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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2018-2011(12)
江语乔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她躺在原礼附中的宿舍,床位是下铺,靠阳台,窗帘缝隙漏出一束阳光,她睁开眼,看见无数尘埃在跳舞,像精灵,宿舍的门被人推开,或是冲开,三四个女孩子挤进来,吵闹着问:“江语乔,你醒啦,好点了吗。”
她认得她们是同班,但是记不起她们的名字。
楼道里一阵吵闹,又有女孩子挤进来,这次是四五个,问着同样的问题:“怎么样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几双手来摸她的脑门,有个清脆的声音说:“你忽然晕倒,可把我们吓坏了。”
另一个乖巧的声音说:“老班也吓坏了,不过还好,只是低血糖,校医说睡一觉就没事了。”
略带儿化音的声音说:“这是缺钙,缺钙的人就总低血糖。”
一本正经,咬字格外清晰的声音说:“这有儿烧饼,范凡让我带来的,她和肖艺去灌热水袋了,待会儿就过来。”
女孩们叽叽喳喳,一人一句,一会儿风风火火地进来送饭,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进来送水,还有的热衷送药,七嘴八舌地说着管用,是家里人从某某大医院求来的,难买得很,江语乔被念得头晕脑胀,药名都来不及看,被忽悠着灌了三四把小药片。
学校供暖早,暖气也烧得旺,然而女孩们就是怕她冷,前前后后拆了四床被子堆到她身上,江语乔的围巾帽子也被带来了,女孩们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往她身上裹。
江语乔哭笑不得,哪有人睡觉戴帽子的。
昨夜失眠,她翻找书柜想要找一本催眠的大部头,翻来翻去没找到,倒是从书柜底层翻出一台许久不用的DV机,那机子是个老物件,因为电池问题坏过许多次,修好后也少有人用了,存储下的最后一条视频是江语乔被爸妈接到城里那天。
第一个镜头是家里的旧沙发,江语乔对着上面的软垫放大又缩小,不知所措地问江晴:“姐,已经开始录了吗?”
江晴接过来查看,镜头转了九十度,对准了正在看电视的江正延:“嗯,开始了,这个键是结束,这个键是暂停。”
江正延察觉到镜头,朝着江语乔招招手,江语乔一本正经地走近两步,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这位先生,让我来采访你一下。”
江正延把烟拿远了些,弯着眼看她,周文红也笑,站在一旁问:“你要采访爸爸什么呀。”
“嗯——”江语乔拖起长音,镜头里,奶奶抱着江朗站在厨房门前,江朗正在啃一根玉米,渣滓粘的满脸都是,江语乔放大镜头给他拍了个特写,笑话着,“脏兮兮。”
江朗奶声奶气地学她:“张、西、西?”
