹤观人的目光却为此落在了外乡人的背影上,生出了扭曲又愤怒的怨毒。
——在他们看来,这反而是触怒了雷鸟的证据。
你当死去。
他们的眼神这么说。
“冒犯了雷鸟,打扰了祭典,你应该马上去死!”
他们怒吼着这样说。
阿娜尔听见了脚步声和哭泣的低语,雷鸟自然不会为了她这么一个外乡人开口说话,少女眨了眨眼睛,她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得不沉默的闭上了嘴,只是看着那些鹤观的本地人手执利刃慢慢靠近自己,然后很沉重的叹了口气。
她动也不动,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子。
说真的,她不是很想留下“见面捅脖子是稻妻传统”这样的印象。
但在她血溅当场之前,头顶的雷鸟先一步动了。
……你既然理解我此时的愤怒,那么我便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在人群扑过来之前,她忽然听见雷鸟的低语,随即眼前倏然降落的雷霆,血色的风暴吞噬了一切,金发的巫女站在唯一完好的祭台旁边,露出了有些头痛的表情。
其他的姑且先不说啦……
但有一件事倒是她一直都很想问来着。
哪怕是提瓦特这样的世界,人所信仰的神,人所为其献祭一切的神,真的爱着他们吗?
“——当然啦。”
在响彻天空的雷霆怒吼之中,那轻快又愉悦的音调便显得如此突兀,令人平白生出某种悚然的惊惶。
阿娜尔循声转过头去,看见站在不远处平平无奇的青年,和他脸上令人印象深刻的笑脸。
“不是早就说了嘛,这是神爱世人的世界,所以肯定也会让你亲身体会神爱世人的证据。”
“当然,这个体验的过程可能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愉快,”
他歪歪头,对着阿娜尔露出了很体贴的表情。
“话说,你怕疼么?”
第77章
循环的开始
怎么可能不怕呢。
怕死了。
阿娜尔默不作声地想。
但是她的害怕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是能阻止这些鹤观人一意孤行的疯狂献祭,还是拦住暴怒的雷鸟不要把她这无辜可怜的路过外乡人与本地人一视同仁;她是能拦住乖乖躺上祭台的阿瑠,还是能说服这位面带微笑的无名人?
想都知道根本没可能啦。
当血色雷霆穿透血肉夺走意识的那一刻,阿娜尔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淡定——
虽然她的确有在想雷鸟先前和她说的那句要她帮个忙是要做什么,当然,那句神爱世人的提醒好像也很有用,但是理论上就这么死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阿娜尔的情绪很稳定。
心有不甘和满心怨怒什么的太夸张了,无论是神明还是雷鸟都没有和她约定过任何东西,何况就算真的说好了最后说话不算话又能怎么样呢?
少女做好了对方单方面毁约的准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她在海滩上重新睁开眼的时候,躺在细沙上的阿娜尔听着潮涨潮落的海水声,忽然觉得情况可能没有她最初想象的那么糟糕。
……当然,也可以是比想象得更加糟糕。
——她明明应该已经在雷鸟的怒吼中死去,却在这里被迫再次苏醒。
是重生,还是轮回?
阿娜尔躺在沙滩上,她想起自己先前坠海的经历,想起被龙蜥吞咽的血,想起海洋深处的呼唤,想起那些诡异的亲近。
说起来,她是不是到这儿这么久都没听到那些熟悉的呓语声?
这本来该是个正常的事情,但是放在她身上和这个时间段,便又显得没那么正常了。
她想了想,爬了起来。
身后没有稻妻的七天神像——意料之中的事情——阿娜尔在附近转了一圈,用石头和贝壳在身边摆了个极具标志性的图案,然后她拍拍自己的衣服做了个深呼吸,抬脚走了大海。
海水没过了她的膝盖,她没有听到风中的呓语。
海水没过了她的腰间,她没有听到雷鸟的雷霆。
海水终于吞没了她的头顶,顺着呼吸涌入肺腔,她开始感受到了久违的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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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窒息的痛苦,没有声音,没有海浪,没有龙蜥——
有的只是和被血色雷霆贯穿那一刻一模一样的空白。
但是这一次的过程足够漫长,漫长到她可以听清体内那些最细微的声响。
海水顺着口鼻涌入体内,她的肺腔被一遍又一遍地裹入窒息的地狱,又在无尽的海水中反复痉挛收缩,像是被剥离出母体胞宫的胎儿,尚未来得及迎接第一口新鲜的空气,便再度被迫溺毙在冰冷的黑暗之中。
阿娜尔终于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坠入黑暗与窒息的地狱,她感到熟悉的空白和失去掌控的意识——她应当死了,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却又已经回到了那片海滩上。
——神爱世人。
她想起那句煞有其事地提醒。
本该摆放着贝壳和石块的位置空无一物,她慢慢抚摸过自己的喉颈,仿佛呼吸间还带着海水的腥气。
神爱世人。
爱你妈个头。
少女维持着那个躺在海滩上的姿势,心平气和地想。
大概又过了一会,她终于从沙滩上慢慢起身,被海水反复打磨冲刷的雪白细沙沾满了头发,有种粗糙又沉重的垂坠感,阿娜尔随意抓了抓就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摸到先前被雷电洞穿的痕迹。
然后她爬起来,往回走,走向之前鹤观人准备祭祀的方向,雷鸟对她说你既然理解我的愤怒就要去做一件事——显而易见的答案,抚平雷鸟的愤怒,阻止一场惨案的发生。
雷鸟不在乎善恶,不在乎鹤观,不在乎人类,她只在乎死去的阿瑠,动物的思考一向简单直白,哪怕是魔兽也不例外。
如果只是要报复鹤观人就足够发泄怒火的话,那么雷鸟已经完成了这个步骤。
*
她这一次没有和先前两次一样,等到阿瑠出现后才来到祭场,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唯独阿瑠不在,其余人的脸上带着悲伤和压抑,他们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直到她这陌生的外乡人的突然出现,纷纷露出了惊愕不解的表情。
阿娜尔简单扫视一圈,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之前那个笑容格外爽朗又愉快的年轻人。
“你是谁?”
