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言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意识混沌,尚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是熟悉。片刻之后,她想了起来,这是含英殿。
她恍惚以为自己仍在含英殿,仍是莫良娣,慢慢撑起身,眸光看见了床边的沈沉。
“殿下……”她出声唤道,嗓子疼得厉害,不由咳嗽起来。
沈沉皱眉,当即给她倒茶水,亲自喂到嘴边。宝言就着杯沿喝了好几口,将那杯水喝到见底,又被呛到。沈沉便放下杯盏,替她轻轻拍背。
宝言心里还想,殿下今日太过温柔……
下一瞬,脑子里便闪过了无数的事。
她眸中光彩霎时暗淡,垂下了眼睫,喃喃自语道:“想起来了……”
她早已经不是莫良娣,她甚至都不该姓莫。
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刺痛起来。宝言几乎又要哭,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看向沈沉。
沈沉伸手握住她的手,这样的时刻,她需要他的安慰。但怎样安慰人,还真是个棘手的活。
“饿不饿?孤让小厨房备了你爱吃的菜,要不要吃一些?”
宝言摇了摇头,她没有胃口吃东西,吃了也是浪费。
沈沉陷入沉默,她伤心到连吃饭都不想吃了,怎么办?
“那……孤给你讲个笑话。”沈沉思忖着道。
宝言掀起眼帘,难掩诧异,殿下还会讲笑话么?殿下这张脸讲笑话,着实难以想象是什么样子,宝言燃起了几分好奇。
见她当真想听,沈沉思索片刻后,开口:“一只白猫和一只黑猫走在路上,忽然间,黑猫掉进了一个洞里。白猫很着急,你猜,此时它会说什么?”
宝言听得认真,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沈沉又道:“喵。”
“因为它只是一只猫,压根不会说话。”
这是在是一个不怎么样的笑话,但沈沉那张冷冰冰的脸,学猫叫了声,还是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宝言破涕为笑。
沈沉见她笑,亦跟着笑。
“好了,吃些东西吧,不然会饿肚子的。你不是一直很讨厌饿肚子的感觉么?”
宝言被沈沉逗笑,心中阴霾暂时压下了些,便嗯了声,打起精神来进食。她又想到自己的确说过,以前小时候饿肚子的事,没想到殿下竟该记得。
宝言小心地偷瞄一眼沈沉,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宫人们很快把吃食送上来,都是宝言爱吃的菜。杨大厨也跟着吃食一道来回话,这是沈沉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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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厨先与宝言寒暄了几句,又问起宝言厨艺之事,最后又道改日教宝言做菜。宝言心情稍霁,点了点头。
杨大厨很快退了下去,宝言看着杨大厨的身影,恍惚想,当时在东宫里的日子可真是好。又看着那些吃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分明在东宫的日子还是不久之前,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似的。
小桃亦跟着进了宫,听说宝言醒了,当即来伺候她。小桃跟着布菜,要给宝言喂饭,却被沈沉接过。
小桃愣了下,随即退到一边。
沈沉拿过碗,先是认真思考了一番,他还是第一次亲自伺候别人。沈沉用勺子舀了一勺饭菜,先用嘴吹凉了,而后送到宝言嘴边。
宝言颇为不自在,殿下金尊玉贵,怎么亲自伺候她。她伸手要拿勺子,却被沈沉避开。
“殿下,我自己来吧,您也吃点东西吧。”
沈沉道:“孤伺候你,你还嫌弃起来了?”
宝言赶忙摇头,她哪里敢嫌弃,只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但殿下都这么说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小口小口地吃沈沉喂来的饭。
她的确没什么胃口,纵然都是爱吃的菜,也并未吃下太多。沈沉看在眼里,眉心微拢,看得出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的确太大。
沈沉没勉强,叫人把东西撤下去。
宝言倚着圆枕,情绪不高,又想到了自己的阿娘。
“殿下,能否让小桃帮我取我阿娘的画像来?”她小心翼翼开口。
沈沉嗯了声,小桃很快便将画像取来。
那幅被莫伯远撕碎的画像,宝言又粘好了,但破碎的痕迹触目惊心。她伸手轻抚画像,碎裂的痕迹在指腹碰触时有些突兀,画像上漂亮的女人温柔地笑着,宝言却再次难过起来。
所以,她到底是谁呢?
沈沉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倏地开口:“宝言,你是谁的女儿,或者不是谁的女儿,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你自己。”
宝言抬起模糊的泪眼看向沈沉,听出沈沉这是在安慰她。
“殿下,谢谢你。”她带着哭腔开口,“你……真好,真的。”
沈沉已经听她这样说过许多次了,忽地笑了声,玩笑一般说:“孤既然这么好,为何不答应孤的求娶?”
宝言一怔,心加速跳起来。
她早已经动摇过无数遍了,沈沉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真心或者假意,很分明了。他不是只图她的美色,可她除了美色,又有什么可图呢?
殿下说,他会保护好她,会让帝后同意……
她似乎,也只剩下殿下了。
“我、我愿意。”宝言嗫嚅着。
沈沉先是一愣,随后才从眼底浮现点点笑意:“这可是你说的。”
宝言颔首:“嗯。”
她说罢,垂下头,又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
沈沉却不让她不好意思,他扳正宝言脑袋,让她与自己对视,“你再说一遍。”
“我……我愿意嫁给殿下。”宝言只好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
沈沉却仍听不够,还要她再说。
宝言脸皮薄,不肯再说了,红着脸摇头,“您都听见了,我不说了。”
沈沉捧住她的脸,吻她。
这是一个急切又满含柔情的吻,从她唇瓣辗转到唇齿之间,掠夺她的津涎。宝言被他亲得晕晕乎乎,靠在他怀里大口喘气。
听见沈沉说:“宝言,你放心。孤既然承诺过你,便都会做到。”
宝言靠着他的心口,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嗯了声-
沈沉带着个人回了东宫的消息,很快便又传开了,当时他急匆匆抱着人下马车,不少人都瞧见了。彼时众人还以为太子当真开窍了,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可一打听,这才知晓,竟还是原来那个莫氏女。
众人自然惊奇,这莫氏女到底给太子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更让众人惊掉下巴的,是太子竟然要娶莫氏女为太子妃的消息。
沈沉朝云成帝与皇后行了礼,态度坚决:“儿臣要娶她为妻。”
云成帝与皇后对视一眼,皆是不赞同的眼神。莫氏女虽貌美,但家世实在太过低微,并不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云成帝道:“你若当真喜欢莫氏女,给她个侧妃之位也不是不可,这太子妃之位么……朕以为她难以担当。”
太子妃毕竟是太子的贤内助,不能光有美貌,是个绣花枕头,日后太子继位,太子妃可是皇后,一国之母要操持的事可太多。
皇后亦点头:“是啊,沉儿。宝言这孩子是好孩子,只是到底有些小家子气,做太子妃还是不大合适。”
沈沉面不改色:“儿臣心意已定,父皇母后不必再劝。儿臣喜欢她,亦只喜欢她。儿臣自认为能力足够,不需要娶一个妻子来做贤内助。”
他话里话外俨然一副“此事已成定局”的语气,云成帝与皇后了解这儿子的性格,知道他决定的事不会更改,再次对视一眼。
行吧,他都说了他就喜欢莫氏女,还能怎么办呢?
他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自己喜欢一个女子。云成帝与皇后心里又是欣慰,又很是无奈。
最后云成帝道:“既然如此,朕便允了这桩婚事,朕过些日子,便下旨赐婚。你年岁不小,也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不过依照规矩,除了正妻,你该还有两位侧妃,与侍妾若干,你自己挑挑吧,亦或者让你母后给你挑。”
沈沉却又道:“儿臣不需要,儿臣只娶她一人。”
云成帝太阳穴突突跳,他这儿子打小就时常让他无话可说,此番也是。什么叫只娶她一人?他自幼便是储君,难道不明白这道理么?做皇帝的,不可能是痴情种。
沈沉似乎看懂了云成帝的心里话,平静而有理有据地反驳:“前朝梁武帝便只有一位皇后,本朝太宗皇帝亦只有一位皇后。”
云成帝:“……”
“太宗皇帝那是开国皇帝,与马皇后一道打的天下,你怎能将他与你放在一起谈?”
“左右是有先例,不是么?”沈沉淡声开口。
云成帝再次哑然无声,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是有先例不假,但你要知道,日后你若是继位,后宫可是对你有大助益。”
沈沉看了眼云成帝:“只有无能的人,才需要女人来助益。”
云成帝:“…………”
好,他无能。
他按了按太阳穴,看着面前一脸风轻云淡的儿子,实在头痛。沈沉是他所有的儿子里最优秀的一个,从小就是,云成帝无法否认沈沉有能力,而有能力的人自古以来便总傲一些,也很正常。
但是他能不能别总对着自己的亲爹亲娘也这么傲啊!
“罢了罢了,朕不管你,你要如何就如何。”
沈沉道:“儿臣多谢父皇,魏盛,传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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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成帝看他一眼。
沈沉道:“父皇现在便下旨赐婚吧,儿臣已然算过日子,满打满算,半年足够了。”
云成帝看着笔墨,也有几分不解了,他就这么着急迎娶莫氏女?
侍妾可以不谈这些规矩,但正儿八经的太子妃,整个流程走下来,寻常也得一年。他倒好,直接缩短一半的时间。
云成帝拿过笔墨写圣旨,改下印章,沈沉接过圣旨:“多谢父皇。”
沈沉走后,云成帝与皇后不解地讨论:“这孩子到底像谁?”
赐婚的圣旨一下来,阖宫上下都炸开了锅。
谁也没想到,莫氏女竟当真要成为太子妃了。
宝言也被惊到了,她还以为此事应当挺棘手的,怎么也得要好些日子才能解决……
结果一个上午就解决了,殿下也太厉害了。
沈沉眉宇之间尽是喜色,看她满眼的崇拜与赞叹,愈发骄傲:“从小到大,孤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只有出色地完成。”
宝言看着沈沉的表情,不由失笑。
沈沉想到什么,又怨念地看了眼宝言:“除了你。”
只有在她身上,他频繁受挫。
宝言被他看得心虚,同时想到了另一件事。她上回说要与周至行好好说拒绝的事,还未来得及说,莫家便出了事。如今她都答应了沈沉,还没能告诉周大人呢,总觉得这样不是很好。
可她如今人在宫中,也见不到周至行。即便能见到,与他相见似乎也不妥当。
思前想后,宝言决定给他写一封信。
她与沈沉说起此事,沈沉自然不大高兴,“为何一定要写?”