“是脏、兮、兮——”江晴起身帮他擦脸,挡到了江语乔的镜头,于是江语乔又把镜头拉远去拍江晴,江晴的脸顿时红了,捂住脸跑开,“哎呀,别拍我,不好看。”
江语乔笑嘻嘻地追上去:“好看的好看的。”
蒋琬从屋子里钻出来,招手喊她过去:“别闹你姐了,来看看你的房间。”
她走进那间精心布置过的,粉色的房子。
江家的房子是个小二楼,早年爷爷留下的,房子老了,经年日久的生许多绿植,暴雨过后,总有凌霄花爬上江语乔的卧室窗台,另一面墙上的紫藤与之遥遥相望,攀着洋槐爬得更高。远处那排树上挂着简介牌,明晃晃写着樱桃树三个字,江语乔每年都要去看许多次,然而那树只长叶,从不结果,可恶得很。
那些摇曳的绿色停留在过往的岁月中,江语乔都忘记了,她曾经很爱笑的。
她曾经喜欢仰着头看天,喜欢大声说话嬉笑,她有爱她的家人,也有爱她的朋友,在爱里生长的她像是窗外那棵洋槐树,被照耀、被浇灌、被呵护、被陪伴,会生出温柔的绿色,也会生出好闻的花。
她都忘记了,她本该记得的
手机传来尖锐的鸣叫,声响震天,仿佛决堤大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江语乔压入水底,江语乔挥舞着胳膊在床上乱摸,熟练地闭着眼滑停闹钟,正准备翻身再睡一会儿,脸上忽然扑来一股凉风。
蒋琬推门进来,一把扯下她头上的帽子:“大夏天的,你睡觉戴个帽子干嘛。”
江语乔愣了两秒,猛地翻身坐起来,蒋琬已经进屋推开了窗,初秋日出渐早,还不到七点,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江语乔的睡意顿时消散了,她看向身侧的墙面,墙上没有非主流艺术照,那照片早就被她收进了床下,而她穿着一身清凉的夏季睡衣,身下还垫着一张凉席,蒋琬刚洗漱完,手上沾着牙膏味,她的白发多了许多,之前没发现,此刻格外明显。
江语乔起身去开书柜,从首饰盒里取出那块摔坏的表,抓着蒋琬的胳膊问:“妈,这表是什么时候摔坏的。”
蒋琬莫名其妙:“你大早上的问这个干嘛?”
她就是要问:“什么时候,哪一年,被谁摔坏的?”
“还能被谁,被你弟呗。”蒋琬把被江语乔带到地上的毛巾被捡起来叠好,“摔了挺多年了,你要问具体是哪年我还真记不好,这种老物件,不好修,就一直放着了。”
“是我来城里上学那一年吗,立冬,我生日那天。”江语乔慢慢回忆着,除了那天,她并没有关于这块表被摔坏的记忆。
蒋琬瑶瑶头:“不是,没那么早,哪年夏天吧,得是你初中的时候了,你爸公司发了个电动苍蝇拍,你弟看着新鲜非要打苍蝇,把你奶奶那首饰盒撞地上了,摔了好多东西呢,哦,你那时候学校夏令营吧,不在家。”
她拿过江语乔手里的首饰盒,找出一个玉镯给她看:“你看看,顶好的东西,也被你弟那个小王八摔了,后来去金店修好的,虽说金镶玉样式也不丑吧,但总归没有原来好看。”
江语乔愣愣点头,蒋琬看她抱着那盒子,一副丢了神的样子,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想着,这孩子,或许是梦到奶奶了。
她缓了缓声音问:“要不再睡会儿?今儿个周六,多休息休息。”
江语乔摇摇头,她有些口渴,看见墙角的纸箱想要喝袋奶,明明还有半箱的牛奶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盒,江语乔愣神的功夫,蒋琬已经把空箱子接了过去。
“喝挺快,刚好新买的下午就到了,赶紧洗漱吧,我下去买早饭,想吃啥,吃卷饼吗?”
窗外光色太好了,江语乔咬着吸管,慢慢说:“我自己去买吧。”
她家是个老小区,房型多为小二楼,铁道局家属院和她家隔着一条街,而肖艺所在的山澜乡韵稍远些,要一路往北走上十多分钟,再朝右拐过两个路口。三个小区因为离学校不远,住了许多外地的学生,又因为挨着员工众多的铁道局,早上总是格外热闹,江语乔上学永远要绕远路走小门,从不往后街上去。
后街外有一块七八百平的石子地,自打江语乔搬来,便听人说这里是要建设居民健身中心的,但是这传言传了许多年,健身中心连个影子都没有,倒是聚集了不少做生意的商贩。江语乔从简陋的铁丝门里钻进去,见上面挂着一张字迹斑驳的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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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写了规范卫生和噪音分贝一类的注意事项。
她左手边,正在颠勺的叔叔高声问她:“螺蛳吃不吃,爆炒的水煮的都有,十块钱一斤。”
江语乔摆摆手,往前走两步,又有下羊汤的来问,江语乔还没回话,一位抱着狗的阿姨插进来:“你这羊肚多少钱一斤啊?”