鹤观的祭祀,那位先前被阿瑠唤作又爷爷的高瘦老人此时的态度勉强称得上客气,但仍十分谨慎地看着陌生的巫女。
阿娜尔歪歪头,想了想,露出一抹笑容。
“我追随雷鸟的踪迹来到这里,”她双手迭放身前,学着先前在稻妻看过的巫女一般,冲着鹤观的祭祀俯身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少女举止端庄,笑容和善,很好脾气的说道:“是这样的,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某种意义上也没什么和你们处好关系的必要,所以我们干脆直接一点,直接说重点吧。”
“你们如果要将名为阿瑠的孩子当做祭品献给雷鸟大人,不可以。”
阿娜尔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不少人已经皱起眉,但她恍若未觉,脸上的笑容毫无变化。
“如果不想要雷鸟大人生气,请尽快停下这样荒谬的做法。”
她的话说完了,周围却只有一片尴尬的沉默。
所有人看着她,从彼此的脸上读到了相同的不解。
……这是谁?
她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比起愤怒和吵闹,这些人感觉到的更多是无法理解和莫名其妙,他们看着面前神色温和举止端庄的金发少女,也许是她的态度太过煞有其事,作为祭祀的老人只是沉默了一会,便摇了摇头:“且不说我们从未见过你,也没有理由要相信你,祭祀的仪式已经开始准备了,就算我个人愿意相信你不使用阿瑠,但缺少了祭品这件事本身便是大不敬——”
“怎么会没有呢?”
巫女微笑着回答说,她浅青色的眼睛写满了纯粹的真诚,像是在说今天晚上不要吃鱼改吃树莓换换口味一样,轻描淡写的开口了。
“你们可以用我呀。”
“……”
祭祀的脸色倏然一变。
片刻僵硬死寂的沉默后,在场其他人轻轻抽着气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她的表情活像是在看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老人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说道:“……巫女大人,您可能不知道祭祀的方式,当然了,您既然知晓阿瑠的名字,我姑且相信您的确是雷鸟的使者,但是这场仪式本身便是在阿瑠本人认可的情况下才举办的——”
他的言外之意很清楚,如果祭品本身的心不够真诚,达不到献给雷鸟的资格,那么他是不会改主意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心不够真诚呢?”
阿娜尔好声好气地反问道,在她看来,如果这是既定的循环,那么雷鸟一定会出现,她要做的就只是让对方看到这场祭祀的主角换了对象就行了:“我和雷鸟有约定的,祭祀大人,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做完才行,那只鸟现在是我的临时甲方,无论如何我总要让甲方亲眼看到我成功完成了委托吧?这个过程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的,实在不行您可以把这次当彩排嘛,不要那么小气。”
祭祀满脸呆滞。
对方的情绪和语气都太过平稳,她真诚又柔软的微笑让这里所有恐惧和慌张的气氛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连带着他本该为此生出的所有可以名为恐惧的感觉,也都被硬生生地压成了某种理性所无法理解的恍惚。
……小气。
他从未听闻这样的说法。
特别是配合着这样的场合和这样的发言,给予他这样的评价。
面前金发的巫女言谈举止太过耸人听闻,她看起来真的太过正常了,无论是思想,判断,言谈举止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可这些所谓的正常拼凑在一起,却让她看起来像是个与常理格格不入的怪物。
老人咽了口唾沫,他的嗓音干涩嘶哑,僵着嗓子问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阿娜尔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扬起嘴角。
“当然。”
她很仔细地用衣袖擦掉那些颈侧和头发上让她不舒服的细沙,然后才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慢慢走到了祭台旁边。
“请您动手稍微利索一些,”她彬彬有礼的说道,“因为我还是有一点怕痛的。”
话音未落,她看见祭祀的手打了个哆嗦。
金发的少女在所有人呆愣的注视中在祭台上平躺下来,她本来想找找先前那面带微笑地青年人,眼尾却扫见了姗姗来迟的阿瑠。
阿娜尔轻轻松了口气。
至少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那孩子在看清祭台上躺着的巫女后瞬间白了脸,看起来像是想要跑过来把她替下去,却被身边的族人下意识抓住了手臂,强硬无比地把满眼祈求的孩子藏在了身后。
鹤观的人看着她,包括那位手执利刃的祭祀在内,满眼都是惊惶不安的恐惧。
多有意思呀。
明明举办让雷鸟为之发狂的残酷血祭的就是他们,可现在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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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反而像是她是那个无法理解的疯子了。
祭祀舔了舔嘴唇,颤抖着慢慢上前,举起了手中的刀刃。
“巫女大人……”
他最后一次哆嗦着开口。
“请您快一些,”阿娜尔看着雾茫茫的天空,脑子里过了一遍环境适合的召唤咒文,最后还是放弃了借由这场仪式顺便做点什么打算。
“我并不是很想在这种地方浪费太多时间。”
如果一次成功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这次失败的话,她还需要重新琢磨一下自己的方法在哪里出了问题。
这有点费脑子,而且太过复杂的疼痛也会打扰思考进度,好在名为阿娜尔的少女一向很骄傲于自己稳定的精神状态,所以问题不大。
第78章
初次见面
不应该是这样的。
被族人拦在身后的孩子怔怔地看温暖的红色染透了巫女雪白的衣襟,血珠绵连滴落,顺着冰冷的祭台一点点染红了脚下那片枯黄的土地。
……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瑠抓着自己的衣袖,动弹不得。
为卡帕奇莉举办了很多次的祭典,可在此之前献给她的祭品她全都不屑一顾,所以大家就想着,献上她最喜欢的孩子吧,献上雷鸟大人也为之偏爱的阿瑠吧。
阿瑠是知道自己应该要去做什么的。
如果这样大家能够得到幸福,如果这样卡帕奇莉就能庇护他的族人,那么少年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但是——
“祭典献上的礼物,不应该是只有我们才有资格的吗……?”他怯怯的抓着某位同族兄长的衣袖,抓着他晃了又晃。
为什么巫女姐姐可以参加?
