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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神 岱山鹤 37885 字 9个月前

思及此处,沈寄雪视线一转,看向湖边持刀而立的开阳,突觉之前想不通之处豁然开朗。

初见时沈寄雪还觉得奇怪,长渊手底下这帮暗卫,绝非一朝一夕之间能培养出来,他们身上的杀气绝不比战场上身经百战的老兵少。

如今细细想来,黑金铁骑那样大的名声,怎会无声无息便隐匿于人世。

如此看来,长渊自锦西城遭受丧亲之痛时,便能准确判断局势,他在众目睽睽间精心布局,将黑金铁骑转入地下,组建出一支庞大的暗卫为己所用,绝非易事。

看来,那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管家——程峰,恐怕身份也不简单。

可长渊所求,真的只是九五之位吗?

沈寄雪突然发觉,她似乎从未看透过长渊,他的性情大变或许另有缘由。

那应是他最大的秘密,亦或是,极深的苦楚。

临近午时,厨房已备好了饭菜,众人便挪步往前堂走去。

往日沈寄雪与长渊从不同堂吃饭,这规矩自她进府那日开阳便说了,故而每日都是下人们将饭菜送到她的院子。

即便她为长渊破案一事立了“大功”,这规矩也没变过。

今日她沉浸在思绪中,不由跟上前面兄妹俩的步伐,充耳不闻清月叽叽喳喳地说着要吃什么,自然也没看见喜宝拼命使眼色,一路无知无觉地到了前堂。

直到前面两人突然停下,她撞上前人坚硬的背部,这才回神。

沈寄雪抬头,还没看清眼前是谁,便被清月一把推开,好在她忍住了,否则八公主早被踹飞了,根本碰不到她分毫。

“你这狐媚子,果然存心勾引七哥!”清月气得脸颊通红,转身便问程峰要鞭子,“程叔,快把我的鞭子拿来,本公主今日不抽她一顿,就不姓!”

沈寄雪瞥了眼满脸玩味的长渊,心累地叹了口气,连忙说道,“王爷,明日一早便按咱们方才说好的,我与公主扮做闺中密友前往首饰铺,还请您让公主莫要失约。您与公主说话我不便打扰,先告退了。”

她说完也不管二人什么反应,拉过喜宝快步离开了。

小丫头长得挺好看,怎么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再晚走一会儿,清月恐怕能将贤王府掀翻。

长渊看着沈寄雪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边不经意露出一抹笑意,连带着那双常年漆黑冷寂的眸子,都沾染了少许春光。

突然,他的视线被挡住,垂眸一看,清月踮着脚伸手遮在他眼前,“七哥,莫要被那女妖精勾了去!”

“你这一早上给沈姑娘起了多少称号?”长渊拉下她的手,转身进了前堂,“如今竟连女妖精都出来了。”

“她长得那样好看,不是女妖精是什么······”

初春日头渐渐升得早了,鸟雀也多起来,微熹之时便叽叽喳喳的,像极了昨日那位八公主。

沈寄雪习惯早起,关着门避开喜宝,在房中打了一套拳才出去洗漱。

待她用过早饭,换上朴素衣衫到前厅时,清月也正向里去。

两人昨日对了些称呼与闺密间的小话,约定今日以友相称,便见清月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想起什么,收敛情绪抿了抿嘴。

“雪、雪雪,早啊。”

她一怒一喜之间表情扭曲,惹得沈寄雪差点没憋住笑,“阿月,早。”

若是沈寄雪这会儿笑出来,清月必定大发脾气,为了大局,她几乎要憋出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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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连夜找了家相邻宅院,又寻来两对年龄合适的夫妻,扮做沈寄雪与清月的父母,以做万全准备。

此刻只需她们二人自隐秘处出府,乘坐马车共同前往宅院即可。

马车先去临近各坊绕了一圈,又从延兴门出了城,在姑娘们常去的踏青地逗留半刻,这才从春明门进了城,再经早已备好的宅院,最终直奔首饰铺而去。

马车晃得人昏昏欲睡,沈寄雪知清月无意与她交谈,便闭目养神起来。

谁知行到半路,清月突然道,“七哥昨日百般叮嘱我,要我一切听你指挥。”

沈寄雪睁眼,长渊会说这话她不奇怪,但清月此刻提出来,不知有何想说,她静静看着略显局促的八公主,等待下文。

“我、本公主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虽不喜你,却也不会坏了七哥大事,”清月端着架子,大义凛然道,“你放心好了,届时你只管说,只要本公主能做到,绝不会拒绝。”

沈寄雪一愣,转性了?

随即转念一想,清月这么听长渊的话,看来是真把他当亲哥了,甚至比亲哥还亲。

“好,八公主深明大义,小女子自愧不如,”沈寄雪拱手吹捧几句,“既如此,便请八公主待我亲密些,不仅要唤‘雪雪’,还需挽着些我的胳膊,做出些闺密姿态才好。”

清月闻言,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凑近沈寄雪抬手挽住她,“本公主、我明白了,雪、雪雪,首饰铺到了,咱们下去吧。”

首饰铺在一小巷道里,马车不好过去,便停在巷口,还需她们步行过去。

沈寄雪笑着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阿月,笑一笑,刚办完及笄礼,你不开心吗?”

身边人手心的温度通过接触传递过来,让有些害怕的清月镇定下来,表情瞬间舒缓许多,“当然开心,能与雪雪出来挑首饰更开心!”

“慢点,”沈寄雪鼓励地看了她一眼,下车后抬手扶她,嬉笑着轻拍她,“我看你分明是急着嫁个好夫婿,这才催我来此处打首饰。”

“你浑说什么?!”清月羞红了脸,扯着沈寄雪向里走去,“这是我从别的小姐妹处听来的,说他们家钗子别致,想与你买一对姐妹钗才催你来的,你竟胡乱猜测······”

两人打闹着向里走去,进了首饰铺子。

铺子外面瞧着灰扑扑的不起眼,里面却布置得精致巧妙,大大小小、形式各异的簪子分类摆放在架子上,瞧着便精美漂亮。

她们二人刚进铺子,柜台后的老板娘便笑着迎上来,“二位小姐,看看咱们铺子里的簪钗,样式多着呢,你们慢慢挑。”

“谢谢老板娘,”沈寄雪点头致谢,牵着清月自货架上一一看过去,“我与阿月初次来你这里,可否介绍一二?”

老板娘连声答应,带着她们逛了起来。

清月没察觉,沈寄雪却发现这老板娘在不经意间套她们的话,家住哪里、年岁几何、可有婚配,听着像是些女孩子间的常问话题,由她这样年长女性问出来,似乎也并不奇怪。

让沈寄雪觉得奇怪的是,她逗趣似的问了一嘴,“两位姑娘可否来了葵水?”