店主扔下搅锅的勺子,转身拿刀比划着:“二十,还有羊肝羊心啥的,昨个儿刚杀的。”
石子地上里外三排商贩,一辆辆小车紧挨着,买卷饼的队伍排出七八米长,和对面买豆腐脑的队伍交织在一起,人们垫着脚朝前望,不断有人加入,也不断有人撤出来去买胡辣汤。店家在这边摆摊摆了许多年,互相都是熟面孔,见人便要招呼一句,江语乔裹在热闹的人群中,像是潜入一条温暖的河。
顺着石子地一路向西,走上七八分钟,便来到了主路上,这边稍远些,人也少些,江语乔仰着头找了一会儿,走进一家卖丸子汤的早餐店。
店里人不算多,她点了一碗丸子汤,半张鸡蛋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店主来帮她擦桌子,提醒道:“小菜免费,要吃自己取哈。”
江语乔去取了些辣白菜,回来时饭已经摆在桌子上了,她舀了一勺丸子汤,慢慢吹着,肉汤的香气往她的鼻子里钻,窗外梧桐树的叶子飘下来,落在树下的自行车车筐里。
奶奶很喜欢喝丸子汤,经常来这里买早饭,总是念叨着外带的味道没有店里的好,要江语乔出来吃,江语乔才不肯呢,她是赖床大王,早起一分钟都要傻一天的,管它什么丸子汤,哪里有睡觉重要。
汤太烫了,吹了许久仍旧很热,肉丸更是热得厉害,江语乔小心咬开,被烫了舌尖,眼眶迅速红起来。
很烫、很香、很好喝,奶奶说的对,店里的味道的确要更好一点,她揉了揉眼,蒸腾的热气揉不散,很快又扑在她脸上,她只好又揉了揉眼。
夏天结束了。
回家时已经过了八点,江语乔把带回来的饭放到桌上,江朗还在睡,江语乔推门看了一眼,见他桌上放着一副框架眼镜,依旧沉甸甸的。
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微凉的晨光中,她坐到椅子上去看窗外那排不生果子的樱桃树,秋天到了,奶奶已经离开快一年了,江语乔轻轻闭上眼。这些年,奶奶虽然害怕,但偶尔也会去医院体检,也肯听她的话,不再去那条经过垃圾处理厂的路,爸爸依旧抽烟,但只要她在,他便躲去楼道里,可是,奶奶还是离开了。
她还能做些什么呢,她看着摇曳的樱桃树,樱桃树并不能回答她。
十点,她的手机准时响起,是肖艺的电话,肖艺许是还没睡醒,声音懒洋洋的:“我来打电话了。”
她打了个哈欠,过了两秒才继续:“你真复读了?”
江语乔“嗯”了一声,肖艺迷糊着,没听见,她大学去了国外留学,和这边有时差,具体是几个小时江语乔没算过,反正这人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高中时她上课睡觉,江语乔和范凡没少帮她打掩护,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
想起范凡,江语乔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范凡最终拿到了加分,成功考入原礼一中,那是不是证明,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肖艺嘀嘀咕咕地说着那边的饭菜难吃,每天都是三明治和炸薯条,蔬菜和调味料贵得离谱就算了,辣椒不是辣的,盐也不是咸的,学校提供的早饭是贝果夹生菜叶子,养兔子呢,她咽不下去,去中餐馆买了一份牛河一份烤鸭饭,总价四百五,付款的时候心脏都在尖叫
听着这人啰里吧嗦地诉苦水,江语乔心里好受了些,故意气人:“我刚吃完早饭,你猜我吃的什么。”
“我不猜。”
江语乔拖着长音答:“吃的丸子汤和鸡蛋饼,你猜我花了多少。”
肖艺咬牙切齿:“江语乔!”