宝言解释:“因为我觉得周大人也是个好人,我不想草率地辜负他的心意。”
她想了想,又道:“殿下也是如此,倘若我不答应殿下,一定也会好好地与殿下说,感谢殿下的心意的。”
沈沉脸色沉了沉,将她拉进怀里,按在腿上坐下,“可你已经答应了。”
宝言点头:“是呀,圣旨都下了,我也不能悔婚,对不对?所以我给周大人写信,殿下应当不会生气吧。”
沈沉哼了声:“孤自然不会生气。”
他随手拿过纸笔,眸色微动,道:“你的字写得丑,不若我帮你代笔,如何?”
宝言没想太多,她的字的确不好看,便点了头。
沈沉当即拿起笔,示意宝言说,她说一句,他便写一句,很快便写完了。沈沉提出代笔,自然不是单纯出于好心,不过是因为他的字周至行认识,一看便知是他写的。
如此一来,周至行便会知晓,宝言与他感情甚笃,即便这种事也不曾瞒着他。二来,也能叫他死了这条心,日后别再惦记宝言了。
【📢作者有话说】
小沉:着急娶老婆。
感谢在2023-10-1007:59:40~2023-10-1108:4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哉悠哉19瓶;爱吃炸鸡蛋挞、good、我是糖果味的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9?第69章
◎是哄你。(二合一)◎
宝言将信看过一遍,信纸上沈沉字迹遒劲有力,潇洒却并不潦草,实在赏心悦目。
这是自然,沈沉幼时习字,师从几位书法大家,他又天生聪慧,领悟力极强,不止会一种字,甚至会写好几种字。
沈沉见宝言流露出的欣赏之色,不由有几分骄傲。他会的东西可太多了,她别太崇拜。
宝言待信纸上的墨汁干后,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沈沉当即唤平生进来,要他去送信,转念想到另一件事,改了主意。
“也不是很急,再等等吧。”
宝言的确不是很急,并未催促什么。她眸光微垂,定格在面前的笔墨纸砚上,有些愣神。练字这种事,应当是勤能补拙的吧?又不需要动脑子思考,只需要不停地重复,修正自己的字迹,应当……她也能做好吧。
她想给自己找一些事做,忙碌起来,才会不让自己一直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殿下说得对,她首先是她,而后才是谁的女儿。所以,那些其实没那么重要。
见她出神,沈沉伸手捏了捏她耳垂。她全身上下肌肤都娇嫩,摸着滑滑柔柔的,手感很好,就连耳垂也是。
宝言被沈沉的碰触拉回思绪,她偏过头看沈沉,问:“殿下,你教我写字吧,这回我一定认真学。”
沈沉抓住她话语中的关键词,挑眉:“所以你从前没有认真学?”
宝言赧然,并不否认,但小声为自己辩驳:“可从前也没办法认真学呀。”
她记忆中,殿下教她练字时,似乎总还在干一些旁的事。她一心哪里能二用,都快找不到自己的魂了,还能学写字?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些旖旎回忆,宝言红了脸,沈沉眸色亦更深重几分。比起教她写字,他更想做另一件事怎么办?
当他坦然承认自己对宝言的喜欢后,对她的情|欲自然也来得愈发迅速,仿佛不需要再经过任何别扭的思考,只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沈沉将宝言耳垂捏红,话语拖长了声音,好像很犹豫似的:“那……先将不认真的事做了,如此你便能专心致志了。”
他言辞沉静,仿佛很有信服力。
宝言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又疑惑,什么是不认真的事?
沈沉松开捏住她耳垂的手,粗粝指腹沿着耳垂往后,落在那娇嫩的肌肤上,轻轻摩|挲。沈沉体温比寻常人冷些,他指尖更是带着凉意,在这初夏的天气里,不由令人战|栗。
宝言颤了下,抬眸看他的一瞬间,他的吻落在睫羽上。从她睫羽,至鼻尖,再至丹唇。沈沉含住她的唇瓣,轻柔地吮着,待够了,才入侵她的牙关。
宝言微仰着头,承受他的一切。她大概明白了沈沉说的不认真的事是什么,是他们先前不得不做的事。
但此刻有些不同,她感觉到了。以前沈沉很少会从吻开始这一切,他带着万分的温情一般,将她撩拨,将她点燃。光是一个缠绵的吻结束,宝言已经气喘吁吁。
但这才是开始,沈沉极尽温柔地继续,好像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带着温度,带着对她的情意,不再是冰冷的机械的某一道流程。
宝言眼中氤氲水雾,隔着水雾看进沈沉眼底,那双曾经无视她的眼眸,浮着她的倒影,波光粼粼闪动。再后来,她又发现了,那粼粼波光,是她眼眶里的泪。
按理说他们如今尚未成婚,虽说赐了婚,可到底还是未婚夫妻。只是他们又不似旁的未婚夫妻,他们早已经无数次地亲密无间,对彼此的身体可谓熟悉,便谁也没把此事想起来。
只在某个瞬间想起,但很快又被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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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脑后。
于沈沉而言,他对自己认定的事从不更改,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便不会再有任何变数。所以或早或迟,宝言都是他的。尚未成婚而已,总会成婚的,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宝言,如今似乎只有沈沉的怀抱与胸膛让她感觉到安心,她渴求这一份安心。
从桌案到床榻,起身走去的时候,宝言将沈沉抱得更紧。沈沉感受到她的用力,回应她的是更用力。
沈沉许久没与她这样亲近,又感觉到今日的宝言格外热情,自然没收住。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觉便至黄昏日暮。
夜色何时爬进窗牖,无人知晓。没人来上灯,静悄悄地,只有少女低声的啜泣-
第二日上朝时,诸位大臣都感觉到太子今日心情甚好,想来是因为昨日赐婚的事,他们都是过来人,能理解。
云成帝给太子赐婚的事早已经传遍,从宫里到宫外都知晓。毕竟从前沈沉冷淡的名声摆在那里,如今居然成婚,实在算得上稀奇。而更令人好奇的,还是这位太子妃的身份。
储君的正妻,日后可是一国之母,大臣们虽然不想管人家的私事,但又不得不管。可他们对太子的性格早就了解了,更知道既然能让云成帝下旨赐婚,便说明此事大概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只是为人臣子,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提起了这件事。
“太子殿下,太子妃之位事关重大……”
沈沉并未等他说完:“多谢李大人的恭贺。”
李大人:“……”
不是,谁要恭贺你?他是要劝谏!
“太子还请三思……”
“王大人要贺三次?那倒也不必了。”
“……”
“太子,老臣必须要说一句,您的婚事不只是您的婚事,还关乎大昭……”
“孤成婚,又不是刘大人成婚。”
“……”
沈沉道:“孤的性格诸位大人都知道,劝到此处可以收手了,左右孤也不会听,诸位省省力气吧。”
“……”
他们想了想,诚然如此,便当真没再劝了。反正为人臣子的义务已经尽过了,可以了。
散了朝后,沈沉拦住了周至行去路,亲自将那封信交给了他。
“周大人请留步,这是太子妃想对周大人说的一些话。”
周至行接过信,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多谢殿下。”
他自从知道赐婚的事,已经死了心,但想到太子亲自来找他,怕太子多心,便又解释道:“殿下,莫姑娘与微臣只是普通朋友,还望殿下别多心。是微臣听闻莫姑娘恢复自由身,心生好感,因而求娶。”
沈沉道:“孤当然知晓,孤不会多心。”
周至行这才颔首,同沈沉告退-
宝言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昨夜太过疲惫,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小桃前来伺候她起身,宝言接过小桃递来的水,后知后觉记起那些太过放纵的前段,不由自己红了脸。
小桃亦跟着红脸,还是她给小姐换的被褥,都湿透了!
果真那种事还是很有意思的吧,小桃心想。
“小姐可饿了?奴婢去传早膳。”
宝言嗯了声,洗漱过后,换了身衣裳,简单用了些早膳过后,便开始着手练字。她让小桃备好笔墨纸砚,循着那点零碎的记忆开始动笔,又将沈沉的字拿来,放在一边临摹。
练字是个需要静下心的活儿,宝言沉下心来,不知不觉便练到晌午时分。她手有些酸,暂时搁下狼毫,看自己方才写下的那些字。
是比自己以前的字好看一些,但和沈沉的字一比,便实在难看。她有些沮丧,叹了声,沈沉从门外进来,见状道:“练字是个长时间的活儿,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的。别灰心,有进步了就好。”
宝言听见身见嗓音,惊喜抬头,福了福身。
殿下当真变化良多,从前的她哪里能想象方才那段话竟然是出自殿下之口?殿下竟然会安慰人耶。
可随即她又有些感动,殿下安慰她,是因为殿下喜欢她。
沈沉已经走到她身边,将她写过的字拿起来认真看过,夸道:“还不错。”
宝言觉得这夸赞太过违心,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方才说,练字需要时间。那殿下小时候写到这样子,大概花了多久?”
她指了指旁边放的沈沉的字。
沈沉面不改色:“半年。”
宝言一时哑然。
半年……想想以前,半年她还在学写字的阶段,都不曾进入练字的阶段。
这人与人之间,果真不能比。
她不由得摇头叹气:“我只盼着半年后,我的字能写得不算难看。”
沈沉笑道:“你应该对孤这位老师有自信。”
宝言莞尔,忽地想到:“那我若是半年后毫无进步,岂不是丢您这位老师的脸?旁人问我这字跟谁学的,我说跟您学的,那您岂不是一世英名扫地了?”
她想了想那场面,把自己逗乐了。
沈沉挑眉:“这种情况应当不可能。退一万步来说,纵然当真如此,那也还好。他们只会笑你是个愚笨的学生,不会笑孤不是个好老师。”
宝言想了想,好像也是。
沈沉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握住狼毫,一笔一划写:“再说了,孤觉得你挺有天赋的。”
他的头就靠在自己脑袋旁边,宝言几乎被他拥在怀里,她不由得心跳加速了些,柔声说:“你这是哄我的吧……”
沈沉亦不否认:“嗯,是哄你。”
宝言抿唇笑,倒不生气,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沈沉又道:“孤可从不哄人。”
宝言笑意更甚,从唇边弥漫,至眼角眉梢-
沈庆安从添香楼出了事后,被送回了梁王府,梁王与梁王妃悲痛欲绝,很快请来太医。沈庆安的命是保住了,没有大碍,但从此不能人道。
沈庆安在府里大闹了一场,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从那之后性情大变,整个人变得阴晴不定,动不动便发脾气,甚至愈发变本加厉地折磨府里的侍妾。
梁王为此闹过几次,但都无疾而终。皇帝当然偏心自己的儿子,更何况此事的确是沈庆安不对在先,何况沈庆安此前罪行累累。
梁王妃不肯善罢甘休,天天跟梁王闹,梁王也恼怒,却又无能为力。
“你这个没用的,若是当年坐了皇位的是你,今天咱们的儿子还用受这个罪么?”梁王妃趴在桌上哭。
梁王骂道:“说够了没有?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梁王妃哭得更厉害:“大逆不道?呵呵,你怕了?你就是太窝囊了,一辈子都这么窝囊,所以没用!”
