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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疯又爱演[无限] Morisawa 70545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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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死不久,血还是热乎的,毛细血管严重凸起畸形。死者在去世前遭遇到严重惊吓,有概率经历了极致的恐惧。

宋葬瞬间便收集到许多细节线索,可这年代的大多数人,都是夜盲。

按理说,宋葬根本不该看见它。

所以最安全的应对办法,就是继续装作看不见它。

宋葬努力放松身体,恍若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侧过身继续睡觉。

直到一阵清浅幽凉的呼吸声,慢慢拂过他脸侧,一点一点打破这死寂的黑暗。

谁在床头?

第096章山村诡事(3)

宋葬心神紧绷,愈发警惕。

在近乎死寂的无声环境下,突然有一活物往他耳边呼气,甚至堂而皇之地发出了异常的动静……这可比漂浮的眼珠要吓人多了。

是来挑衅他,试探他,谋杀他,还是格外恶劣的故意恐吓?

线索太少,宋葬必须主动试探。于是他将呼吸放得极轻,好似被吓惨了一般脸色苍白,漆黑眸底氤氲着泪,小心翼翼地缩进被褥里。

他就像只掩耳盗铃的鸵鸟,将大半张脸藏在被子下面,假装自己因极为恐惧而不敢面对,还没出息地偷偷抬手,捂紧自己颤抖的唇,幅度极轻地抹起眼泪。

没错,他就是如此脆弱无助,胆小怯懦,只能可怜地等待危险逼近。

……

“你在哭什么?”

直到片刻后,殷臣不解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宋葬:?!?

在听见殷臣说话的那一瞬间,宋葬真的差点背过气去。

他甚至想立刻坐起身来,和这家伙大吵一架,然后质问殷臣是不是有心理变态,大半夜莫名其妙跑过来吓人。

可这蠢蠢欲动的愤怒想法,只维持了不到半秒,宋葬心脏便猛地一缩,很快被更深层的寒意所迅速侵蚀。

——那不是殷臣。

因为他没闻到殷臣身上特有的熟悉味道。没有草药的微涩,没有砚台墨汁的痕迹,更没有那一丝缠在发尾的脂粉香气。

虽然听起来是一模一样,但是这道声音的主人,绝对不会是殷臣。宋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真伪。

身为一个抗性颇高的玩家,宋葬难得开始怀疑自己的快速认知能力。

难道他又遇到了擅长变形拟声的鬼怪?

还有可能,是他在不知不觉间,意外陷入了极为真实的幻觉之中,亦或者误入了某种笼罩村庄的特殊领域。

宋葬暂时无法排除任何猜测,而呼吸声仍在持续。温凉气息拂过他露在被褥外的柔软发丝,牵扯出一丝不真实的细微痒意。

“……我害怕。”宋葬没抬头,继续试探地软声哭泣。

“别怕,没事的。我守在这里,谁也不敢打扰你睡觉。安心睡吧。”

“殷臣”微微躬身,伏在他耳边,一句一句低声安抚,语气很温柔,如同春风拂面般宽和细腻,令宋葬不由自主感到心神松软。

这份松软的安心感,极有可能眨眼便给他带来致命危机。

听着“殷臣”仍在哄他,催他快些睡觉,那么宋葬就更要打起精神来,绝不能轻易睡去。

宋葬吸了吸鼻子,瑟缩着轻轻回应,用颤抖柔软的嗓音诱惑着怪物继续深入:“我害怕,你抱着我……陪我一起睡觉好不好?”

“当然可以。”

话落之后,被褥被缓慢掀开一角,陌生人的身体凑近,轻柔躺下,几乎彻底贴在宋葬身侧。

宋葬僵了僵,只感觉浑身难受。

他本就不太习惯外人近身。

原先被殷臣又摸又抱地欺负,也闹了很多矛盾。好不容易宋葬才开始慢慢接纳,能与殷臣产生肌肤相贴的亲密接触。

但这份接纳,仅限殷臣一人。

当如今这具陌生人的身体向他贴近,曾经那些下意识的回避与反感,再次汹涌袭来。

潜意识里的反应最为真实,他果然没判断错,身侧这人绝对不会是殷臣。

两人身上塞满棉絮的沉重被褥,是田月香亲手给儿子做的,针脚严密,彻底隔绝了浅淡月色。

漆黑被窝里,陌生人动作自然,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温柔地摩挲:“睡吧。”

“好的。”

宋葬语气不变,泪眼朦胧,一脸乖巧依赖地抬眸看观察他,装作依赖地慢慢靠过去,抬手作势要搂他脖子。

“噗哧——”

直到皮开肉绽的沉闷异声,在两人耳边连绵不绝地反复响起。

宋葬当然不是真的要搂搂抱抱,他左手迅速按在“殷臣”的颈动脉窦上,狠狠用力,右手即刻拿起藏在枕头下的刀,精准刺向那人近在咫尺的身体。

第一刀插进太阳穴,确保对方大脑瞬间损伤,丧失思考能力。

第二刀割开脖子,确保血流得够多,动脉切断的位置足够致命。

第三刀捅进心脏,随后大幅度使劲搅一搅,撑开肋骨撕裂肺叶,完成提前补刀的保险措施。

这是宋葬曾经熟练使用的稳定杀人方法。

效率高,人死得快,而且动静很小,非常隐蔽。

自从找回记忆,宋葬也成功找回了许多利落又低调的对敌手段。今夜再次亲自成功实践以后,他不由感慨万千。

怪不得,殷臣总是随身携带着一大堆刀子,宋葬以前还怀疑他是心理变态呢,但如今……宋葬终于理解了他。

因为宋葬自己就没好到哪去。

当年的他,其实也有随时收藏小刀的坏习惯,在副本里最爱用刀砍人。这是他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这样一看,他和殷臣真是有缘,简直志同道合。

砍死幻觉中的殷臣,宋葬并没有妄自行动。

他继续谨慎地侧躺着,小声抽泣,耐心等待尸变的可能出现,以便再次补刀。

那人侧颈喷涌而出的鲜血,快速浸湿床单,不断洒落在宋葬脸侧,与他湿漉漉的滚烫眼泪融为一体。

他用里衣袖子擦拭着“泪珠”,不忘装腔作势地小声抱怨:“你怎么还不抱紧我?傻愣着做什么?”

过了许久,依然没有回应。

宋葬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坐起身来,扒开黏在自己脸上的湿润发丝。

他现在满头满脸都是血,被褥也湿透了,肯定特别狼狈。

明天必须早起搞卫生,偷偷把被子洗了,否则会被田月香骂死……

那双狰狞眼珠,在他起身的刹那便不知所踪。宋葬坐在床头,目光四处寻梭于卧室各个角落,同时侧耳倾听起屋外逐渐明晰的蝉鸣声。

鲜活躁动的夏夜,将真空般寂静的虚假幻象撕开一条小缝,顺着皎白月色流入窗檐,一点一点渗透进宋葬的卧室。

直到这一刻,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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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才能确认,自己总算重新回到了真实的世界里。

床单仍是湿的,被褥里也高高拱起一团异物,黏稠液体穿透床板,落在泥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拖沓水珠声。

在幻觉之外,他真的杀死了一个活的东西。

既然如此……会是谁呢?

宋葬轻咬着唇,转过身,再次缓慢掀开湿漉漉的被子。

只定睛一看,宋葬即刻没忍住倒吸冷气。

“……阿爷?”

胡子拉碴的老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血味与烟味混合着散发出些许怪异腥臭。

他没看错,这具躺在床上再无生息的尸体,是宋大爷。

他居然杀了宋大爷。

眼球里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凸起狰狞,瞳孔扩散,给宋葬带来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他最初看见的那双眼球,就是宋大爷的眼球。

一模一样,如假包换,是大爷在临死那一瞬间爆发而出的,愕然又恐惧的绝望。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宋葬无法理解。

他匆忙拿起血糊糊的小刀仔细检查,手柄处只有他的掌纹,刀尖也只沾染着属于宋大爷的血肉。

没有邪异秽物,没有阴冷侵蚀的气息,没有被蛊虫操控的痕迹。

他真的杀了宋大爷。

宋葬深吸一口气,收起小刀。

幸好,他与宋家人尚未建立足够深刻的感情交流,仍然可以理智分析问题。

陷入幻觉的,很有可能不止宋葬一个人。

夜深人静,宋大爷没理由莫名其妙离开后屋,跑进孙子的卧室里温柔地哄他睡觉。

合理推测,宋大爷可能也没有睡觉,因失眠而导致幻觉,看见了自己那死在逃难路上的妻子。

具体真相暂时不得而知,但如今的关键在于……这次事件的时间线有问题。

宋葬先被那双【死人】眼珠给吓了一跳。

随后过了大约十分钟,他才亲手杀死这双眼珠的主人。

捅下第一刀时,宋大爷绝对没有死。

活人眼珠与尸体器官之间的区别,宋葬还是有能力清晰分辩的。

他今晚的遭遇就是很有问题,就算背后有神异鬼怪在操纵,来自【未来】的尸体器官也绝不应该提前出现,甚至静静浮在半空中吓人。

这不合理,除非对方有掌控时间的强大手段。

究竟是宋大爷自己招惹了诅咒类的脏东西,无法逃脱这必死无疑的命运,还是有人利用某种诡异的预知能力,或者未来回溯,故意设计着宋大爷死在宋葬手上?

可能性很多,而且宋葬在睡前对于宋大爷妻子的打探……恐怕也占着一定比例的诱因与责任。

但是大爷死都死了,他如今后悔也没用,只能日后帮忙报仇。

宋葬叹了口气,将沉重的尸体从他床上拽下来,踢开门,拖行着尸体的双腿向外走去。

必须要快速处理掉。如果被别人发现大爷去世,那他一时半会真没办法再把殷臣娶进家门。

拖到一半,隔壁屋里传来爹娘的鼾声,宋唯一的呼噜格外响亮,显然睡得香甜,对隔门命案毫无察觉。

宋葬并没有放松警惕,他甚至还在假装惊恐地无声流泪,艰难又笨拙地抱着大爷的双腿,纤细手腕颤抖着泛起青白,好似即将脱力。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一声瓦片碰撞的轻响。宋葬蓦然抬头,与夜空中的挺拔身影对上视线。

是殷臣。

殷臣没穿裙子,换了一身浅白舒适的交领里衣,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与胸肌轮廓,如墨黑发随意散在腰后,随风轻摆,毫不费力地耍着帅。

他居高临下盯着宋葬……以及从宋葬卧室扭曲拖拽而出的刺目血迹。

“立刻放下,我来处理。”殷臣淡淡道。

说实话,殷臣眸光并不温柔,甚至泛着些阴鸷的瘆人冷意。但盘桓于宋葬心底的少许不安,在这一瞬间便开始迅速消退。

好凶,好安心。

殷臣跳下屋顶,蹙眉挑起宋葬的脸,给他擦了擦凝结的血污,动作同样不算温柔。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他轻啧。

宋葬一脸委屈,迅速像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软声撒娇:“抱抱,我快被吓死了。”

他把殷臣的里衣摸得乱七八糟,全是血手印,顺便谨慎闻了闻殷臣身上的味道。

没错没错,这是真的殷臣!

宋葬立马抱得更紧,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疯狂深呼吸。

殷臣表情怔然,僵硬着站在原地,难以理解宋葬怎么突然如此变态。

但他也没有推开,抿着唇揉揉宋葬的脑袋,喉结悄然滚了滚。

殷臣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但凡沾了污迹就必须要仔细擦拭清洗,下副本时常备消毒湿巾。

可他似乎从没嫌弃过宋葬身上的脏污,每次都会选择性遗忘掉自己的洁癖。偏心偏到太平洋了。

就如同此时此刻,殷臣轻轻把宋葬搂进怀里,带着他跳上房顶,让宋葬坐在最平整的几块瓦片上,安分呆着。

“我帮你处理,坐好,吃点夜宵。”

殷臣从衣衫内侧拿出一个油纸包,香气四溢,递给宋葬后再次翻身而下,开始清理凶杀现场。

而宋葬愣愣地拆开包装,发现这居然是个新鲜出炉的牛肉烙饼。

不愧是长公主,大半夜能吃上热腾腾的大块牛肉……好生奢侈!