沈寄雪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底复杂情绪,长睫扑簌缓缓抬起,看向对面沉默半晌的李持星。

只见他眼睫低垂,眉目之间竟有一丝委屈,往日那双溢满温柔的黑眸此刻尽是歉意,好似一切都是他的错,让人心头一颤。

似是害怕惊到她,他声音放得极轻,寂静之中仿若耳语。

“是因为我动手杀了他吗?”

“什么?”沈寄雪心中一紧。

他抿了抿唇,“你不要怕我好不好?”

第47章礼物

沈寄雪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的。”

李持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见过那张通缉令。”

她呼吸一滞,瞬间慌乱后退,却被李持星上前一把揽住,随即牢牢扣在怀中。

他垂首埋入她发间,察觉到她身体颤抖,急忙说道,“我说了,你不要怕我。”

一阵马匹嘶鸣响起,沈寄雪一惊,睁开眼睛。

她昨夜思虑甚多,睡得晚了些,被吵醒本就不耐烦,瞥了眼天色心中更是没忍住骂了句。

天都没亮,究竟哪个二愣子这时辰出发上路!

哪知下一瞬,她的房门便被大力敲响。

“沈姑娘,殿下要见你。”

沈寄雪面无表情瞪着帷帐片刻,心中将长渊骂了个狗血喷头,随后应道,“好的,麻烦侍卫大哥了,我马上下去。”

她起身穿好衣服,随意抹了几把脸,多年军营生活让她动作迅速,却又掐着时间装作姑娘整理仪容,刻意磨叽一阵才出了门。

沈寄雪跟着护卫下楼,长渊正立于客栈院中,慢条斯理地梳着踏月的鬃毛。

马养久了通人性,它见沈寄雪过来,突然打了个响鼻,躁动地蹭了几下蹄子。

沈寄雪装作不敢靠近踏月,犹疑着退后几步,行礼后垂头安静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长渊瞥过来一眼,眸色深重,“昨夜本王得到消息,沈离因伤口溃烂而亡,你可知晓?”

她一愣,泪水潸然而下,朦胧间望向长渊,“殿下所言属实?表哥一世英名,竟落得此等下场!”

“本王何须骗你。”他冷眼看着泣不成声的沈寄雪。

她掩面哭泣半晌,突然跪倒在地,“殿下,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求您留下我,日后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

她身子伏得很低,几近尘埃,长渊垂眸,毫无动容之意,“半柱香后出发回长阳。”

沈寄雪一愣,随即再次叩首道谢,“多谢殿下!”

不知不觉已走了半月有余,长渊似乎并不急着回长阳复命,一路上走得悠闲。

自那日试探过后,沈寄雪便被塞进马车中严加看管,下马车进客栈时也被要求带着帷帽,莫说见长渊,便连普通护卫都见过几个。

她的身份敏感,为了隐藏也情有可原,只是再不到长阳,沈寄雪便要被这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逼疯了。

幸好,今夜已到长阳城郊,只是天色已晚,只好先宿在一客栈,明日便能进城。

夜幕很快降临,沈寄雪白日里睡得多了,现下反倒翻来覆去睡不着。

但她也无事可做,四周屋内住满了护卫,一旦她有什么异动,便会有一群大汉持刀冲进屋内。

她也无意逃走生事,待查明真相,若真是长渊下令屠城,再杀他也不迟。

沈寄雪在床上翻来覆去,枕头被子踢得七扭八歪,脑袋突然被硬东西硌了一下。

她伸手一摸,竟是根簪子,看来上一位房客是个姑娘。

沈寄雪懒得起身燃烛,便借着窗外月光细看,簪头以银丝缠作桃花,材质过硬发乌,不是什么好银子。

只是这簪子看着新,银丝间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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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丝缕黑色污渍,颇为奇怪。

她用指甲抠了抠,碎屑呈细颗粒状,一捻便碎了,像是某种液体干涸之后的痕迹,且细看之下似乎并不是黑色。

沈寄雪脸色陡然一变,轻身下床取过桌上剩余茶水,指尖沾了些轻轻抹了抹簪花。

那黑色污渍渐渐化开,沈寄雪凑近一闻,果然有极轻微的铁锈味,这些并非污渍,而是干了的血迹!

簪尖上有血迹尚能理解为佩戴时不小心刺破了头皮,簪花上有血迹,只能是拿簪子的人手上已有血迹,捏着簪子指向敌人,亦或是自己。

她眉头微皱,看银簪的质地不是富贵人家的女孩所戴,对于普通人家的女孩来说,这簪子也算是一件好首饰,遗失了怎得不回来找,难道已经遭遇不测?

沈寄雪轻手轻脚将屋内翻了个遍,也没搜到什么线索。

这间屋子发生过什么已不得而知,而这根带血的银簪又如何被遗落此处,它的主人是否安然无恙更是无从推测。

今夜客栈已被长渊包下,护卫、士兵们填满了大大小小的房间,沈寄雪有心探查,但也不好进房间翻找。

长渊身边跟着的那几名护卫不是省油的灯,包括他那个管家,这还只是明面,暗地里也有不少人跟在他身边保护。

那些士兵看着勇武,实际上脚步虚浮,一看便是花架子,校尉也不过尔尔,怪不得他们没发现。

沈寄雪有把握不惊动周围房间的人,可外面那些暗中盯梢的隐匿极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没问题,搜房间便颇为冒险。

她转了转簪子,随手往怀里一揣,重新躺回床上。

没必要为了根不明来历的簪子冒险,如今当务之急,是抱好长渊的大腿,获得信任拿到证据。

沈寄雪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次日天未亮,队伍便启程向长阳城而去。

沈寄雪昨夜睡得晚,又起了个大早,马车摇摇晃晃的,正好打瞌睡。

半梦半醒间,她思及早上问客栈掌柜之事。

她并未直接拿出银簪询问,只问不知上一任房客是什么人,怎么还能把污渍弄到枕头反面?怪恶心的。

掌柜的连忙道歉:客栈每日人来人往,兴许是多日赶路之人翻了个面睡得,让姑娘不舒服了,是小店的错,还请姑娘见谅。

沈寄雪见他反应如常,不似有猫腻,随口抱怨几句便上了马车。跟在一旁的护卫一贯沉默,并未阻止她。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愿是她想多了。

昏沉睡意阻挡她继续想下去,沈寄雪脑袋一歪,睡了过去,直到马车一路进了城。

“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沈寄雪被一道凄厉喊声惊醒,随即马车缓缓停下,她掀开一点窗帷,向前看去。

此处颇为繁华,小贩罗列两侧,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只不过现下百姓们围成圆圈,将前方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都挤着看热闹。

一对头发半白的老夫妇跪伏在地,不住向轿子叩拜,哭喊着,“请大人救救我们女儿吧!她已经失踪两日了,再晚就回不来了!她才刚及笄啊大人,求求您了!”