梁王气得一拍桌子走了,他气自己不能为儿子出头,让自己的儿子被皇帝的儿子欺负了,却无能为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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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方才梁王妃的话。是啊,若是当年坐上皇位的是他,那如今他的儿子便是太子,又怎会受这种欺辱?
梁王攥紧拳头,狠狠一拳锤在墙上。
太子赐婚的消息传到梁王府时,沈庆安正命人折磨自己的一个妾室。他不能人道,便让自己的妾室与狗□□,而他则在一边看着。
那妾室瑟瑟发抖,哭得恨不得昏过去,一步也不敢上前。
沈庆安皱着眉头,没心情再管那妾室,他眉宇之间尽是阴郁,他恨沈沉,也恨莫宝言。凭什么他现在受着罪,他们却要高高兴兴的成婚?
可他又一贯对沈沉感到畏惧,这种畏惧让沈庆安愈发不悦。
他甚至阴暗地想,他怎么当时没给沈沉下要人命的毒药,否则他又怎会沦落到今日下场?
沈庆安心中烦躁不已,只好又看向那妾室,用鞭子抽她:“快去啊,怎么还不去!”
……
英国公府,姚婉婉也得知了云成帝给太子赐婚的事。
她打碎了手中的茶盏,脸色血色尽失,为什么?为什么竟然真的还是莫氏女?
她不是已经被沈沉赶走了么,沈沉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回头找她?
姚婉婉掐着自己手心,痛楚阵阵,她还在想办法嫁给沈沉,可现在……好像一切努力好像都白费了。甚至于,莫氏女还是太子妃!
姚婉婉不能接受,痛哭失声。
英国公夫人听说了消息,当即来寻女儿,安慰劝慰:“算了婉婉,都到这份上了,咱们就放弃太子吧。太子虽然优秀,可冷冰冰的,不是个会疼人的,咱们看看旁人吧。”
姚婉婉却摇头,可她就是喜欢太子那冷峻到漠视一切的样子,多么迷人。
英国公夫人也没办法,只好请六公主来陪姚婉婉说话宽心。六公主一听,当即赶来。
“珠珠,你告诉我,此事当真?”姚婉婉还抱着几分侥幸。
六公主叹气,打破好友的幻想:“是真的,太子哥哥真的把那个女人带回东宫了,求了父皇的赐婚恩典。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简直给太子哥哥下了迷魂汤似的,太子哥哥都像变了个人,他居然都会笑了。”
姚婉婉听了这话,愈发失神。
六公主看着姚婉婉反应,自知失言,赶紧转移话题:“婉婉,其实太子哥哥也没那么好。天下的好儿郎那么多,咱们可以看看旁人。”
如今都赐婚了,可以说差不多成了定局。
姚婉婉却苦笑,反问六公主:“珠珠,你肯放弃程世子么?”
六公主沉默了,她还憋着大招呢。
姚婉婉道:“便是如此了,你放不下,我也放不下。”
她只好想,不过赐婚而已,距离成婚还有半年呢。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事呢?
姚婉婉没告诉任何人的是,上次从凌云寺离开后,她便想求一些神神鬼鬼的力量,好让她能心想事成。她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但现在愈发下了决心要这样做。
六公主从英国公府离开后,在回宫的途中遇见了程玉。
她欣喜不已,当即停了马车,追上了程玉。
她见程玉欢喜,程玉见她却并不欢喜。
程玉恭敬地后退一步,见礼:“微臣见过六公主。”
六公主对他后退一步的动作微皱眉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连见到我都这么不愿意?”
程玉恭敬道:“微臣并没有,公主想多了。”
六公主自幼受宠,嚣张跋扈惯了,看程玉这副态度,不由有些受挫,眼眶都红了。她将眼泪忍回去,撂下狠话:“你等着吧,程玉。”
程玉声色未动:“微臣还有旁的事,便先告辞了。”
六公主看着程玉的背影,几乎将下唇咬破。他等着吧,他一定会是她的-
宝言这些日子,除了练字,便是去后厨做菜,日子过得极为充实。白日里,她练两个时辰的字,而后与杨大厨学做新菜给沈沉吃,待下午空闲时,又开始练字。及至夜里,二人自然是宿在一处,耳鬓厮磨。
自从宝言被沈沉再次带回宫,皇后还未来得及见她。这日上午,皇后终于得空见宝言。
皇后命人来请宝言去椒房殿,宝言不敢拒绝。但这回见皇后,宝言很是忐忑。或许是因为,先前她是知足的,从未奢望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而皇后娘娘对她也很好。
但这回不同,这回她却成了沈沉坚持要娶的太子妃,虽说当时沈沉只花了一个上午便说服了圣上与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心中对她肯定有芥蒂。
宝言惴惴不安地跨进椒房殿,椒房殿中一切如旧并无甚大变化。皇后娘娘抱着墨墨,让宝言坐。宝言垂着视线,很快地从墨墨身上扫过,墨墨好像胖了些。
墨墨似乎认出了宝言,从皇后怀里跳下来,跳上宝言的腿,而后在她腿上蜷缩休息。宝言看了眼皇后,伸手摸了摸墨墨的脑袋。
皇后看她拘谨,心中叹了声。在皇后看来,宝言的确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她忽然性子温柔良善,但许多时候显得太过拘谨,不够落落大方,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
但沉儿坚持,皇后自然拗不过,也只能妥协。
“这些日子,你都住在东宫?”皇后问。
宝言抚摸着墨墨,点了点头。
皇后蹙眉:“从前你住在东宫倒是名正言顺,但如今,似乎不大合适。你毕竟如今对外还是准太子妃,这般没名没分地住在东宫里,算什么?”
宝言眉目垂得更低,有些不安。
皇后这话说得对,她这样做的确于理不合,可是她又不想离开沈沉。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她格外依赖沈沉,几乎将沈沉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
她想,自己此时应当知情识趣一些,主动提出离开东宫,回自己家中去。可她如今没有家了,又能去哪里呢?
就在宝言沉默之时,皇后又道:“这几日你住在东宫,与沉儿可有圆房?”
宝言便被问得更为羞窘,说不出话来。
皇后看她神情,已经知道答案,眼神愈发不赞同,虽说他们先前是那样的关系,可现在不同了。
“依本宫的意思,你不能住在东宫,还是得回去,待日后你们成婚后再风风光光嫁进来。”
宝言咬唇不语,她知道自己应该点头,但……
沈沉从外面进来:“孤不同意。她就留在东宫,外人若是说闲话,便让他们说去吧,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皇后一时无言,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儿子这么重情呢?
“于理不合,你是不怕旁人说,你脸皮厚,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宝言?她毕竟是女子。”
沈沉手搭在宝言肩上,轻捏了捏她的肩:“她住哪里,日后都是孤的太子妃,又有何区别?”
他一副护犊子的姿态,让皇后有些无奈。
皇后捏了捏眉心,没再继续与他掰扯这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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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转而道:“即便你们住在一起,也不能同房。若是还未及大婚,先有了孩子,又当如何?”
沈沉理所当然:“生下来咯。”
沈沉说罢,握住宝言的手,难得逗弄起墨墨来。墨墨却一如既往地不喜欢他,冲他哈了口气,从宝言身上跳了下去。
皇后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有些感慨。
宝言注意到皇后的视线,试图抽出手,却被沈沉握得更紧,宝言羞窘不已。
好不容易从椒房殿离开,宝言小声道:“其实娘娘说得也对,我是不应该留在东宫。殿下方才态度也太强硬了些,皇后娘娘的神情都写满了无奈。”
沈沉不以为意:“无妨,母后早习惯了。”
他又计较起一些东西:“你老是唤殿下殿下的,太生分了,不好听。”
宝言啊了声:“那唤什么?”
沈沉道:“唤孤小字。”
宝言问:“殿下的小字是什么?”
沈沉吐出两个字:“容与。”
宝言不解:“我……能问问为何取这个小字么?”
沈沉风轻云淡地回答:“哦,因为小时候父皇母后都觉得我太过目中无人,希望我能改改,故而叫了容与。”
“唤来听听。”他看向宝言。
【📢作者有话说】
小沉:我承认我是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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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70章
◎视若珍宝(一更)◎
宝言眨了眨眼,心里还在想,看来圣上与皇后娘娘的美好祈愿是完全落空了,毕竟现在的殿下看起来……还是很目中无人。
她才想罢,便听得沈沉让自己唤来听听。
宝言抬眸,略咬了咬唇后松开,嘴唇微张,似乎是要开口相唤。但片刻之后,她又合上了唇,且将头也低下。
不知怎么,话到嘴边竟讲不出来。
沈沉正等着她开口,见她哑了声,不由催促:“为何不唤?”
宝言缓了缓,这才重新酝酿开口,这回实实在在唤了一声:“容与。”
只是她仍觉得很不好意思,因而嗓音很轻。这般轻柔的嗓音,像撒娇似的,配上她娇羞的神情,很让沈沉受用。
沈沉眸色微动,心情舒畅,“嗯。”
“但看起来你很不习惯,不若再多唤几声,习惯习惯?”沈沉道。
宝言只好硬着头皮又唤了几声:“容与。”
“容与。”
“容与。”
……
越唤越羞赧,嗓音自然也越发飘忽,娇娇柔柔,媚动人心。一声声听得沈沉喉头微动,他俯身,吻便落在宝言鼻尖。
宝言愣住,第一反应是连忙查看四下有没有人,这还是在外面呢。她面颊一抹红霞,眼神似做贼一般扫视了一圈。
“殿下,您怎么这样……”
沈沉心情大好,勾动唇角道:“唤错了。”
宝言撇了撇嘴,继续嘟囔:“若是被人瞧见怎么办?”
