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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整日,年若薇精疲力尽回到大通铺歇息,才踏入屋内,她竟看见三个小宫女在有说有笑,见她来了,三人却不约而同噤声。

她不以为意,径直走到自己的铺位前,发现床单被褥都换了一套,于是不再多言,她褪去衣衫倒头就睡。

自从她一战成名之后,同住的三个宫女就彻底将她当作空气,她也乐的独善其身,开始专心搞钱。

如今她沦为粗使宫女,每个月的俸禄自然也减半,为了尽快凑足银子离开乾西四所,她愈发热衷赚钱。

平日除去洒扫乾西四所的小花园,她闲暇之时,都在一刻不停歇地做刺绣活。

紫禁城里有不少宫女都会做一些刺绣品,托出宫办事的小太监帮忙变卖,换些银子傍身。

这日听说苏培盛要出宫办差,晚膳过后,年若薇悄悄来到苏培盛的居所。

苏培盛今日休息,此时正坐在廊下哼曲儿,见她来了,赶忙掀开蜜饯盒子。

“你怎么来了?杂家昨儿才得了些蜜饯,刚想派人送去给你尝尝。”

“多谢苏哥哥惦念。”

年若薇捻了一颗乌梅浅尝,就迫不及待将亲手做的护膝送给苏培盛,趁着他高兴,她开始说正题。

“苏哥哥,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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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日要出宫办差?奴婢这有些刺绣可否帮忙拿出去变卖?”

“还有这些银子,奴婢弟弟年羹尧还在进学,这是奴婢攒下的笔墨纸砚钱,您可否方便将这些银子转交给奴婢弟弟?”

“至于那些刺绣品卖的银钱,您就拿一半钱去喝茶,算是奴婢一点心意,您别嫌弃少就成。”

“哎呦!年糕你怎么与杂家如此生分?你的弟弟就是杂家的亲弟弟,杂家定会安置好他,你且放心,只不过西配殿的屋子空置许久,不知你何时能回来?”

自从知道四阿哥对小年糕的心思之后,苏培盛对小年糕愈发关怀备至,时不时送些吃的用的给小年糕。

苏培盛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小年糕将来会是活在四阿哥心尖尖上的女人,他必须好好巴结。

“苏哥哥又在说笑了,你知道奴婢的心思。”年若薇匆忙抓了一小把葡萄干塞进嘴里,回避这一话题。

与苏培盛闲聊几句之后,她就借口要去小花园洒扫,匆匆离开。

第二日一早,苏培盛将年糕送来的小包袱背在身后,正准备出宫去办差,忽而被书房内的四阿哥叫住。

“苏培盛!你身后是何物?”

苏培盛咧嘴,他就知道四阿哥会拦住他,乾西四所里的事情,四阿哥若想知道,又如何会不知?

更何况事关小年糕,四阿哥有着几乎病态的掌控欲,他甚至连小年糕昨儿吃了几块红烧肉都知道。

他献宝似的将小年糕做的刺绣品,捧到四阿哥面前,他怎么给忘了,年糕的刺绣品只有在四阿哥面前,才能卖出最好的价钱。

“爷,这是小年糕亲手做的刺绣品,里头有香囊、汗巾、荷包,还有几块素净的手帕,她托奴才到宫外头变卖换钱。”

苏培盛将包袱打开,露出里头精致的绣品。

“奴才方才仔细瞧了瞧,这香荷包做的好极了,还是男子所用的样式,也不知是哪个与小年糕有缘的小郎君能有这香荷包随身相伴。”

“还有这些绣帕子,颜色雅致,看着好像也是男子用的款式。”

“聒噪!”

胤禛面无表情,随手从匣子里抓起一把碎金塞进苏培盛手里。

“嘿嘿嘿,奴才替小年糕谢谢四阿哥隆恩。”苏培盛笑嘻嘻将碎金揣进怀里。

“爷,这香荷包里装好了香料,奴才瞧着您身上的香荷包都旧了,奴才替您换上。”

见四阿哥并未反驳,苏培盛脸上笑意愈甚,将小年糕做的香荷包别在四阿哥腰间。

“不准再做荷包!”四阿哥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悦。

第27章

苏培盛盯着那香荷包愣怔片刻,忽然想起在满人的习俗里,香荷包是男女定情之物。

满人女子送男子香荷包,与满人男子送如意和带羽毛的饰物给女子,都有表白情愫的意思。

他顿时会意,于是朝着四阿哥连连点头附和。

“爷您放心,奴才定不让她再做香荷包!”苏培盛见四阿哥颔首,于是转身出了书房。

待苏培盛离开后,胤禛拿起桌案上的刺绣品,起身走到博古架前。

他取来一把钥匙,打开一扇暗门,但见暗门内,已有许多做工一模一样的的刺绣品,俨然垒成一座小山。

胤禛决定用自己的方法征服年氏,他绝对不允许区区奴婢超出他的掌控。

年氏的所作所为,已然激起他的胜负欲,只不过是玩物,他定要不择手段,征服所有的不服。

此时胤禛眸色幽戾盯着那些刺绣,就像猎人窥伺困兽之斗的猎物那般。

日薄西山之时,苏培盛来小花园里寻年若薇,她正在海棠树下扫积雪,见苏培盛来了,赶忙放下扫帚跑到他面前。

“苏哥哥回来了,有劳苏哥哥,我娘和弟弟可还好?”年若薇满眼感激,朝苏培盛毕恭毕敬福了福身。

“你家里都好,杂家帮你弟弟安排到了大学士张英大人家的私塾进学,你娘赵氏也好,她这几日要与你弟弟年羹尧去京郊红螺寺进香呢。”

听到大学士张英,年若薇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张英是文华阁大学士,也是四阿哥的授业恩师,她弟弟能师从张英大学士,定与四阿哥脱不开关系。

苏培盛见小年糕看着不大高兴,于是准备加些火候,他将四阿哥方才赏赐的碎金从怀中取出,捧到小年糕面前。

“年糕儿,你快瞧瞧,今儿你做的刺绣品,杂家卖了好价钱。”