任凭他们撕心裂肺,那轿中人却连面都不露,便吩咐身边捕快赶人。

老夫妇喊叫得愈发凄厉,撕扯间被捕快拽倒在地,不待他们起来便被拖拽着甩向旁边,两人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根本拧不过膀大腰圆的捕快们。

其余捕快则抽刀出鞘,吼叫着驱赶周围百姓,俨然恶霸一般,哪有半分为民模样。

沈寄雪皱眉,只有京兆尹能带捕快出行,但皇帝脚下敢如此横行无忌者,想必自身也有些背景。

较之南明,北雍门阀世家势力更大,听闻北雍皇帝做决定时,偶尔还要征求他们的意见,若遭到他们反对,政令便会阻力重重。

不知这京兆尹是哪家人士?

“让开!都给我让开!”

沈寄雪抬眼,只见一粉衣女子策马扬鞭飞驰而来,不过几息便到了近前。

“吁——”

她一路冲进人群,捕快和百姓们纷纷躲避,让她毫无阻碍地到了京兆尹轿前。

“你这狗官,就是这么办案的?!”

她话音未落,百呼不出的京兆尹满脸谄媚,快步从轿中下来,“公主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清月端坐马上,半点面子都不给,大声叱骂,“你身为京兆尹掌管京畿一应事宜,如今路遇百姓求救如此态度,怎么,你这京兆尹当得太久了?”

京兆尹顿时汗如雨下,嗫嚅半天,“这、这案子至今仍无头绪,也不能怪下官啊。贵妃娘娘说了,不准您插手此事的。”

看来他的后台是容贵妃啊,沈寄雪了然,容贵妃几十年恩宠不绝,不论是她的母族张家,还是自己的固宠本事厉害,都是个雄厚靠山。

只是不知,眼前这位是八公主还是九公主?

若是八公主,容贵妃乃她的母妃,说出来怕是火上浇油。

“你还敢搬出母妃压我!”清月本就对他厌恶至极,现下更是气急,抬手挥出马鞭。

京兆尹瞬间被抽翻在地,他痛嚎一声,蜷缩在地不住翻滚。

眼看清月再次扬起手,突闻马蹄声渐进,一男子策马而至,见状连忙喊道,“住手!!!”

他及时勒马,拦住了清月的第二鞭。

身后随之而来禁军列队成行,将拍手叫好的百姓拦在外侧。

“六哥,你拦我做什么!”清月挣扎,“这等狗官抽几鞭又何妨!”

朝鸿叹了口气,柔声道,“你莫激动,他好歹是朝廷命官,无论如何都得由父皇裁决。再说了,你身为公主当街抽打朝廷命官,若是让父皇知晓,又该关你紧闭了。”

“可他实在是太气人了,”清月怒气暂熄,将方才情况说与朝鸿,“抽他几鞭都是便宜他了。”

“行了,此案确实诡秘,”朝鸿低声劝道,“莫说他,便是大理寺、刑部联手搜遍全城,也并未找到多少有用的线索。此等庸官,何须脏了你的手,让父皇处置便是。”

清月这才不再多说,转向被禁军压制在地的京兆尹,冷冷道,“这一鞭是为刚刚那对老夫妇抽的,你若是十日后还破不了失踪案,本公主便让你为那些失踪的姑娘陪葬!”

见这小祖宗不气了,朝鸿松了口气,他挥手让禁军将人塞进轿子里送回去,这才调转马头向另一边走去。

沈寄雪见他过来,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看来他们是来接长渊的,她所图不可急于一时,如今没有正经身份,还是少见人为好。

朝鸿行至马车前,温声笑道,“七弟,父皇让我们来接你,看了半天热闹,也该出来了吧。”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掀开窗帷,露出长渊那张极为俊美的脸,他唇边笑意轻淡,“六哥,好久不见。”

未待朝鸿说话,清月凑过来笑嘻嘻道,“七哥是不是也觉得我所为大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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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这才没出面拦我,哪像六哥。父皇那么疼我,听闻今天之事,说不定还要夸我做得好呢!”

朝鸿面露无奈,“你这般蛮横,我看将来哪个敢娶你。”

“只要清月看上,七哥去给你绑来也无妨。”长渊打趣道。

惹得清月假作生气,瞪他一眼,“哼,我才不与你们贫嘴。”

说罢,策马往前头去了。

长渊见她离开,与朝鸿寒暄几句后,也放下了窗帷,并没有多问“失踪案”,仿佛往日一般,对什么都不在意。

说是不看,她的掌心却觉长睫扫动,犹如柔软羽毛拂过,挑逗一般,无端乱人心神。

沈寄雪看向铜镜中那人勾起的唇角,眼中毫无方才的羞涩之意,反而充满了审视和打量,最终了然一般轻轻笑了。

本想引她动心的李持星,自己却沦陷了。

修罗族围城之时,他绝不会如当初筹谋一般将她轻易交到修罗王手中。

这可不行,她得帮帮他。

第48章私心

“哟,主子头上这发带瞧着挺别致啊,”越桐凑过去挤眉弄眼道,“新买的?”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还是谁送的啊?”

李持星瞥了他一眼,“她送的。”

越桐眼中精光闪过,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眯了眯眼,压低了声音,“主子,您不会是钓着钓着,自个儿掉进去了吧?”

暗香楼来了位清寒如霜的松雪姑娘之事,不出三日早已传遍长阳城,便是高门贵族也有所耳闻。

只是自松雪姑娘登台那日起,贤王日日前往暗香楼,将松雪姑娘重金包下,只为他一人演奏。

暗香楼的宾客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松雪姑娘芳容,却一连等了十日也未盼到。

人人都在心中嘀咕,贤王平日来暗香楼也就是喝喝酒,从未见他点过乐妓,更不要说花妓。

私下早有传言,贤王怕是不太行,可看如今这架势,莫不是从前那些庸脂俗粉都入不了他的眼?

暗香楼雅间内。

沈寄雪斜靠在软椅上,摘了颗葡萄放入嘴中,视线转向一旁的长渊。

自她入楼那日起,这人便将暗卫撤了大半,只留一两个远远观望,毕竟她人在楼中做不了什么,但也算件好事,最好待她出去后,也别再将人加回来。

沈寄雪眼珠一转,扫了两眼长渊的面容。

这人看着天庭饱满、面色红润,眼眸漆黑有神,除了人前咳嗽几声、唇色淡些,看着也不像······不行啊。

长渊翻卷宗的手顿住,她今日什么毛病,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看过来的眼神里怎么还有几分、怜惜?

她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联想到这几日的流言,长渊脸一黑,咬牙道,“你看我做什么?”