沈沉道:“瞧见便瞧见,如今阖宫上下都知晓你是孤的太子妃。你我柔情蜜意,岂非寻常事?值得稀奇?”
他态度坦然,好似这理所当然,宝言却做不到这般,仍是羞赧,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沈沉追上她脚步:“那……要不然谁敢看,便把他拉下去砍了。”
“您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宝言无奈地嗔看沈沉一眼,“您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其实孤就是这样的人。”沈沉摸了摸鼻尖,忽然有些心虚。想到最最开始,他们初见当日,阴差阳错,他占了她身子,当时他认为是她处心积虑靠近,又因一些杂事心情不佳,甚至动过一些不好的念头。
他挑眉,心想还好自己没做什么,但此事也绝不会叫她知道。
那会儿他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同一个看不顺眼的狐媚子坠入爱河。
二人并肩而行,背影缓缓消失在尽头。
姚婉婉才收回视线,如梦初醒,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六公主见状,赶紧扶住她,关切询问:“婉婉,你还好么?”
此前姚婉婉只是听闻想象,如今亲眼所见,原来比想象中还要心如刀绞。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她记忆中太子总是冷冷的,难以接近,好似天上明月。而她始终仰望明月,可如今这轮明月竟然为她人折腰。
姚婉婉捂着心口,心痛不已。又有几分艳羡,她多么希望那个女人是她自己。
若是那个人是她……
若是……
姚婉婉脑海里记起那道士的话,不由闪过几分狠厉。
六公主也不知晓为何好友明知道看见了会让自己不高兴,却仍是坚持要看。她只好劝慰了几句,但姚婉婉显然听不进去,她一直心不在焉,没聊太久,便告辞了。
六公主也没挽留,只叮嘱车夫好生将人送回国公府。
一回到国公府后,姚婉婉便命人去请了前几天遇见的那位道长。那道长是有一日姚婉婉在街上遇上的,当时那道长正在街上算命,竟是一算一个准,姚婉婉不知怎么,想起了曾在古书上看过的一些记载,说道教有些秘法,能叫人逆天改命。
她接近了那位道长,得知那位道长本领高强,会许多东西。只是此等行径,在大昭朝历来是禁止的,一百多年前,曾有一位皇帝迷信道教,修炼长生,以至于朝堂不稳,从那之后,便不准再奉行这些东西。
若是被发现,会连累全家人。姚婉婉因此犹豫不决,但今日见了沈沉与宝言的相处,姚婉婉下定决心。
丫鬟很快便将那位道长请来,姚婉婉先是拿出了黄金百两,而后道:“金道长,只要你能帮我,事成之后,我还有重金酬谢。”
金道人看了眼黄金,笑道:“县主请讲。”
姚婉婉道:“不论你用什么法子,我要做太子妃。”
金道人捋了捋胡须:“好,贫道定会尽全力相助县主。”-
宝言让小桃备好笔墨纸砚,本是决定练字。但今日沈沉在,沈沉在一旁看着,宝言无端有些不自在。
她握着笔,几次抬头觑沈沉。
沈沉道:“你写啊。”
宝言弱声解释:“您站在我身边,我紧张。就……就很像小时候念私塾,夫子站我身边似的。”
沈沉挑眉:“有这么胆小么?那夫子是否打你手心?”
宝言摇头:“倒也没有,夫子人还是挺好的。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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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我身边,我就会紧张。”
如今沈沉也算她名义上的老师,这感觉便更像了。
沈沉失笑:“那怕什么?孤更不会打你手心了,自在些便是了。”
宝言看了眼沈沉,显然自在不起来。他虽说不打手心,但瞧着神情就很像她若是写得不好,他开口要责骂自己似的。
虽说那天沈沉还违心地夸了她,但宝言还是本能这么觉得。或许是因为,殿下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就很可怕。
沈沉一时哑然,他有这么可怕吗?看来从前真是对她太凶了些。
沈沉叹气,索性在椅子上坐下,将人拉在腿上坐下。
“那不练字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努力。”他轻声说。
宝言没说话,她并非努力,只不过想让时间过得充实一些,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
沈沉将头埋在她肩上,轻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不由得循着香味将唇印在她脖子上,一点点沿着锁骨往下。宝言被亲得浑身一颤,赶紧伸手拦住,小声说话:“别……”
她这两日认真想了想那天皇后说的话,觉得皇后说得有道理,其实她应该搬出去,但是她又实在不想走。那只好退一步,不能与沈沉同房。
沈沉眸光晦暗:“为何?孤不是说过了,即便有了孩子,生下来便是。”
他既然认定了她,便不会再有旁人,自然她生的孩子便是他的嫡子。
“但是别人会说闲话……”她听过太多闲话了。
“他们说他们的,又不会如何。”他一向不畏惧旁人说什么,自然也不会明白宝言自幼被人说三道四的苦楚。
但既然她这般说了,沈沉还是尝试着理解她。他停了动作,让吻往上,落在她嘴唇鼻子,以此舒缓些。
不过显然并不能舒缓,反而令他更难熬。
沈沉定了定神,认真道:“那没有孩子,不就好了?”
宝言其实也没那么坚定想拒绝沈沉,坦白说,在所有忙碌的事情里,与沈沉敦伦是最能忘却一切的事。她似乎可以沉浸其中,什么也没空想。
宝言垂下眼睫,道:“那……我喝避子汤好了。”
自从重新回来东宫,她还从未饮过避子汤,忽地想起来,倒有些担忧前些日子,不过应当不至于这么恰好吧。
沈沉嗯了声,密密麻麻的吻再次落下,这回谁都没克制,很快影子缠在一起。初夏的日光明亮,照出窗棂的影子,窗棂之下,还有一双人影。
时辰不知不觉过去,一番纠缠,二人连午膳都没用。宝言一身大汗淋漓,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趴在被衾上,肚子却咕咕叫了声。
沈沉听见了,笑了声。
宝言有些赧然,将头侧过去。
沈沉将人抱起来,替她穿好中衣,又抱她进净室,亲自替她沐浴。沐浴完后,膳食也已经摆好,这些日子因她配合,沈沉格外放纵,宝言便格外地累。其实每天睡眠都不太够,时不时哈欠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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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掩嘴打了个哈欠,开始用膳之前,想起了避子汤的事。宝言让小桃准备避子汤,避子汤到底是药,并不好喝,还有些难闻。
沈沉坐在旁边都闻见了药味,他从前不甚在意,如今却在意道:“闻着便苦。”
他说着,用筷子沾了些尝,的确不好喝。若是日日都喝……沈沉蹙眉。
“别喝了。”沈沉夺过药碗,叫他们拿下去。
宝言眼睁睁看着:“可是……”
“你不喝,我喝。”沈沉语气不容置喙。
宝言啊了声,没太听明白,殿下喝有什么用?
用过午膳后,沈沉便召了太医来,询问太医有没有男子用以避孕的药。太医还当真说有,沈沉当即命太医去准备。
“孤要尽快。”
宝言目睹一切,一时心头难言。
她鼻头发酸,红了眼眶。
沈沉一回头便见人红着眼垂着脑袋,很是委屈的模样,一时怔住:“怎么了?”
就这片刻功夫,怎么还哭上了?难不成又想到了她娘的事?
沈沉走近,将人抱在怀里,正思索该怎么哄。忽地感觉到怀中人伸出柔软的手臂,主动将他抱住了。
宝言只是觉得,她真切感觉到了沈沉待她的好,待她的用心。她活在这世上,仿佛还是头一遭被人这样视若珍宝地看待。
沈沉回抱住她,吻了吻她发梢,安抚道:“孤已经给他们下了帖子,邀请他们来京城,正好来参加咱们大婚之典。”
沈沉自然知道她这些日子情绪一直不高,便想着让她开心一些。他一向做比说得多,因而前些日子并未告知她,这会儿想起来了。
宝言抬头看向沈沉,原本发红的眼眶,这会儿却哭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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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71章
◎汲取(二更)◎
起初是感动,因为沈沉确确实实注意到她的心情,只有前几日时她表现得闷闷不乐,后来便将自己嵌进忙碌的生活里,分不出一点空闲,自然也看不出伤心与难过。
她甚至还会笑,在学会做一道新菜,得到杨大厨的赞赏,或者是看见自己的字写得更好了些时,她都会笑。她仿佛温柔又开朗地对待每个人,就像从前一样。
但那只是看起来,事实上,宝言的心仍是空荡荡的。
她至今未能接受她不是莫家女儿的事,或者更准确一些,她不能接受那些对她阿娘的谩骂与诋毁极大可能是真的的事。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宝言依赖着眷恋着沈沉,分明在此之前,她其实分外想逃避沈沉。她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旁家小姐想嫁如意郎君,宝言打小想的只是嫁个差不多合适的人,最重要是安稳平静。
但是她不是莫家女儿这件事,简直将宝言的世界完全摧毁,心里一片废墟,自然也就顾不上什么曲折不曲折,波澜不波澜了。
她还以为,像沈沉这种看起来冷冰冰的性子,压根看不出来。原来他都看出来了,并且在想法子让她疏解,让她开心一些。
她的心太过闭塞空洞,甚至忘却了自己还有一双远在南淮的祖父母。
此刻听沈沉提及平南侯,宝言心中浮现一丝愧疚,很快又转为欣喜。祖父与祖母若是听闻她与沈沉的事,一定会又惊又喜吧。
宝言又想到从前李氏问过的话,那时祖母说,殿下喜欢她……
原来竟是真的,只是她从不敢想。祖母真是慧眼如炬,竟一眼便瞧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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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言又不禁好奇,祖母是怎么瞧出来的呢?等祖母到了,她定要好好问问。
想到平南侯夫妇二人,宝言的心情不由好转起来,是真心实意好起来,不是伪装。她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他们到达京城,只是南淮路远,二老毕竟年事已高,恐怕到达京城也要一个多月后。
还要一个多月……
宝言破涕为笑,又哭又笑,两行泪痕挂在脸颊,唇角却翘起。她松开沈沉的腰,抬头看他:“我想给他们写信。”
“嗯,好。”沈沉指腹轻柔地擦去她睫羽上的泪珠。
宝言点点头,笑起来,去拿纸笔。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到桌案边坐下,认认真真将纸张铺平,开始酝酿给顾侯和李氏写信。
给长辈写信该是报喜不报忧的,所以宝言认真思索自己离开李氏后发生的喜事。但却想不起来什么喜事,好像最大的喜事,便只有与沈沉在一起这件事了。
可若只说一件事,未免太过无趣。她只好又努力地思索,最后将自己最近练字与学做菜的事也写了上去,终于拼拼凑凑写了两页纸。
宝言将墨汁吹干,将信纸折好,收进信封,拜托平生帮她送出去。
信件快马加鞭送至平南侯夫妇手中,是十日后了。他们二人收到了沈沉的信,诚然又惊又喜,不知宝言怎么便从良娣变成太子妃了,但又为她高兴。
或许计较地位显得太势利,可在这世道,女子不得不依附男子而活,那丈夫若是愿意给地位,至少说明他有这份心。更何况,那可是太子妃之位。
沈沉在储君之位上坐得文档,皇帝与皇后二人又感情和睦,自然他这太子之位没什么变数。那么这太子妃之位,便是不少人争抢惦记的香饽饽。而宝言的条件,在那些竞争者里显然毫无优势,可即便如此,太子却一力要让她做太子妃,可见太子待宝言的心是真诚的。