“哇~~”年若薇顿时两眼放光,她大概数了数碎金,没想到自己随手做的刺绣,竟然能卖三两左右的金子。

她满心欢喜将碎金捧在掌心,又将碎金捧到面前细嗅钱的芬芳,鼻息间竟有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气。

她心下一沉,顿觉掌中碎金有些烫手。

她在四阿哥身边伺候,自然知道这沉水香的味道,与四阿哥常用的香料一模一样。

年若薇忍不住嗤笑一声,四阿哥还真是心机深沉,见对她强硬不成,就用阳谋来诱惑她,让她对四阿哥感恩戴德,为报恩以身相许。

只可惜她见多了后世小说里那些霸总和渣男骗炮的套路,已然对四阿哥的招数免疫。

既然四阿哥喜欢当冤大头,重金买她的刺绣,她就多做些,不赚白不赚。

年若薇假装不知情,将碎金分了一半给苏培盛,这才客客气气将送苏培盛送走。

……

暮春三月,正是春和景明之时,紫禁城内飞花万盏,春意渐浓,海棠先雪。

此时年若薇正拿着扫帚,在海棠花树下清扫纷纷落下的花瓣。

花树下,一株娇弱绿苗萌出新芽,于朗风和日之下茁壮成长。

年若薇将小桃苗边上的杂草都清理干净后,又去打扫四阿哥前些日子种下的几株湘妃竹。

今日乾西四所内有些热闹,因四阿哥要夜宴伴读们,不时有御膳房和内务府的人进进出出。

四阿哥共有四个伴读,其中两名是满洲熏贵家的公子哥,一位叫西林觉罗鄂尔泰,是国子祭酒鄂拜之子。

另一位叫富察李荣宝,李荣宝的孩子比他出名,他的女儿就是乾隆元后富察氏,而他第九个儿子,就是富察傅恒。

另外两位伴读出自汉臣子弟,一位是大学士张英的次子张廷玉(字衡臣)。

前三位都是雍正朝赫赫有名的宠臣。

而最后一位伴读也出自名门望族,是海宁陈家的子弟,叫陈文正。

海宁陈家世代簪缨,是百年望族,陈家百年来光是进士都有百余人。

听闻陈家先祖并非姓陈,而是姓高,是北宋初期大将高琼,宋英宗皇后高滔滔就是高琼的孙女。英宗继位后,其后宫形同虚设,唯爱高滔滔一人。

即便宋英宗后妃名册上有其余四名嫔妃,可她们只不过是在英宗病入膏肓之时,皇后高滔滔奉曹太后懿旨,为他挑选的用以冲喜的工具人罢了。

年若薇想起四阿哥听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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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一双人,那欲盖弥彰的虚伪嘴脸就觉得可笑。

谁说王侯将相不可独宠一人,他们只不过是为不爱和滥情找借口罢了,甚至历史上一生只爱一人的帝王都比比皆是。

此时小厨房的赵福公公拎着两个空竹篮来找年若薇。

“年糕妹妹,今儿四阿哥要宴请伴读,这晚宴的主题是春日宴,杂家想取些小花园的花做食材,杂家前几日,已和苏公公报备过此事。”

“公公需奴婢准备哪些花入馔?”年若薇接过竹篮,施施然福了福身。

“杂家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你可有推荐的?”

赵福有些为难的挠挠头,紫禁城里多的是珍馐美馔,谁知道主子竟喜欢这种寻常之物。

赵福存着私心,乾西四所里都知道年糕和四阿哥的关系不一般。

倘若他此时将挑选食材的重任交给年糕,即便四阿哥不满意食材,怪罪下来,他也能扯出年糕来挡一挡四阿哥的怒气。

“杂家相信你的眼光,杂家两个时辰之后来取可好?”

“公公您请放心,奴婢定精挑细选出最好的来。”

送走赵福之后,年若薇开始在满庭芳华中,甄选能入馔的鲜花。

此时她正踮起脚尖,仰头去摘取低枝垂落的望春花。

此花清新怡人,且花瓣肉质肥厚,既能泡花茶,还可加些面粉油炸,更可做玉兰芙蓉糕,溜肉片,口感鲜香,食之满口春意。

她跃起好几回都够不着,累的直喘息,倏然一双修长的手穿花拂叶,轻松折下她头顶上方那簇繁花。

年若薇以为是哪个好心的小太监,她勾唇一笑,转身就要感谢一番,可眼前赫然出现四阿哥那张冰块脸。

“奴婢多谢谢谢四阿哥。”年若薇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胤禛嗯了一声,年氏转身那一瞬,后背贴近他的胸膛,他甚至能嗅到她发丝间淡雅清香,他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两步。

“哎呦小年糕,你在做什么呢~”苏培盛见四阿哥和小年糕二人相处的愈发生分,于是匆忙开口缓和气氛。

“回苏公公,小厨房让奴婢准备些可入馔的花,供给春日宴。”

“奴婢准备了好些花儿,也不知够不够用,”年若薇指着脚下放满各色春花的篮子说道。

“爷您瞧瞧年糕多细心,这鸡冠花滋阴润燥,健脾益胃,拿来蒸肉做豆糕那叫一个香啊!还有这木槿花,用来蒸豆腐羹,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苏培盛又指着四阿哥拈在手里的望春花,笑呵呵道:“爷您这几日有些上火,正好拿这望春花泡水喝。”

“甚好。”

胤禛见年氏局促不安,站在花树下,忍不住蹙眉,她就如此害怕他?

看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胤禛愈发恼怒,转身决然离开。

“四阿哥您不去书房了吗?”