“花了十二块,四百五能吃我算算,四百五能吃一个月了。”
肖艺骂她:“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你知道我这儿是几点吗,半夜两点!我半夜两点不睡觉给你打国际长途,就为了问你一句鬼才信的话,你还气我!”
是挺没良心的,江语乔认同:“不过”
“不过啥。”
“不过我真的复读了。”
电话那面顿了一下:“你又逗我。”
“没逗你。”
江语乔的声音太轻,肖艺就不说话了,她奢侈地在国际长途里沉默了半分钟,才小声问:“为什么啊,你你好不容易考上的,你不是就想当医生吗?”
这个问题,江语乔没有回答。
九月十号,星期一,原礼一中正式开学的日子,课间操时徐涵作为学习委去帮老师录成绩,走之前朝着江语乔拍了拍胸口,大意是包在她身上。
孟媛正在用尺子比着背单词,一边背,一边用荧光笔把不熟练的单词圈出来,江语乔撑着头看她,轻声问:“你家是不是开过店,在附中路口的巷子里。”
孟媛眼睛圆圆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
“我奶奶很爱吃你家卖的豆花蛋糕,我在附中上学时经常去店里买。”
“是吗。”孟媛眨眨眼,“那说不准你还见过我呢,我那时候放学早,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经常把我接去店里做作业。”
江语乔微微弯起嘴角:“那后来怎么不开了?”
“没办法啊,租金太贵了,本来是一年六万,后来涨到一年十二万,再后来又要十五万,赚的钱都用来交房租了,只能搬走了。”
“搬去哪里了?”
江语乔问,如果还能买到的话,等到了奶奶忌日,她想要带给她。
“搬到五中那边了。”孟媛答,“卖了几年,现在已经不卖蛋糕了,那边孩子多,我爸妈就改卖汉堡了。”
“哦。”江语乔把期盼收回来。
大课间还没结束,徐涵就回来了,背着手蹦过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的。”江语乔立刻答。
“坏消息是,咱们学校只有你一个叫江语乔的学生,没有第二个了。”
江语乔点点头,这是当然的,她早就猜到了:“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参加过植物社的人有很多。”徐涵从背后拿出几张A4纸,“我都打印下来了,你可以慢慢看,虽然没有记录每棵树的管理员是谁,但是社团的人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都写的很清楚。
江语乔道谢,接过去,认真去看纸上的名字。
幸好一中和附中用的是同一个教务系统,不然真的无从查起。
她用手比着,从上到下,一行一行看过去,姓王的姓赵的姓张的参加植物社的人的确很多,但是,没有她熟悉的名字。
忽然,她目光一顿,落在“向苒”两个字上。
“向、苒。”她轻声念。
很好听的名字。
江语乔把名单折好,和明信片一起,夹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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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词本里。
第27章2018-2012(1)
山塘庄的老房子要拆迁了,半年前就定好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了准信,说是十月份动工,找人算出来的黄道吉日。
江语乔本不想来,是江晴说,回去看看吧。
于是她们一早起床,先坐公交到客运站,再到客运站坐巴车,周六路上堵得厉害,摇晃了足有一个半小时,大巴车才晃出城,四个乘客没买到票,又着急走,央求售票员加了座,售票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完钱,不知从哪掏出几个小板凳摆在过道里,其中一个就摆在江语乔脚边,坐在上面的大姐睡着了,靠着江语乔前排的座椅,发出长短不一的鼾声。