为什么又爷爷可以允许这样的发展?
“因——因为,因为这是雷鸟大人同意的!阿瑠,对,就是这样!”对方绞尽脑汁想着合理的解释,最后也只是结结巴巴地给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很难说服的理由,但正当此时,响彻天空的雷鸣打断了所有人的沉默,雷鸟在高处徘徊发出清越的啼鸣,却始终不曾落下。
祭祀吸了一口冷气,脸上露出狂喜的笑容,他高举手臂,看着那血染的祭台和在此徘徊的雷鸟,无比喜悦地念叨起来:“这是对的,这次是对的!太好了,太好了,巫女大人没有骗我们……雷鸟果真为此而来了!”
但很快的,他脸上的狂喜就转化成了某种神经质地不安,“但是不够,她不曾落下,是不满意吗,还是献上的东西不够多?如果雷鸟大人这次也没有看清我们的虔诚之心的话就只能等到下一次,可距离下一次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祭祀倏然转过头,老人浑浊的瞳孔缩成细细一点,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阿瑠。
他手上还拎着那把染血的刀,然后,他对着阿瑠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
——阿娜尔又一次在沙滩上睁开了眼睛。
她不理解。
她维持着那个双手迭放胸前的只是认真思考了好一会,然后她宣布自己选择放弃:没办法,用人类的脑子思考神明的愚戏实在是太过挑战她的理性了,就像是蚂蚁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幼崽为什么能一边慷慨地分给他们蜂蜜和方糖,一边还会还热衷于用热水绕着圈浇蚂蚁窝。
总而言之,她第一次的尝试是失败的。
目前已知的情报是,阿瑠不能死,最直接的线索就是雷鸟和祭典,以及这个时期的龙蜥大概率还不认识她,至少她没办法通过和龙蜥的共感同调获取更多的信息了。
但还是有问题。
比如说她究竟是真的得到了死而复生的能力,还是陷在了这场被暴怒的魔兽诅咒过后的祭典轮回,亦或是两者兼顾?
不过她现在死了就会刷新复活点倒是已经可以确定的了……至于究竟是哪一种可能,最坏的结果就是要等到这诅咒的轮回结束才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是那时候自己就好容易真的真的死掉了诶……
想到这里的阿娜尔还是很不想动,她歪过头看着祭场的方向,非常沉重的叹了口气。
说真的,为什么不能让她重生的位置稍微离得近一点呢。
不能同情一下柔弱的学者的体力值吗,每复活一次都要走那么远的一段距离也是很讨厌的诶。
说归说,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阿娜尔认命地重新爬起来,只是这一次还没等她磨蹭过大致估算时间的最后五分钟,不远处已经有人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阿瑠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并在与阿娜尔对视的第一眼,非常准确地喊出了她的称呼:“巫女姐姐!”
哦呼,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阿娜尔扬起眉毛,轻轻吹了个口哨。
被保留记忆进入循环的人又加了一位……只是不知道这是因为雷鸟的偏爱,还是因为他本身边不是被诅咒的对象?
“你好呀,阿瑠。”阿娜尔笑眯眯的和他打了个招呼,男孩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他的几步几乎是挪到了阿娜尔面前,阿瑠脚尖磨蹭着海滩的细沙地,他低着头背着双手,抿着嘴唇看着她。
“……你好,巫女姐姐。”
最后,男孩也只是乖乖点点头,回一声她的招呼。
“你既然来了,我既然在这儿醒了,那么就说明雷鸟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阿娜尔慢慢站起来,她看着男孩的发旋,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我姑且再问你一次,阿瑠:献祭自己,你是自愿的吗?”
男孩看着她,又一次点了点头。
“啊,真是好孩子。”金发的巫女微笑起来,她满怀温情地用双手捧起对方的脸颊,露出最温柔不过的微笑,阿瑠怔怔地看着她,看见对方浅青色的眼睛带着赞许的神色看着自己,那金色的长发沾染着海滩上雪白的细沙,当她俯身的那一刻,那柔顺的金发便像是流金的瀑布,阻隔了他所有的视线。
“我知道的,所有人都知道,阿瑠是那个想要保护所有人的最勇敢的好孩子,”阿娜尔的声音变得格外的轻缓又温和,像是徘徊在耳畔的轻柔海风,她似乎没有强求对方去听自己的话,可被这双手捧住脸颊,被她的长发拘束了视野,好难不去听她的声音,好难不去看她的眼睛。
阿瑠听见巫女姐姐微笑着对他说:“想要保护所有人吗,阿瑠?”