见四阿哥折步离开,苏培盛将方才帮小年糕折下的望春花丢到竹篮里,拔腿就去追。

看着四阿哥渐行渐远的身影,年若薇忍不住摇头,四阿哥近来愈发喜怒无常,不好伺候。

思付间,她将准备好的鲜花拎到小厨房里交差。

“嗨呀,小年糕你怎么亲自送来了,时辰还尚早呢,杂家刚准备去寻你拿鲜花。”

赵福仔细查看了年糕准备的春花,又听了年糕对各种花的烹饪方式提的建议,忍不住满意地点点头。

“多谢年糕了,杂家这就去准备春日宴,对了,待散席后,你记得来小厨房吃席。”

“谢谢赵公公美意,恰巧苏公公安排了奴婢晚些时候去四阿哥的暖房里侍弄花草,奴婢没这口福啦。”

“不打紧。”赵福满脸堆笑,转身从灶台边取来几个荷花酥和半个猪蹄子。

“年糕妹妹,这是送你的。”

年若薇见赵福递来一个油纸包,猜想定是吃食,于是浅浅敷衍婉拒几下,就不再推辞。

“奴婢谢过赵公公。”

她本就不想到小厨房里遭人白眼,于是爽快接过。

今日乾西四所内人来人往,年若薇拣着人少的地方走,来到小花园回廊处之时,忽而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敢问姑娘可是年羹尧的姐姐年若薇?”一道温煦的男子声音带着脉脉温柔。

年若薇转身就撞进一双染着笑意的眼睛,眼前的少年穿着外男的常服,宗之潇洒且温润如玉,看着与她一般年纪。

此时他正站在暖阳下,他身上有一种淡然冲和之感,仿佛似锦繁华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振袖扬手间,就能恢复淡泊青杉。

她有一瞬间惊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匆忙垂眸掩饰尴尬。

“这位公子是何人?”

不经意间,她流露出寻常女儿家的娇羞模样。

“我叫陈文正,乃四阿哥伴读,亦是你弟弟年羹尧的挚友。今日入宫之时,年羹尧托我带封家书给年姑娘。”

对方极为谈吐自若彬彬有礼,年若薇心中一暖,在紫禁城里当牛做马惯了,她还是头一回被人尊称为姑娘。

“有劳陈公子费心。”

“本想将书信给苏公公,可方才并未寻到他,夜色渐深,故而文正冒昧寻来,年姑娘别客气,文正举手之劳罢了。”

此时陈文正亦是被眼前这清丽绝俗,不卑不亢的女子吸引,他虽克己复礼,仍是忍不住抬眸看向她。

“这是年姑娘的家书。”陈文正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年若薇正诧异陈文正为何要给她帕子,忽而瞧见他掀开帕子,露出里头信封一角,信封被保管的很好,甚至没有折痕。

“紫禁城里规矩多,你且连帕子一并拿走,这帕子崭新,文正尚未用过。”

年若薇心尖泛起一波千重浪,他真是克己复礼的谦谦君子,甚至担心她被人瞧见与外男私信往来,竟然特意用崭新的手帕来包裹她的家书。

“年姑娘可要回信?”

年若薇闻言,愈发对陈文正有好感,她刚想点头,忽而想起原主是不学无术之人,写的字更是歪七扭八,就像狗爬似的。

她不想在陈文正面前丢脸,赶忙摇头。

“你弟弟说,你若不喜执笔,可让我代笔。”

年若薇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可恶的弟弟肯定将她不擅工笔书法的事情告诉了陈文正。

既然对方都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干脆将心一横,不再假装矜持。

“多谢陈公子,那就有劳您了。”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酉时,文正会在外院后门边上那棵夹竹桃下等你。”

“伴读不是该在上书房伺候?为何会在外院?”年若薇心下一紧,满眼狐疑看向陈文正。

也不怪她疑神疑鬼,过往那些血淋淋的教训历历在目,她在紫禁城中必须抱着最坏的揣测,无奈之下被逼成了被迫害妄想症。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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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京中风寒盛行,为免将风寒之毒带入紫禁城,万岁爷下旨,令所有皇子伴读不得出宫,伴读们都被安排在皇子所居的外院暂居。”

“这几日文正都在外院暂居。”

“哦哦哦,原来如此。”

年若薇才想起来苏培盛前几日念叨过要去整理外院给伴读暂居。

外院位于四阿哥所居的前院东南角,她记得那附近的确有好些花开正盛的夹竹桃,她许久没去洒扫了。

“那明天不见不散,叨扰您了。”年若薇朝着陈文正行了汉人的礼仪。

“不必客气,明天文正定会备好笔墨纸砚,静候年姑娘前来。”

二人相视而笑,彼此虽是初见,却一见如故,心中都莫名漾起别样涟漪。

书房小轩窗前,苏培盛冷汗涔涔看着小年糕眉目含春,与陈文正言笑晏晏。

虽因距离较远,他听不见二人有说有笑在聊些什么,但年糕嘴角的笑意渐浓。

他看的心惊肉跳,赶忙压低脑袋,愈发不敢去看向坐在小轩窗边看书的四阿哥。

此时四阿哥正云淡风轻的翻阅兵书,可他手中的兵书,从头到尾都是拿反的。

苏培盛战战兢兢,走到四阿哥跟前,准备替小年糕说几句好话。

“爷,陈公子昨儿就说要替小年糕递家书,许是他方才未找到奴才,所以才着急行事,年家与海宁陈家乃世交,二人打声招呼也是人之常情。”

苏培盛语气顿了顿,本想将年遐龄早年间曾与陈家定下儿女姻亲之事,禀告四阿哥,可看到四阿哥愈发阴戾的面色,为了小年糕的小命,他不敢再多言

年若薇目送陈文正离开之后,本想回大通铺看书信,又担心被同住的宫女打搅,于是躲到海棠花树后,坐在花树后的太湖石上歇息。

她迫不及待展开家书,顿时抑制不住欢欣笑意。

弟弟在信上说家里一切安好,她那便宜爹爹年遐龄不知走了身边狗屎运,入夏即将赴任从二品的工部右侍郎。

最让她高兴的是她娘亲赵氏,被年遐龄扶为良妾,不再为奴为婢。

娘亲和弟弟前几日还去红螺寺替她求了一卦,说是上上签,年若薇不禁莞尔,今日还真是她来清朝之后最幸运的一日。

书信间,弟弟年羹尧唠叨了许多日常琐碎的趣事,年若薇时不时捂嘴偷笑。

待到看完家书后,她心情舒畅,打开仍是温热的油纸包。

但见油纸包里,竟然是她爱吃的百果熏猪蹄,还有几块甜口的荷花酥。

她正要大快朵颐,忽而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完了完了,她偷吃被发现了,年若薇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祈祷来者千万别是活阎王四阿哥啊,她绝望闭眼,缓缓转过脸。

“奴婢该死!”她苦着脸先认怂。

“嘻嘻嘻小年糕!许久不见,你怎么来四阿哥身边伺候了,我前两个月就从承德行宫回来了,还傻呵呵地在冷宫等了你大半个月。”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顿时惊喜睁开眼睛。

“蓝儿!你回来啦!”