宋葬坐在房檐上大口吃肉,而殷臣把宋大爷被捅了三刀的尸体收了起来,直接藏在系统空间里。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扫帚,粗糙扫掉泥地里的碎肉,收走血淋淋的被褥,重新铺好,连床板也换成了一块崭新的红木。

宋葬难以想象,殷臣的储物格里到底有多少零零碎碎的日常实用物品。

至于最难解决的血迹,殷臣思忖片刻,干脆直接买了瓶高强度清洗剂。

他拎出藏在杂物房深处的厚重墩布,浇上清洁剂,三下五除二就拖得干干净净。

殷臣动作很轻,走路无声,屋里屋外打扫一遍,全家人居然都没被吵醒。他顺便还闯进了宋大爷的卧室检查,把大爷屋里的竹条编料也尽数收了起来。

搞完卫生,满足强迫症,殷臣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勾着唇抱起宋葬,一路踩着砖瓦离开宅院:“走,去我那儿洗澡,修竹刚烧好热水。”

修竹就是何秀才的小书童,但何秀才平日可用不着他,向来留给殷臣使唤。

今儿一晚上,修竹都在忙着帮殷臣打杂。

气喘吁吁将浴桶装满热水后,修竹擦着汗伸懒腰,随即一扭头,就看见“长公主”抱着个少年走了回来。

两人浑身是血,都穿着不太得体的里衣,殷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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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侧还沾了些白花花的脑浆碎沫,狼狈又血腥。

小书童瞪大眼睛,被吓得险些当场昏厥。

殷臣不以为意,随口吩咐:“嘴巴闭紧了,再去烧一桶水。”

“好,好的小姐……”

修竹声音颤抖,屁颠屁颠转身就跑,宋葬看着想笑:“怎么办,无媒苟合被发现了。”

殷臣唇角翘起:“那你就要对我负责,必须娶我。”

“那是当然,我太爷爷已经同意这门亲事啦,过两天我就去镇上兑换现银。”

“休沐日?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

殷臣向来不放心他一个人单独出门,宋葬早已习惯了他俩连体婴的行动方式,没有任何异议。

趁着还没洗澡,身上很脏,殷臣把宋大爷的尸体拿出来,平放在后院的木墩子上。

他抄起一把漂亮的锋利匕首,迅速割开尸体皮肉,做了一次简单的尸检。

宋葬饶有兴致地观察那把小刀。手柄是金镶玉的温润质感,雪白刀刃上刻着【永嘉】二字,很奢侈,应该是长公主的特供防身武器。

殷臣没注意宋葬的目光,他认真尸检,很快得出最终结论。

不是怪物,肌肉萎缩松弛,脑白质轻微病变,没有疑似蛊虫的存在痕迹。

毫无疑问,宋大爷就是普通人类,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宋葬杀死他的方式……格外熟练。

殷臣抬眸看向宋葬,眼神意味不明:“他今天有什么异常表现?”

“应该没有,我只问了他关于奶奶的事情。大爷说,他很对不起我奶奶。”

宋葬没有露出丝毫心虚,认真回忆。

修竹颤颤巍巍打断他俩的对话,白着脸插嘴:“小姐……水备好了。”

“好,”殷臣将匕首扔给修竹,反手搂住宋葬,“我们一起洗。”

修竹听得一呆,宋葬更是一呆。

但他俩都无法左右殷臣的决定。

公主的沐浴自然很有牌面,即便在小山村里,也给准备了泡澡用的干花瓣。

各色花瓣飘在水中,完美遮挡视线,染着朦胧雾气,宋葬的目光也规规矩矩停在殷臣锁骨以上,没太敢往水下面看。

他抱着殷臣的胳膊,继续委屈讲述自己今夜遭受的惊吓与推测。

“你这么快就能认出那不是我?”殷臣挑眉。

宋葬认真点头:“对啊,殷臣你肯定对我下咒了,现在我只愿意和你一起睡觉,别人碰我我就不舒服。”

“……甜言蜜语。”

“是大实话!”

暧昧氛围没能维持太久,毕竟危险在前,他们都提不起什么旖旎心思。

殷臣没有遇到灵异现象,何秀才他们也没有。他去找宋葬,纯粹为了是送个夜宵,顺便陪宋葬睡觉的。

既然如此,今夜的危险,恐怕仅仅针对了宋家人。

两人一边仔细讨论“幻觉”背后潜在的可能,一边互相给彼此洗着沾满血污的头发。

古代洗头真难,足足换了三大桶水,殷臣才终于满意地结束战斗。

彻底洗干净以后,盯着修竹欲言又止的惊恐目光,殷臣又把宋葬送回了宋家,抱着他一起回卧室睡觉。

“陪你到凌晨我再走,不会被你妈发现的。”

宋葬舒舒服服缩在他怀里,小声感慨:“殷臣你对我太好了,这可怎么办啊。”

“赶紧娶我。”殷臣淡定地强势要求。

“好的老婆。”

宋葬弯了弯唇,玩着殷臣的湿润发尾,在睡意上涌前迷迷糊糊与他闲聊;“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其他玩家都没出现?这不可能是双人副本,他们究竟藏在哪?”

殷臣无奈:“田家村不是附近唯一的山村。山头对面,也有几个零零散散的村子。”

宋葬愣了下,恍然大悟:“对哦!”

这次副本涉及皇权与造反任务,地图应该很大。是他自己的思维有局限,居然被角色背景给套牢了,必须反省。

“明早学堂开课,何秀才打算先科普四书五经,招一批新的学子。隔壁村的玩家知道了也肯定会来,别多想,早点睡。”

“晚安……牛肉烙饼特别好吃,你也特别好吃。”宋葬越来越困,迷糊着小声胡言乱语。

殷臣:??

*

平安度过一夜,再醒来时,院子里一片嘈杂。

宋家人勤快地早早起床,居然都没发现大爷已经消失了,自顾自忙着分头干活。

因为宋葬才是今日的关注重点。

他迅速换好衣服,被田月香拽着大力梳头,将衣袍整理得平整光滑,干净体面。

田月香仰起头,摩挲着宋葬的肩膀仔细打量,没忍住笑着感慨了一句:“可惜了,生了那么俊的一张脸,你竟然不是个姑娘。”

她颇为遗憾,那些女儿家漂亮的红绳首饰一直都用不上,无法给宋葬打扮得更加花俏。

宋葬笑眯眯回:“您很快就会有姑娘了,我媳妇也是您的女儿嘛。”

“啧,浑小子说什么呢。不准成日把女人的事挂在嘴上,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样子。

“无论你再怎么喜欢殷姑娘,也要等到成亲以后才能堂堂正正地对她好,不然你会害了她的,听到没?”

田月香一边蹙眉念叨,一边领着宋葬朝学堂走去。

宋葬老实听训,哭笑不得地连连应声。

他背着大哥亲手做的竹编书箱,步伐轻快,特意带了点少年郎的雀跃。而田月香挎上了一篮子鸡蛋和两条大肥腊肉,是她提前准备好要交给何秀才的束脩。

自家土猪做的腊肉,当然也用料十足,隐隐洇出诱人的油亮光泽,闻着就香。田月香把肉隐蔽地藏在鸡蛋筐最底下,完美避开了八卦婶子们的打探视线。

他这次的娘亲,是个特别明事理的好妈妈。

学堂里果然来了不少新面孔,大多都是附近邻村的少年郎,也有几名矮小稚童,被父母特意抱来“让先生掌掌眼”。

甚至还有专程上门讨要墨宝的地主,拉着厚礼的马车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区区一名廪生秀才,就足以牵动数个山村的注意力与目光,可知山里的教育资源,究竟有多么匮乏。

宁焰和宁燃俩兄弟,踩着马夫的背,一前一后跳下马车,在混乱之中陡然闯入宋葬的视线。

他俩显然都是富家公子,衣着光鲜,矜贵的束发冠造价不菲,神情倨傲。

宋葬陷入沉默。

好好好,原来大家被分配的角色都很厉害。

就只有他一个泥腿子,家底穷得只剩五千两。他好可怜。

第097章山村诡事(4)

瞧见宋葬,宁焰立刻眸子一亮,偷摸着朝他挤了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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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葬勾起唇,正想上去与他攀谈,却被田月香死死拽住胳膊。

田月香没好气地瞪他:“先等着,别傻乎乎随大流往前凑,小心惹得先生反感。”

“没事的娘。先生说了,学堂的大门随时对我开放。”

宋葬扬起下巴,笑眯眯地大喊了声“修竹”。

正在维持秩序的小书童脚步顿住,立刻表情一僵,垂着脑袋快步穿过人群。

他态度恭敬得过分:“宋公子,这是学堂小门的钥匙,您收好。宋夫人,后院备了茶水点心,您随我来……”

“别别别,我就不进去了。”

田月香有些局促地匆忙打断,将鸡蛋篮子挂在宋葬手臂上,又从口袋里摸出几枚大钱塞给宋葬。

“二郎,拿好鸡蛋别摔了,口渴了就自己买糖水喝,要讲礼貌。娘在家里等你,晚上吃鱼,早点回来。”

她说什么也不愿意享受“贵人”待遇,嘴上念叨了宋葬几句就催着他赶紧进去,不要耽误秀才老爷的时间。

宋葬只能无奈地乖乖听话,不动声色把铜钱塞回她口袋里,在田月香殷切担忧的目光中,扭头跟着修竹一起走进学堂。

这是何文彬第一次正式开课,不收束脩,宽敞堂屋里很快被挤得满满当当。

当然,与田月香想法一致的父母不在少数,他们提前准备了五花八门的额外束脩,让孩子带来学堂讨好夫子。

不出多时,何秀才的桌案上就堆满各种食物,苞谷鸡蛋,腊肉腊肠,还有新鲜采摘的蔬菜。最奢侈的那家甚至送了半匹绸缎。

何文彬犹豫着看了一眼殷臣,见殷臣点头才愿意收下。

他虽是长公主的臣属,但也有读书人的意气与理想,既然选择来当夫子,就必须要用心、称职。为了能教好这些乡野出身的少年郎,何文彬一直苦思冥想,半夜拔掉了好几根头发。

有半数的学子曾经都上过学堂,背过三字经,也识字,但他们具体的学业水平,实在有些混杂不清。

于是在殷臣的建议下,何文彬连夜编写了一张试题,都是规规矩矩模仿县试的题目,用于测试众人的平均水准,还能检查老学生的书法字迹。

他将试题贴在讲台上,进行“开卷小测”,让学子们当场誊抄题目、独立作答。

至于完全不识字的那一批人,也被安排了任务。他们要学着研磨洗笔,临摹三字经,测试心性,磨一磨少年们躁动的脾气。

殷臣在村民面前毫无存在感,所以堂而皇之拉着宋葬坐在教室最后面,陪着宋葬淡定喝茶。

宁焰见状,也非要与宁燃一起坐在后排,还嚣张地驱赶走好几个无辜npc,倨傲道:“后面是小爷的领地,你们这些穷酸货色满身土腥味,离我远点!”

没错,他跋扈极了,但老实巴交的村民孩子真没一个敢出声反驳。最多只是涨红了脸,眼神愤怒,却无人会轻易得罪地主家的少爷。

学子间的矛盾纷争,何文彬完全没有插手。他安静观察着少年们的一言一行,淡定捋胡须,让修竹将纸张分发下去。

考试一开始,何文彬甚至还佯装打瞌睡,坐在讲台上低着头微微阖眼,根本不管纪律问题。

村里出身的孩子们本就没学过太多规矩,见夫子居然在睡觉,不由得逐渐开始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互相熟识的少年格外忍不住,探头探脑胡乱翻着书,小声讨论试题该如何解答。

宋葬没有参和。

他低头耐心磨墨,捋起衣袖提笔认真答题,而殷臣居然百无聊赖地黏着他,倒茶添水,投喂零食,玩他头发……还在他书桌上放了一把香喷喷的炒瓜子。

那瓜子的味道实在太香,宁焰越闻越馋,没忍住偷偷扭头对殷臣说:“老大,我也想嗑瓜子。”

殷臣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给钱。”

“哎好嘞,咱哥俩最不缺钱。”

宁焰顶着宁燃无语的目光,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笑嘻嘻地找殷臣换了一袋炒瓜子。

他和宁燃吃得津津有味,而宋葬也写得津津有味。

宋葬以前还真在副本里考过科举,而且一上来就是血腥殿试现场,写不完会被疯癫的皇帝boss当场砍头……

经过那次惊悚体验,宋葬就特意费心思学了八股文策论,疯狂背书,以免因无知而造成的惨案再次发生。

这些试题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内容,宋葬也并没有想要刻意藏拙。

他在学业上的表现越是出彩,就越是能名正言顺地娶走殷臣。

村里闲话向来传得很快,各家谣言也层出不穷,但宋葬绝不想听到有人多嘴说他俩不配!