沈寄雪回神,尴尬地移开目光,摸摸鼻尖笑道,“没什么,王爷夙兴夜寐,我深感钦佩。”

长渊哼笑一声,“那就尽快拿到‘神丹’,查明线索。”

昨日三皇兄参了他一本,说他玩忽职守,不查失踪案反倒跑去花楼鬼混,还日日包下新来的乐妓醉生梦死,完全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讲得绘声绘色,仿佛就在旁边看着一般。

他自然是巴不得,连忙认错、高喊罪该万死,言明案情错综复杂,自己不堪胜任,愧对父皇信任。

只可惜,他这整日病恹恹的父皇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并未责怪他不说,反倒还慈祥仁爱地安慰他几句,将三皇兄责骂了一番。

看来大理寺这烫手山芋他非接不可,那么沈寄雪这边就至关重要,且迫在眉睫。

毕竟拖得时日越长,失踪之人便多一分危险。

沈寄雪点头答应,“您放心,这几日便会有结果了。”

长渊见她神情笃定,挑了挑眉,不过他也没多问,让小厮收拾好卷宗便离开了。

怎么做是她该烦恼的事情,他只需再等待二十日,若时间一到没有线索,那么世上将只有松雪,再无沈寄雪。

夜已过半,暗香楼陷入静谧,偶闻窸窣软语也很快消停下去。

沈寄雪回房看了看阿萌,见她睡得香便只掖了掖被子,独自拎着水桶去后院打水。

阿萌身上的伤得仔细些,鞭子沾了盐水抽得本就不易好,又入了春,天气渐渐热起来,最怕化脓,明日还得再请医士过来看看。

楼阁间只有沈寄雪轻巧的脚步声,但走到后院门前,她脚步一顿,抬眸望了眼半阖的门扉。

她耳力极佳,听到不远处拐角泄露出几丝极轻笑声,最终消散在风里。

“快!快看看她推门了没!”沉香推了推檀香。

檀香翻了个白眼,轻声骂道,“你急什么呀,万一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你不看我看。”

沉香扯过她,探头出去,却见一黑影正立在她面前!

一声尖叫都没喊出口,二人便吓得腿软跌坐在地,手指颤抖着指向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之人,正是沈寄雪。

此刻她眉尖挑起,半张脸掩在黑暗中,眼睫微垂,眸中似有刀光剑影一闪而过,看起来恐怖极了。

“你们是小孩吗?”沈寄雪靠在柱子上,语含无奈,“多大了还用这种手段整人,一点新意都没有。”

“你、你怎么知道的?”躲在后面的檀香怯声问道。

沈寄雪嗤笑一声,“这把戏我五岁就不玩了。”

春寒料峭,入夜之后房门都紧闭着,更不要说联通后院的门。

万一被发现半开着缝,将客人冻着,管门的小厮得让老鸨逮住骂个半死,想也不会如此疏忽。

再说,好歹换个黑木盆啊,红枣木的也太明显了点儿吧。

沈寄雪无意为难,但欺负到她头上来,不给点惩罚下次还敢再来,她没心情和她们勾心斗角。

她语气严厉,面无表情叱道,“起来!”

原本缩在地上的二人一惊,惊惶起身、迅速站好,如同士兵见了将军,半句话都不敢多言。

二人不由自主地将腰背挺直,沈寄雪瞥了她们一眼,“向前走。”

她背着手,慢悠悠跟在后面,威严收放自如,行走在透过门廊的光影里,恍惚能窥见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银枪烈马的将军。

“停。”沈寄雪喊住前面互相搀扶的二人。

檀香吓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抓着沉香的手臂,仍然止不住颤抖。

沉香微微侧头,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害怕,只觉得身后人的气势比往日见过的达官贵人还要强硬,让她下意识服从。

不过她显然比檀香好一点,颤抖着声音问道,“松、松雪,是我们错了,你、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无需你们做甚,”沈寄雪见她有点胆识,也没拐弯抹角,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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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下巴,“将这扇门推开便是。”

沉香握紧拳头,这是要她们自尝苦果。

她闭了闭眼睛,一手拉住檀香,一手猛地推开了门!

一盆冰凉井水倾倒而下,二人瞬间浑身湿透!

初春时节,夜风仍带着几分寒凉,湿透的衣裙裹在身上,二人如坠冰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冻得嘴唇都白了。

“行了,回去吧,”沈寄雪摆摆手,“让后厨给你们熬两碗姜汤,莫要着凉了。”

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听沈寄雪的声音再次响起,顿时吓得齐齐打了个颤。

“还有,这事儿我不会告诉妈妈,你们也别自找没趣,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恶人先告状,”沈寄雪停顿一瞬,眯了眯眼,“下次可就不是自作自受这么简单了。”

“一定一定!”沉香连忙回头行礼,“多谢松雪妹妹大人有大量,我们定然不敢再犯了!”

说罢,她牵起檀香,也顾不得仪态风度,软着腿一晃三步地快速离开了。

这哪儿是软弱可欺的小猫,分明是一击必杀的豹子。

想起她们离开时沈寄雪意味深长的语气,沉香抚着胸口,瞥了眼吓得还没回神的檀香,深深叹了口气,这丫头明日必得大病一场。

真是造孽。

沈寄雪见她们离开,拎起放在一旁的木桶,抬眼便见东方天晓,顿觉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在暗香楼与宾客、姐妹、妈妈周旋,可比行军打仗累多了,更别提还要应付长渊,一天下来心累。

不过,她要的效果已然达到,明日便可让他别再来了。

次日晚,沈寄雪打着呵欠进了雅间。

“睡了一日,还没睡醒?”长渊挑眉。

他记得,昨日他走得还算早,怎么她像是一夜未睡?

沈寄雪这几日下来,与他早已熟稔起来,毕竟日日在一起三个时辰,想不熟也得熟。

相处之间也愈发随意,她闻言摆摆手,“别提了,昨夜遇到两只小耗子,折腾死了。”

长渊不禁想笑,赶忙轻咳一声忍住,“两只耗子,就把你吓成这样,那本王的线索要何时才能到手?你可别忘了,一月为期,找不到线索你便要永远留在暗香楼。”

沈寄雪心底翻了个白眼,催什么催,扒皮,待找到秦序通敌的证据,回南明前她定要把这小子狠揍一顿。

“王爷莫急,不出十日,我便能拿到‘神丹’,”她笑眯眯道,“不过此事,还需王爷配合一二。”

“哦?说来听听。”长渊放下手中卷宗,来了兴趣。

他这几日将所有卷宗翻了个遍,甚至还调出十年以内长阳城发生的所有失踪案,发现自三年前开始,便陆续有及笄少女失踪。

只是人数尚少,并未引起官府重视。

乱世之中,即便是天子脚下也并不安全,失踪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实在正常不过。

便是杀人案,恐怕长时间找不到凶手,也会草草结案。

人命于乱世,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沈寄雪勾勾手指,示意长渊凑近些,等了半天不见这位王爷纡尊降贵,正准备自己过去,却见他动了动身子。

雅间之外乐声悠悠,借着掩护,她轻声道“还请王爷,明日不要来了。”

长渊一顿,眉头紧蹩,“你要做什么?”