男孩愣愣的点头,在她手中毫不反抗,乖顺无比。
“你看到了对吧,雷鸟很生气,非常生气。”阿娜尔循循善诱,她垂下眼睫,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悲伤之色:“鹤观举办这么多的祭典,包括这一次在内,没有人能够让雷鸟满意。”
“那是因为我们的祭典不成功……”
阿瑠下意识地拿出了父亲之前反复说过的解释,但阿娜尔却飞快地摇了摇头,皱起眉看着他:“问题早就不在祭典上啦,阿瑠,”她一字一顿的,慢条斯理地问道:“你看,这一次的祭典同时献上了我和你两件礼物,雷鸟依旧暴怒发狂,换成鹤观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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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难道还能做的比这更好吗?”
“……”
阿瑠吶吶闭上了嘴。
阿娜尔不打算和面前的孩子直接扯清楚这里面到底谁对谁错,雷鸟的态度,鹤观的态度,她就算说清了雷鸟只是单纯喜爱这孩子又能如何呢?
鹤观人的思想根深蒂固,他们可以允许外来的巫女主动与他们的信仰同化,也可以接受对方献祭自己作为雷鸟的祭品,但是绝对无法容忍外来人对他们的信仰说三道四。
和类似的狂信徒打交道的频率多了,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何况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一个问题。
比起鹤观的人类,雷鸟明显只看中阿瑠;而比起作为信仰对象的雷鸟,阿瑠更重视自己的族人。
没有办法解释的。
在鹤观的族人和雷鸟卡帕奇莉同时存在的情况下,这个最为关键的孩子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如此一来,这血色雷霆的轮回也只会无限的开启,并永远停留在这最绝望的一天。
代替阿瑠成为祭品的方法既然不能成功,那么她也只能尽量选择一些……她并不是很想用,但是也许只能凑合试试的法子。
阿娜尔垂下眸子,慢慢扬起了嘴角。
“你们祭祀的方法是错误的。”
她轻声说道。
“如果想要成功,就不能用你们的仪式——不过有关这部分,我需要你来帮帮我,阿瑠。”
“你是个好孩子,而且你是唯一一个能理解我的好孩子了,你知道雷鸟何时会来,所以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去说服你的族人上面啦……你得帮帮我,阿瑠。”
“姐姐……需要我做什么呢。”
少女眨了眨眼睛。
“——首先,我们需要画一个新的印记。”
*
老实说,这不是个容易完成的工作。
和之前看过的一样,鹤观人守候在祭祀的现场,看守着所有的东西,唯一能够站在阿娜尔身边的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阿瑠,第一次的失败后阿娜尔就已经做好了反复测试的准备,她现在拥有的馈赠相比起之前已经足够慷慨,何况她耐心一向很好,那些曾经完全无法理解的问题,她可以一个一个的慢慢来。
于是阿娜尔再一次躺在了祭台之上。
希望她曾经的学长学姐们不要嫉妒她现在的能力,阿娜尔的脑子里冷不防蹦出来这样一句感慨。
毕竟那些古老的魔典的确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可破译出来的咒文和阵法所需代价绝非和学术实验一样可以随随便便反复尝试。
哦,不过现在她可以了。
她倏然握住了祭祀颤抖的刀锋,在自己胸前一点点刻下了维瑞之印。
划破肌肤的疼痛令她生出无法遏制的颤抖,但金发的少女瞳孔震颤,她只是更进一步握住了持刀的手,引他划下了每一道至关重要的痕迹。
我将看见,我将理解——
永恒不散的迷雾在她眼前渐渐变得淡薄起来,她看见古老的遗民虔诚叩拜,她看见通往高天的巨木从繁荣走向凋零,她看见祭祀头顶的礼冠坠落在地,银白的枯枝蜷曲堆砌,最终终于没过古木的树根……
疼痛与窒息让她难以看清更深处的秘密,随着她的理性回归躯体,鹤观的浓雾再次汇聚在她的眼前,此时另外一只手慢慢握上了她的手背,配合着她画下了最后一笔。
少女似乎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她转过头,看见的并非鹤观的祭祀那苍老枯瘦的脸,而是另一张平平无奇,却面带微笑的脸。
啊……
果然是你。
祂从容俯视着祭台上这即将死去的金色羔羊,始终带着某种惬意且包含怜悯的微笑,那双浅青色的眸子也怔怔地看着祂,像是凝视着什么无法理解的存在,而就在这只有几秒的对视之间,祂看见某种满足而欣慰的笑容,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那只先前握住刀锋,此时满是猩红血色的手,忽然就抓住了祂的手腕。
祂没有动,无比耐心地配合着她的姿势,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少女胸口起伏的弧度此时已经极为微弱,但她仍然笑着,几乎是畅快而愉悦的笑着,她的眼睛泛起明媚而欢喜的光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看着眼前的存在,微笑着感慨起来:
“……您性子还怪好的呢,神明大人。”
————————
维瑞之印(VoorishSign):……“它们会从外面的世界来帮我的,但没有人类的血液,它们就无法拥有肉体。二楼的那个家伙看起来也一样。只要划出维瑞之印,我就能稍微看见它的样子。”——H。P。
洛夫克拉夫特,《敦威治的恶灵》。
克苏鲁神话的法术,简单来说就是能看到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不过克系法术一般没有明确描写,所以这里能直视神明也可以理解为私设
第79章
你饿不饿呀
——【观众】的互动有时也是增加戏剧性的一环,可以增添一些额外的新奇乐趣。
“如你所愿,我来了。”
阿娜尔感觉到对方无比耐心地俯下身拉进了距离,这感觉很微妙,很奇怪,且不说那些鹤观的本地人没有一个愿意上来阻止它们的谈话,单单是面前的这张脸带给他的感觉就相当诡异了。
祂的脸很普通,是那种最不起眼的平凡,如果放在人群中的话大概无论与这样容貌的家伙擦肩而过多少次都不会有印象的;可此时的阿娜尔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她那双足以看清世界本质和深渊隐藏的眼睛,她那双得到了维瑞之印加持的眼睛,此时以前所未有的专注看着面前的这张脸,脑海中却勾画不出半点属于他的轮廓。
我真的抓住祂吗?