李氏拿着信,与顾侯笑说:“我就说太子喜欢宝丫头,你瞧,这不就是了。”
顾侯颔首:“夫人果真慧眼如炬。”
二人高兴过后,当即收拾东西上京。收到宝言的信,是在前往京城的途中。
夫妇二人并不知道宝言家中出事,见她信中都是高兴的事,便只为她高兴,亦写了封回信。
宝言收到回信时,又已经是十几日之后。
入了夏,天气一日日地热起来,诸云殿中已经用上冰鉴。宝言捧着信,笑得眉眼弯弯,与沈沉说话。
“还有十几天,就可以看见祖父祖母了。”她当真高兴。
自从那日知晓平南侯夫妇要上京后,宝言比从前开朗了许多。兴许是时间也过去了些日子,她又一向是个看得开的人。她相信她的阿娘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至于为何造就今日这局面,或许阿娘有她自己的苦衷。
沈沉将她拉进怀里,仔细地吻她,主动与她交换津涎。他将她的嘴巴里搅得湿漉漉的,尝到她的津涎,是甜的。他本该讨厌,却又着迷。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宝言气喘吁吁,瘫倒在沈沉怀中,信纸被她慌乱之间放在桌沿,被风吹得微微摆动。
沈沉道:“过几日,是母后寿辰。”
皇后生辰,是为千秋节,会宴请群臣。原本便有不少人会在千秋节上讨好皇后,如今更多,只因沈沉的婚事有了眉目。纵然这太子妃人选令人大跌眼镜,叫大家着实吃惊了许久,但吃惊之后,众人却都在想,纵然没了太子妃的位置,还有太子侧妃。
依照大昭朝的惯例,太子可有正妃一位,侧妃两位。
如今虽说有了太子妃,可侧妃却没定。若是能做太子侧妃,日后进了宫,指不定还有别的机遇呢,毕竟也不是没有过废后的传统。
她们尚不知太子赐婚的圣旨没有侧妃的缘由是什么,都壮志酬筹地盯着千秋节,想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
千秋节当日,宫内十分热闹,宫宴设在西华别苑。
宝言作为准太子妃,自然与沈沉一道参加。到西华别苑时,宝言忽地笑了声。她想起第一次见沈沉,正是在此处。
彼时听闻皇后娘娘设宴是为太子相看,但那时宝言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太子有什么牵扯,她当时心中忐忑,还在想自己日后会不会嫁给许三公子。
沈沉也想起来了二人的初遇,不由心虚得摸了摸鼻子。
宝言还兴致勃勃地提起:“当时容与就站在那儿,我不认识你,还以为是哪家高门的郎君,心想,这郎君看着怎么心情不好似的。容与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沈沉挑眉道:“若当时孤知道自己面对是未来太子妃,定然会态度好一些的。”
沈沉牵住宝言,往宴席方向走。已经来了不少人,这会儿见太子来,都停了手中动作看过来。
一眼便瞧见了太子与身边的女子。
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见过宝言,那时她还是太子良娣,谁也没想到,时移世易,她竟一跃成了太子妃。
姚婉婉坐在席间,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坐在姚婉婉身边的是另一位贵女,有些不平:“这莫氏女生得狐媚,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也不知殿下瞧上她什么?若论起来,她连县主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姚婉婉被她这话刺到,纵然莫氏哪里都不如她,可太子就是喜欢那个莫宝言。
姚婉婉深吸一口气,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妹妹说笑了,这种话还是别再说了。”
心里却想,金道长已经开始了计划,不久之后,太子妃一定会是她,一定。
六公主亦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找程玉,但程玉却迟迟没来。六公主今天有个大胆的计划,她今天要给程玉下药,把他睡了,然后再让大家都看见,这样一来,他再不想娶,也必须得娶自己。
六公主有些紧张,怕计划失败,又想象着若是计划成功,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开心。
而不远处的沈庆安,目光亦落在宝言与沈沉身上。他恨沈沉,却又胆怯,并不敢做什么,只好恨恨地喝了杯酒。
沈沉并不理会众人目光,与宝言一道落座。宝言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心里萦满了不自在。
转念又想,她既然答应了嫁给沈沉,日后作为沈沉的妻子,难免要接受那些审视的好奇的目光,她应该努力地让自己克制这种不自在。就像沈沉那样,不为所动才好。
宝言不动声色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那些目光,但多少还是在意。
她只好向沈沉请教,在桌帷之下扯了扯沈沉袖子,与他咬耳朵:“容与,他们都在看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眼神呢?”
沈沉默然片刻,他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教,他是天生的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想了想,才道:“就当他们不存在?”
宝言觉得不太行,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当做不存在?她有些沮丧,甚至开始打退堂鼓,她或许确实做不来太子妃这位子。
就在宝言沮丧之际,沈沉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这样呢?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了么?”
“什么都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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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谁,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孤都会在你身边。”
宝言感受到手心里传来沈沉的温度,不安的心仿佛慢慢得到安抚。
“好多了。”
他们二人眉眼来去,简直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落在众人眼里,又是一番心思各异。
千秋宴很快开始,丝竹管弦,歌舞升平。宴席进行到一半,有官员的女儿上台献舞。
整个宴席期间,宝言的手始终被沈沉握在手心里,甚至都出了汗。但是宝言舍不得松开,她通过相握的手,试图从沈沉身上汲取强大与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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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72章
◎孤的人(一更)◎
但只有一只手也并不方便,譬如说吃东西的时候不好拿。宝言给沈沉牵着的是左手,倒还有只右手方便拿取,沈沉却不怎么方便。
宝言小心翼翼觑了眼四下,见这会儿好像没人再看她,便松开了手。才刚松开力道,又被沈沉牵住。
“好像没人看我了……”她小声解释,也是想着从方才到现在沈沉什么都没吃,宴席时间尚早,沈沉应该吃点东西。
沈沉为她这句解释不悦,难道没人看她了,就不能牵手了么?
宝言微微赧然,她只好进一步解释,她只是觉得他需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其实今日膳食味道还不错。”
沈沉一脸理所当然:“你喂我。”
宝言下意识扫视一圈,这么多人看着,她喂沈沉,未免太过张扬。
“快点,被你一说确实有些饿了。”沈沉一面说,一面捏了捏手心里宝言小巧的手。
宝言见他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妥协,轻声询问沈沉想吃些什么,她给他夹。沈沉随意地说了道菜,宝言便夹来,喂到沈沉嘴边。
沈沉就着这姿势吃下一口,又道:“喂我喝酒。”
宝言照做,握住茶盏送到沈沉嘴边,喂了一口。
沈沉尝了口酒,忽地轻笑一声。
宝言疑惑看向他,不解他这声笑是为何。沈沉目光落在那杯酒上,宝言看着他这动作,难得聪明了一回,想起了自己那回醉酒后闹出的麻烦事。
那厢舞台上的舞姿动人,一舞跳至尾声,那女子将手中水袖收回时,却意外出了差错,竟是甩到了沈沉桌上。
那女子当即请罪,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却是故意的。众人皆往太子那边看去,却见太子仿佛没听见似的,只与身边那位未来太子妃说话。
那女子低着头,等着太子发落,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这才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幕,叫她脸色煞白。
原来太子压根没注意到这些事,大抵连她方才跳的什么舞都没抬眼瞧过。
沈沉终于从那些人的沉默里发现了不对劲,而后抬眸望了眼,很快猜测到发生了什么。那些女子的百般手段,他已经见识过太多,早都不为所动。
他看见了,但仍是好似没看见,只同宝言说话。
宝言还当是他们俩黏糊的举动惹来众人围观,一时又有些羞窘。
最后还是皇后发话,宽恕了那献舞的女子:“罢了,无妨,起来吧。”
那女子失魂落魄地下了舞台,那些观望的女子们也都在想,其实太子殿下一点也没变……他只对那位莫氏女变了……
她们的美梦似乎破碎了。
姚婉婉将一切看在眼里,竟有些欣慰,她想,她们从前看自己笑话,结果到头来也与她一样是笑话。姚婉婉在她们的失败里感觉到心理上的平衡,但转瞬目光瞥到宝言,那天平却又重重坠向一边。
只有她与她们不一样。
凭什么呢?
沈庆安也烦躁,他们二人越是恩爱甜蜜,他这颗心便越是阴暗狂躁。可是他再怎么样狂躁,都不能做什么,这让他更觉得狂躁。
沈庆安恶狠狠喝了一杯酒,而后借口出恭暂时离席。
六公主也离了席,她走出来后便吩咐身边宫女去请程玉。程玉一定会来,因为明面上她还是公主,他得给她面子,而且她还让宫女告诉程玉,要是他不来,她就会发疯闹起来,要父皇下旨赐婚。
不出她所料,程玉果然还是来了,虽然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六公主看着程玉的表情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事,又有几分兴奋。他现在再不情愿,到时候也只能情愿。
程玉礼貌道:“公主有什么话要与臣说?”
六公主让身边宫女端来两杯酒,故作悲伤道:“是这样,本公主今日喊你来是要告诉你,本公主从此不喜欢你了。日后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只是在此之前,咱们喝一杯告别酒,如何?”
六公主觉得这理由程玉没道理会拒绝,他应当会很高兴,马上就能摆脱自己。但程玉俊美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了然:“酒里有药,臣不喝。公主到底是金枝玉叶,倒也不必使如此手段。微臣不值得公主如此厚爱。”
六公主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本公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程玉好整以暇打量六公主:“若不是,公主何必如此恼羞成怒?”
六公主指着程玉:“你……你……你大胆!”