“这就不必您操心,”沈寄雪卖了个关子,神秘道,“十日后,您千万别忘了派人来赎我便是。”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起,“程叔之前给你的五包药粉,可带在身上?”

沈寄雪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袋,“五袋都带有些多,程叔不是说只放一指甲盖便能使人昏睡如猪,我便只带了这一包,用完了再换新的便可。”

“那若是被人搜了去,你该如何?”长渊眉眼低沉,冷冷道。

沈寄雪一愣,这她倒是没想过,搜便搜去,她有的是法子捏晕一个人。

可这话万万不能与长渊讲,毕竟“沈离表妹”的事迹中,她只学了简单的拳脚功夫,虽想着再露一手别的,但时机未到,还需再等等。

于是她立刻认错,“多谢王爷提点!我今晚回去便多带几包,以防万一。”

长渊满意点头,“你出事不要紧,莫要误了本王的大事。”

沈寄雪垂头,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就说,这小子怎么突然关心教导起她来,果然难掩扒皮本色。

“本王有公务在身先走了,你精神不济便早些休息,”长渊起身,“此后万事小心,本王可不希望,十日后赎不出人来。”

“请王爷放心。”沈寄雪起身行礼,将他送出雅间。

他有时是转不过弯来,可直肠子也有直肠子的好处,回想之前与被传为“罗刹女”的沈寄雪相处之时,她善解人意、待人赤诚,哪有半点修罗族的模样。

旁人不了解沈寄雪,故而以讹传讹,他是真正与她相处接触过的,又怎会相信旁人口中之言。

沈寄雪眼含感激,“谢谢你,松安。”

她看了眼城主府前跪了一地的百姓,他们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口中却还喊着“请城主交出罗刹女”,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阿雪姑娘客气,”松安见她神情忧虑,安慰道,“主子一定能想出办法的,姑娘不必担忧。”

沈寄雪摇了摇头,眉头微蹩,“松安,你能帮我离开骁阳城吗?”

第49章决绝

是夜,疏月阁。

沈寄雪看向格外严肃的越桐,不敢置信一般重复道,“你是说,他自罗刹海市救下我起,便在谋划将我作为与修罗王谈判的筹码?”

她言至此处声音哽咽,字字诛心,“那些对我的好、曾与我许下的诺言、甚至说信任我、理解我,都是为了、为了来日将我交到修罗王手上?!”

“正是。”越桐点了点头。

沈寄雪摇了摇头后退两步,跌坐在桌前,她忍住泪意,恨恨道,“那你又为何要告诉我?不如瞒我到底,索性将我迷晕交出去了事!”

越桐露出不忍神色,“身世自己无法选择,我知姑娘秉性良善,是以不愿看到姑娘越陷越深,再次被推入火坑,所以特来告知。”

他顿了顿,看了眼沉浸在背叛和伤心之中的沈寄雪,恳求道,“若主子问起,还请姑娘莫要将我抖出去。”

沉香话音落下,回荡在暗香楼中,惹得不少女子们掩面而泣。

沈寄雪皱眉,心中陡然升起怒火,她走进一步,惊得沉香脚一软坐倒在地,“怎么,你就这点本事吗?”

她蹲下身子,直视沉香,“戏台上的伶人、乡下的农妇、城里的商户女、高门贵族的小姐,从下九流乃至上九流,谁没有点傍身的本事。她们生存于世,难道都只靠一张脸吗?”

“暗香楼里色衰爱弛之事你可见得少了?”沈寄雪恨铁不成钢,语气越发激烈,“男人乃至世道给你套了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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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甘心低头弓腰吗!”

“沉香,若有一日天下太平,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世间万千风景吗?”她顿了顿,紧紧盯着眼前人美丽的双眸,“你真的甘心将自己困囿于方寸之间?”

“可、可我终究是女子,”沉香攥紧了衣袖,一行清泪流下,“如今正处乱世,女子本就生存不易,我又能如何?!”

沈寄雪笑了笑,替她抹去泪水,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放在她手里,“这是我在暗香楼时所攒下的银钱,总共一千两,足够你带着姐妹们在长阳做点小生意了。”

“暗香楼不该是你们的归宿,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太平盛世,到那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便不再是男子才能做的,女子也一样能做到。”

沈寄雪拉起无措的沉香,扶起泪流满面的女子们,也对后面讷讷不敢言的檀香眨了眨眼睛,俏皮道,“若有困难,只管来贤王府找我,我让王爷替你们出头!”

沉香连带着众人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欢声笑语一时淹没了冷清的暗香楼,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

“不过,”沈寄雪打断她们,“还有一件事请你们帮忙。”

“客气什么,只管说便是,”沉香抹了把泪,晃了晃手中银票,“给了这么多,姐妹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沈寄雪狡黠一笑,“附耳过来······”

容妃之罪被雪告天下,又逢张家倒台,长阳城各种流言甚嚣尘上,定远侯身为张家旁支,免不得被牵连。

只是各类妖魔鬼怪中,定远侯府的流言却格格不入。

——听说了吗?定远侯多日不来花楼,好像是不行了!

侯夫人气得回来质问,非要定远侯证明一下,事关男人尊严,本是入了房便能说清的事儿,定远侯却遮遮掩掩,只嘴硬地说夫人不相信他,耍脾气出了门。

他气哄哄地直奔云柔阁而去,府里小厮调查过了,流言最早便是从阁中知玉娘子口中传出的。

定远侯一出现在云柔阁,在场数百只眼睛纷纷落到他身上,把他盯得不自在极了,连忙喊来老鸨,“冯妈妈,把知玉给本侯喊来。”

“好嘞,侯爷先上雅间,知玉马上就来。”

定远侯这才有点往日之感,趾高气昂地上了楼。

知玉来得很快,她人如其名,眸色浅淡如琉璃玉珠、肤色莹润犹如上好白玉,一进门便将定远侯迷住了。

他这些日子被侯夫人盯得极牢,又逢张家出事,唯恐牵扯到自己头上,胆战心惊地在家中蹲了些日子,许久没来花楼玩乐。

此刻见到知玉这般美人,早将兴师问罪一事忘到了脑后,美人递酒便喝,不过一炷香便酒气逼人,醉气熏天。

“美、美人~”定远侯色眯眯地伸手摸了摸知玉的手,触之细腻柔滑,与家中那母老虎一比,简直是天上仙子一般。

“侯爷,”知玉笑着牵起他的手,媚眼一勾便将他拉了起来,“随知玉来。”

定远侯顿时飘飘然,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了,跟着知玉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知玉回身,警醒地观察一番,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合上门,顺便将阀也插上了。

屋中烛光昏暗,定远侯正要去扑知玉,眼睛一花便见一张颇为熟悉的脸在他面前。

他怔楞片刻,猛地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瞬间酒都吓醒了一半!