少女有些恍惚的想着。
“当然,女士,正如您满心期待的那样。”
祂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开口说话时的语调和口吻几乎都堪称温情,此时正与祭台上的少女握着同一把刀,刀锋悬在她心脏的上方,即使如此,祂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时候总不能说些扫兴或是要退场的话呀——”
少女感觉到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正如孩童时期每次仰望星空却只能看到笑脸弧度一样的细微战栗感正在吞噬她的意识,她听见对方稍显遗憾的叹息声,以及那只仿佛想要松开持刀之手的手掌:“……老实说,我以为您会选择一些其他的法子,像是您曾经做过的那样。”
我曾经……做过的?
阿娜尔感觉到对方仿佛俯身靠近自己,微笑着,轻声提醒着。
“是呀,曾经做过的。”
“——在很久之前,您不是已经成功打开了那扇通往一切已知答案的‘门’吗?”
当然了,那并不是提瓦特已知的神明,更不是提瓦特能够理解的“门”。
“所有一切皆在它之中,而他也存在于所有一切之中”——其为位在门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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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归一者,犹格·索托斯。
区别于名为提瓦特世界的人对神灵的敬畏与信仰,另一个世界的人类生来拥有的疯狂令人惊叹,在无法企及的神明伟力之前清晰的认知自己渺小卑微犹如蝼蚁,可即使如此也要保持为人的理性和所谓的尊严。
他们无数次试图将手伸向象征广袤与真实的星空,却往往只能被神明的力量碾成无人理解的疯子。
他们明知这样的行为毫无意义,他们明知这样的挣扎没有任何价值,可仍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为了所谓的答案和世界的真相不管不顾地走下去……
多讽刺呀。
多有趣呀。
让人忍不住去想,这些人类的坚定究竟来自哪里呢?
——是这个昏暗的世界里极少数那群志同道合者的理解,还是他们那份天然诞生自灵魂深处的独属于智慧生灵的傲慢?
所以执掌欢愉的神只抓走了最灵巧的那一个——把她从志同道合者的庇护中拎出来,放入信仰神明追随神迹的世界,看着年轻的学者重新变成了名为阿娜尔的少女,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变成如今的神色自若,她凝望星空的眼神始终如一,这让祂欢喜,愉快,并兴致勃勃的观察她身上的所有变化。
祂是真的蛮喜欢那个世界的人类的,真的。
所以也可以说,祂是真的很期待她会做出什么样子的选择。
会再度打开那扇门吗?
还是会抓住祂,反驳祂,甚至是杀了祂?
——想想看,一位可以杀死星神的人类,她甚至不是个令使!
这样的天才喜剧如果让其他家伙知道了不知道会露出多么滑稽的表情……
祂无比兴奋地想象着那个最为期待的结局,却不得不在最后垮下嘴角,露出无比惆怅的遗憾神色。
不知不觉间,少女浅青色的瞳眸已经不再鲜活明亮,她早就被疼痛搅乱了意识,只能轻飘飘地回答道:“还没有那么个必要。”
她轻声说着,已经需要费不少力气才能说完一句话。
“……因为我现在,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
……哦,一个答案。
祂有些遗憾地稍稍撇下一点嘴角。
中规中矩的答案,完全是预期之中属于“调查员”的结局。
“想来也是,”阿娜尔听见对方故作叹息的感慨,那只握着刀的手渐渐挪开了,祂似乎很怜惜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故作感慨地低声说道:“毕竟不这么做的话,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吧?”
“你究竟是谁呢,女士?”
“如果你不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学生,如果你不是教令院的学者,如果你不是稻妻的巫女,如果你甚至不能是名为阿娜尔的须弥少女……那你还能是谁呢?”
不过那就和祂完全没有关系啦。
祂兴趣缺缺的想着。
最后一点明亮鲜活的光彩也从那双眼睛中褪去了,但那双眼睛始终安静而温顺的看着祂,像是已知结局的羔羊,甚至没有一点反抗和抵触的意思。
……啊,这就有些无聊了。
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提及过的神爱世人的说法,她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么?无所谓了,反正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是蛮无聊的,被药师的永生折磨发狂的家伙太多了,没有什么意思。
于是,祂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那只持刀的手。
***
阿瑠一直在看着。
他看着巫女姐姐再度躺上祭台,他看见又爷爷握刀的手被对方抓住刺入自己的胸口,他看见那把刀僵持在一个无比危险的位置,祭祀的动作停住了,而巫女胸口起伏的弧度却也越来越轻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族人再次变得不认识巫女姐姐……但是他估算着时间,卡帕奇莉没有来,巫女姐姐的动作极大地拉长了祭典的过程,而在此之前,卡帕奇莉已经要来了。
应该要打雷了才对。
阿瑠的心怦怦跳着,有些僵硬地吞了一口唾沫。
但是没有打雷,一直都没有打雷……大家都还好好的,又爷爷不知在发什么呆,其他人是不敢过去的,男孩轻轻擦了擦满手的冷汗,忽然就想起巫女姐姐之前说的那句话。
“祭祀的方法是错误的”。
对不起,爸爸……他不该怀疑自古流传下来的祭祀方式,可他知道雷鸟的愤怒,他看过了出现在鹤观每个角落的雷暴,祭典已经举办过了,献上两件礼物的祭典也举办过了,可一切还是会发生,而唯一让这个画面延迟甚至是还没有出现的目前就只有巫女姐姐,所以生气也好,失望的表情也好,要骂他不懂事也好——
在那把刀高高抬起准备刺穿巫女心脏的那一刻,萨满的胳膊被人用力扯住了。
“阿瑠!”