年若薇心中感慨万千,今日还真是诸事大吉,她竟然遇到了紫禁城里唯一的闺中密友蓝儿。

蓝儿是荣妃马佳氏宫里伺候的宫女,年若薇在承乾宫之时,时常奉命到冷宫里给废妃施恩。

而蓝儿则是荣妃派来冷宫施恩的奴婢,二人你来我往间,竟发现志趣相投,之后就开始时不时相约说体己话。

“哼,你差点吓死我,我找了你许久,还以为你被打死了。”

年若薇说着,正要将手里的美食分给蓝儿一道享用,忽而瞧见蓝儿身后竟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那少女的容貌竟与蓝儿有几分相似,但神情有些高傲,一看就知道才入宫没多久,还没被紫禁城内吃人的风水搓磨过。

“去岁冬,万岁爷赐婚三公主荣宪,明年开春公主即将远嫁科尔沁,这几个月我都忙着准备公主出嫁的事,我也要随公主离开紫禁城了。”

蓝儿的神情有些落寞,年若薇以为蓝儿是因被公主选为陪嫁而伤感,只能伸手抚着她的肩安慰。

“年糕儿,这是我亲妹妹静儿,家里排行老六,她如今在郭络罗贵人身边伺候,我离开之后,你可与她多走动走动,互相也有个照料。”

“是咸福宫里的郭络罗贵人吗?那位还真是传奇。”

年若薇好奇看向静儿,说起这位郭络罗贵人,简直就是传奇人物,她以寡妇之身入了紫禁城为嫔妃,且生下的六公主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六公主在未来会嫁到蒙古,权倾漠南漠北。

“郭络罗贵人不好?”静儿的语气有些不悦。

“自然是极好,若能到贵人身边当差,我做梦都能笑醒。”年若薇低声嘟囔道。

见静儿的面色不再绷着,她将手里的吃食,递到静儿面前:“静儿妹妹,吃吗?”

“是不是你也觉得郭络罗贵人以寡妇之身成为后宫嫔妃不光彩?”

不待年若薇解释,静儿又开始义愤填膺侃侃而谈。

“我们满人没汉人那么多繁文缛节,即便是寡妇又如何?只要万岁爷不嫌弃即可,大清先祖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都娶过寡妇,还不是成就了一番霸业。”

年若薇连连点头赞同,她没敢说顺治爷还抢了亲弟弟的福晋董鄂氏入宫。

“连皇帝都不在意女子是否一定要是处子,更何况王公大臣!我们满人的寡妇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静儿语气中带着骄傲。

“我只是羡慕而已,你别误会。”年若薇看着静儿脸上洒脱的笑意,心中羡慕不已。

大清入关之初,满人尚未完全被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同化。

她羡慕满人女子活的比汉女潇洒不羁,不必为了那层膜而被人诟病指摘,不必缠足,更不必为了贞节牌坊断送一生幸福。

“哎呦饿死我了,我先吃!”蓝儿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于是故意岔开话题,她二话不说,抓起一块荷花酥囫囵咽下。

而静儿却举止娴雅,捻起一块荷花酥,吃的慢条斯理。

“今儿乾西四所还真热闹,张太庙是不是也来了?”蓝儿朝着外院的方向探头探脑。

“四阿哥的四位伴读都来了,听说这几日都会住在外院。”年若薇将猪蹄撕下一半递给蓝儿。

蓝儿口中所说的张太庙,就是张廷玉公子。

按照苏培盛对张廷玉的评价,他是个端方君子,但也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整个大清朝都知道张廷玉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配享太庙。

大清朝臣子死后的最大殊荣,就是配享太庙,太庙是历代皇帝的宗庙,入了太庙的臣子,不仅能载入史册,甚至还能接受历代大清君臣的香火供奉,光耀满门。

“蓝儿,你是不是喜欢张太庙那书呆子啊~”静儿冷不丁幽幽说道。

“咳咳咳咳才没有。”蓝儿被口中荷花酥呛得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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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咳嗽,顿时面红耳赤。

年若薇瞧见蓝儿眼中难掩的慌乱神情,顿时惊得捂住嘴角,蓝儿博文强识,是个心气高的女子,没想到竟喜欢个书呆子。

此时有小太监来寻年若薇,让她到前院的春日宴上帮衬。

“年糕你快去吧,我们吃完就走,后日你是不是休沐?我们带你去玩儿啊。”

蓝儿朝着年若薇咧嘴笑着,年若薇取了衣襟上的帕子,仔细替她擦拭嘴角的油渍。

“好年糕,可否帮我一个忙?”蓝儿倏然将小年糕拽到角落,低语哀求。

“这是怎么了?你别着急,出什么事了?你放心,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年糕,你可否给张太庙传句话,就说明日酉时,三公子会在老地方等他。”

“啊?蓝儿!该不会那三公子就是你吧,宫女与外男私会乃死罪,你不要命啦!”