程玉躬身,正欲告退,倏地感觉意识一沉。六公主伸手扶住他追下去的身躯,扬眉笑道:“你猜到了又如何?本公主今日对你是志在必得,除了这酒,本公主身上还熏了催情香。”
六公主扶着程玉至床榻边,指尖眷念地从程玉脸颊抚过,“本公主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程玉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在渐渐消失,他咬了咬牙,拼尽全力将六公主推开。他抓着床架,另一只手中抓着一只刚从六公主头上拔下来的簪子,毫不犹豫将簪子划破自己手臂,鲜血涌出来,晃了六公主的眼。
“程玉,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程玉意识清醒了些,踉跄着站起身来,往外走。
六公主看着程玉背影,眼泪夺眶而出。
这小插曲没人知晓,六公主像丢了魂一样回到宴上,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方才程玉坚决的背影。
而程玉离开后,因为身体还有些无力,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他手上鲜血还在往下流,痛觉刺激着他的神经,让那催情香的作用没这么大。
“你还好么?”一道清亮的女子嗓音忽然响起,程玉惊了惊,抬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姑娘停在他面前,她仿佛一朵高洁的玉兰。
程玉知道自己神智并不十分清醒,他不确定那催情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便挣扎着想要离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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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姑娘按住,她拿起程玉受伤的手,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他包扎好伤口。
“好了。”
玉兰姑娘走了,程玉看着她的背影,不甚清醒地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愁思里。
程玉又休息了会儿,这才回到宴上。千秋节佳宴,不好缺席。
彼时歌舞已经告一段落,听闻正是名满天下的崇文先生与其师妹面见帝后。程玉听说过这位崇文先生的名号,是位很有名气的文人,写的文章很好。
他百无聊赖一眼瞥去,却被台上那抹白色勾走了魂魄-
与此同时,宝言也在看台上。
她总觉得崇文先生听来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位崇文先生瞧着便很有气质。”
沈沉对崇文先生的才华是认可的:“他很有才。”
宝言听着这话,难掩惊讶:“难得听见容与主动夸旁人呢。”
那一定说明这位崇文先生当真有才,宝言不由多看了两眼。
崇文先生与师妹今日是受邀入宫,给皇后娘娘贺寿的。崇文先生便做了一篇文章,为皇后贺寿,皇后听后自然高兴不已,赏赐了好些东西。云成帝早听闻崇文先生的才名,只是这些年他一直游历在外,行踪不定,今日倒是难得的机会,便留崇文先生在京城多住些日子。
崇文此番回到京城,也有些旁的事要做,便欣然应允。
后来千秋宴结束,宝言回到东宫,总算记起了为何觉得这位崇文先生眼熟。她想起来了,在去南淮的途中,沈沉曾给她看过一本游记,便是崇文先生写的。
她翻出那本游记,对了对,果真是崇文所作。
宝言看着那游记上的名字,不知怎么,生出一种“有缘”之感慨。
才叹过,没两日,宝言便又遇上了这位崇文先生。
那日崇文先生刚被云成帝请进宫讲学,讲完学后,遇上了淑贵妃。淑贵妃与皇后不和多年,当日听闻千秋节上皇后得崇文先生之文章,大出风头,嫉恨不已。便差人拦住了崇文先生去路,要他也给自己做一篇文章。
淑贵妃颇为跋扈,手下人自然也一脉相承,崇文见状,不由直白道:“恕我不能为贵妃做文章。”
淑贵妃横眉冷对:“为何不能?”
崇文道:“我不为没礼貌的人做文章,更何况文章之事不能勉强,我见了贵妃,一个字也做不出来。”
好巧不巧,宝言当时正巧要去皇后宫中,路过听见了这段对话。
她没忍住笑了声。
这位崇文先生的脾性倒与沈沉有些像,都很不顾他人死活。
淑贵妃被当众驳了面子,下不来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当即要发作。她看了眼崇文,崇文是云成帝命人请进来的,她若是对崇文做什么,那是对皇帝不敬。
淑贵妃便将目光转向宝言。拿捏不了崇文,她还拿捏不了一个小丫头了?
“你笑什么?”淑贵妃冷声质问。
宝言心道不妙,硬着头皮回话:“臣女……臣女只是仰慕崇文先生的才华,见到崇文先生一时欣喜,故而忍不住笑了。”
淑贵妃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说辞,在她心里,宝言与皇后与太子是一党,都令她不快。
“胡说,你分明在笑本宫?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本宫掌嘴!”
宝言心中一凛,搬出沈沉来:“贵妃娘娘,臣女与太子有婚约在身。”
淑贵妃却冷笑道:“别说你只是与太子有婚约在身,还不是太子妃,纵然你现在是太子妃,那本宫也是你的长辈。长辈教训小辈,理所应当。”
“贵妃要教训孤的人,可问过孤?”
【📢作者有话说】
宝言眼中的小沉: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感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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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
◎她已经一刻钟没看他了。(二更)◎
沈沉自不远处走来,颀长身影仿然傲视一切,停在宝言身侧。
淑贵妃脸色难看,虽说方才那话理论上如此,若是碰上旁的皇子讲道理便也罢了,还有些用,但放在沈沉身上,毫无用处。
因为沈沉压根不讲这些,他从不把淑贵妃放在眼里。即便是皇后,有时候与淑贵妃起了冲突,还得给淑贵妃几分面子,但沈沉不给。别说淑贵妃,他是谁的面子也不给。
淑贵妃自然知晓,自己方才那些话,用来拿捏莫氏还行,对上沈沉,她毫无胜算。
纵然沈沉不敬她,她也不能如何。她虽是贵妃,但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并无皇子做倚仗,若是去找云成帝告状,云成帝拿沈沉也没办法,毕竟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事,顶多不痛不痒说他两句。可说了也无用,沈沉又不会听。
淑贵妃一口气哽在喉头,吐不出也咽不下,就这么僵持了片刻,终是愤愤离开。
待淑贵妃走后,沈沉才道:“乖乖真棒,学乖了。”
都会搬出他的名号吓唬人了。
沈沉伸手摸了摸宝言脑袋,亲昵无间。宝言记着旁边还有位崇文先生,在外人面前做这种亲昵事,她还是不大习惯。
宝言小心翼翼看向身侧的崇文时,却见他眸色幽深,紧紧盯着宝言瞧。
沈沉微拧眉,不动声色往宝言身前走了一步,道:“抱歉,惊扰了先生。先生不必将一些蠢人放在心上。”
崇文如梦初醒,哈哈大笑:“无妨。”
沈沉又道:“孤与太子妃还要去见母后,先走了。”
崇文颔首,目送他们二人离开,久远的记忆再次浮现眼前。
像,太像了。
这位太子妃的相貌,与他一位故人着实相像。
这么多年过去,不知这位故人过得如何。崇文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他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出了宫去。
马车停在一处热闹的街市前,崇文下了马车,抬头看向那楼上招牌,正是京城的销金窟、温柔乡,添香楼。
十几年了,这添香楼也变了许多,不止添香楼,就连这京城,亦变了许多。他叹息一声,跨上台阶。
守门的小厮见崇文衣着不显,又是个生面孔,不似京城里他见过的哪位贵人,心里嘀咕,这人可不像是能来添香楼消费的,想了想,还是将人拦了下来。
“这位爷,您找咱们添香楼哪位姑娘?”
崇文道:“小娆姑娘可在?”
崇文并不确定小娆还在添香楼,添香楼中的姑娘,或卖艺或卖身,总归都是讨一碗青春饭,待到年老色衰,自然没有了价值。没有了价值的人,添香楼的老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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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得会留着。
小厮不过二十几岁,自然不认识崇文口中的小娆,有些悻悻:“爷,您找错地儿了吧?咱们添香楼可没有叫小娆的姑娘。”
崇文又道:“大约十几年前,曾有一位小娆姑娘在这里,她是赎身了?还是……”
小厮笑起来:“爷,您别开玩笑了,十几年前我才几岁,哪里知道添香楼的事。”
崇文追问:“那谁知道?”
小厮摇头:“那可难了,咱们添香楼连妈妈都换了一位,十几年前的事,难说咯。”
崇文面色微沉,迈步往里走,小厮赶紧拦下。这人一副穷酸气,又在这儿问什么十几年前的姑娘,明摆着不是来消费的。
“等等,你不能……”
崇文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拜高捧低、看人下菜的事,他见得多了。崇文从袖中摸出一粒宝石,扔给小厮,而后进了门。那是今日皇帝的赏赐之一,他本瞧不上这些俗物,今日倒是意外派上了用场。
小厮接了宝石,顾不上拦崇文,待看清宝石后,小厮愈发疑惑,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出手如此阔绰。
崇文进了添香楼后直奔老鸨而去,老鸨正欲发作,崇文又从袖中拿出一串珍宝,毫不留恋地塞进老鸨手中,老鸨破涕为笑。
“这位爷,您有什么吩咐?”
崇文直白道:“大约十五六年前,添香楼有个叫小娆的女子,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老鸨想了想,倒还记得小娆:“哦,你说小娆啊,我记得她。当时我还是添香楼里的姑娘呢,她还挺让人羡慕的,有个当官的,好像姓莫,要死要活要纳她为妾,可惜她命不好,后来还没等嫁进去,就死了。”
这最后一句仿佛一阵寒风,从崇文心中穿堂而过。
她死了……
“这位爷,您是她的什么人哪?也没听说她有亲人什么的。”老鸨还在问。
崇文却已经失魂落魄地走了,老鸨叹气,觉得这人未免太傻,这么大手笔就为了追问一个死人的消息?
林琢石回来时,便看见崇文失魂落魄坐在房前门廊下喝酒,身边已然有好几个空坛子,可见喝得不少。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喝这么多酒?”
文人么,饮酒无非为两种事,一者伤怀,二者开怀。
崇文这番模样,不像开怀,便只有伤怀。
崇文并不答,只仰头喝酒:“琢石,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林琢石知晓她师兄的脾性,并不多劝,进了自己房门。
他们是同门师兄妹,各有各的倔,彼此也都知晓,一向不多劝。
崇文又仰头饮酒,记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桃树下,小娆为他弹琴做陪,他则作诗饮酒。
那时年少,意气风流,倒是不可多得的好时光了。
他那时自然是喜欢小娆的,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因此他选择了离开。小娆似乎也知道,从未挽留过他。
想起那老鸨说的,他离开后,她另觅了良人,倒也不错。
崇文已然醉了,看天与地皆是缥缈的,他倚着廊下柱子,又想到了今日在宫里遇上的那个女子。她仿佛是年轻时候的小娆。
崇文诗兴大发,提着酒壶起身,踢开自己房门,踉踉跄跄寻来纸笔,挥笔写就-
宝言与沈沉一道往椒房殿走。
宝言手捂着心口,有些心有余悸:“方才吓死我了,还好容与来了。”
她眨巴眨巴眼,意思是她可是有做一些反抗的,只是淑贵妃显然不吃这一套嘛。
沈沉嗯了声:“你应该再大胆一些,有时候你只要有气势,便能让他们不敢如何。”
气势……
难道是像殿下这样,冷着脸,冰冷地扫视一切?