“你、你怎会在此?!”

沈寄雪掂了掂手中木棍,笑意盈盈,眼神却冷,“侯爷怕什么?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定远侯浑身一抖,半个月前的景象历历在目,被绑在床上的绝望和恐惧吓得他腿差点软了。

“我、本侯告诉你,若是本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就算贤王保你,本侯也要讨个公道!”

沈寄雪嗤笑一声,步步逼近他,“怎么讨?是说说侯爷不行的事儿,还是说说,您被我捆在床上的事儿?”

站在沈寄雪身后的知玉默默捂住了嘴巴,定远侯不行一事居然是真的,而且看样子,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位姑娘。

定远侯又惊又怒,抬手便要抽沈寄雪,却喝了酒步履不稳,反而被沈寄雪一避一推,摔倒在地。

那夜沈寄雪捆了他后,想着给个教训,省得日后再出来祸害姑娘,便按了他的肾阴经大穴。

经此之后,至少要找大夫治疗一年,才可恢复如常。

不过以定远侯这般自大卑劣之人,恐怕根本不敢与人说,若不是沈寄雪放出流言,恐怕侯夫人仍不知晓此事,毕竟他们夫妻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寄雪冷冷看着他扭动肥胖的身躯,抬脚踩住,眼中闪过厌恶,“阿萌,你们将她丢在何处了?”

“阿萌是谁?”定远侯一愣。

“哦,是吗?”沈寄雪举起木棍,对准他的脑袋,轻描淡写道,“那我帮侯爷回忆回忆。”

定远侯挣扎着起身,却被沈寄雪牢牢踩住,他想不通自己怎么连个女子的力气都比不过,只得连忙求饶,“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沈寄雪停了手,淡淡道,“说。”

一个小小的丫鬟,在暗香楼遇上时,面容都没看清他便随意抽了一巴掌,发泄怒气罢了,他又怎会记得。

后来被暗香楼老鸨送至家中,说是给夫人出出气,他便也没有过多在意。

“夫人、夫人将她处理掉了,”定远侯瞥了沈寄雪一眼,见她面色愈发冷峻,连忙说道,“我、我并未插手啊,是你们柳妈妈将她送来的,说任凭夫人处置······”

沈寄雪拿起桌上布巾,狠狠塞进他嘴中,随即提棍就抽,两棍下去便将定远侯打得满地打滚,若不是被堵了嘴,恐怕杀猪般的叫声整条街都要听见了。

她用棍子拍了拍定远侯的肥脸,“敢大声叫就永远不用开口了,明白吗?”

见他点头,沈寄雪扯掉布巾,声若寒刀,带着惊人的杀意,“说重点。”

“我、我不知道啊,”定远侯哭哭囔囔地抱着脑袋,生怕她下一刻又抽自己一顿,“是夫人让人处理掉的,不、不如,你放我回家,我替你问问夫人?”

沈寄雪简直要笑出声来,怀疑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说出这等话来,她没有应声,再次将布巾塞进定远侯的嘴里。

“既然如此,你也没有用了。”

定远侯瞬间瞪大眼睛,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被沈寄雪牢牢制在原地,绝望再次笼罩了他,一如那个夜晚。

沈寄雪轻啧一声,眉间已有不耐,抬手并指,稳准狠地连点定远侯几个大穴,若是会武之人在侧,都要道一声狠毒。

几息之间,定远侯浑身抽搐起来,随即像是呼吸不上来大口喘息,眼球暴起伸手去拉沈寄雪,嘴巴一张一合似在求救,昏暗烛光下尤其可怖。

沈寄雪抬脚踹开他,拦住好奇想要过来看的知玉,“肥人丑态,没什么好看的。”

知玉递给沈寄雪一块浸湿的布子,对她颇有好感,笑道,“沈姑娘擦擦手,若不是沉香姐姐同我说,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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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姑娘这般妙人。”

接着问道,“这便行了吗?若是明日被人发现报了官,查出不是马上风该如何?”

沈寄雪细细擦了手,“知玉姑娘放心,便是请大理寺来查,定远侯也是马上风死的。”

平康坊的花楼里,每月都有马上风而死的客人,官府对这些简直是见怪不怪,其中不乏身份尊贵的,他们的家里人更要脸面,绝不会让官府验尸,皆是草草下葬,更不会追寻楼中姑娘的过错。

毕竟,他们想将事情压下去还来不及,又怎会将事情闹大。

她抬手将布巾扔到已停止呼吸的定远侯脸上,遮住了狰狞的死状,“我欠知玉姑娘一个人情,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到贤王府来寻我。”

“沈姑娘有胆有识,是知玉拖了姑娘的福,才可替长阳花楼中的姐妹们出了口恶气,”知玉丝毫不害怕,反而有些激动,“若是姑娘不嫌弃,知玉想与姑娘交个朋友,可好?”

沈寄雪见她胆子挺大,顿时笑道,“知玉姑娘侠肝义胆,与姑娘做朋友,是我高攀了。”

知玉眉开眼笑,上前挽住沈寄雪,“那我便换你一声妹妹,如何?”

“好。”

路过的打更人敲了两声梆子,沈寄雪与知玉道别,从云柔阁后门出去,穿过巷道又进了金樽楼。

半个时辰后,她拎着一坛酒,满身酒气地回了贤王府。

本以为长渊不在府上,谁知路过花园时却被人喊住,沈寄雪揉了揉眼睛,凝神看去,“王爷?”

湖旁的亭中,坐着的正是长渊。

沈寄雪心道,还好她做戏做全套,真在金樽楼里猛干了几坛才出来,否则被眼前这个狐狸看一二来,真不知该如何圆场。

不过,这人半夜不睡觉,独自一人坐在此处干甚,赏月?

她边向亭子走去、边抬头看天,五月初三上弦月,有何好看的?莫非他喜欢“月如钩”?

沈寄雪思绪飘忽,将酒坛放到石桌上,又在长渊对面坐下,撑着脸问道,“王爷半夜不睡,在此处作甚?”