宋葬一鼓作气迅速写完,亲自拿着墨迹未干的宣纸走上讲台,态度恭敬地递给何秀才。

何秀才愣了愣,接过纸张仔细看了两眼,紧接着眸底便亮起精光,是真心实意的诧异与欣赏。

“好,很好!宋二郎,我果然没看错你,”他大笑着放下卷子,抚摸胡须沉吟片刻,“二郎,你如今已然及冠,此前可否有先生为你取字?”

“我还没有字,夫子。”

“既是如此,让为师替你取字可好?”何文彬温和说着,同时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答应。

宋葬怔了下,立刻回:“谢夫子赐字!”

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发大了些。等这些少年回家提起今日的事情,宋葬在山村周边的名气也会更大。

在学堂上第一个写完试题,得到夫子大力赞扬,主动赐字……这一连串做派,恐怕接下来就是被何文彬收为亲传弟子了。

简直就是科举爽文的第一步。

众人纷纷投来羡慕又复杂的目光,宁燃也故意配合地“嗤”一声,表情不屑,然后被殷臣拿着戒尺敲了脑袋。

“不准阴阳怪气。”殷臣眯眼盯着他。

宁燃僵住,揉脑袋:“我只是烘托气氛……”

“把瓜子还给我。”

“老大,我错了。”

起先还有些桀骜不驯的宁燃,下一瞬间顿时变得安分起来。

主要是这瓜子真的特别好吃。他真的有点上瘾。

交完卷,宋葬没有再继续呆在学堂,毕竟其他人恐怕要琢磨一上午才能写完。

征得何文彬的同意以后,他领着宁家兄弟俩一起绕到后院,让他们也来看看宋大爷的尸体,是否还有被忽视的疑点。

得知宋大爷是宋葬亲手杀的,宁焰的笑容无比欣慰:“我就知道特训对你有用,加油啊宋宋,做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你可以!”

殷臣冷冷瞥他一眼:“别带坏他。”

“我错了!”

宁焰立刻认怂,然后收到了来自弟弟的鄙视眼神。

“没底线的狗腿。”宁燃嗑着瓜子,尖锐吐槽。

他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小酷哥,嘴毒话少,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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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起傲慢少爷极为得心应手。

吃完瓜子,他把活蹦乱跳的宁焰推开,认真观察着宋大爷脸上的尸斑:“昨晚田家村也出现异常现象了?”

“也?”殷臣蹙眉。

“就在你们隔壁张家村,来了两匹野狼,事情闹得很大。”

宁燃他们也是今早才得知,特意调查了前因后果。

原来邻村有一户人家,不久前新得了一对双胞胎,都是男丁。

当家的婆婆喜不自胜,强行把儿子赶去茅草屋里住,自己与儿媳妇同吃同住地照顾月子、照顾孩子,衣不解带精心养育,特别用心。

双胞胎满月时,她甚至自掏腰包请村里人吃了一顿大席。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昨夜,山里竟有野狼进村,叼走了其中一名婴儿,还将另一个婴儿的脑袋啃掉了小半。

被啃脑袋的孩子发出凄惨啼哭,闹得隔壁邻居接连惊醒。可他们全家人却睡得犹如死猪,无人察觉这近在咫尺的惨案。

直到第二天一早,婆婆顶着满脸干涸的血迹醒来,看向怀里幼童白花花的脑仁……两眼一翻,当场心梗而死。

儿子媳妇抱着剩下那半死不活的婴儿,躺在地上哭天抢地,打着滚痛不欲生。看热闹的村民险些造成交通堵塞,宁焰他们也差点因此迟到。

“等一下,被咬掉脑袋的婴儿还活着?”宋葬诧异问。

“对啊,特别离谱,”宁焰点头,表情有些恶寒,“我早上检查过了,那孩子一直昏睡不醒,但身体还是热乎乎的,也有呼吸,反正特别诡异。”

殷臣若有所思:“下午带我去看看。”

“好的老大!”宁焰狗腿得很骄傲。

宁燃还蹲在尸体前盯着斑点沉思,而宁焰又是个管不住嘴的,很快就把他俩的角色信息通通告诉了殷臣。

他们兄弟俩原本都住在县城上,主家来自一个没落多年的大家族。

如今父辈经商,宁家在朝廷里早已没有根基,只能算是特别有钱的平头老百姓。

虽说做生意赚了大钱,可以横行霸道衣食无忧,但宁家父亲一直志不在此,他想入朝为官、叱咤风云,可惜没有丝毫科考的资格。

于是,他把愿望寄托在了孩子身上。

听说从不收徒的何文彬突然下乡,莫名其妙当起了教书先生,试图攀附长公主的宁家父亲当机立断,立刻把俩儿子都扔来了村里,逼着他们考上童生才能回家。

他们的个人任务也各有不同。

宁焰是嫡子,宁燃是被主母抱养在膝下的庶子。

所以宁焰的任务比较正统,他需要掌控宁家,拖家带口上升阶级,最好能成为皇亲国戚。

简直就是为了以后造反而预设的个人任务。

而宁燃……他要为自己死去的姨娘报仇雪恨。

姨娘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在产子当日流血不止、当场暴毙,听说死状极为凄惨,有很多疑点。

每逢中元节,宁府都会闹鬼,总有人听到亡女吊着嗓子哭嚎喊冤,阴风阵阵,吓人得紧。

据宁燃表示,目前他盯上的杀母嫌疑人至少有十来个,正在逐一排查。

等到中元节那天,他还准备假扮女鬼,把宁府打造成鬼屋,吓死所有做贼心虚之辈。

玩家们进入副本的时间正值夏季,七月十四的中元节近在咫尺。这肯定是一个关键的剧情节点,届时必然会有怪事发生。

殷臣将这日子记在心头,盘算着长公主的私库物资,提前考虑起防范措施。

而宋葬听豪门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好笑道:“我和殷臣在村里玩科举农家乐,你们居然是灵异宅斗剧本?”

宁焰苦着脸抱怨:“别说了,我娘特别恐怖,昨天三言两语就害死了家里好几个丫鬟婆子,我还没听懂她的意思,我爹举起刀就冲出去砍了俩姑娘……她那眼神真的特别吓人,我宁愿在村里打野狼也不想宅斗。”

“你自己直肠子就别怪人家说话含蓄,娘分明是为你好。有几个丫鬟与外人勾结,试图勾引我们寻欢作乐,赌博喝花酒,害得我俩一直无心念书。”

宁燃站起身,无语地戳穿真相:“你娘就是在给我们留脸,所以当着一大家子的面没有明说,咱爹听懂了她的暗示才会那么生气。只有你像个二傻子似的,居然还给丫鬟求情。”

“……啊?真的假的?”

“真的,哥,你以后就负责打人,不要再随便出声了,”宁燃痛苦地揉鼻梁,“别说你娘气得想砍死你,我也想砍死你这个深海胖头鱼。”

“死宅男,你还想拿深海的事情笑我多久!”宁焰瞪大眼睛。

眼看战况再次激烈,宋葬面无表情扯了扯殷臣的衣袖,让他出面劝架。

这兄弟俩关系好是好,但一吵起来就会特别上头,最后总要由迟烟来用暴力手段中断斗争。

殷臣会意颔首,直接拔刀劈开那摆放尸体的木桩子,刀尖狠狠插进硬木深处。

他勾唇:“都别吵了,再吵全部砍死。”

下一瞬间,后院鸦雀无声,端着茶盘的小书童正好撞上了这一幕,瞳孔悄然地震,躲在门口瑟瑟发抖。

威胁效果很好,殷臣满意地收了刀:“宁燃先说话,你刚刚盯着尸体看,发现了什么?”

宁燃抿抿唇,从衣衫里掏出一张整齐折叠的宣纸,小心展开,递给殷臣检查。

“宋大爷脸上的尸斑,和我娘死后的尸斑一模一样。胸前那几条腐败的网状条纹也无比相似。这是当年仵作验尸时的记录,昨天我专门潜入衙门里偷出来的。”

殷臣定睛查看片刻,扭头看向身体冰冷的宋大爷,仔细对比。

天气炎热,这具停在户外一夜的尸体引来了不少苍蝇,腐败速度极快,有隐隐的恶臭在小范围蔓延。

口舌外翻,眼球突起,侧脸逐渐现出轮廓模糊的腐败霉斑,犹如几团浅绿色的浮云,在一两天后颜色会越来越深,直至彻底溃烂。

拉开衣领,宋大爷枯瘦的胸前,果然也有棕褐色的静脉血管腐败痕迹,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像极了诡谲的蛛丝网格。

“你说得对,确实一模一样,这很不正常……你姨娘是什么季节死的?”

“秋天,应该是最炎热的秋老虎时期,具体细节实在太久远,我也不算清楚。”

“有仵作记录已经很不错了,”殷臣语气缓和许多,将宣纸重新叠好,“我们被分配的角色之间,一般都会有隐藏的潜在联系。你做得很好,才第二天就发现了这个线索,收着吧,以后可能用得上。”

宁燃抿唇低“嗯”了一声,极为小心地收起宣纸。

宋葬搂着殷臣的胳膊问:“那宋大爷的尸体也不能随便安葬,该怎么保存呢?”

“送去镇上吧,”宁焰举手,“我家有专门的冷库地窖,可以延缓他腐败的速度。”

“可以,今晚就送走,由你来处理。”

殷臣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撩起宋葬宽松的袖口,与他十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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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扣:“走,我们去张家村看看那个婴儿。”

宋葬愣了下,连忙凑在他耳边小声推拒:“牵手出去不太好的,我娘专门叮嘱了,不能被别人撞见我们无媒苟合,会被说很多闲话。”

“你果然是个妈宝男。”殷臣冷笑,反而强行将他牵得更紧。

宋葬:……

他无语凝噎,宁家兄弟更不敢反对,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让仆从牵来马车。

宁焰试探道:“你俩上马车里腻歪去,我和我弟在外面骑马,行不?”

“可以可以!谢谢宁哥。”

宋葬松了口气,赶紧拽着殷臣躲进马车里,拉上左右两侧的帘子,确保无人可以轻易窥探。

殷臣眯起凤眸,看着他忙里忙完好半天,到最后才阴阳怪气地轻笑一声:“谢谢宁哥?”

“……你非要和一只深海胖头鱼吃醋是吗?”

“他有外号,我没有,”殷臣环住他的腰,柔软唇瓣抵在他耳尖碾磨着咬了一口,幽幽控诉,“是你偏心。”

分明才刚看完一具正在腐败的尸体,殷臣这莫名其妙的兴致,还真是旺盛。

宋葬绷紧身子,避免自己发出不合适的声音,忍了片刻后才僵硬道:“行,那你就是变态杀人狂。”

“很合理的评价。”

殷臣勾起唇,总算是放过了宋葬脆弱的耳朵。

他任由宋葬坐在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摸手腕揉揉腰,甚至想拉起宋葬的手伸进自己领口里放着。

变态之姿,尽显无疑。

可惜还在别人的马车上,也不能闹得太过。等他找回了长公主的座驾,必然要让宋葬亲自体验一回,什么才是真正的变态。

去张家村的路程并不遥远,从学堂出发,离开村口的大路,再翻过一个小山坡就能到达。

来到村里时,那户接连遭祸的人家早已关紧大门,院子深处还有模模糊糊的摔打哭泣声。

一位道士打扮的女人站在门口,正在无比拙劣地女扮男装,头顶上的【玩家】标识散发出盈盈幽光。

听见马车的声响,女人表情警惕地举起桃木剑,竖在胸前。

“哈喽,老乡!”宁焰友善挥手,勒马停下后露出笑容,“你也是来看那个婴儿的吗?”

女人稍稍放松,但手里依然攥着桃木剑:“我是村长请来驱邪做法的道士。村民都说,那婴儿被邪祟附体了,必须早日除掉。”

宁燃翻身下马,看着她破绽百出的男装打扮,实在有些无语:“难道村长看不出你是女的?这么明显……”

“我知道我身材很辣,但这个世界的人好像全是睁眼瞎,”女人脸红了,尴尬地轻咳一声,“只要我穿上男装,所有人都会把我当成男人,深信不疑。”

听到这话,殷臣突然饶有兴致地掀开马车帘子:“你叫什么名字?”