她瞪大眼睛,眉头紧皱,但只显得可爱。
沈沉不由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干嘛呢?”
宝言揉自己刚被沈沉捏过的脸颊:“唔,学习一下容与的气势。”
沈沉想起她方才的样子,他可不是这样,“不许诋毁孤,毁孤的形象。”
“你只要不说话,眼神凶一些就好了。”他试图教会她。
宝言虚心求教:“怎么凶?”
正说这话,二人进了椒房殿。晚秋迎上来,迎二人入殿。
皇后正抱着墨墨在廊下玩,见沈沉来,阴阳怪气道:“墨墨真乖,不像你兄长,只会气母后。”
皇后将墨墨放下,墨墨便跑向宝言,要跳进宝言怀里。宝言接住跳过来的墨墨,蹭了蹭它,沈沉亦伸手要摸墨墨。
墨墨当即龇牙,朝沈沉喵喵乱叫,那声音听着显然在骂他。
沈沉看宝言:“你还没它凶。”
宝言顺着墨墨的毛,悻悻笑了声,同沈沉一道往里走。她觉得墨墨一点也不凶,除了对沈沉。
皇后看宝言喜欢墨墨,提议道:“前几日正巧有上贡了一只与墨墨同品种的猫,你若是喜欢,便给你养吧。”
宝言还未开口,沈沉微微蹙眉:“不行。”
“养一只就够了。”
宝言诧异,东宫何时养了只猫?她怎么从未见过?
皇后也愣了愣,而后凭借着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很快反应过来了。
这是夫妻情趣呢。
她一时更为感慨,从前一副抗拒得死的样子,怎么也不肯娶妻纳妾,现在倒好,都自己开窍到明白夫妻情趣了。
果然是开窍咯。
皇后起初看宝言是不大满意,但过了这些日子,已经想开许多。以沉儿这性子,若给他娶个不喜欢的太子妃,日后不知道有什么折腾。娶个自己喜欢的也好,省得他折腾。
再说了,性子软,总可以慢慢养。至于这家世,的确也没那么重要,沉儿不需要外戚助力,家世低些也无妨。
皇后想通了,看宝言也就越看越顺眼。一会儿功夫,二人已经聊得开怀。
沈沉坐在一旁,倒插不上话。
一刻钟过去了,她一眼也没看过他。
沈沉眉宇间染几分郁色。
他咳嗽了声,试图吸引宝言注意力。
宝言听见那声咳嗽,果真转头看沈沉,“怎么了?容与。”
宝言将茶盏往他身前推了推。
皇后看了眼儿子,眼神复杂。
容与都叫上了,啧啧啧。
沈沉并不喜欢他的字,加上他是太子的身份,倒很少有人唤他的字。
沈沉顺势饮了口茶,而后放下。
宝言又继续与皇后说话,皇后道:“你们婚期将近,宫里的规矩也该学起来了,明日我便让周嬷嬷去东宫,慢慢教你。”
宝言点头:“多谢娘娘。”
而后又是一刻钟过去,宝言竟又一刻钟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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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他一眼。
沈沉抿唇,将手从桌帷下伸过去,将墨墨从宝言怀里赶了下去,让宝言的手腾出来,而后顺势握住她的手。
墨墨舒舒服服地躺着,正在睡觉呢,忽地被惊扰,十分委屈地喵喵叫,跳上了桌子,蹭着宝言的手,仿佛在告状。
宝言还未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皇后扶额叹气,将墨墨抱进怀里,看得清楚明白:“好了,时辰不早,今日便到这儿吧。宝言,沉儿,你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小沉:这一刻钟就像一年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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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
◎养的她(一更)◎
皇后抱着猫起身,俨然已经下逐客令,宝言只好与沈沉告辞,回了东宫。
回到东宫后,宝言记起沈沉那句“养一只就够了”,殿下应当不会说谎吧,所以难不成东宫里确实养了一只猫,只是她不曾发现?
这般想着,宝言在诸云殿中找寻起来。
见她眼神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显然在找什么,该不会又丢了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吧?
沈沉将人圈进怀里,问:“找什么?孤叫他们帮你找。”
宝言坐在沈沉腿上,诚实回答:“找容与养的那只猫。”
“何时养的?是我走了之后那段时间么?”她睫羽微颤,莹润眼眸尽是天真。
沈沉没忍住勾动一边唇角,一本正经回答她的问题:“你第一次到东宫那会儿养的。”
这些日子沈沉笑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但每次见他笑,宝言还是会被惊讶到。她愣了愣,喃喃道:“容与最近越来越喜欢笑了,这样很好,应该多笑笑。不过……容与以前为什么不喜欢笑呢?”
沈沉微低脑袋,将唇印在她唇角,软软贴着:“生性不爱笑,何况以前也没人想看我笑。”
若宝言仔细想想,便会明白这是一句情话,以前没有人想看他笑,所以不爱笑,但现在她想看,所以他笑得多了。
可惜宝言一点儿也没仔细想,反而想到了别的事:“啊,我明白了。”
沈沉唇角牵动:“明白什么?”
他在等她听懂情话后的娇羞。
不过等来的却是:“难怪容与有气势,总是笑着的话,的确显得很亲和,很好欺负。”
沈沉一时默然,有时候真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将唇微偏,张嘴咬她唇瓣,带了一些惩罚的意味,发泄自己的不满。
宝言感觉到轻微的痛楚,惊呼了声,牙关因此敞开。沈沉顺势入侵,以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攫取她的芬芳。仿佛两条游鱼勾缠,直到池中水干枯,宝言喉头都发渴,不由得吸|吮了下。
沈沉感知到她的动作,眸光愈发凶狠,身体一转,将人压在罗汉床上。他扣住她的腰肢,再次加深这个吻。
宝言这个角度刚好对着另一扇窗,窗纱将刺眼的阳光变得柔和,但仍显得晃眼,她不由得眯起眼。窗外的树影摆动,沈沉终于退出来,宝言大口呼吸,胸口跟着起伏不定。
她的胸口与沈沉贴着,沈沉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起伏,以及她慌乱的心跳声。他脑子里记起夜里的一些场景,不由得将头埋进面团里。
宝言被他的举动惊到了,伸手便要推开他的脑袋,却被沈沉抓住,转而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瓮声瓮气道。
他们贴得极近,夏日衣裳本就单薄些,更是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宝言脸上一阵烧,搭在沈沉腰侧的手完全不敢乱动。
她嗓音带着微微的喘:“在想……猫。”
她终于把话题带回一开始,亦试图转移话题:“容与养的那只猫是什么样子的呀?跟墨墨长得像么?粘人么?好看么?”
她只着一件纱质外衫,胳膊与肩颈都雪白,胸口更甚,仿如雪山之顶的那抹白。沈沉张嘴咬住那抹白,引得宝言一阵颤|抖。
“好看,比墨墨好看。也黏人,但是胆子很小,很怕人。”沈沉嗓音低下去。
宝言拖出懒音:“那……那只猫在哪里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沉轻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不就是孤养的那只小猫?”
宝言呆住,她?
“我怎么会是容与养的小猫呢?”
沈沉慢悠悠啃咬她胸口:“怎么不是?你不觉得你与墨墨很像么?通体雪白,身体柔软,还很爱撒娇,动不动就会敞开肚皮要别人爱|抚。”
“简直一模一样。”沈沉说着,伸手在她肚子上揉了揉,就像平时摸墨墨那样。
宝言不由得蜷缩起来,她哪有?她才没有很爱撒娇,也没有动不动就敞开肚皮要别人……
她略带哀怨地看向沈沉,沈沉低头吻她的眼皮,道:“就是现在这样。”
沈沉看着宝言,不知想起什么,眸色一暗再暗。
……
宝言完全不想睁开眼睛,看对面那全身铜镜里的那个人,她颤抖着手去扯沈沉衣袖,求饶:“殿下……”
沈沉此时此刻却是冷酷的主人,揪了揪她的尾巴,道:“小猫咪不都是会喵喵叫么?怎么孤养的小猫咪不会喵喵叫?”
“快点喵,不会喵喵叫的小喵咪可是要被吃掉的。”沈沉又摸她头顶那毛茸茸的猫耳朵。
宝言只好硬着头皮喵了声。
沈沉满意地点头:“真是孤的好小猫。”-
第二日,云成帝又召崇文进宫讲学。
从云成帝那里出来后,崇文转去了东宫,托人将一篇文章转交宝言。宝言收到东西时,委实又惊又喜,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她昨日说淑贵妃对崇文先生很是仰慕,那自然是借口。她只看过崇文先生那本游记罢了,觉得他用词文艺与生动融合得很好,至于旁的,便没看过了。
但她打听过崇文先生的名号,自然也知晓能得到他的文章相赠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事。
宝言让人请崇文,崇文并未拒绝。宝言亲自给他倒茶,有些忐忑地问:“不知道先生为何愿意为我作文章?”
昨日他连淑贵妃都毫不留情地拒绝,定然不可能因为她是未来太子妃就给她作文章。那又能是因为什么呢?
崇文并不隐瞒:“因为你长得与我一位故人颇为相似,我便有了灵感。”
宝言恍然颔首,不由想到了祖父祖母,这是她第二次被说与人相像了。
她心里忽然有个大胆的念头,这念头让她激动起来:“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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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先生的文章。其次,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先生?还望先生不会觉得冒犯。”
崇文对宝言颇有好感,大方道:“你问吧。”
宝言心跳有些快,语速也跟着快起来:“敢问先生口中的故人,是谁?”