长渊深深看她一看,提起坛子倒入酒碗,“等你。”

“你若再关心他一句,我便杀了他。”

明明是威胁的话,他尾音之中却隐隐含有一丝委屈,仿佛在控诉眼前人的无情。

“李持星,你且听好。”

沈寄雪对上他满是希冀的双眼,压下心中不忍,勉强维持住冷漠神色,一字一句说道,

“你我今日恩断义绝,愿此生不见,相忘长绝。”

趁李持星怔楞之际,她飞速转身,奔出了即将合拢的结界,随即捏碎越桐给的传送符,顷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踪迹难寻。

第50章信封

“王上,人已带到。”

宫殿内烛火极盛,淡淡幽香萦绕鼻尖,沈寄雪被压着跪在殿中,眉心微蹩,这味道······鲛人烛?

传闻修罗王喜鲛珠、好鲛人烛、爱掳掠各族美人,逼得青丘狐族自焚、鲛人族灭,奴役人族数百年,种种罪状罄竹难书。

她扫了眼布满宫殿两侧的烛台,鲛人烛乃是鲛人死后燃烧躯体炼制得来,一名鲛人堪堪制得四五根,这殿中却染着数百根,当真是丧心病狂,也难怪师尊提起修罗族时充满了厌恶。

沈寄雪垂下眼,出了骁阳城结界后,她沿着越桐所指之路不断向前,不出所料地遇见了恭候多时的修罗族。

南明与北雍交界之处,天将破晓。

凛冽北风呼啸而过,吹得冬日干枯枝杈簌簌作响,此时辰最冷,林间空无一人。

突然,树影间略过几名身穿护甲的士兵,为首者长刀出鞘,低声骂道,“不愧是‘战神’,重伤未愈还有这般身手。还不快些!若他逃脱,咱们一个也别想活!”

什么“战神”,如今不过是罪臣罢了。

沈寄雪嗤笑一声,加快上山的步伐,却惹得许多伤口崩裂开来,染红了身上唯一蔽体的白色单衣。

此山不高,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万分艰难。

她被百姓称作“战神”,却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如今因随州战败跌落“神”坛,在狱中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最终被判流放边境,永不得归京。

她脚下踉跄几步,面色愈发苍白没有血色,长睫微敛,专注脚下山路,已然顾不上歪斜的发髻,几缕发丝自鬓边飘散,仍能看出“南明第一美男子”的风范。

世人皆赞她松形竹骨,真君子也。

却无人知,她冰肌玉骨,实乃闺阁女子。

只是不爱红妆爱武装,为沈家、也为南明执刀策马,化名“沈离”,成为百姓口中的“战神”。

阴沉天色间,大雪终于纷然而下,雪借风势,浸湿了沈寄雪身上唯一的单薄白衣,再无半点御寒之用。

高热再次袭来,烧得她脚步不稳,但她心间恨意翻涌支撑着她,绝不能就此倒下。

她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随州二十一万百姓、十二万大军以及沈家亲卫之仇,需她来报!

她要秦序,血债血偿!

地上枯枝劈啪作响,身后脚步声渐进,沈寄雪咬牙越过一块大石,眼见被逼得走投无路。

山顶就在眼前,翻过这座山,便是北雍。

届时,这些南明士兵便要谨慎许多,她逃脱的机会就更大。

然而高热被冷风一激,让她头脑逐渐昏沉起来,眨眼间身后追兵便要到近前,即将抓住她时,却脱手而去,只差毫厘。

沈寄雪迎着风雪,自山坡滚落而下。

白衣沾泥,寒意入骨,她并非昏迷跌落,而是做了选择。

——死路未尝不可逢生。

沈家乃南明将门世家,世代忠君爱国,自太爷爷起便为南明鞠躬尽瘁,不论男女皆是拿刀比走路还早。

可这辈只沈寄雪一个,虽为女子之身,却自幼武艺兵法信手拈来,是沈家几代难得的将才。

只是碍于女子身份无法从军,便女扮男装化名“沈离”,沙场六年,成了南明最耀眼的少年将军。

五年前,她父母战死沙场,祖父急火攻心随之而去,祖母也没能撑过一年,偌大的沈家瞬间就只剩她一人。

如今她也自身难保,或许正如太爷爷所说,忠君爱国、马革裹尸是沈家人的宿命。

可沈寄雪不甘心!

沈家手握重兵,南明历任皇帝都礼遇信任有加,而如今天子势弱,太傅秦序从中作梗,致使圣心与沈家背离。

随州一战,她曾向距离最近的离州求援,快马不过三日,粮草援军却十日未到。

她断不会记错,离州守城将领乃秦序一手提拔,其他临近三州的参军、刺史中或许都有秦序的人,导致她苦撑十五日既无援军也无粮草,最终城破兵败。

城破也极为蹊跷,她从未下令开城门,敌军却如同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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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出现在城中,说不清是哪个城门破了,这其中恐有内应。

秦序早已布下这一盘大棋,只待她一倒,他便可挟天子令天下,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风雪愈急,凸起的石块撞击背部,将沈寄雪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闷哼一声,咽下喉间涌出的鲜血,曾经横刀策马的身影脆弱万分,消瘦得令人心惊。

待逐渐接近山脚,坡势渐缓,沈寄雪伸手扒住泥土石块,浑身用力减缓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她身上伤口尽数崩裂,曾被银针插入的指尖缝隙也重新渗出血来,又从山坡滚落,仿佛骨头都碎了。

沈寄雪急喘几口气,松开被咬出血的嘴唇,瘫在原地躺了片刻,待力气恢复些,忍着疼痛起身继续向山下走去。

她还不能停,追兵的脚步声仍在身后,虽暂时拉开了距离,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温热血液自伤口崩裂处缓缓渗出,她的生命也随它们一点一滴流逝。

沈寄雪身形摇晃,大路就在眼前,她却被高热侵蚀,最终眼前一黑,摔倒在路旁的枯黄野草中,再难爬起来。

身后追兵犹如猎犬一般,奔袭而至,将她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长刀斜提,架在沈寄雪脖颈处,稍一用劲便能取她性命。

他神情冷漠,眼含嘲讽,“沈将军,兄弟们是奉旨办事,得罪之处您多担待。以您的本事,流放只是一时,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就别连累兄弟们的小命了。”

沈寄雪微闭的眸中寒光一闪而过,袖中贴身匕首出鞘。

此处乃官道,通往北雍边境第一大城——靖安,现下天色大亮,她只要撑上一段时间,必然会有人经过。

追兵身着南明甲胄,若在此处大动干戈被人发现,弄不好便会扣上挑衅的罪名。

北雍正愁没理由攻打南明,若他们真被抓住,届时北雍以此为借口举兵南下,他们便是千古罪人。

为首之人自然也明白这点,这才劝她“多担待”,想让她放弃抵抗,乖乖随他们回去。

沈寄雪心下冷笑,利刃出鞘便要见血,她若是真与他们回去,那才是性命难保。

剑拔弩张之际,突见路上尘土飞扬。

“何人挡道,还不速速退下!”