“……殷无雪。”女人似是没想到殷臣也会出现在这个副本,僵了僵,好不容易才按下震惊。

“你也姓殷?原来如此,你是皇贵妃的亲生女儿。换算一下辈分,应该算我的侄女。”

殷臣搂着宋葬跳下马车,若有所思。

而殷无雪好像不是特别高兴。不知为何,她态度显得颇为心虚,险些将桃木剑给失手捏断,甚至还恭恭敬敬地僵硬躬身行礼:“皇叔好!”

宁焰:“啊,啊???”

宁燃没吭声,但眼底的疑惑同样震耳欲聋。

“皇家丑事,日后再说。我们先去看婴儿。”

偷天换日的内情太复杂,殷臣懒得再和外人解释第二遍。

他牵着宋葬,直接踢开了这户人家被紧紧锁死的大门。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张家儿子正瘫坐在屋檐下,看着老母亲的尸身沉默垂泪。

他被踹门的动静吓了一跳,抓着手边的扁担蹦起来,手臂爆出青筋,神情愤怒至极。

可在看见宁焰那身华贵衣袍后,男人那愤怒的眼神瞬间收敛,尽数化作浓郁的恐慌与局促,嘴唇也蓦地血色尽失。

“贵人老爷……有什么事吗?有事找我就好,求求你们别打扰我媳妇孩子,他们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我求求你们……”

堂屋的门紧闭着,有女人崩溃的哭声若隐若现,被男人螳臂当车挡在身后。

他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嗓音绝望而嘶哑,恨不得给几人砰砰磕头。

这果然是一个阶级分明、权力至上的时代,小人物的无力与悲哀,在这一刻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但无论如何,那只剩半颗脑袋的可怜婴儿,也绝不能被他私自养在家里。

殷无雪微微蹙眉,快步上前将他强行扶起,尽量平静地摆出事实:“张大郎,我必须要检查你的儿子,若他真是邪祟,留在这里只会害了你们一家子,害了全村的父老乡亲。”

“死就死……道长,你也是村长那老货请来抓我儿子的,对吧?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双倍!求求你了道长,我儿子真的没事,他睡得很香!他没事!”

殷无雪抬手抽了他一耳光,聒噪声戛然而止。

歇斯底里的男人唇角渗出血来,呆呆闭上嘴,脱力地坐回地上。

“听我说完,”殷无雪语气平稳,继续道,“若他只是伤残,并非邪祟,我能帮你补全他残缺的脑袋,让他重新做回正常孩子。不收你一分钱。”

“……道长,您说真的?”

“想要我救你儿子,你就亲手替我开门,让我进去。”

张大郎深吸一口气,咬牙重新站起身,颤抖着手,在门闩上摩挲了近乎半分钟,才破罐破摔地推门而入。

浓郁的血腥气陡然扑面而来,张大郎表情一片空白,湿润眼底几乎要流出血泪。

“小妹……小妹!!”

就在短短几分钟内,他的媳妇割喉自杀了。

用刃口卷边的生锈菜刀,抵着侧颈反复碾磨,深深砍入动脉深处。

安安静静的,谁也没听见她的痛呼。

第098章山村诡事(5)

“老大,这应该能救回来吧?”

宁焰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崩溃颤抖的张大郎,看向殷臣。

“她还有心跳,当然可以,”殷臣只扫一眼便判断出了她的具体情况,“别让她老公过来碍事。”

“好嘞!”

宁焰立刻拎起张大郎的衣领,过于粗暴地把人扔出门外,磕到脑袋的张大郎直接昏了过去,而殷臣已然大步走向瘫软在地的女人。

“谁有针线?”他问。

殷无雪立马翻找自己挎在肩上的小包袱:“我有我有!”

她包袱里杂物繁多,装着乱七八糟的法器符箓和香烛,以及她连夜制作打磨的简单包扎用品。

细细的绣花针无比锋利,几团捆起的细线浸着白酒香气,虽说比不上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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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医疗工具,但用来缝个伤口还是绰绰有余的。

殷臣接过针线,用最快速度缝合她血流不止的脖颈,将她摊平放在地上,但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看向道士打扮的女人:“殷无雪,你给她做心肺复苏,最大力气。”

“好。”

殷无雪挽起袖子,半跪下来接替殷臣做心脏按压,同时扭头说:“我包袱里有一张画着梅花的符箓,是可以补血的。麻烦你把它烧掉,用纸灰泡水喂给她喝。”

“我来了!这点小事不用麻烦老大!”

宁焰动作更快,他从厨房灶台下找出一根仍在燃烧的柴火,顺便拿了个空碗舀水,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殷无雪的全套要求。

“狗腿到这个份上,未免有点太优秀了,我竟无法再讽刺什么。”

宁燃抱着袖子站在宋葬身侧,幽幽吐槽。

宋葬听得皱眉,不赞成地杵他一胳膊肘:“别整天欺负你哥,他很爱你的。”

“……嗯。”

“恶语伤人六月寒,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啊,”宋葬压低声音,“宁哥会对殷臣那么殷勤,还不是因为你说话难听,特别容易引起矛盾。他就是为了提前保住你的命,结果你还要说他坏话……以后不能这样。”

“嗯。”

宁燃低下头,被宋葬训得不太自在,但半句也没有反驳。

直到殷臣冷不丁出现在两人身后,眯起眸子。

“你们在偷偷聊什么?”

“在聊这俩兄弟的家庭矛盾,”宋葬也不遮掩,理直气壮地横他一眼,“以及,恶言恶语对情感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殷臣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勾着他指尖揉了揉:“我伤害到你了吗?”

宋葬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勾唇道:“那倒没有……我说话也挺难听的。”

他和殷臣折腾彼此的戏码也是有来有回,那顶多能算互相伤害。

而宁燃听完全程,面无表情后退几步,木着脸:“你们这样不看场合谈情说爱的症状,大概持续多久了?地上还躺着个小婴儿,管不管?”

宋葬一愣,莫名有些脸红:“抱歉。”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很早之前就被殷臣带跑偏了。

在副本里与殷臣交流时,他也很容易下意识无视场合和他人的心情,毕竟,真的很难有boss能轻易秒杀他俩……

这种在危机面前毫无波澜的松弛感,常常来自于绝对的实力。

但宁燃的吐槽非常正确,他俩的坏习惯对其他玩家好像太不友善了,要尽量改正!

张家媳妇的呼吸已然趋于平稳,喝下那碗用黄纸灰泡的“药水”后,原本惨白如纸的面色也稍微红润了些。

宋葬松开殷臣的手,抱起躺在她身侧酣睡的婴儿,轻轻扯开紧实的小包被,垂眸认真观察。

他被狼啃食的伤口与头骨疤痕,坑坑洼洼留下大片狰狞痕迹。

但破损处的骨头下有些异样,似乎自行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粘膜,将残缺的脑仁保护在粘膜之内,没有沾染外界空气的脏污。

脑血管畅通,供血也正常,脑仁的颜色依然如正常人那般粉红。

没错,出乎所有人意料,这孩子确实是个活生生的、无比健康的婴儿。

唯一的问题是缺了小半块脑袋,颅骨深深凹陷下去,显得无比诡谲而惊悚。宋葬捏了捏宝宝那满是泪痕的脸,用湿棉布替他轻轻擦拭干净。

“好可怜哦。”

殷无雪指挥着宁焰去卧室里拿被褥,给张家媳妇盖好,以免她失血过多后受冷失温。

随后她也凑到宋葬身边来,盯着婴儿打量许久。

她沉吟道:“没问题,这宝宝还是活人,可他脑袋上的那层膜不对劲,有恶意的阴鬼气息萦绕在上面,很难闻。”

殷臣不着痕迹把她挤开,环住宋葬的腰:“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啊?噢……我这角色是先天的修道苗子,打小受三清祖师宠爱,画的符箓效果拔群,开坛做法次次顺利。缺点是天生阴阳眼,每天撞鬼,还闻得到鬼留下的味道。”

殷无雪好像真的很怕殷臣。

她只是被随口问了一句,就恨不得竹筒倒豆子把老底全部掀开,随后还仔细介绍了自己的各种法器符箓该如何使用。

几乎什么都说了,生怕殷臣来找她麻烦。

分明殷臣对她没什么特别,就是对待普通玩家的态度,不算在意。

但宋葬很在意。

他不着痕迹打开系统论坛,敲出殷无雪的名字,暗中搜索。

与此同时,殷臣若有所思:“所以这是个有鬼魂的副本。”

“对,我今早路过山头野坟时,看见了漫山遍野的鬼,特别阴森。”

据殷无雪解释,这世上绝大多数小鬼都没有神智,对阳气旺盛的人也没有丝毫威胁。

因为它们都跑不远,如幽魂般攀附在自己埋骨的坟墓周围,一板一眼吃着香火贡品,画地为牢。

若是断了香火,孱弱的鬼怪们也无计可施,只能永生永世被束缚在坟头上,看着自己的灵体日渐透明,最后神志不清地生生饿死。

除了邪祟厉鬼行动自由以外,只有活人才能供养鬼魂,鬼死为聻,聻为鬼的克星,可被道士收割用于制作驱邪符箓。

这一套流程,从头到尾,都没有勾魂使者的存在感。

宋葬疑惑地问:“好奇怪,有鬼魂和香火体系,但是没有阴曹地府?”

按理说,这种副本的配置都是成套的,有道士和尚与山精鬼怪,就多半会有地府天宫,以及三清后土那一类神仙角色。

“真没有,什么门神财神土地公,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殷无雪回忆着角色背景,认真解释,“最离谱的是,为三清祖师上香时,那些香火也没有直达上苍,而是……反哺回了我的身体里。”

宁焰瞪大眼睛:“这么厉害,怪不得你是修道苗子!如果这世界没有神仙,你干脆把自己修成神仙算了,正好能帮咱们一起造反。”

殷臣也点头:“我觉得可行。”

说完他就把婴儿从宋葬手中强势抢走,塞进殷无雪的怀里:“你负责。治好他之后在村里宣传一下活神仙的噱头,让张大郎给你开台供奉,也许你能接收到他的香火。”

“啊,好……我现在就带他去治疗。”殷无雪抱起婴儿,转头就往茅草屋的方向走。

热乎乎软绵绵的小团子突然离手,宋葬十分不适应:“你怎么突然抢我宝宝,我还在给他擦脸上的血呢。”

殷臣掐着他腰侧软肉,语气阴森:“那不是你的宝宝,你想要,我再给你生一个,不许抱别人的。”

“扑通——”

突兀的巨响户人传来,堂屋大门掉了一半。

原来是殷无雪听见殷臣最后那句话,没忍住大受震撼,一不小心忘记看路……然后把门给撞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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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宝宝坐在地上深呼吸,表情格外古怪。

宁燃默默把门扶起来:“他俩的调情方式一直都很离谱,你习惯就好。”

殷无雪咬牙:“我该怎么习惯,我他娘的好像站反cp了,而且我还……”

说到这里她突然闭上嘴巴,猛地站起身一溜烟跑路,抛下所有人逃进了茅草屋。

宁燃:???

宁家兄弟俩一脸懵然,殷臣也不太理解她的反应怎么如此激烈。

唯有宋葬无比清楚,她这番诡异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刚刚在论坛标着【同人/文创】的犄角旮旯里,查到了大量的少儿不宜文字。

全部都是【殷臣x宋葬】的十八禁同人文。

作者大多出自同一人,总共加起来有上百万字,虐恋甜文,狗血古早,什么花里胡哨play都有……随着时间推移,她的人气也在逐渐旺盛。

没错,殷无雪居然是个嗑他俩cp的同人作者,无肉不欢的大变态!