有人惊叫起来。
“你在做什么阿瑠,还不快点回来……!”
男孩苍白着脸,怯怯看着父亲的脸色,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哑着嗓子试探着开口:“不能继续了……又爷爷。”
他绞尽脑汁,思考着之前听过的所有的话,想着之前的雷鸟,那已经接连失败的祭典,至少这一次大家都还在,巫女姐姐没有撒谎,而他想要知道自己在此之后需要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
“我见过卡帕奇莉……我见过雷鸟了,”阿瑠结结巴巴地,小心翼翼的说着,“我们这一次已经献上了珍贵的巫女,不能给她太多,否则那位大人也会因为浪费而生气的!”
老人垂下眸子,慢慢深吸一口气:“阿瑠……”
“相信我,就相信这一次好吗又爷爷!”孩子倏然抬高声音,近乎慌乱的请求道,“不能再让雷鸟生气了!我是唯一见过她的,我的话是可以听的,就请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老实说,阿瑠不知道自己这次的请求算不算成功。
祭典已经称得上是被打乱了,记忆中的卡帕奇莉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大家露出了失望而落寞的神色,但总比被雷暴贯穿死去的结局来得好的多,阿瑠注意到自己身上多了许多令他不安恐惧的目光,但被扯着离开的孩子不敢多说什么,他只是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祭台的方向,看见几位族兄匆匆用粗麻布包裹了巫女狼狈的身体,将她扔到了祭场另一侧的沿海悬崖下面。
他打了个寒噤,怯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老实说,这么干真的很痛。
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海水中的阿娜尔面无表情地想着。
神明大人终于对她失去了兴趣……虽然不知道是暂时性的还是真的完全懒得再看了,不得不说因为不好玩所以就跑掉反而有种令人欣慰的单纯……至少从现在来看,不算是最坏的结果。
她总不能真的那么倒霉,连在提瓦特这种地方也能遇到一个堪比奈亚拉托提普的家伙吧。
现在的情况是,她确定自己的身上的骨头少说断了一多半,但是很有趣,很惊奇,她能够听到海风和浪潮涌动的声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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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听到自己体内断裂的骨骼被肌肉挤压回原来的位置的细微声响,以及……
她这个被扔下悬崖半死不活的可怜倒霉蛋被叼着肩膀慢吞吞地往岸上拉扯时,身下传来的缓慢且不规律的摩擦声。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了一双冰冷且疏离的眼睛。
——那是一只龙蜥。
更加确切一点的来说,是一只肚子明显鼓起的,并且明显对她带有天然敌意的母龙蜥。
……啊。
她都要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不好意思,细算起来也算死了好几次,本来是为了研究龙蜥到底和自己怎么回事才跑过来的,结果莫名其妙就跟着鹤观跑题呢……
看起来这个时期的龙蜥还没有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和自己处好关系,但是不得不说,看见这些性格纯粹的生物,可比看见喜欢找乐子的神明和完全无法交流的信徒们舒服多了。
龙蜥的身上带着斑驳交错的伤痕,阿娜尔没有挣扎的力气,注意到这位孤身独处的母亲在崖下避风的角落堆起了一个简易的巢穴作为临时落脚之处,大概也是日后产卵的地方,只是被好心拽上岸边的伤痕累累的人类被她很嫌弃的扔在了一边,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阿娜尔歪着头看着那只盘卧打盹的龙蜥,忽然就想起来自己之前从渊上那里听来的有关他们的故事。
无光的深海,被世界遗弃的角落,为了生存不得不畸形进化的种族……
她看着面前这位孤零零的母亲,忽然有一种奇异且深切的感慨。
某种意义上,和自己也算是同病相怜?
这位母亲虽然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显然是带了伤,又被鹤观的浓雾遮住了回家的路,她的身躯体型极大,看鹤观人的生活方式几乎可以用清贫来形容,也不难猜测附近的生物和浅海的小鱼无法满足她身体所需的营养,以至于龙蜥本该健壮有力的身躯此刻瘦弱又单薄,唯有腹部畸形隆起,被她用尾巴小心翼翼的护了起来。
本来已经习惯了被龙蜥环绕的阿娜尔感觉到了一点久违的无视的冷漠态度。
显而易见的,她讨厌人类,讨厌岸上的生物,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在人类少女长久注视后有些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然后从角落的缝隙里抠出来一条还没人类手掌大的小鱼干,很嫌弃地扔了过去。
阿娜尔沉默着看着那条干巴巴的鱼干,忽然发出了一声奇异的轻笑。
“细说起来,你们也算帮了我不少忙呢……”
只是比起你们做过的,我这样狼狈又无用的家伙,好像没什么可以帮你们的。
不,也不能这么说。
少女抚摸着自己的颈侧,忽然撑着地面,向着龙蜥所在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龙蜥看着面前绿眼睛的人类靠近自己,撩起衣袖,露出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
那些饱含鲜活生命力的新鲜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激起已经饥饿太久的龙蜥烦躁不安的低吼声。
可她仍然在笑,甚至笑容里多了几分赞许和鼓励的意味。
阿娜尔不想割喉,不想溺海,也不想要鹤观人的刀子贯穿自己的心脏,如果非要挑选适合的结局,那么她想要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方式。
一位可靠且可爱的母亲,没有什么答案比这个更好了。
她凑过来,将掌心递到了龙蜥的面前,在对方警惕的注视中无比耐心地问道:
“你饿不饿呀?”