那护卫身着护甲,胯下马匹带有马蹄铁,一望便知是军队战马,来人身份不简单。

南明为首之人见是军队,顿时慌了神,瞥了眼满身鲜血的沈寄雪,估摸着她也活不长,就算带走恐怕半路就成尸体了,反倒累赘。

“走!”

他当机立断抛下沈寄雪,带着另外几人迅速隐入山林。

沈寄雪如释重负,将匕首隐入袖中,瞬间解开衣中束胸,恢复了女儿身。

她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喉间拼命忍耐的血霎时喷出,反倒觉得胸口憋闷顿消,舒服许多。

众多骑兵纵马而至,山林中地形复杂,他们便没有上前追。

长戟斜垂,利刃重新架在沈寄雪细长的脖子上,他们身着护甲,久经沙场杀气腾腾,盯着沈寄雪时,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护卫簇拥下,刻有繁复花纹的马车缓缓而至,修长手指撩开帘子,露出一双狭长阴鸷的眸子,暗沉不似活人,轻瞥沈寄雪一眼,“你是何人?”

沈寄雪袖中双拳握紧,心中杀意几乎按捺不住,怎会是他?!

她如今血与土混了满脸,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一般,也难怪长渊认不出她。

长渊乃北雍七皇子,因屡立战功被封贤王,外祖白家曾执掌十万黑金铁骑,三年前她与白老将军在锦西城交战,长渊也上了战场。

那时他手段尚且稚嫩,沈寄雪已在战场历练三年,军法、搏杀功夫十分老道,曾于乱军之中刺了他一枪,谁知他武功也不差,躲得快没有伤及骨头脏腑。

没想到随州一战再遇,这人手段变得诡谲狠辣,调兵遣将与她不相上下,可谓棋逢对手。

若不是秦序通敌,随州之战胜负难说。

他们生于不同国家,无论战场上如何,自那一刀之仇、随州城破之时起,便注定为死敌。

沈寄雪眼前一花,骤然浮现那夜随州景象,如同梦魇将她拖入无尽深渊。

随州失守那夜,也是这般鹅毛大雪,厮杀震天,哀嚎不绝。

大火几乎染红了半边天,北雍骑兵冲破城门,军队犹入无人之境,屠戮城中百姓。

她节节败退,与亲卫被堵在城中巷道,仍手握长枪,想护住身后百姓。

敌人温热血液自冰冷长枪带出,溅在她脸上缓缓滑落,厮杀仿佛看不到尽头,眼前只剩下血色。

但当她终于杀死最后一个敌人回头时,留给她的只有一片死寂与尸山血海。

原本热闹的长街上尸横遍地,大人、小孩、女子、男子,他们肢体分离、身首异处。

原本跟随在她身后的亲卫一个个浑身插满刀剑,早已停止呼吸,湮灭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偌大的随州城,二十一万百姓、十二万大军以及沈家亲卫一百三十六人,除她之外,无一生还。

那夜随州的雪,是粉红色。

沈寄雪冷汗直冒,她紧咬牙关,才堪堪止住浑身颤抖之意,不让长渊看出端倪。

混乱中,她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秦序通敌,长渊作为破城之人,是否下令屠城?又对此事知晓几分,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沈寄雪瞬间冷静下来,南明如今尽在秦序掌控,证据早就被他毁灭殆尽,牵涉乃至知道此事之人恐怕也被尽数灭口。

所以她铤而走险到敌国北雍来,兴许还能从北雍与秦序联系之人身上找到证据,寻得报仇机会。

能让秦序卖通敌卖国,必然给了他意天大的好处,那人地位必然不低,她如今身无依傍,打探朝堂消息需费很大功夫。

但长渊不同。

他既是随州一战的参与者,又身为七皇子位于北雍权利中心,借助他的势力,兴许用不了多久,她便可拿到证据,回南明杀了秦序。

而她这张与“南明战神”极度相似的脸,必定能让长渊留下她。

沈家为防狡兔死、走狗烹,自沈寄雪扮做“沈离”之日起,还为她做了一个假身份——“沈离表妹”,以备日后金蝉脱壳,留得一线生机,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待那几名南明士兵回去,为保命必然会报告“沈离”本已被他们擒住,奈何伤口溃烂,回来途中便挨不住身亡了,他们不便带回尸体,就将“沈离”葬在原地。

长渊消息灵通,不出两日便会知晓此事,届时,她“沈离表妹”的身份便会更加稳固,滴水不漏。

无论她的身份有多可疑,长渊再多疑、心思诡谲,也绝不会猜到死去的“沈离”还活着。

更不会相信,“沈离”是个女人。

反而会误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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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推测沈寄雪或是北雍太子派来的奸细。

北雍夺嫡之争极为激烈,皇子之间相互安插探子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尤其是多年稳坐东宫的太子,最喜在弟弟们身边安插棋子。

而沈寄雪恰好需要取得长渊的信任,借他的势力拿到证据,阴差阳错之间,必然会让长渊以为,她是一个称职的奸细,在千方百计骗取他的信任。

故他只会越来越肯定,她必然是太子派来的奸细。

而长渊与她是同一种人。

他们都认为将奸细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保险,既可掌控在手中控制消息进出,又能杀留随意。

沈寄雪只待来日寻个机会,证实自己并非奸细,便能坐实她确为“沈离表妹”,纵是长渊如此多疑,也不得不信。

她心思急转,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方才情形,骑兵校尉已向长渊报告完毕。

他眼眸深邃,心思难测,仔细打量沈寄雪几眼后缓缓开口,“南明女子,何故引兵卒来追?将她的脸冲洗干净。”

天气寒冷,即便是套着皮毛的水壶也难以保温,壶中清水早已凉透,只堪堪没有结冰。

他身旁护卫听令下马,不管水温如何,只将帕子浸湿,在沈寄雪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她在寒冷中奔逃许久,早已冻透了,竟觉那冷水极为温暖,正有几分眷恋,紧接着就被擦得脸颊生疼,硬生生红润起来。

待护卫起身,沈寄雪的脸完全露出来时——

长渊瞳孔瞬间紧缩。

松安手中紧紧攥着那封从枕头下翻出来的信封,恨不得立时递到李持星面前,好让他看看,阿雪姑娘绝非那般轻信谗言之人。

书房的门再次被拍响,未等熟悉的酒坛碎裂声传来,松安快速道,“主子,阿雪姑娘给您留了信!您出来看······”

话音未落,封闭十余日的结界撤去,书房门猛地被拉开,发出不堪重负地“吱扭”声。

满身酒气、胡子拉碴的李持星红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信封,指尖颤抖着抽出信纸。

白纸黑字,泪痕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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