“不是我,是三阿哥,张太庙从前是三阿哥的伴读,三阿哥素来赏识张太庙,又怕四弟怕他四弟误会挖墙脚,所以让我来传话,你放心吧,三阿哥只是得了宋徽宗的真迹,想与张太庙切磋共赏而已。”

年若薇这才放下心来,他本想拒绝,但听见蓝儿说若完不成任务,回去要到慎刑司领罚,她顿时心疼地连连点头应允。

“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前院寻机会,后日午时,我定会去冷宫找你们玩。”她说完,就着急转身往前院花厅里走去。

海棠花树下,蓝儿手里的荷花酥,都因紧张被攥的稀碎。

“三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汗阿玛已下了赐婚诏书,你与那张太庙始终有缘无份。”

“我知道,可汗阿玛只不过将我当成抚蒙的工具而已,我只想见见他,否则我怕自己熬不到大婚”

年若薇心情忐忑难安,也不知道一会遇到四阿哥,又将会有什么泼天灾难等着她。

她端着托盘,与几个小宫女一道入了略显凄清的花厅内。

四阿哥是个闷葫芦,设宴都不知寻南府的歌舞伎来助兴,竟干巴巴地寻来几个琴师在抚琴,简直是不解风情的小古板。

抬眸间,她竟然看见陈文正,他坐在四阿哥右边下首处,而坐在陈文正身旁那位儒雅端方,面若冠玉的男子,应该就是张廷玉。

她朝着陈文正轻颔首,款款朝他走去,准备顺势跪坐在他与张廷玉之间的空位上。

汉白玉地面阴冷潮湿,她正要跪下,忽而见陈文正不着痕迹地甩了甩衣袖,地面上多出一件厚实的银鼠皮裘,将她要跪的地方严严实实盖着。

她正纳闷,忽而见陈文正朝她微微颔首,年若薇心头一暖,陈文正担心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着凉,所以故意将皮裘甩在地上。

她施施然跪坐在他身侧,开始给陈文正斟酒,又尽职尽责,替陈文正夹了好些她今日准备的望春花。

高台之上,苏培盛给四阿哥斟酒的手颤了颤,自从年糕踏入殿内开始,四阿哥虽面色如常,但开始却一杯接一杯的豪饮。

年若薇始终都没和陈文正说话,就怕引起旁人注意,她只安静的在斟酒,直到四阿哥因不胜酒力,被奴才搀扶着离开,这场春日宴才谢幕。

紧接着,坐在对面的鄂尔泰和李荣宝也陆续离开,此时年若薇见张廷玉准备起身要走,急忙拦住他的去路。

“文正公子,可否容我与张廷玉公子单聊几句。”

“好。”

陈文正有些微醺,他在年若薇和张廷玉脸上逡巡片刻,这才撩袍起身离开。

年若薇请张廷玉来到角落,不待他追问,就压低嗓音率先开口道:“张公子,明日酉时,三公子会在老地方等您,奴婢话已带到,奴婢先行告退。”

她转身着急离开,并未看见此时张廷玉竟满眼痛苦,眸中忍泪。

第29章

年若薇传完话之后,她一刻都不想再逗留,径自离开前院。

路过小花园已是灯半昏月半明之时,她竟发现傍晚才扫过的海棠花又落满地。

她正要慨叹几句落花无情,竟又发现小花园里的望春花树,不知被谁拦腰砍断,她顿时惊出冷汗。

完了完了,她的职责就是看守和洒扫四阿哥的小花园,如今因她疏忽而花草有损,四阿哥定不会饶恕她。

究竟是谁!竟如此恶毒想让她死?

她吓得跌坐于地,正准备喊人,忽而瞧见被拦腰砍断的望春树上,竟楔着一把利剑,那剑叫湛卢剑,乃四阿哥的贴身佩剑。

她顿时松一口气,原来凶手是他!如今这湛卢剑就是唯一能证明四阿哥撒酒疯乱砍树的证据。

年若薇担心证据被人拿走,于是决定整夜守着保命的铁证,撒腿就往海棠树下那块熟悉的太湖石跑去。

可她才行至昏暗树荫之下,忽而从暗处闪出一道黑影,她吓得正要惊声尖叫,那狂徒竟捂着她的嘴巴,用蛮力将她禁锢在怀中。

年若薇吓得魂飞魄散,趁歹人松手那一瞬,她张嘴欲要咬住他作恶的手。

“呜”

她痛呼一声,那狂徒竟把她死死抵靠在海棠花树,俯身以吻封缄。

熟悉的沉水香气息混杂着浓烈的酒气袭来。

她顿时怒不可遏,竟然是他!四阿哥还真是阴魂不散,看来她只能用老办法来对付他了。

此时她被四阿哥吻得炙烈,他急促的呼吸与她紧张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年若薇甚至能感觉到四阿哥另外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

她没忍住啜泣出声,不消片刻,四阿哥果然停下动作,可他依旧将她抵海棠花树下不肯松手,二人之间贴合极近,几乎严丝合缝。

“别哭,爷许你当侍妾。”胤禛有些手足无措,抬手擦拭年氏不断落下的盈盈粉泪。

“四阿哥,您又醉了。”

年若薇带着哭腔垂眸不去看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说来可笑,她的眼泪是对付四阿哥唯一有用的利器。

头顶上方传来四阿哥愈发急促的喘息,四阿哥俯身贴在她耳畔低沉喑哑的浅笑:“呵呵,爷是醉得不轻。”

胤禛被年氏满腹怨气的揶揄气得无语凝噎。

他也希望自己醉些,可他无比清醒,永远知道自己酒后在做什么。

皇子们需觥筹交错,不得失了皇家风范,自然有专人训练酒量,莫说千杯不醉,但至少能在豪饮之后,仍能保持神志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胤禛垂眸,见年氏在他怀中竟面色惨白,瑟瑟发抖,仿佛他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他愈发恼怒,为何她对谁都是和颜悦色,唯独对他,却如临大敌。

“四阿哥方才您醉酒后,还砍了小花园里的望春花。”年若薇咬唇,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四阿哥做的孽,省的四阿哥酒醒之后让她背黑锅。

“知道!”

她正要继续提醒四阿哥不能责罚她,忽而听见四阿哥冷哼一声,抡拳朝她直直砸来。

年若薇担心四阿哥报复,压根不敢躲,于是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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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闭上眼睛面对疾风暴雨。

耳畔擦过一阵疾风,四阿哥竟然一拳打在水桶粗的树干上,她后背都被树干震得直发麻。

簌簌海棠花雨极速落下,年若薇急的拂开落在眼睫上的花瓣。

胤禛漠然盯着年氏满头都是莹白的海棠花瓣,脑海中倏然涌出一句诗:携手共白头。

他浑身一颤,被莫名袭来的荒唐想法震慑,转身落荒而逃。

等到四阿哥离开之后,年若薇吃痛的揉着被四阿哥吻肿的嘴唇,口中都是浓烈的血腥气息,不用看就知道她的嘴唇被他吻破了。

担心四阿哥继续对她撒酒疯,她后怕的往后殿狂奔。

苏培盛取了御寒的斗篷,抬腿就要去寻在小花园里练剑的四阿哥,忽而瞧见爷竟提剑先回来了。

“哎呦,爷您嘴怎么破了?”