车子一路驶过农庄和田野,窗外大片的绿色飞驰而去,逐渐连成一张淡色油画,所有人都昏昏欲睡,江语乔无事可做,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也有了困意。
江晴转过头对她说:“睡吧,到了我叫你。”
“不去总站,要到四十八街的岔路口,挨着谷仓的那个。”江语乔叮嘱道,“司机认得的。”
江晴答好,伸出手将她扶到自己肩膀上,江语乔挣扎了一下,但没有用力,江晴身上穿了一件薄外套,面料很舒服,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车子不知道走了哪条路,中途颠簸过一阵,而后江晴怕她冷,关上了头顶的出风口,再之后陆续有人下车,有人醒来,忽然打开手机外放视频,听的是解说版《三国演义》。
江语乔在睡梦中听见江晴和那人说:“不好意思,麻烦您不要外放。”
那人似是啧了一声,不耐烦,依言把声音调小,但是没有关停,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蚂蚁在爬,穿过座椅覆在江语乔的后背上。
江语乔最近太累了,此刻睡着便睁不开眼,在梦里唇枪舌战,和那人大战三百回合,那人一开口直往外喷吐沫星子,一身烟臭味和口臭味,像个人型屎壳郎,江语乔气急,巴不得动手薅他头发。
就在这时,江晴拍了拍她的手:“语乔,醒醒,要下车了。”
江语乔睁开眼,她身后早就没人播报《三国演义》了,刚还热闹的巴车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江晴两个人。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江语乔仰着头在路口张望,她要辨认一会儿,才能记起要往哪条小路上走。
许多年过去了,搬去城里后,她只回来过两三次,房子电路早就坏了,水也断了大半,只剩下厨房的还能用,偌大的房子成了个没法住人的库房,堆着左邻右舍的破烂家具,一推门扬起半人高的土。
前院摞放了十几把椅子和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旋转餐桌,那是江正延拉来的,他朋友的餐馆倒闭了,这些东西又处理不掉,便塞到这里来,往里走,两间厢房挤满了柜子、沙发、几十年前的旧式音响,那是附近的亲戚拉来的,说是家里娶媳妇盖新房,这些东西没地方放,等房子盖好了再拉走。
那人说这句话时,约莫是四年前。
原本敞亮的客厅则堆满了杂物,小学课本、烂糟糟的练习册、不知道哪一年的旧报纸,窗子被摞了两米高的旧被褥堵死了,和废品无异的锅碗瓢盆占满了一整条过道,江晴一个没注意,险些被门后的游泳圈绊个跟头。
“就这么堆着?都不要了吗?”
江语乔摇摇头,都要拆迁了,住进新房子了,谁还在乎这些东西,如果在乎的话,也不会一放就是好几年。她飞起一脚,把几个碍事的破烂盘子踢飞,盘子撞在屋里的长椅上,发出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江语乔心里痛快,仿佛报了仇。
江晴惊呼一声,拉着她站远些,拾了根棍子推出一条路来:“小心点,别伤着脚,怎么这么多啊,这都是谁家的啊?”
江语乔冷笑:“畜生家的。”
村里的人对她和奶奶很好,但也有些人对她和奶奶并不好,山塘庄不是奶奶的老家,而是爷爷的老家,奶奶的老家是近旁的周家洼,与山塘庄隔着两条大路,不算近,也不算远。
江语乔住在山塘庄的那些年,周家洼的人隔三差五便要上门,一开始,他们来了便去找周文红,后来则拉着江语乔说闲话。
江语乔很早就听过那句许多女孩都听过的话——“你爸妈生小弟弟了,不要你了吧。”
讲起旧事,江晴下意识安慰她:“爸妈不是”
江语乔摇头打断:“我知道。”
爸妈因为什么把她放在乡下,又对她是好是坏,江语乔心里有数,她对他们有埋怨,但也算不上记恨,江晴劝慰她太多次了,她不想再听了。