真抱歉啊,女士。
少女有些歉疚的想着。
明明你们曾经帮了我那么多,但我现在能称得上可以帮忙的部分,好像就只有这一身称得上可用的血肉了。
第80章
怪物
阿娜尔又一次在沙滩上睁开了眼睛。
她听着耳畔吹过的海风,感受着海浪反复冲刷沙滩时带起的那种轻缓且规律的浪潮声,鹤观是常年被浓雾笼罩的与世隔绝的孤岛,她无从感知时间与世界的变化,只有海浪的声音,永恒不变。
她有些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开始习惯这个了。
比起那些无法理解的,无法以她的常识认知判定的事情,那些预期之外的发展和完全无法顺从心意发展的故事,似乎只有这海浪的声音能让她感受到一点久违的松弛感。
……某种意义上,她甚至有些怀念化为龙蜥养分的那个过程了。
至少她是清晰的,明确的,心甘情愿地,能够明明白白地清楚自己变成了对方血肉的一部分,她滋养了那具干涸枯瘦的身体,她拯救了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这要比成为祭台上一团浑浊的烂肉来得好多了。
打断了阿娜尔思考过程是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只是比起之前的匆匆忙忙,这一次的脚步明显要显得犹豫许多,阿娜尔坐在沙滩上看着被浓雾遮掩的远方,在脚步声停下来的时候,她才回头看向来者的位置。
少女歪歪头,在对方闪避的目光中坦然地再度露出微笑。
“你好呀,阿瑠。”
她笑着说。
男孩张了张嘴,声音细弱蚊吶:“……你好,巫女姐姐。”
“我们又见面啦,”阿娜尔微笑着,若无其事地转过目光重新看向远方的位置,“让我猜猜看吧,我们之所以会又一次在这里见面,是因为祭典又一次开始了,而你又一次成为了献给雷鸟的礼物了吗?”
阿瑠沉默着,迟疑着,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正如所说。
祭典已经重复很多次了,似乎从第一次的失败开始这一切就有些不对劲了:所有人都困在了祭典的这一天,无论是他还是大家,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努力,多么认真地配合祭典的流程,大家都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复现着祭典当天的故事。
——变故是从巫女姐姐出现开始的。
又爷爷谈话的对象多了另外一个人,大家开始讨论外来的巫女,卡帕奇莉会对祭坛上的巫女做出反应,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是的,这只是好像。
事实上,大家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还是会回到这一天的早上,他还是会在海滩上看到坐在这里发呆的巫女姐姐,之后的故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已经到了连回忆也没有必要的地步。
阿瑠的脸上写满了困顿和茫然,他想了想,没有急着再次跑到祭场的方向,而是学着巫女的样子,抱着膝盖坐在了她的旁边。
大家都变了。
男孩默默想着。
他有些不是很想面对这个时期的大家,他们不会理会自己,也不会看着自己,像是集中等待着某个时刻到来的,可巫女姐姐就不会这样,她的反应永远鲜活又热烈,只有靠在她的身边,自己才能找到一点真实存在的感觉。
无论是自己,还是他所知晓的一切。
“是像姐姐说的一样,我们的祭典是错误的吗?”
男孩低声询问着。
“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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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上次就算是成功了的。”
因为大家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反应,虽然雷鸟没有来,也没有达成阿瑠在此之前的期待,但是所有人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热烈讨论着祭典上突兀出现的金发巫女并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那个时候的阿瑠,是真的满心欢喜,以为这样就可以了。
多可怜啊,这个孩子甚至近乎卑微的去想,他不去祈求那些更多的东西,他放弃像雷鸟祈祷,日子辛苦一些也可以忍耐,大家的愿望总能找到其他实现的方法,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大家都在就好了,不活着怎么能得到幸福呢?至少要先活着才能谈说未来的故事啊!