“无妨。”胤禛抬手抚着唇瓣,方才似乎有些孟浪,二人都被彼此咬破了唇。

俯首间,片片莹白花瓣落下,他扬手摊开掌心,愣怔盯着纯白花瓣。

片刻后,他倏然将掌心花瓣握紧,将指尖沾染的血迹烙在花瓣上,那血,是他与年氏的血,二人的血揉在一起,再难舍难分的血。

苏培盛瞧出四阿哥掌心那几片染血的花瓣,似乎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于是趁机开口道:“爷,奴才瞧您挺喜欢这些花瓣的,不如奴才让人将这些花瓣做成书笺,如此这些花瓣也能永生不灭,与您长长久久相伴可好?”

“可。”

胤禛将掌心染血的花瓣交给苏培盛,扶额入了屋内。

他今晚如此失态,是因年氏整晚都与那伴读陈文正眉来眼去,当他死了不成!

她是额娘赏赐给自己的试婚宫女,迟早是他的女人,他们怎么敢!胤禛攥紧拳头,抵着额头,眸中愤恨之色渐浓。

此刻他完全沉浸在征服年氏的游戏中,并未发觉年氏的一举一动,竟潜移默化,愈发能牵动他的情绪。

年若薇回到大通铺之时,几个宫女都已躺下,正准备熄灯就寝。

见她嘴角红肿,发丝微乱,顿时满脸鄙夷,待到年若薇出去洗漱之时,四人更是交头接耳,言语间都是在讨论年氏定又去爬四阿哥的床,着实不安分之类的轻蔑话语。

年若薇岂会不知这些人聚在一起定没什么好话,她洗漱过后,就裹着被子,将脑袋藏在被窝中。

又是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几个宫女起身后开始高声说话,还故意将铜盆扔得砰砰响。

年若薇被吵得无法补眠,只能打着哈欠起身披衣。

洗簌用膳之后,她扛着扫帚来到小花园里继续当紫禁城牛马。

虽然被昨晚的乱曲纷扰,但她心情仍是不错,想到午时就要与陈文正见面,她嘴角忍不住浮出笑意。

小花园里的枯枝败叶,竟不知何时都被人挪走了,想必四阿哥面皮薄,不想让奴才们知道他酒后失态,所以命人瞧瞧挪走的吧。

年若薇乐得清闲,在小花园里摸鱼半日,就到小厨房里用午膳了。

临近午时,她前往外院找陈文正,此时陈文正端坐在夹竹桃树下的石桌旁,见她过来,竟起身走出好几步相迎。

“不必如此多礼,文正公子,你比我大几个月,你我两家又是世交,我便唤你文正哥可好?”

“都好。那我便唤你若薇妹妹。”陈文正淡然一笑,用镇纸铺平宣纸,开始研墨。

“若薇妹妹可开始口述家书了。”陈文正捉笔抬眸看向眼前明媚的女子。

“咳咳咳家书抬头那些文绉绉的客套话,文正哥哥看着加,我直接说正文啦。”

“娘,弟弟,见字如面,展信欢颜,女儿在紫禁城内过的很好,前几日又涨月例银子了,四阿哥对女儿亦多加照拂,平日里更是无需做脏活累活女儿一切都好,勿念,珍重。”

年若薇憋着一口气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陈文正则运笔疾书。

她刚开始还担心陈文正跟不上她的语速,凑上去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小楷写的疏朗有志,看着赏心悦目。

还真是字如其人,人如其字,二者皆让人如沐春风。

待到家书写完之后,趁着墨迹未干,年若薇从袖中取出一个亲手做的荷包递给陈文正。

陈家百年望族,自然不缺金银,她只能用亲手做的荷包聊表感激,她本想送些自己做的绣帕和绣扇,可倏然想起来这些东西都是定情之物,最后选了没有多少暧昧含义的荷包。

“文正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荷包,你别嫌弃。”

“若薇妹妹何故如此生疏。”陈文正将荷包放回到年若薇面前。

“我若真与你生疏,就送金银之物,何故要送这不值钱的荷包?文正哥哥别再见外了。”年若薇说着,再次将荷包放到陈文正面前。

“既如此,那文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陈文正将荷包郑重别在腰间。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临走之前,陈文正忽然叫住年若薇。

“若薇妹妹,你与衡臣兄似乎很熟悉。”

“衡臣是谁?”年若薇一脸茫然。

“张廷玉,字衡臣。”

“哦哦哦,方才忘记了,我与他昨夜亦是初见。只是朋友托我帮忙传话给他而已。”

陈文正交叠在身后的手骤然松开,莞尔道:“快些回去吧,过几日我再带家书给你。”

他目送年糕离开之后,就前往靶场陪四阿哥练习骑射。

此时苏培盛正站在靶子边上,给四阿哥数命中红心的箭矢。

见陈文正姗姗来迟,苏培盛正要上前提点两句,忽而眼尖地看见陈文正腰间别着个靛蓝色绣祥云别鹤的荷包。

那荷包的做工,看着极为熟悉,竟然是小年糕的手艺。

苏培盛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匆忙将陈文正拦住。

“陈公子,奴才瞧着您的荷包挺别致,要不奴才替您保管,免得刀剑无眼,若损坏岂不可惜。”

“有劳苏公公。”陈文正觉得苏培盛说的极有道理,于是解下荷包递给苏培盛。

苏培盛正要接过荷包,忽而耳畔传来箭矢凌厉破空的呼啸声。

“哎呦!”苏培盛吓得惊呼一声,近在眼前的荷包竟被四阿哥三箭连发,钉在靶心正中。

苏培盛心下一惊,糟糕,四阿哥定是发现了那荷包的秘密。

“四阿哥请恕罪,文正这就将私人之物拿走。”

陈文正总觉得从前温文尔雅的四阿哥不知为何,近来对他有些苛刻,他忍着心中怒意,将被洞穿的破荷包藏入袖中。

苏培盛提心吊胆,陪着四阿哥练习骑射,直到伺候四阿哥入睡之后,就火急火燎去找小年糕。

“年糕啊!你不要命啊!”