“我知道,我也没有这么想过。”江语乔飞起一脚,又踹飞几件衣服,“跟一个孩子编排她的父母,说她父母的不是,这种东西都是下贱的畜生,畜生说的话我不会听的。”
江语乔撒谎。
那些人生着一张人皮,神情却像是老人吓唬娃娃说的恶鬼,许多年前,江语乔还是个小孩子,被他们吓得做噩梦,梦到爸妈真的不要她了,奶奶也不要她了,世上那么大,每一个人都不要她,她害怕又不敢说,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周家洼的事儿,江晴听爸妈提过几句,说是奶奶那几个兄弟和侄子都不是好相处的,所以奶奶从不回家,但她不知道他们还会大老远的从周家洼跑过来。
她到底没经历过这些污糟事,不明白:“他们和你说这些干嘛。”
江语乔推开侧厅的门:“要钱。”
周文红是家里的大姐,周家一共五个孩子,除去她,还有四个弟弟,小弟弟早些年死了,二弟弟搞诈骗被判了十年,剩下的老三老四游手好闲,也没个正经工作,今儿有人家需要瓦匠,就码码瓦,明儿有工地需要理货的,就搬搬东西,大多时候就在村口打牌,一打打一宿。老婆觉得日子过不下去,跟他们闹离婚,留下两个没人管的孩子,也就是周文红的侄儿。
这两个侄儿和他们的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整日东家逛逛西家瞅瞅,一年到头挣不来几个钱,但是年纪到了,就要结婚,结婚没钱,就来找周文红伸手。
周文红起初给一点,后来觉得不是长久之计,便不肯了,但那些人要不出钱是不肯走的,周文红不理他们,他们就在路上等江语乔,跟着她回家一坐坐一宿,骂骂咧咧地抽烟打牌。周文红怕影响江语乔看书,只好妥协,就当是拿钱换清净。
江语乔不知道奶奶给多少钱,只听说那两个堂叔结了婚,又离婚,留下两个没人管的孩子,后来听说又要结婚,像是轮回。
这些事,江晴从不知情,她清理着脚下的东西,轻声问:“那,不能报警吗。”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知道是句傻话,江语乔笑笑:“让警察来判公正吗?村子里,一家人之间,是讲不了理的。”
二楼最左边是江语乔的卧室,屋里东西早就搬走了,只剩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屋子常年没人住,死气沉沉的,积了不少灰,但是相比无处下脚的一楼,已经干净不少。
江晴找来一块抹布,打湿后把桌子擦了两遍,这才把包放上去,她们拎来了一些祭拜用的香火和纸钱,准备再去看看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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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红的坟在隔了一座桥的后山上,那边虽然通了路,但是车不好进,只能走着去,江晴和江语乔都不大认路,一路走一路问,折腾了足有一小时才找到位置。
坟上生了许多鲜艳的小花,江语乔叫不出名字,只记得奶奶养过,大概是某种杜鹃,江晴找来根木棍除了野草,用白酒在地上画了个圈,生火点燃几张纸钱,细声细语地说:“奶奶,我和语乔来看您了。”
江语乔眼眶酸涩,她想吃奶奶做的豆角焖面了,奶奶说好要做给她做的。
“奶奶,我工作挺顺利的,离家近,也不加班,语乔也好,念书用功,不用别人操心,小朗马上也要升高中了,爸妈说想让他去住宿,改改他的小孩子脾气,家里都挺好的,您别担心。”
江晴蹲在地上,仿照蒋琬的样子说些絮叨话,纸袋里的元宝铜钱被一样一样扔进火堆,江语乔拿着木棍站在她身旁,帮忙把滚走的纸钱推回来,火堆升到半空,灼热的空气舔舐着她的眼睛。
快一年了,江语乔仍旧无法像江晴一样,可以平静地对着火堆喊奶奶。
江晴和奶奶讲起拆迁的事儿,迁坟的事儿,告诉她搬家那天爸妈会来陪她的,别害怕,新家虽然离这里有点远,但是山清水秀的,也是个好地方。
奶奶能听见吗?