宋葬快速看了一篇。

恶俗,丧心病狂,想法有点意思。

怪不得殷无雪如此心虚,她大概是担心自己的作品出名以后,被殷臣一刀砍死。

……嗯,很合理的担忧。

宋葬决定替她死死瞒住这事,随后不动声色下载了她的所有作品,准备日后有空再仔细拜读。

至于现在,殷无雪负责守着张大郎一家,余下玩家也有事要做。

他们带着殷无雪的寻物罗盘,牵起来时的两匹马,一道进山找野狼。

临朝的衣袍设计长而繁冗,山上草木繁茂旺盛,寻常时候官府也不可派专人打理,枝桠杂草很容易勾丝扯线,阻碍行动。

骑马上山就比走路要方便许多了,宁燃和宁焰还在争执到底谁坐前面谁坐后面,宋葬已经美滋滋坐进了殷臣怀里,看着罗盘勺尾为他指明道路。

紧实有力的大长腿轻轻一踢马肚子,两人便如狂风般飞驰而出。

宁府精细豢养的乌黑骏马,爆发力自然是超凡脱俗。它喷着响鼻肆意奔跑,却被殷臣的气势全然压制,无需走到磨合这一步,扯扯缰绳便会听话地调转方向。

此山名为苍木山,听上去算是大气优雅,但这个名字的背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

殷臣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把玩着宋葬随风飞舞的发尾,贴在他耳边随意解释:“苍木山的原名,其实是藏母山,就是藏匿母亲的意思。

“在灾难饥荒年间,附近村落的年轻人食不果腹,会将无力赡养的老母亲背上深山,藏于洞穴密林之中,任其自生自灭……苍木山也因此得名。”

宋葬原本轻松畅快的心情顿时一滞,他不敢置信地扭头:“真的?”

“何文彬告诉我的。他祖父在年轻时就抛弃过自己病重的老母亲,痛苦懊悔了一辈子,为此特意定下家训,要终生孝顺亲母,否则不得继承任何家产。”

宋葬若有所思:“所以他来田家村寻的亲人,其实不是活人吧……”

“没错,是被他祖父扔进山里的老母亲尸骨。只要他能找回尸骨与家族信物,就能顺利继承何家的大量产业。

“但何家祖父在艰难时日弃养亲母,说出去实在太不好听,只能用寻亲的名义粉饰太平。”

殷臣提起这事时显然有些鄙夷。

饥荒年间,穷苦农民易子而食也就算了,但何家可是京城的世家旁支,再落魄也能称得上一声寒门出身。

无论日子如何艰难,何家至少有藏书,既能卖钱也能用作保暖的柴火,只要简朴些度日绝不至于饿死,更不至于抛弃亲生母亲,将她残忍扔进野狼环伺的深山老林。

“原来如此,那何秀才是好的吧?”

“他是个傻白甜,一心读书育人、忠君报国。我帮他找回尸骨,他就把何家祖父的产业全部送给我,”殷臣看向密林深处,勾起唇堂而皇之地利诱,“你娶了我,那些矿山、藏书与古董金器,也都是你的。”

宋葬陡然精神一振:“好!明天就去镇上取钱!”

这次进山的任务还不少,杀野狼,找婴儿,还要寻回几十年前的老妇尸骨。

幸好殷无雪带来的罗盘很是玄妙,精细的木制八卦图作为基底,内藏磁石,与铁勺底部悬浮相接。

他们想要寻找到被叼走的婴儿,只需取用同胞兄弟的一滴指尖血,放在勺子中心位置,便可即刻催动勺柄,指明大致方向。

探查范围,约有三十平方千米,足以覆盖整座深山。

“往左,那条特别特别窄的小路。”

“好。”

殷臣拿出了一把属于长公主的御赐长刀。

他将缰绳彻底交给宋葬驾驭,自己则愉悦地搂着宋葬的腰,负责清理劈砍周边茂盛的草木枝桠。

兴嘉年间正值盛世,临近村落没有再出现曾经的饥荒惨状,苍木山深处的狭窄步道,也因此渐渐变得人迹罕至。

格外肥沃的高耸树木遮天蔽日,漫山野花与蝴蝶交缠纷飞,阳光如细碎金箔洒落一地。

当清脆马蹄踏至高处,夏日扰人的炎热空气,也在朦胧云雾中缓缓化作温朗山风,草木苔藓的清新气味随之拂过林间。

眼前风景本该无比美好,犹如避暑踏青的人间仙境,但宋葬却隐隐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阴冷,逐渐将他收拢包裹,一点一点侵入骨髓、渗进缝隙。

也许这就是殷无雪口中……鬼魂大量聚集的副作用。

无数被抛弃的女人埋骨于此,若是无人为她们收尸迁坟,她们便永远都无法逃离这座大山。

还好殷臣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暖炉,宋葬将后背紧贴在他胸前,刻意感受着他平稳又滚烫的呼吸,很快又变得通体舒畅,热乎乎的,再也没有一丝罹患风湿病的潜在风险。

视野逐渐开阔,稳如磐石的罗盘指针也开始不稳定起来,时不时紊乱地胡乱转圈。这说明,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

宁焰从宁燃身后探出脑袋,指向一棵盘根错节的古榕树后方,低声道:“你们看那边!”

宋葬循声扭头看去,瞧见了一个藏于枯叶之后的漆黑洞穴。

半个洞口位于地面,另外半边却藏得更深,需要刨走松软的泥土才能顺利通过。

泥土周边有许多新鲜踩踏痕迹,说明野狼显然在近期活动于洞穴附近。

更重要的是,野狼对这个洞穴的保护非常谨慎,不仅刨土作为遮掩,而且还扒来大量枯叶堆在洞口之外作为伪装。

寻常人就算路过此处,也很难一眼察觉有狼窟存在。

“我怀疑洞里有小狼,母狼急需哺乳营养,才会铤而走险进村狩猎。”

毕竟这个年代有道士,也有人替皇帝炼丹,火药的出现早已经不再稀罕,开始慢慢传入市井平民之中。用烟花爆竹与明火恐吓野兽,是村民们逢年过节的必备风俗。

狼性聪慧,经历过年年恐吓之后,它们鲜少会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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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而主动针对人类出击,因为那相当于自寻死路。

这么多年来,就连村民随意圈养的鸡鸭也很少被偷。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母狼怀孕生子,严重缺乏营养,又由于某种原因在苍木山里走投无路、无处觅食……它们才会将目光投向泛着奶香、细嫩孱弱的新生婴孩。

“同意,我们要小心,”宁燃翻身下马,表情严肃,“护崽的母狼很凶,连老虎狮子都敢打。”

宁焰抖了抖殷无雪留下的包袱,拿出几张辟邪符箓分发给众人,然后揉了一把宁燃的头发,兴奋道:“我先下去打头阵,母狼我来对付,你小子别被鬼魂偷袭就行。”

“嗯,”宁燃迅速拂开他的手,又在宋葬的死亡盯视下犹豫片刻,接着小声说,“注意安全。”

宁焰好像更兴奋了。

他迅速脱掉碍事的外衣,找了根笔直笔直的木棍,刨开松软泥土,屏住呼吸,毫不犹豫地跳入黑暗的狼窟深处。

“他一直以来都这么莽撞?”殷臣无语地抱着宋葬下马,“万一底下藏着外界邪神呢?跳下去送死?”

宋葬睨他:“你自己的行事作风,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那是因为我最厉害。”

殷臣随口回答,站在洞穴之外打量片刻,点了张火折子向下扔去。

“啊——!是谁在烧我头发!!”

宁焰故作凄惨的声音,带着回音向上传来。

“大约六米深,是母狼挖的幼崽养育室,他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殷臣自然不会再关注咋咋呼呼的宁焰。

他从宋葬手里接过罗盘,擦掉勺子上那一滴血迹,随后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支小玻璃瓶。

瓶子里有一层不再新鲜的血液,随着殷臣动作而晃晃悠悠。

“这是谁的血?”

“何文彬的,正好能用上。”

殷臣说着打开玻璃瓶,将血液倒在铁勺中间,静待罗盘重新开启。

细微的“嗡嗡”震动响起,铁勺迅速转动起来,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疯狂旋转着,勺柄犹如无头苍蝇般均匀地指向四面八方。

“……什么意思,超出探测范围了?”宁燃不解地蹙眉。

“不,她的尸骨,竟然散落在苍木山的每一个角落,”殷臣难得露出几分兴致,“而我们站在最中心的位置。”

宋葬若有所思:“那就从你脚下挖起?”

殷臣摇摇头,看向火光明灭的洞穴深处:“让宁焰挖,你听得到我们说话吧?需要什么额外工具?”

“听得到,不需要!母狼不在下面,婴儿被分食了,只剩骨头!”

宁焰大喊了几声,挖土的动静随之传开,伴随着一群野狼幼崽的惊恐嘤咛。

“……喊那么大声,有一种脑干缺失的美。”宁燃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咬牙吐槽。

这回宋葬没说他不对,因为宁焰的大吼,似乎真招来了藏匿林间的隐蔽猛兽。

阴风刮过,树林里有悉悉索索的动静,枯枝清脆断开,湿润苔藓被挤压变型,发出泥泞黏腻的细微声音。

被拴在榕树旁的桀骜骏马,也忽然开始不安地走动起来,用坚硬马蹄挖着泥地,鼻息喷响,却不敢大声嘶鸣。

殷臣已经发现了树丛后的“敌人”踪迹,他提刀挡在宋葬与宁燃身前,平静道:“辟邪符箓拿出来,现在就烧掉。”

宋葬闻言,连忙将火折子递给宁燃,自己也点燃了那犹如鬼画符般的符箓。

他其实完全不能理解这张符箓的涵义。因为黄纸上压根就没有文字,全是殷无雪的瞎图乱画……与他曾经接触过的正统道士符箓,对比起来截然不同,像是假冒伪劣的儿童涂鸦。

但在这个副本里有效果,那就够了。

肉眼看不见的绵密阴气,如湿冷潮水一拥而上,又在接触到众人身体的那一瞬间,被层层亮起的紫色雷光凶猛驱散。

若有似无的虚浮惨叫声此起彼伏,而与此同时,殷臣抬起刀尖瞄准远方,稍稍一用力,将其投掷而出。

密林深处,传来一声皮开肉绽的闷响。

被直接贯穿心脏的猛虎瘫倒在地,发出地动山摇的愤怒大吼。

“山君和伥鬼?真是经典搭配,”宁燃抬起手,观察着身上连绵不绝的紫雷光芒,“看符箓反应那么激烈,附近应该有很多伥鬼,它们都是从哪儿来的?”

而宋葬脸色微白,颤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所有被扔进苍木山的女人,在饿死以后……都变成了山君的伥鬼?”

第099章山村诡事(6)

“你说得对,很有道理。”宁燃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们用肉眼都看不见伥鬼的踪迹,但毋庸置疑的是,数量绝对不少。

因为临朝初期,曾经遭遇过史无前例的严重饥荒,在两任皇帝在位期间,断断续续持续了几十年。

这不是什么副本秘密,而是临朝人人皆知的事实。

频繁而难以预知的气象灾害,过度饥饿的猛兽飞禽,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人类,都是层层叠加的沉重打击。

灾难最严重时,苍木山附近有足足五六个村子的情况无比惨烈,寸草不生。

埋有草根的泥土被全部挖空,大量树皮被砍下煮粥充饥,妻子儿子被交换烹煮,老人被弃于深山之上……可最终还是全都饿死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后来气候恢复稳定,资源也被幸存者们重新分配。

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农民,得以拥有更多田地,更多房屋,更多利益。再加上官府补贴,免除徭役赋税,苍木山下的村落才恢复生机,逐渐发展得兴兴向荣。

但是谁也没有脸面,再次提起繁茂生长的苍木山。

幸运存活下来的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曾将自己家里的“累赘”背上苍木山,残忍抛弃。

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庞大数字,彻底腐烂后深埋于地底的尸体们,也是山林迅速恢复的最佳化肥与养料。

如今看来,这些“累赘”不仅养肥了苍木山的花草树木,也养肥了……一只格外强大的老虎山君。

宋葬不由思考,若他是被束缚在山林里的孤魂野鬼,无人供奉,后代断绝,即将面临永恒失去自由的悲惨结局,那么他会怎么做?

——毋庸置疑,他绝对愿意成为老虎身边的伥鬼。

至少伥鬼可以变强,可以为虎作伥,甚至还有可能追随着山君离开苍木山,四处闯荡看遍天下,寻找更为肥沃美好的栖息之地。

但唯一的问题是,它们必须听从山君的命令,无条件攻击山君的一切敌人。

“别担心,它们也许还有神智。”

殷臣捏捏宋葬惨白的脸,突然掀起自己昂贵低调的蛟丝罗裙,从大腿内侧摸了一把小刀出来。

裙子之下还有白色里衣打底,但宋葬依然吓得瞪圆眼睛。随后殷臣拎起匕首,在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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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心随意划了一道,将洇出的鲜血尽数涂抹在双眸之中。

“……殷臣,你干什么?”