苏培盛将小年糕拽到无人处,声音都在发颤,天晓得今日四阿哥的脸色有多难看。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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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怎么了?我今日循规蹈矩并无错处。”

第30章

年若薇脑中飞速运转,将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都仔细复盘了一遍。

她笃定除了那夜四阿哥强吻事件,自己并没有任何地方惹怒阴晴不定的四阿哥。

思及于此,她不再心虚,开始苦着脸对苏培盛诉苦。

“苏哥哥请明察,简直是祸从天降,奴婢冤枉啊~”她捏着帕子擦拭眼角,语气故意染着委屈的哭腔。

“年糕啊年糕,你让杂家怎么说你好呢!杂家问你,你送给陈文正的荷包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见年糕大祸临头都不知自己因何而亡,顿时怒其不争。

“苏哥哥,荷包又不是香囊,我知道香囊代表心有所属,不能随便送,话说回来,我不也送您好几个荷包吗?”

“这理由着实荒谬,难道我对您也有非分之想吗?”年若薇是据理力争之人,即便没理也要争三分,更何况她此时问心无愧。

“哎呦哎呦,杂家是无根的太监,怎么能与陈文正这外男相比?”

“你出自汉军旗,许是入宫之前家里没人教导,你对满人的习俗不了解,这荷包是满人男女定情之物,你送荷包给陈文正是何意啊?”

“还有那荷包上绣着剑,不就是满女绣来表达爱意的花样吗?”

“这是何意?”

年若薇顿觉莫名其妙,她绣的刺绣图案,都是从紫禁城绣房里要来的正经图案,怎么就变成表达爱意了?

苏培盛见年糕一脸茫然的样子不像在敷衍他,于是索性将话摊开说。

“年糕你有所不知,紫禁城绣房里的花样,自然是按照满人的习俗描摹,这荷包上绣箭,代表时常来相见,紫禁城里各宫娘娘们时常给万岁爷送绣箭荷包呢。”

年若薇满眼无奈看着苏培盛,如此简单的荷包,也能被四阿哥牵扯出文字狱,四阿哥本就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分明就是在针对她。

只要是她做的荷包,即便她绣条狗,四阿哥也会污蔑她与外男私相授受,她有些气不过四阿哥如此针锋相对,于是忍不住开口争辩。

“苏哥哥说的极有理,可我是汉人,汉人间相互送礼,还需遵照满人的习俗来吗?”

“你小声点!这天下都是满人的天下,况且你如今还身处满人的紫禁城,主子们的喜好大过天,你只是个奴婢而已,还能如何?”

“你敢说你对那陈文正没有旁的心思,问心无愧?今后你别再做荷包了,免得惹麻烦。”

苏培盛看破不点破小年糕的心思,三言两语敲打她之后,趁机将答应四阿哥的差事一起办妥。

年若薇有一瞬间错愕与慌张,她的确问心有愧,担心连累陈文正,瞬时哑口无言。

“苏哥哥,我知错了,您别生气。”她只能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苏培盛趁热打铁,又来到她的居所,将她做好的荷包统统没收,这才扬长而去。

……

苏培盛带着小年糕做的荷包,回到四阿哥书房赴命,可此时只有若欣姑姑在打扫,四阿哥并未在书房内。

“若欣姑姑,四阿哥这会去哪了?”

“方才柴玉领了个小太监来,我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和爷说,小年糕与谁私会,他们要去堆绣山捉奸。”

“绝无可能!”苏培盛斩钉截铁替小年糕辩驳,小年糕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紫禁城,又如何会胆大妄为与人私会,他觉得个中定有阴谋。

“不成,说不定是什么阴谋诡计,不能让人害了小年糕。”苏培盛囔囔道,赶忙放下荷包,拔腿就去找小年糕。

年若薇送走苏培盛之后,就来到小花园里扫落叶。

忽而瞧见苏培盛风驰电掣朝她跑来,她心下一惊,以为四阿哥又要找茬,顿时紧张的握紧手中扫帚。

“哎呦,年糕你在这就好有人密报你与外男私会,你快随杂家去堆绣山找四阿哥和四阿哥说清楚你没和张廷玉私私会哎呦!年糕你等等杂家。”

苏培盛边剧烈喘息,边撒腿跟上小年糕的步伐。

此时年若薇心急如焚,她甚至连手里的扫帚都忘了放下,攥着扫帚跑了一路。

有人向四阿哥密报她和张廷玉在堆绣山私会,代表对方那日她传话之时就被有心人窥视。

对方今日定亲眼目睹张廷玉与宫女打扮的女子私会,而非蓝儿所说的三阿哥与张廷玉私会。

定是蓝儿有所隐瞒,与张廷玉私会之人,其实就是蓝儿自己!

情况紧急,年若薇顾不得思考为何蓝儿要骗她,她必须要让蓝儿有命活着,紫禁城里宫女与外男私会乃死罪!她绝对不能让四阿哥当场抓奸!

此时年若薇恨不得插翅飞到堆绣山救蓝儿于水火。

堆绣山是紫禁城内一座假山,坐落于人烟稀少的钦安殿东北角,紧挨着宫墙腾空而立。

山顶上有一处幽僻的御景亭,此时御景亭幔帐垂落,隐隐约约传出女子低声啜泣与男子温言抚慰之声。

胤禛并未让奴才陪同登上山顶,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亭外。

此时他面色阴郁,手中长剑已然出鞘,他正准备举剑挑开幔帐,忽而手腕被人攥紧。

胤禛顿时怒不可遏,究竟何人如此放肆,竟敢触碰他的手。

年若薇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此时看见四阿哥转身之际竟然目露狠戾,顿时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胤禛忍着恶心,转身要寻那狗东西算账,映入眼帘的竟是年氏泪眼朦胧的脸。

胤禛方才萦绕心间的戾气和暴怒,在这一瞬间偃旗息鼓,只剩下满脸错愕。

即然年氏在他身边,那么亭中与张廷玉私会的女子又是何人?