江语乔看着灰烬升至到两三米的高空,闪烁片刻,疏忽不见。
如果奶奶能听见的话,应该会很高兴吧。
她轻轻笑了笑。
周文红的一生过得很苦,妈妈生孩子把身子生垮了,做不了活,她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不到十岁就跟着爸爸下田,整日上学前往地里跑,放学后还要往地里跑,一双手施肥喂猪做农活,还要帮着劈柴做饭,照顾家里,然而家里吃饭的嘴太多,钱总是跟不上用,读完初中,家里就不肯供她继续念了。
女娃娃嘛,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她只好自己想门路,求了好些人求来一份罐头厂叠纸盒的活,日日从天黑叠到后半夜,愣是攒出一点学费,就这么磕磕绊绊读完了高中,周文红考上了大学,成了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家里却仍旧不肯供她。
女娃娃,嫁人才是正经事,家里四个弟弟都需要人照顾,她去读书了,谁照顾弟弟?
于是周文红偷了家里五十块钱,独自一人跑了出去,那天下着大雨,她刚跑到村口的桥上,就被几个弟弟抓住了,她爸气急了,把她吊起来打,拿粗麻绳拧的腰带去抽她的脸,周文红被抽得整张脸都肿了起来,仍旧不肯认错,就是要上学。
最后是妈妈偷偷把她放走的,周文红在雨里走了整整一夜才走到镇子上,她身上没钱,只能卖掉妈妈塞给她的一枚戒指,怕村子里的人来抓她,一刻也不敢耽搁,买了最快的车离开了家。
直到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周文红才敢回到周家洼,那时她妈妈已经走了,小弟弟也走了,几个哥哥说是她不在,没人照看,小弟弟烧秸秆把自己烧死了。
家里没人爱她,却每一个都怪她。
周文红便也认了罪,他们说是她的错,那便是她的错,是她自私自利,对不起家里。
她亏欠的,用钱弥补。
毕业后,周文红在对外铁道部当翻译,因为工作地点偏远,家里又有几个弟弟要养活,有人给她说媒,但是都没成,一直拖到临近四十岁,她才结婚,男方家里已经有了个读高中的男孩,那个男孩就是江正延。
这些事,周文红自然不会和江语乔说,都是那些周家洼的人告诉她的,他们和她说,周文红不是你奶奶,你爸也不是她的孩子,你爸把你给她,就是不要你了。
如果真的铁了心要和谁断绝关系,总是有法子的,但是周文红并没有这样做,威胁也好恐吓也罢,她终究妥协,任由亲人们趴在她身上吸她的血,吃她的肉。
很多年后,江语乔才理解奶奶,奶奶没有得到过家人的爱,所以她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家,哪怕是别人的孩子,哪怕是搭伙过日子的丈夫,都可以,她渴望得到亲人的爱,即便是用钱买来的。
所以江语乔无法接受她的离开,她苦了那么久,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应该活上许多年,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才对,怎么能这么早就离开呢,走得那样急,那样突然,她连她最后一面都看没到。
纸钱快要烧完了,江晴起身把火堆推小了些,江语乔站在她背后,轻声问:“姐,你相信人可以回到过去吗?”