“我也能看见鬼。”

殷臣勾起唇,眨了眨血红的凤眸,漆黑睫尾沾染了些妖冶的红。

“你好,请问何林氏的头骨,在狼窟里吗?”他看向虚空,语气居然还算礼貌。

宋葬抿着唇凑近几步,轻轻去摸殷臣掌心的伤口,温热柔软的血肉贴在指尖摩挲,殷臣不轻不重地“嘶”一声,却没有阻止。

于是他明目张胆偷了殷臣的血,照猫画虎将血液涂在眼睛里。下一瞬间,氤氲血红的视野里亮起阵阵阴沉冷光。

有鬼的世界,视觉观感无比震撼。

密密麻麻的鬼魂几乎堆满苍木山,半透明的身躯层叠交错,将明媚阳光折射为诡异而不详的阴翳灰雾。

绝大多数都是女鬼,而且形象格外憔悴苍老,维持着临死前的狼狈状态。有的拄拐杖,有的严重驼背,有的被打断了腿,只能跪着用溃烂的膝盖挪动……但行动速度比四肢健全的活人还要迅猛。

它们在半死不活的山君身边无措盘旋着,在殷臣头顶恐惧叫嚣着,眼神迷离地飘荡在空中,甚至还有抱起手臂看好戏的。

而殷臣找上的那位伥鬼,是一位颇为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她穿着朴素的荆钗布裙,死因是自行用竹枝割喉,所以变成鬼以后的模样……竟然还算体面。

宋葬仔细一看,发现她那浓密灰白的眉毛,苍老却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还与田月香的模样有三分相似。

这,这不会是他娘好几代之前的长辈吧?!

怪不得殷臣莫名其妙变得礼貌了起来。

老奶奶背着手,露出笑眯眯的和煦笑容。她目光先是停留在宋葬身上,短暂地顿了顿,随后才温声对殷臣道:“这位姑娘,你是在找何送君的媳妇,林凤娘?”

殷臣愣了下,险些忘记自己还在男扮女装。他轻咳一声:“没错,是她。”

老奶奶看他的眼神似乎愈发慈祥,笑吟吟地说:“她的脑袋就在狼窝里,被母狼叼去给孩子磨牙了。”

所以殷臣的判断很正确。

宋葬回头看向洞穴深处:“宁焰,你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找到了,我上来了!”

狼窟里传来宁焰的回应,他先向上扔了五只毛绒绒的狼崽,然后亲自抱着几块婴儿尸骨与林凤娘的头骨爬了上来。

宋葬有些惊讶,他许久没见过保存如此完整的陈年头骨。

在苍木山里饱经日晒雨淋后,表层居然仅有一层轻微的黄色腐蚀,被不知多少飞禽猛兽叼走啃咬,却只能留下些许淡淡的印记。

牙关紧锁着,绝大多数牙齿都很饱满整齐,说明她年轻时的生活,其实颇为优渥。

可惜年老后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她嘴巴里有东西,我刚刚掰了半天也打不开,还被虎牙刮了一道,痛死。”宁焰苦着脸展示自己泛红的手,蹭在宁燃身边求安慰。

殷臣闻言拿起头骨,晃了晃,果然听到颅骨里有一阵沉闷碰撞的动静。

“砰——”

巨响传来,他一拳打碎头骨后脑,伸手进去摸索两下,掏出一只红木盒子。

宁焰顿时哑了声音,默默蹲在一旁怀疑人生。

盒子里有一枚纯金令牌,中间由长条形的羊脂玉作为隔断,可以轻易掰开,再轻易合二为一。

令牌边缘的纹路繁复精细,一只活灵活现的苍鹰横亘于鎏金表面,被颅骨保护得无比完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殷臣打量片刻,随意塞进宋葬手里,说:“这是镇北军的虎符。”

“……镇北军是什么军?”

宁燃正在安抚两匹惊慌的黑马,以及怀疑人生的哥哥。他生无可恋地摸着马头,给宋葬解释:“临朝战力最强的一支重甲骑兵,可以轻轻松松横扫匈奴。

“饥荒时期,有胡人趁机突袭边境,当年的镇国公临危受命,率领镇北军取得大胜。他的后代继承了将军头衔,至今仍带领军队在边关驻扎。”

这英雄事迹听起来真是荡气回肠,但问题在于……

按理来说,虎符通常会被分成两块,分别保存于皇帝与统领之手。当皇帝需要调动军队,便会派遣差使带着圣旨与半块虎符,千里迢迢地交给统领。唯有虎符合二为一,手持虎符之人才能名正言顺地出兵作战。

而镇北军的完整虎符,居然全都被藏进了苍木山里,锁在一名被儿子抛弃的妇人头骨之内。

宋葬看着手中格外精美的镶玉金块,若有所思:“镇国公的后代没有虎符,饥荒过后的几任皇帝,也没有虎符……其实他们都没有任何指挥镇北军的权限,对吧?”

“如今看来,确实是这样,”宁燃了然,“怪不得镇北将军一直躲在边关,几十年过去了都不愿意回来。他肯定怕皇帝找他要虎符,也怕皇帝趁机借口杀了他,打压镇国公的势力。”

“你怎么了解这么多内情?”宋葬疑惑。

宁焰抬起头:“角色背景介绍啊。我家老爹在偷偷与几个皇子勾搭,想提供金钱资源,参与夺嫡争斗。他没法科举当不了官,就想日后赚个从龙之功。”

好好好,原来大家都在玩权谋,就他一个人在村里搞农家乐。

宋葬有些无语,将虎符收进袖子深处。

“殷臣,我怀疑何文彬的祖父从来没有悔悟之心。他不是因为抛弃老母亲而后悔,只后悔自己遗失了最珍贵的虎符。他绝对居心不良,我们不能……”

殷臣弯起唇,捏捏他的脸:“放心,不会把虎符交给他的,我可以自己造反。”

说完殷臣扭头就对宁焰道:“让你爹把资源全部投给长公主,一分都别再给其他皇子。”

“收到,一定努力!”

有事情做了,萎靡不振的宁焰再次恢复生机,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就在这时,本在背手微笑的老奶奶忽然插话,似是不敢置信:“姑娘,你,你是长公主……?”

殷臣礼貌颔首:“是的。”

“那你怎的看上了我家这混小子?”老奶奶挑眉。

她没有靠近宋葬,因为殷无雪的辟邪符箓过于强大,众人身上至今还有劈里啪啦的雷光闪烁。但她眼底的怅然与慈爱,确实做不得假。

宋葬瞪大眼睛:“您果然是我母亲的……”

“曾祖母。我被扔上苍木山时,她还没出生呢,”老奶奶笑容温和,“瞧你出落得这般俊俏,那丫头一定也是个漂亮姑娘吧?”

“没错,我娘特别好看!”

殷臣也不动声色揽过宋葬的腰,平静道:“我与他即将定亲,他很好,不是混小子。”

“那就好。你们过得好,我也好安心地离开,”老奶奶舒了一口气,“公主殿下,您杀了我吧。我为那老虎杀过人,昨晚也没能救上那可怜的幼儿,罪孽深重,早该被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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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您不想亲眼看到我和公主成亲吗?”

“不必了,我多当一天伥鬼,就会多为后代积攒一天罪孽……孩子,别有负担,只要你们杀死山君,我们这些伥鬼都活不成的,不能算是死在你的手上。”

她语气不急不慌,但宋葬看得出来,田家奶奶似乎早已对世间毫无执着念想,连当鬼也当腻了,急于求死。

而密林深处,那只老虎的惨叫嘶吼,迄今未曾消止。

殷臣那看似随手扔向它的长刀,力道与角度都无比刁钻,不仅将它的心脏要害完美洞穿,而且刀尖深深扎入地里,像刻意焊死的水泥桩子,寻常人想拔都拔不出来。

寻常伥鬼也拔不出来。

山君生命力格外顽强,应该也擅长一些粗糙的小法术,却也只能继续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苟活着。

“祖母,我会尊重您的想法。但在您离开之前,可不可以告诉我,苍木山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宋葬直接开门见山,“那只老虎,应该不是这山里最可怕的存在,对吗?”

老奶奶微微一怔,原本清明温和的眼睛里,悄然泛起些许浑浊的恐惧:“孩子啊,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不可说?

那就加速打感情牌。

宋葬朝她贴近一步,仰起自己苍白可怜的脸蛋,漂亮黑眸迅速染上一层潋滟水光。

他嗓音轻颤,带着无助的哭腔:“可是祖母,若我不知道真相,就无法防范日后的危险。

“田家村很危险,祖母,我离奇地生了病,已经发热不退许多天了,我的爷爷也被鬼物魇住,平白失了性命。

“您真的放心让我一直活在恐惧当中吗?我的母亲也会为此忧心成疾,我的大哥大嫂也会在无知中死于非命,他们在备孕,以后脆弱的孩子也可能遭遇不幸……”

田家奶奶听得心神不稳,她眼底闪过阵阵恍惚之色,本就透明的身体愈发虚浮。

【假面】的效果立竿见影。

这番半真半假的叙述,她没有深想,全都信了。

她不由抬手捂着心头,迟疑许久,才晦涩道:“杀了山君。我不敢立刻开口,麻烦公主殿下先杀了它……等我死到临头再说,好吗?孩子,你别怕,祖母什么都说。”

“好的,祖母。”

殷臣态度依旧礼貌,确认老奶奶是真心求死,他这才重新拿起锋利的匕首。

提起碍事的裙摆,大步走入密林,在其余伥鬼们惊恐又无力的围堵中来到山君面前。

他不曾犹豫半分,手起刀落,迅速砍下了老虎那油光水滑的硕大头颅。

随后他拔出插在心脏的长刀,抵着柔软虎腹,娴熟地向上划开一道巨口。

一具被消化大半的母狼尸体,蜷缩着出现在它胃袋里。连骨带皮,被山君囫囵一口吞食,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

殷臣手腕微顿,又将刀尖朝上方继续捅去,在泥泞血肉里搅动片刻,从心脏侧方挖出了一枚黑漆漆的圆球异物。

紧接着,异变陡生,山风开始大肆呼啸,勾缠于草木间的云雾疯狂散开,盛夏烈日终于毫无遮挡地洒落在众人头顶,山里阴冷的温度重新向上攀升。

伥鬼们的身形迅速变得透明孱弱,眼瞧着随时有可能消失于无形之中。

宋葬看着指尖攒动的紫光,更加不敢靠近他家如风中枯木的老祖宗了。

他在内心吐槽着辟邪符箓的效果过于持久,悄悄向后退了一步,以免误伤:“祖母,现在可以说了吗?”

“……”

老奶奶沉默片刻,从头顶取下自己质朴的发钗,扔进宋葬手里。

原本趋于透明的荆枝发钗,竟在与宋葬接触的瞬间化作实体,手感冰凉坚硬,饱含岁月的沧桑。

“不要相信男人,任何男人。”

“你的家人,随时有可能不是你的家人。”

“临朝人生而有罪,只能一脉单传,诅咒只传男不传女……咳咳。”

说到这里,她的喉咙形状忽然扭曲,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向内塌陷,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掐住气管,逼其迅速失声窒息。

但身为一只伥鬼,她本就不需要呼吸。

那股挤压的力气越来越大,苍老妇人佝偻的身体也在一点一点扭曲变形,她逐渐浑浊的眼底溢出些许青黑汁液,以及疯狂升腾的恐惧。

但她没有停止,继续用最后的声音嘶哑喊道:“所有多余的男丁,全都不该存在!所有家中独子,全都是赎罪的食粮!没人可以信任,不要相信男……”

【通关要求:掀开山村老者们极力掩藏的秘密(1/3)】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陡然划破天际,掐灭了田家奶奶最后的气音。

宋葬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想找出那无形的力量,可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向前挪动分毫,仿佛狠狠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厚墙之上,额头被撞得生疼。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魂体在空气中支离破碎、化作虚无,与山风一道烟消云散。

宋葬盯着空气,心情复杂地定定看了片刻,响着聒噪耳鸣的脑袋很快就倏然一静。

他乱七八糟的思绪迅速冷静收拢,几乎是迫不及待转向正事,开始认真这个含糊不清的【秘密】。

“不要信任男人,也包括宋家的男人吗?”