可不管是谁,胆敢秽乱宫廷者,都需惩戒,胤禛握剑的手,被年氏紧紧抱着,他只能无奈腾出左手去掀开幔帐。

见无法阻拦四阿哥揭破真相,年若薇只能孤注一掷,紧闭双眼主动对四阿哥投怀送抱。

“四阿哥!奴婢有些体己话要与您说,我们可否回您屋里再说?奴婢有些迫不及待,您可否立即与奴婢回去?”

年若薇将吓得惨白的脸,紧紧贴在四阿哥心口,还故意在他胸膛上暧昧亲昵地蹭了几下,就像一只乖顺的猫儿。

“何事?先放开爷再说。”

胤禛知道年氏在提醒幔帐后那对狗男女,此时幔帐后再无声响。

“奴婢知错了,其实奴婢这几日寝食难安,想早些回四阿哥身边伺候。”年若薇咬唇,言不由衷。

见四阿哥无动于衷,她一咬牙,决定加大筹码。

“爷,我们这就回去可好?”

年若薇语气妩媚,伸手在四阿哥心口轻轻摩挲,感觉到他的心曲渐乱,她才将作乱的手,重新环紧他的窄腰。

胤禛岂会不知年氏对他虚情假意,可此时他却心乱如麻,今日是她主动求饶,若错过今日,她又会变成没心没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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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沉默盯着被幔帐遮挡得密不透风的八角亭,陷入两难境地。

“爷~~”年若薇夹着嗓子,百媚千娇的嘤咛了一声,自己听着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她嗓子夹得太嗲,冷不丁竟咬着自己的舌尖,顿时疼的惊呼一声。

“走。”

四阿哥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她只觉得腰间被一只温热手掌环抱,霎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二人依偎下山之时,年若薇又假装柔若无骨,整个人紧紧贴在四阿哥怀里,深怕他腾出手,找蓝儿和张廷玉的麻烦。

行至山脚下,眼尖的苏培盛远远就瞧见年糕和四阿哥你侬我侬相依而行,急忙命令奴才们全部背过身去。

年若薇缠着四阿哥来到山脚下,此时苏培盛和几个奴才们都背对着他们。

她故意低声嘤咛一声疼,四阿哥果然放开了桎梏在她腰间许久的手掌。

“没有下一次。”胤禛漠然凝一眼年氏,领着奴才们离开了堆绣山。

“奴婢遵命。”

年若薇满眼感激,曲膝朝着四阿哥离去的背影叩拜,直到四阿哥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息,她才瘫坐在地。

此时她欲哭无泪,为了帮助蓝儿,她别无选择,只能再次以身饲狼。

春雨无情,淅淅沥沥落下,年若薇面如死灰站在假山路口,直到看见那道熟悉的倩影翩然走下山。

“年糕,是我对不住你!我知你不喜欢在四阿哥身边伺候,今日你为我委屈求全,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荣宪公主忍不住潸然泪下,今日若非年糕与四弟那小古板周旋,书呆子定凶多吉少。

“今日多谢你的大恩,今后我必百倍千倍报答。”荣宪公主心内百感交集,施施然朝着小年糕俯身行谢礼。

年若薇见蓝儿要跪她,匆忙伸手将蓝儿搀扶起身:“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今日若是我深陷囹圄,你难道会袖手旁观?”

“那自然不会!”荣宪公主挽着眼前这善良的小宫女,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定要让她早日离开紫禁城这囚笼。

“你若真要谢我,就帮我一起想想办法,我想去给荣宪公主当陪嫁宫女。”

荣宪公主满眼差异看向小年糕:“小年糕你别闹,塞外苦寒,日子过的凄苦,你在紫禁城里至少衣食无忧,无需面对塞外风刀霜剑。”

“我认真的,只要不是在紫禁城,我在哪当差都快活,我去看看天苍苍野茫茫的塞外风光也好。”她很憧憬在草原上纵马疾驰的快意。

“好!”荣宪一口应下这要求,她是汗阿玛最喜欢的公主,她若开口点名要一个奴婢当陪嫁,相信汗阿玛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走吧,我们去冷宫烤地瓜,好久没吃了,怪嘴馋的。”

“好!”年若薇莞尔一笑,她心里清楚,蓝儿和她都是紫禁城里卑微的奴婢,除非她变成宫妃,否则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帮她脱离苦海。

她方才说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缓和蓝儿紧绷内疚的情绪而已。

二人捡着荒僻的小路往紫禁城走,此时天色渐暗,成群结队的乌鸦盘旋在紫禁城上方。

行到拐角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侍卫,但见那侍卫惊呼一声,他手中捧着的木盆,整个朝着年若薇二人倾斜而来。

“小心!”年若薇下意识将身侧的蓝儿推开,只听哗啦啦一声,腥臭的血水伴着恶臭的腐肉,统统倾斜在她身上。

“抱歉抱歉,我初入紫禁城,对这附近的路不熟悉。”

那侍卫满脸歉意,赶忙伸手去擦拭年若薇衣襟裙摆上的血污。

“要不我陪您一身衣衫钱可好?前头拐角处有一口竖井,不若我领您去清洗一番可好?”

那侍卫态度诚恳,倒是让年若薇不好发火。

此时几个路过的宫女频频侧目,不时交头接耳。

“不必了,我回去处理即可。”年若薇见人来人往,担心人言可畏,她匆忙抬手推开侍卫。

“蓝儿,我需立即回去换一身衣衫,我们改日再约。”她无奈的指了指满身的血污。

“好好好,那我们改日再约,你路上小心些,荣妃娘娘快回宫了,她若回来瞧不见我在,定要责罚我,那我先走了。”

此时荣宪公主正心虚的盯着额娘荣妃的步辇渐渐靠近,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闪身躲进了一旁的宫巷里。

荣宪公主疾步穿梭在宫巷内,迎面走来一队侍卫,她倏然刹住脚步,不对!

紫禁城内的侍卫绝不准单独行动,至少需要三名以上一道轮值。

方才为何只有一个侍卫出现在她和年糕面前?又如何凑巧将喂给神鸦的腐肉泼到小年糕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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