江晴没有回答,她一下下拍打着火堆,让余下的纸钱烧得更快些。
“我那天做了个梦。”江语乔忍不住开口,“我梦到我回到小时候了,那时候我在读初中,奶奶也还在。”
她瞪大眼看了看天上。
“奶奶奶奶说,要给我做豆角焖面吃。”
星星点点的烟火升至半空,地上的余烬只剩下一缕灰烟,江晴拧开一瓶水,只一瞬间,烟散了。
她转身把江语乔抱进怀里,抚摸着江语乔长而光洁的头发。
她哭得颤抖。
她和她一起哭,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
“语乔,人死不能复生。”
第28章2018-2012(2)
回老房子的路上,她们路过了山塘小学。
周末学校里没人,大爷把门一锁,不知道去哪儿遛弯了,江语乔拽了下锁链,锁链系得很宽松,推开的缝隙刚好能钻进去一个人。
她被蹭了一手铁锈,忽然说:“我想进去看看。”
江晴本不想她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江语乔一路沉默,此刻难得提出些要求,只好点点头,随她去了。
两人一起从那道窄缝钻进去,少时那样广阔的校园,现如今看来只是个低矮的小房子,教室比原礼一中的要小上一圈,连楼道都显得更拥挤些,江语乔一米六五的个子,总疑心站直了要碰到头,仿佛伸伸手,就能够到陈旧的天花板。
她们两个刚哭过,鼻子眼睛红红的,江晴难得做坏事,一路上东张西望,稍有些动静就被吓得哆嗦。江语乔拖着她往前,教室长得都一样,她只记得她的教室在南面,但具体是哪一间,已经记不清了。
一路走到楼梯口的大厅,大厅里挂着几排手抄报,约莫是最近比赛的获奖作品,这一批手抄报主题是梦想,孩子们画月亮画火箭,想要成为宇航员科学家,也有的想要当医生,孩子换了一批,但梦想大抵相同。
江晴背对着江语乔,像是随口问:“语乔,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呢。”
这问题江语乔听过许多遍,高中时她逼着自己学习,豁出半条命考上医科大,大学课业那么忙,她仍旧每天回家,早上八点有早课,她不到六点就要起床去学校,晚自习九点半下课,她坐末班公交也要往家里赶。
作业多,就路上写,写不完熬夜写,江语乔的大学,过得比高三还要艰难。
她整日疲累,走起路来像个纸糊的架子,没半分人气,但在奶奶面前总是笑盈盈的,奶奶让她住在学校,她不肯,驴一样的脾气,认准的事情谁也不听。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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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都知道,江语乔是为了奶奶才学医,她以后是要当大医生,治好奶奶的病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地赶回家,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可是奶奶还是走了,之后的半年里,江语乔把所有科目挂了个干净,再之后,便闹着要退学。爸妈找她谈话,老师找她谈话,每个人都问她以后想要做什么,江语乔也不回答,只说不想当医生,死也不当医生。
蒋琬说,她是因为奶奶走了,心气散了,但江晴觉得不是。
以后想要做什么,江语乔摇头,不知道,她反问江晴:“那你呢?”
“我?”江晴皱着眉笑起来,“我当老师呀,我还能做什么呀。”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除了当老师呢,你想做什么?”
江晴顿了下:“除了当老师,嗯不想结婚,也不是不想,就,不要那么快结婚,我还没有考虑好。”
“好。”江语乔说,“这是不想做的事情,那你想做什么呢。”
江晴看向窗外,窗外的柳树上,一只小麻雀正昂首挺胸地蹦跳着,许是注意到了江晴的目光,朝着这边吱吱喳喳。
江晴心里一动:“刚刚在山上,你不是问我,人能不能回到过去吗?”
江语乔重复:“你相信人能回到过去吗?”
江晴摇头:“不相信。”
江语乔猜到了。
“但是。”她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回去。”
“回去,做什么?”
“我想要回去和自己说——”她拖着长音,看起来像是祈祷,“别当老师。”
这位年轻的老师在学校里许愿,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不要再成为老师。
江语乔站到窗口,和她并排看着窗外的日光,初秋的光色那样好,好到目光所及皆像梦境。
江晴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从窗口流窜而入。
“高三的时候,有天晚上,你去给我买过药的,你还记不记得?”
江语乔一愣,心脏倏忽缩紧了。
江晴笑了笑:“你肯定不记得了,那天你摸摸看看的,就说我下巴上的痘是什么哦,毛囊炎,还跑去给我买了一堆药,说是吃了就能好。”
“嗯。”江语乔扣着墙壁上的凹痕,“然后呢?”
“然后你和我说,你是从未来来的,你说我能考上师范,也会成为一名老师。”
“所以你相信了吗,我是从未来来的。”
“怎么可能。”江晴笑,“我只是我只是有些失望?”
她千挑万选出这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