若有所思间,宋葬忽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殷臣怀里有股血腥与草药混合的怪异涩味。他剥了老虎的皮,还挖走了那颗承载着山君妖力的内丹。

漆黑内丹散发出危险有毒的气息,这似乎是它防误食的自保装置。

但他没有再去关心山君内丹的秘密,而是捏着宋葬的脸寒声问:“你额头怎么突然流血了?”

殷臣居然也没看出那无形力量的来源?

“……我撞到空气墙了。”宋葬心绪一紧,乖乖地轻声回答。

察觉到殷臣周身蓦然涌起的杀意,宁焰终于忍不住了,赶紧出来说话打岔。

“两位大哥,我们都没有阴阳眼,从头到尾只能围观你俩和空气交流!求求了,我快好奇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一脸懵然的兄弟俩,宋葬不由得轻笑出声。

什么都看不见,确实憋闷。

他安抚地勾着殷臣的手,将方才听到的一切重新复述,一字不改。

宋葬是带了一些试探的心思,可直到他复述完毕,也并没有再次引来想要捂嘴的无形之力。

也许是因为……被掀开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

“好奇怪,如果一脉单传是诅咒的话,那我和宁燃岂不是也有问题?我俩其中一人,本不该存在?”宁焰疑惑道。

宁燃把两只狼崽塞进宁焰怀里,接话:“当然了,否则我姨娘怎么会死得如此离奇?

“假设我不该存在,那你就是未知存在的储备食粮,我俩的处境都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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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哥不说二哥。”

“是哦,好恐怖……我会保护你的!”

宋葬没管他俩,拉着殷臣的手晃了晃:“别盯我了,你怎么想?”

从头到尾,殷臣的视线一直不曾移动过,冰冰凉凉地黏在他脑袋伤口处,盯得宋葬浑身不自在。

但好在最终,殷臣没有做出任何不理智行为。

他只抿唇碰了碰伤口边缘,压抑着情绪低声说道:“这座山已经不安全了,我不能保证所有人的性命无恙,现在就离开。”

说完他就将宋葬抱上马背,毫不犹豫扯着缰绳调转方向。

宁燃闻言愣了下,赶紧抱起剩下的五只狼崽,接二连三塞进衣衫之内,把自己胸前塞得满满当当。

他被宁焰推着艰难地跨上高头大马,反手把宁焰用力拉上来,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即刻驰骋着追赶而出。

马蹄清脆踏过山路,四人背后的苍木山好似拨云见日,苍翠欲滴的密林愈发绿意盎然,却依然巍峨又安静地耸立着。

没有鸟叫,没有猛禽,没有虫鸣。

泛着梦幻蓝光的漂亮蝴蝶,轻盈落在野花之上。它展开蜷曲口器,专心致志地吸取花蜜,直到那双美丽的翅膀一点一点脱落,腐烂于黏腻花泥深处。

孤零零的单薄虫身,缓慢倒在盛放的花瓣里,不再有一丝生息。

*

“母狼被老虎吃了,老虎又被你们打死了?”

张家村里,膘肥体壮的村长张有财瞪大眼睛,颤颤巍巍盯着那张比他还宽大的斑斓虎皮,表情不敢置信。

宁焰抖了抖身上沾染的泥土落叶,一手拎着一只小狼崽的后颈肉,得意地扬起下巴:“老虎就是小爷兄弟俩杀的,这几个狼崽也是小爷从狼窟里掏出来的。怎么样,算是给张大郎一家报仇了吧?”

“是是是,好汉真是英武不凡!”张有财眼皮狂跳,谄媚地看向殷无雪,“道长,这两位好汉与您的关系是……”

殷无雪负手而立,语气高深莫测:“海县宁府的公子。贫道与宁老爷有些交情,前些日掐指一算,发现苍木山似有劫难临头。贫道这才特意前来,为友人之子保驾护航。”

“原来如此,道长真是菩萨心肠,灵机妙算,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啊!”

“村长客气,力所能及罢了。”

殷臣不想听商业互吹,他拉着宋葬在一旁处理伤口。

明明只是撞破了皮,殷臣非要郑重其事地消毒三遍,抹上冰凉透明的生长因子,随后一言不发地抱住宋葬,默默用眼神散发怨气。

宋葬如坐针毡,赶紧寻了个话题问殷无雪:“婴儿的情况怎么样?邪祟气息从何而来?”

“贫道也无从得知,那层粘膜很古怪,分明看不见摸不着,可却无法强行抹除,比头骨更为坚不可摧。”

她用了一个障眼法,让所有人都以为婴儿的脑袋已经恢复如初,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可实际上,缺失的颅骨还是难以复生,因为那层透明薄膜的阻隔太过顽强。

殷无雪不敢强行使用绝对暴力,她怕弄死孩子,更怕意外招惹出更为恐怖的邪祟,导致后果不可收拾。

张大郎抱着被救活的媳妇千恩万谢,心甘情愿让殷无雪带走婴儿,等彻底治好了再带回来。

那孩子现在就躺在她的包袱里酣睡。

至于后续如何处理,她还指望与众人共同商讨。

透明粘膜……令宋葬立即联想到了苍木山那股无形的强大力量。

殷无雪没有擅自行动,绝对是明智之举。

“先回家再说,宋葬需要休息。”

殷臣一锤定音。

带着婴儿与狼崽回到田家村,已是晚饭时分。

宋葬推开屋门,鱼汤香气迎面而来。

田月香从厨房探出头:“二郎回来啦?去请老太爷过来吃饭,你哥你爹都快饿晕了!”

宋葬微怔,目光扫过堂屋餐桌,不由特意多问了一句:“不叫大爷吗?”

“什么大爷?”

“咱家除了你,哪有别的大爷?”

第100章山村诡事(7)

宋葬站在门口,后背寒意陡生。

他将屋门缓缓掩上,维持着平静表情,再一次轻声说:“我问的是,我的阿爷。他不吃饭吗?”

田月香放下锅铲,语气有些不安:“哎哟你这孩子,大晚上的可别吓娘……不会是在回家路上被水鬼魇住了吧?”

“娘,您不要瞎说!”

他大哥宋嗣听得一哆嗦,大步走来接过宋葬的书箱,泄愤般使劲揉乱了宋葬的头发。

宋葬没有反抗,抬眼看着气质朴实的大哥:“哥,你也不记得阿爷了?”

宋嗣愣了下,被宋葬盯得浑身发毛。

他揉着小臂一连串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好脾气地拉起宋葬:“阿爷的牌位就在后屋,我现在带你去拜一拜。二郎,别说胡话,别惹阿爷在地下不高兴,听话啊。”

牌位?

什么意思?

宋葬像游魂般任人摆布,呆呆被宋嗣拉着胳膊,一步一步朝后屋走去。

太阳即将落山,青砖院里泛起朦胧的暮色灰影,盛夏的热气被冷意逐渐吞噬。宋葬盯着宋嗣挺拔的背影,小声问:“大哥,阿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二郎你说什么?读书读昏头了吗?

“阿爷在逃难时就没了,和阿奶一起被兵痞子害死的。小时候你意外听说这事,晚上做梦还吓得直哭呢,怎的突然全都忘了?还在发烧吗?”

宋嗣说着不由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没有很烫,应该没到烧坏脑子的程度。

“……是我忘了。”

对上大哥关心的眼神,宋葬也没再追问。他趁机撒了个娇,顺势用这个借口含混过去,尾音拉长:“读书好累啊哥,磨墨也好麻烦……我越读越晕,好想睡觉。”

宋嗣脚步一顿,拍拍他后背:“一开始头晕正常,我看见那些鬼画符就想睡觉,你比哥哥更有出息,必须坚持住。多吃点饭,安安心心的啊,再胡思乱想下去你还怎么考状元?”

宋葬笑了:“哥,我本来也考不上状元。”

“放屁,我还不知道你?打小就鬼精鬼精的,脑袋灵巧得很,这世上谁都没你聪明。”

……好强大的亲哥滤镜。

宋家人对他都很好,包括大哥也颇为质朴友善,对待他就是关照同胞兄弟的正常模样。

可田家祖母在消散之前反复强调的那番话,着实令宋葬感到不安。

不要相信男人。

他的家人,随时都有可能不再是他的家人。

听着是有些荒谬,可不到半天时间,这话竟然已经应验了一部分。

来到后屋,宋葬的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四面八方,宋老太爷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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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没有变化,屋门虚掩着,与昨日他潜入之时一模一样。

但是宋大爷的房间彻底变了个样,看起来无比陌生。

一扇沉重的厚实红木双开门,比普通木门要高出数寸,稳固耸立着,木纹缝隙间有些许明显的岁月痕迹。

两侧贴着面容狰狞的钟馗与关公门神,墙边还有几张乡野道士画的黄纸符箓。

积攒多年的香烛气息新旧交叠,淡淡萦绕在空气里,令宋葬难以忽视。

没错,这居然是一个用于供奉牌位的祖屋。

宋葬看见了阿爷阿奶和宋家老祖先的牌位,三清太上老君的供桌,供桌旁甚至还有一众佛祖菩萨和财神爷的镀金雕像。

这很符合临朝人朴素实用的价值观,只要是听过名头的神仙,对自己有用,就全都请进家里拜一拜。

可是……先前宋大爷那些简朴的卧室床褥,衣柜家具,就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事实被直接改变了。

犹如系统强行格式化,没有人记得宋大爷,更没有人记得这间屋子曾经的模样。

他死后,过往经历的大半人生,彻底不复存在。

宋葬有些心神不宁,深呼吸努力稳定情绪,随后在大哥的指导下,乖乖给各路神仙鞠躬上香。

他弯腰时突然发现,阿爷的牌位随着他鞠躬而轻轻一颤,悄然裂开了几条隐蔽缝隙。

就好像……根本承受不住来自宋葬的香火祭拜。

倒是那些菩萨佛祖之流,拜了也就拜了,没有丝毫反应,也没出现任何动静。

宋葬定定看着红木牌位的裂痕,将这一细节悄然记在心头,没有提醒大哥。

他插上最后三柱香,随即佯装神清气爽地呼了口气,揉了揉肚子,大声道:“哥,我饿了!太爷爷,吃晚饭啦!”

宋老太爷听见动静,很快便推门从屋里出来。

“二郎,你现在是读书人,不能总是咋咋呼呼的,没个正形。”

他没好气地训了宋葬一句,但眼底显然带着些笑。

“我错了太爷。”宋葬也笑嘻嘻认错,仿佛又变回了曾经活蹦乱跳的少年郎。

至少宋嗣没察觉出任何端倪,赶着上前扶住太爷。

兄弟俩一左一右搀扶着他朝堂屋走去,路上气氛很和谐。老太爷还不动声色掏了掏袖口,往他们手心里塞了点碎银两。

宋葬拿到差不多五两,宋嗣却只有一两半。偏心偏得很严重,不加遮掩地摆在明面上。

可宋嗣依然笑容开朗,甚至有点不好意思,显然是早已习惯了家里人对幼弟的偏爱。

毕竟他如今成家立业了,身为长子,将来也会继承更大部分的田产,如今根本就不该找长辈拿钱。而且幼弟年纪小,读书花费更大,多拿钱也是理所当然的。

太爷给他的“零花钱”已然堪称巨款,将近二两银,足够他与媳妇一整年的米面口粮……宋嗣实在羞于接受,想偷偷把银子放回去,然后被太爷拍了一巴掌,这才摸着鼻子老实收下。

宋葬看了看低头脸红的宋嗣,又看向同样眼底含笑的老太爷,心头泛起阵阵凉意。

含饴弄孙,天伦之乐,真是美好。

可宋老太爷也彻底忘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

真的没有任何人还记得他。

晚餐是鱼汤炖野菜豆腐和清炒丝瓜,配着一如既往的两盘咸菜,算是丰盛。

为庆祝儿子上学堂,宋唯一特意从河里摸了条大肥鱼。

而田月香也没有吝啬,炒丝瓜时用猪油把铁锅抹了一整圈,油香滑亮的,闻着格外诱人。

八仙桌上少了一张椅子。

曾经属于宋大爷的座位,变成了宋唯一的位置。

一家人心情都很好,宋老太爷甚至拿出一壶自家酿的米酒,与宋唯一碰杯对饮,热热闹闹地小酌怡情。

宋葬没有再露出半点破绽,安安分分地吃完两大碗鱼汤泡饭,抱着田月香就是一顿夸,说她厨艺好,做什么都好吃,像酒楼里的大厨。

田月香被哄得眉开眼笑,彻底忘了宋葬刚回家时那幅“不对劲”的样子,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去厨房洗碗。