但是事实却是,他带着这样天真美好的期待睡下后的第二天早上,他听见了父亲在房门外的讨论声。
——和先前无数次一模一样的,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措辞,一样的迟疑和沉重,男孩怔怔地站在门后,他甚至可以清晰记得每一个词后面的停顿和叹息声的幅度长短,这像是又一次的噩梦重现,只是没有了金发的巫女代他成为那个祭品。
这一次,阿瑠无比茫然但也无比温顺地配合完成了记忆中所有的流程,并被推上了祭坛。
又是一样的。
男孩在心里重复道。
就像是金色的巫女推动了永恒不变的一天,像是一缕照入鹤观的朦胧暖光,可鹤观的雾太浓了,真的太浓了,浓得连光也无法驻足太久,于是当她离去,这个世界又像是弹簧一样瞬间回归了原来的位置。
清晨的讨论,沉默,叹息声,准备祭典,大家欲言又止的眼神,祭祀的过程,席卷了整个孤岛的血色雷暴——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的。
男孩垂下脑袋,他原本只是靠着阿娜尔安静地坐着,但也许是海浪反复冲刷的声音太温柔了,也许是因为阿娜尔身上的气息让他久违的找回了一点可以呼吸的感觉,像是一滩静默的死水被打开了小小的一角得以再度流淌,又像是凝滞的时间重新推动,他将自己藏在对方的气息之下,毛茸茸的脑袋抵在对方的手臂上,在对方放松抬起的手臂中得到了一份无声的许可,然后男孩撇撇嘴,将自己的脑袋挤进了对方的怀里。
阿娜尔没说话,她安静听完了阿瑠想要和自己说的东西,最后也只是将抬起的胳膊落在了对方的后背上,缓慢且轻柔的拍动起来。
“姐姐……”男孩不知不觉间省去了那个疏离的前缀称呼,他在对方柔软的臂弯中蜷起自己冰冷的身体,颤抖的声音终于透出了几分孩子应有的无助与怯懦:“我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们……要一直陷在这样的一天里面吗?
阿娜尔沉默着,摸了摸阿瑠的头顶。
“会有方法的。”
她温声说道。
“这一次,你先不要去祭场那里。”她温声叮嘱着,目光却已经不知不觉得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先确定一下。”
阿瑠看着她,乖乖点了点头。
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问如果有人把他带回了祭典要怎么办,好像有些事情已经没有必要再多问了。
只是再一次的开始,再一次的尝试,他从来都是可以接受的……而阿娜尔,她可能比鹤观本地人还要善于理解现状。
于是阿瑠乖乖帮忙带了路,在浓雾笼罩的鹤观,路并不是那么好找的,阿娜尔循着阿瑠指出的方向顺着悬崖和海滩的方向一路向前走着,并有些惊奇的发现,她好像可以听得清不同位置的海水波动的声音变化了。
这是好事情吗?
也许是的吧。
阿娜尔找到了那处熟悉的位置,阿瑠没有过来,因为这里很容易就会被正在准备仪式的鹤观人发现,金发的少女抚摸着嶙峋的礁石,慢慢走向了记忆中的角落——
然后,她看见了那位母亲。
那只母龙蜥安静地盘卧在简易巢穴的深处,粗壮的尾巴环绕着凸起的腹部,原本枯瘦的躯体已经重新变得饱满了许多,就连身上斑驳的旧伤也生出了簇新的鳞片,她还活着,还存在,原本以为凝滞的时间自然地在她身上继续流淌,并留下了相应的痕迹——也许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她会生下自己的孩子,并在养好身体之后毫不犹豫地离开这片人类掌控的土地。
阿娜尔是想要说点什么的。
可她扶着石壁,怔怔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只觉双脚软弱无力,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她看着那位母亲,忽然就笑了起来。
……啊。
果然,只有我才是那个怪物。
始终没有完全放松的母龙蜥在声音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抬起了头,她看见了面前的少女,并随之露出了惊愕与不解的目光。
阿娜尔低下头,她的脸颊埋在掌心之中,原本只是压抑的轻笑,可不知为何,她渐渐变成了大笑出声。
她没有改变任何故事——鹤观的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无法逆转的,血色祭典是存在的,雷暴是存在,被毁灭的整个鹤观文明也是存在的。
至于在此之前的鹤观人,更像是一段写好的程序一样,他们被雷鸟的诅咒拘束在这片土地上,在阿瑠必死的结局之前,他们也会根据不同情况做出相应的反应,因为阿娜尔尝试的范围始终都在祭典之上,所以即使尝试了这么多次,也依旧没有看出破绽。
当日那只暴怒的雷鸟和她所说的帮忙不过是一个解脱的答案,所以阿瑠的记忆得以保存,他仍然保留着一份自我的意识,于是将他放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像是被带入轮回一样,唯一活着的就只有阿娜尔,因为她死不了。
——她不是纳入了轮回被一次次的重置开始,她是根本死不了。
哎呀,我是个怪物了。
她这样想着,感觉全身都是轻飘飘地,唯有嘴角遏制不住的想要上扬,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此时的感觉和情绪。
像是只有笑声才能缓解此时荒谬的灵魂和浑浊的情绪一般,余下的感情,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我是个怪物啦,女士。”
少女靠在墙壁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唯一的听众。
龙蜥原本只是盘卧在角落静静看着她,但是当少女忽然开始笑起来的时候,她犹豫着,还是缓缓起了身。
阿娜尔看着那位母亲无声地靠近了过来,比起初见时的冷漠疏离满怀警惕,这一次的她虽然犹豫且完全无法理解现状,但是她还是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龙蜥靠近了这绿眼睛的小小人类,抬头舔了舔少女的脸颊。
那里亮晶晶的,湿漉漉的,像是海水的味道。
别哭啦。
龙蜥用那双眼睛对她说道。
那条长长的尾巴压住了女孩单薄的后背,将她向自己的位置扯过来了一点。
她露出自己凸起的腹部,并示意女孩可以摸一摸他们。
少女怔愣着,犹豫不决。
你不是怪物,你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龙蜥蹭着女孩的脸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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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点温柔的安抚声。
所以,别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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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来说就是鹤观人早就死透了,从娜娜第一次轮回开始其实就是全员死鬼。
她以为自己是在某个特定时间段内反复刷新轮回,只要达成某个条件就能结束这一切,完全不是那么麻烦的事情啦她就是单纯在这里无限次的死而复生啦(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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