天色更暗了一层,远方的苍木山彻底隐入暮色,与夜空交融。

宋葬借口要早睡,提前洗漱进屋,趁着家人不备偷偷翻墙而出,马不停蹄朝学堂跑去。

他要赶紧把这个奇异的格式化事件告诉殷臣。

从张家村回来的路上,玩家们便已开始分头行动。

宋葬先回家应付父母。而殷无雪与宁家兄弟一起坐着马车去镇上,趁着天色尚亮,采买了各种日常用品。

她的道观在另一座山头上,往来实在不方便,几人就商量着让她先以道士的身份,通过宁焰的引荐,住进宁府位于镇上的宅邸。

宋大爷的尸体,以及所有嘤嘤乱叫的狼崽子都被马车带走了。宁燃爱心大爆发,说什么都要养起来。

把狼崽留在村里也不安全,因为狼是一种阶段性忠贞的动物。正常情况下,所有资源利益都会被让渡给狼王夫妻,以及它们产下的幼崽。

苍木山里没有大型狼群,那只不知所踪的公狼,很难再寻找下一任配偶。它有很大可能会下山找崽,若是再次闻着味道半夜进村,引发的混乱难以想象。

马车里的嘤咛声此起彼伏、混乱一片,为了喂饱这几只饿昏头的崽子,宁燃快马加鞭,迫不及待朝镇上冲去。

而殷臣抱走了颅骨缺失的小婴儿,带回学堂。这个暗藏邪祟的不稳定因素,留在最强大的人手里,才最是安全。

夕阳只剩浅浅一条红线,悬在天边,随时可能熄灭。

晚风裹挟着凉意拂过发尾,宋葬不由加快脚步。

与此同时,殷臣给酣睡的宝宝翻了个身,换上一套薄薄的里衣,裹进柔软小包被里。

他学过一丁点育儿知识,知道绝不能闷着孩子,婴儿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怕冷,反而越捂越容易出事。

殷臣的带崽体验很是愉悦,就连控制欲也得到了完美的释放。

因为这宝宝不哭不闹,昏迷不醒,像坨软软的肉团子,除了睡觉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真是这世上最理想的小婴儿。

为防止宝宝饿死,殷臣特意亲手做了一支木头漏斗,把羊奶灌进宝宝嘴里,看着他无意识地缓慢咽下去,总算放下心来。

确认孩子能吃得下饭,殷臣没再围着他转,直接把修竹拎来照顾他,吩咐道:“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羊奶。”

修竹接过轻飘飘的小婴儿,心里害怕极了。

他怕公主真的偷偷和野男人生了个宝宝,更怕这事曝光于天下,被皇帝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这小书童必然逃不脱杀头的结局。

但公主威严,他也好害怕,想说点什么也不敢说出口,只能欲言又止地老实带娃。

于是,当宋葬翻墙跳进学堂后院时,直接就与一脸幽怨的修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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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视线。

修竹小心翼翼抱着宝宝,挡在宋葬面前。那双清澈又单纯的眼睛里,轰然溢出难以压抑的强烈谴责。

“公子,您知道殷姑娘对您有多特别吗?她向来瞧不上寻常男人,只愿意对您好,那就是您天大的福分,是您高攀!”修竹越说越是义愤填膺,语速加快,几乎破音,“您怎能这般辜负于他!”

宋葬:???

他看了看修竹,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突然间恍然大悟。

这小书童好像把他当成负心汉了,气得头顶冒烟。但即便如此,修竹还是维持着最基础的礼貌,没有进行一句人身攻击。

秀才郎君的书童就是有素质。

宋葬忍着笑,不与他计较:“殷姑娘在哪?我找他有事。”

在修竹发作之前,宋葬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不会辜负他的。爹娘已经替我找好媒人了。我明日就会去镇上兑换银两,回家向他提亲。”

“……那就好,殷姑娘就在屋里,我去请她。”

见宋葬表情无比坦荡,修竹神色稍有缓和。

他正要去找公主请示,而殷臣已经自己推开了门,也不知是在房间内偷听了多久。

殷臣似笑非笑,瞟了眼红着脸的修竹,一把将宋葬拽进屋里,反手带上门。

“怎么了,突然来见我?”

宋葬直接扑进了殷臣怀里,搂着殷臣的脖子挂在他身上,脸贴着脸小声问:“宋大爷的尸体,被顺利运出去了吗?”

殷臣诧异挑眉,单手稳稳托住宋葬的腿:“当然。”

“可是我家里人……全都记不得他的存在了。宋大爷的屋子也面目全非,变成了祭拜用的祖屋。”

“一个人都不记得?”

“嗯,他们都说我爷爷死在逃难的路上,这真的很不对劲。”

殷臣表情严肃了些,抱着宋葬来到窗边,看似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半分钟后,他从天边招来一只通体雪白的漂亮信鸽。

鸽子呆头呆脑站在宋葬肩膀上,伸出自己细细长长的小鸟腿,黑豆眼睛凝视着殷臣,暗含催促。

殷臣拿起书桌上常备的纸笔,写了一封简单书信,让宋葬帮忙折成筒状,绑在那条小鸽子腿上。

“交给宁燃。”

话音刚落,信鸽居然极为人性化地点了点小脑袋,扑闪着翅膀腾空而起,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宋葬看得饶有兴趣:“你怎么也会信鸽这一招?”

“梅迪莎教我的,”殷臣抱着宋葬坐在书桌前,定睛观察他额头那微不可察的伤势,随口解释,“她会一些驯兽技巧,正好这次有机会,我就试了试。”

闻言,宋葬不由微微一怔:“为什么她不教我?”

“因为我是王后,可以替你处理琐碎杂事。而且她也想要用好处收买我,让我更加忠诚于你。”殷臣温声说着,反手拎起一旁的水壶,倒了杯热乎乎的茶,推到书桌中央。

“……噢。”

宋葬默默点头,捧起茶杯。

那个红发女人,在他找回记忆后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没想到殷臣只是提了一句,她的形象又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他喝了一大口热茶,把那些画面抛在脑后。

不能回头看。这样不好。

*

与此同时,海县,安宁镇。

加长的马车车厢里,宋大爷的尸体正在快速腐化。

恶臭味越来越浓烈,连狼崽也不愿靠近。

殷无雪反复打了几层符箓,也无法彻底掩盖那近乎可怕的臭味。

宁焰用纱巾蒙住口鼻,闷闷道:“不对劲啊,他怎么腐败得那么快?”

“我姨娘也烂得很快。”宁燃揉着狼崽毛茸茸的脑袋,冷声道。

“……她不会是我杀的吧?”

“那倒不至于,当年你还在穿开裆裤。”

“呼,那就好。”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废话,驱使马车朝宁府的方向前进。

直到一只雪白信鸽突兀出现,伸展着漂亮的翅膀,落在宁燃肩头,昂首挺胸伸出小细腿。

宁燃愣了数秒,左右观察片刻,确认附近无人尾随跟踪,这才抬手解开绑在它腿上的薄薄纸张。

一片空白。

宁燃将纸片扔给宁焰,满心疑惑地打开群聊。

【宁燃:@殷臣,信鸽是你的吗?空白的纸是什么意思?】

【殷臣:不是空白的。宋葬爷爷的尸体还在马车里?】

【宁燃:在,臭不可闻。】

【宁焰:真的是白纸,没有任何内容!这鸽子不会半路被坏人截胡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被截胡的可能性实在不算大。

这里虽然离京城不远,可也是存在感极低的小地方,教育水平不高,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大官,堪称无人在意。

而想要拦截一只翱翔于高空的鸽子,至少需要达到皇帝暗卫水准才行。

果然没过多久,殷无雪就出面澄清,说此事绝非人为。她在信纸上闻到了一丝可怕的邪祟味道,正在尝试寻找来源。

宋葬划拉着群聊,若有所思:“我怀疑,阿爷的人生被这个世界彻底抹除了,所以任何与他有关的存在证据,只要‘不合理’,就无法被记录或保存下来。”

“那就做个实验。”

殷臣拿出一张宣纸,平铺在书桌上,研墨润笔,将曾经写下的话又重写了一遍。

两人头挨着头坐在书桌前,默默等待。

不到半分钟,宣纸上的墨迹便诡异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水珠,湿润的宣纸也再次变得干燥无痕。

宋葬拿起宣纸仔细检查,没看出任何端倪:“真的没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殷臣按住他的手腕,攥在掌心揉了揉,脸色不算很好:“以后你不要随便记录消失的人。这股能量很强大,我感觉到了,但是抓不住。”

“连你都抓不住,那肯定特别厉害,”宋葬更疑惑了,“以前那些玩家都是怎么通关的?”

“不知道,没注意过。”殷臣如实回答。

很显然,殷臣向来是不爱看游戏论坛的。否则他也不会至今未曾发现,论坛里有他俩无比劲爆的十八禁同人文……

而宋葬在问出这话时自己就愣了下,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打开论坛搜索山村诡事。

他的不详猜测,似乎成真了。

论坛里,根本搜不到这个副本的通关攻略,也没有玩家提起过相关信息,一次都没有。

混杂在搜索结果里的帖子乱七八糟,什么【山村老尸】,【东郊密林诡事】,全都是与这个副本毫不相干的内容。

“殷臣,山村诡事,好像是一个全新的游戏世界。”宋葬脸色微白,双手紧紧环住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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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的腰,汲取安全感。

殷臣任他抱着,还主动调整姿势,让宋葬抱得更舒服一些,可表情却并不意外:“是的,你才发现啊。”

“……你知道?”

“别担心,我护不住所有人,但我一定能保护你。就算你自己想死,也死不掉。”

殷臣语气平静,并不像在说情话,只是在阐述一个无可争议的绝对事实。

宋葬相信他。

在相信他的同时,也感到满腹疑惑。

“殷臣,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内幕?凭什么能挑选角色?你选角色不会是为了保护我吧?我是不是被无限游戏针对了?

“不准把我当傻子糊弄,告诉我,无限游戏有主神吗?还是说……有像你一样的‘人’想要我死?”

宋葬一口气问了一大堆,并且气愤地伸出魔爪,捏上殷臣倏然收紧的漂亮腹肌,反复上下其手。

而殷臣怔然半晌,凤眸微敛,挑拣着回答了其中某些问题。

“因为我很努力,我让自己变得很强,直到几乎谁也奈何不了我。当你足够强大时,规则会为你让步,惯例会被你打破,知识和资源总能向你倾斜……

“没错,我就是为了保护你,没错,你一直都在被针对。但是除了我,谁也不配欺负你。

“没有主神,我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宋葬,你死都别想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否则我砍死你。”

说到最后,殷臣嗓音隐隐变冷,带着不加遮掩的极端与执拗。

宋葬满意了。

简直听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虽然最后被殷臣莫名其妙威胁了一顿,他还是感觉美滋滋的。

虽然透露的信息并不完善,但好歹殷臣愿意告诉他一些内情,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把嘴巴死死锁住。

“我只在意你,不许怀疑我的心情。”

宋葬唇角弯着,没忍住亲了殷臣一口,当然,只是克制地吻在颈侧。

柔软唇瓣贴在鲜活跳动的颈动脉上,轻蹭着缓缓摩挲。

殷臣陡然间浑身紧绷,喉结微滚,将不平静的心绪暴露得一干二净。

他迄今也没能习惯宋葬太过主动的样子,呆呆地僵硬坐在椅子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宋葬看向他,黑曜石般纯净的眸子闪着微光,看似温软无害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怔然失措的脸上。

宋葬轻声问:“喜欢我这样亲你吗?”

“喀嚓——”

金贵的梨花木椅子扶手,就这样被他失手折断。

“很喜欢,对吧?”

微凉的唇贴着滚烫皮肤,一点一点移向颤抖的喉结,轻轻地碾磨片刻。

宋葬咬了他一口。

“以后如果还想要,你只需要告诉我更多……更多的秘密。”

“殷臣,我会奖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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