崇文如实回答:“她名唤小娆,曾是一位以卖艺为身的风尘女子。但她生得很漂亮,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又总是很善解人意。”
崇文不由得笑了笑,随后又叹气。
“可惜,她已经过世了。”
宝言先是有些激动,果真与祖父祖母口中说的小娆是一个音,她不敢确定,便又多问了一句:“可是女字旁的娆?”她甚至特意从旁拿过纸笔,写下一个娆字,给崇文看。
崇文点头:“正是。”
宝言轻拍手掌,最后一次确认:“那正是了,先生所说的这位小娆姑娘与我生得很像是么?”
崇文再次点头。
宝言笑容开怀,激动不已:“那应当八九不离十了,先生所认识的这位小娆,应当正是平南侯夫妇走失多年的女儿,顾娆。”
世上总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有两个女子都与她生得像,又都叫小娆吧?
崇文听她这样说,亦有些激动。他记得从前听小娆说自己是孤女,又生了一场大病,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崇文将这话告诉了宝言,宝言轻勾下巴,思忖道:“或许,其中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吧。”
她又有几分忐忑,不敢确定了,万一不是怎么办?若是告诉了祖父祖母,岂非一场空欢喜?何况方才听崇文先生说,那女子都已经过世了。
宝言一时为难起来,不知要不要告诉顾侯与李氏了。
“平南侯夫妇再过些日子便会抵达京城,到时候能否请先生与他们见上一面,说一说细节呢?”思来想去,宝言还是决定等顾侯夫妇到了京城,让他们再确定一番。
若就是他们的女儿,虽说人已经不在人世,可至少有了确切的消息,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崇文欣然应允,若世上还有人能与他一起记得小娆,记得那个温婉解意的女子,也是一桩幸事。
崇文并未多待,宝言命人送他出去,她亦亲自送他出门。收回视线时,宝言恍然觉得这位崇文先生,与莫伯远有几分相像。
倒也没有那么像,她想着,在莫伯远更年轻一些的时候,似乎更像。
宝言收回思绪,和了和手掌,有些期待祖父祖母到京城之后的结果。她亦很开心地去看崇文先生给她作的文章,不过用词太过文绉绉,好些地方她不解其意。只好等沈沉回来,让沈沉解释给她听。
“容与,你瞧,崇文先生竟然给我作了一篇文章。”宝言很是欣喜,同沈沉分享。
沈沉听闻此事,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拧。他拿过文章,通篇皆是赞美她美丽之类的词藻,但崇文先生为何要特意给宝言作文章?
宝言解释说:“崇文先生说,我与他一位故人长得很像,他因此有了灵感。”
“啊对了,容与,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崇文先生的这位故人,很可能是祖父祖母的女儿,你能不能沿着这个线索去查查,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若是能在祖父祖母来京城前查到什么,他们应当也会很高兴的。”宝言恳求沈沉。
沈沉嗯了声,又听宝言说:“还有,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明白。”
她揪了揪衣角,很是沮丧:“早知道,小时候便该努力一些念书。”
虽然她底子差,但指不定勤能补拙呢?怎么她就又笨又不上进呢?
沈沉想起上回除夕宫宴,他难得想夸她一句,她还一脸茫然的事,深以为然。
“现在开始努力也不晚,孤亲自教你,如何?”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种剧情很俗套,但我就是想让女鹅圆满一点·w·
以前的小沉:看见笨蛋就烦
现在的小沉:教老婆,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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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5章
◎身世(二更)◎
崇文先生给宝言作了一篇文章的事,不知怎么便传开了。那些文人士子一向推崇崇文先生,自然将他作过的文章仔细品读传颂,对崇文先生文章中夸赞太子妃之话语,亦奉为圭臬。一时之间,京城中竟开始流行亦妖娆娇媚为美。
此一阵风刮得沸沸扬扬,倒引来不少讨论。那些世家贵女闺秀们自是讨厌这阵风,她们十几年来皆奉行端庄温婉,一朝便改了,她们哪里肯接受?
可那些文人士子们纷纷写文章声援此事,她们有心无力,只能暗中将愤恨转到那位莫氏女头上。
“真是妖颜祸水,迷惑了太子殿下便也罢了,如今竟连崇文先生都被她迷惑了。”
“可不是?也不知她到底给他们都灌了什么迷魂汤。亦或者,她莫不是狐狸精转世?会什么迷惑人心的法术?”
她们猜测纷纷,却也只敢背地里议论,当着宝言的面,还是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句莫姑娘。
这不,刚对宝言表示了嫉妒与不满,转头瞧见了宝言与太子二人身影,皆都收了声,恭恭敬敬行礼。
今日长公主牵头,请来了崇文先生与琢石先生二人,又光邀京中士子与贵女,说是研讨诗文。
长公主身份尊贵,又一向爱好文学,她发了帖子,自然大家踊跃参加。文人士子多是奔着崇文先生与琢石先生的名号来的,至于那些贵女们,一来是不好驳长公主面子,二来权贵圈中一向以好文为雅,她们为了这名声,也不得不来。
因今日来宾众多,长公主特意将研讨会设在自己京郊的一处私宅,朝露园。朝露园地方宽敞,装得下这么多人,只显热闹,而不觉拥挤。
朝露园以一道清池一分为二,一边是文人士子,一边则是世家儿郎与贵女们。
沈沉与宝言的到来,同时引发了两方轰动。
那些文人士子们纷纷伸长脖子,想看一看这位被崇文先生如此夸赞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倾世容颜。
一眼看去,只见她身着一身烟粉色束腰裙,腰肢掐得盈盈一握,裙摆轻盈清透,风一吹拂,裙摆盈动,仿若春日桃花盛开。
但随着视线上移,露出一张绮丽的脸,却又令人眼前一亮,仿佛是粉色花瓣正中,点缀一抹惹眼的红。偏她又生得丰满,便更似一朵饱满绽放的花。
娇俏与艳丽相得益彰,当真如同崇文先生文章中所写那般美丽动人。那些文人们几乎都同时这般想。
宝言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顿时又不自在起来,不由得握紧了沈沉的手。她不动声色地加深呼吸,让自己放轻松,尽量落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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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
沈沉带着宝言穿过长廊,去见长公主。
长公主是今日东道主,自然坐在上首,她已经听琢石先生讲了许久的学,正听得认真,听见一阵热闹动静,抬头看见沈沉与宝言二人。
“沉儿,你们来了,快来坐。琢石先生方才讲得正精彩呢,你们来得正好。”长公主招呼他们坐下。
宝言跟着沈沉落座,却见长公主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瞧,只好冲她嫣然一笑。
长公主这才恍然回神,夸道:“当真漂亮,与崇文先生所说的一样。”
长公主此前曾在除夕宫宴见过宝言一回,那时候并未过多注意她,如今因为崇文先生,才认真打量起宝言。倒也没多说,很快便又认真听林琢石讲学去了。
林琢石一袭白衣,坐在正中,娓娓道来:“文学……”
程玉坐在沈沉身侧,听着林琢石的嗓音,脑子里想的却是那天的事。当日他太过狼狈,而她好像神仙妃子。
程玉走了神,连手中茶盏何时空的也不知晓。
沈沉若有所思落在他空了的茶盏上:“空气为何如何?”
程玉如梦初醒:“啊?”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空茶盏,像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他手忙脚乱给自己添了杯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没看她。”
沈沉说:“哦?看谁?”
程玉一番窘然,自是不肯再说。
他并非因为那种意思才看林琢石,他只是觉得他那天太过丢脸,而偏偏这位琢石先生又太过高洁,因而他才心中有异。他想说沈沉想多了,又觉得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索性沉默以对。
程玉抿了口茶水,又看向不远处的林琢石。
她讲到尾声,停了下来,她的嗓音清亮,但并不娇柔,仿佛自有力量。
“大家若有什么问题,可以与我探讨探讨。”林琢石扫视一圈,柔声道。
琢石先生的名号并没崇文先生响亮,世人只听闻琢石先生与崇文先生师从同门,二人相差十几岁,且琢石先生是女子。而世道总对女子有所偏见。
是以,不少人认为琢石先生其实没多少真才实学,不过沾崇文先生的光,才有今日的名声。有许多人看不起她。
就在今天来的文人里,便有不少这样的人。
看着众人吹捧林琢石,有人心生不满,站起身道:“在下有一句诗,想请琢石先生对。”
他抛出一句自己的所谓好诗,想看林琢石吃瘪,可没想到林琢石只淡然一笑,随后便对出了下句,从容自如,仿佛不过信手拈来。
一人败下阵来,又有另一人继续挑战。一连十几人,都哑口无言。
一时全场寂静。
宝言虽听得不甚明白,但不影响她为林琢石拍手叫好:“琢石先生好厉害!”
她看着琢石先生,如此温柔,却也很有力量,若有所思。
林琢石莞尔一笑,又问:“若没有旁的,便换我师兄来讲学吧。”
就在她站起身,要离开之时,又有一位学生站了起来,这回他没问任何诗文相关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私生活的问题:“琢石先生,晚辈有一事不解。听闻琢石先生至今未曾婚配,为何?是因为不想?还是因为,先生太过优秀而令男子望而却步呢?”
此话一出,那些被打败过的男人们又都扬起了头颅,是啊,她又得意什么呢?她甚为一个女子,却二十七八岁了还不曾嫁出去,难道这不是她人生最大的败笔么?她应当为此感到羞愧!
宝言听得皱眉,小声与沈沉说:“他这问题怎么听着这么难受。”
沈沉点评:“因为他在多管闲事。”
林琢石并未有任何羞愧的神情,她只是温柔而坚定地回答:“我觉得你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我师兄也不曾婚配,为何你们并不关心,却要关心我是否婚配?我婚配与否,又与咱们今日所探讨的诗文有何关系呢?”
林琢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这种明摆着带着个人情绪的问题,倘若真按他所问回答,那才是真被他牵着鼻子走。更何况,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并不值得林琢石回答。
她只道:“那看来大家没有旁的问题了,接下来,便由我师兄来给大家讲学吧。”
崇文站起身,换林琢石下去,他看了眼方才那位学生,直白地点破:“与其多管闲事,不如多提升自己。”
那学生涨红了脸,离开了朝露园。
宝言听到此句,偏头与沈沉耳语:“这位崇文先生,和容与真的很像。”
都说那个人是多管闲事。
沈沉瞥了眼不远处的崇文,眸色微变,他笑了笑,“哦,他很有眼光。”
前些日子,宝言说起崇文的故人与平南侯夫妇的女儿,让沈沉沿着这条线索去查。沈沉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宝言猜得不错,崇文所说的那位故人,极大可能就是平南侯夫妇走失的女儿顾娆。
大抵她是被拐子从南淮卖到了京城,又辗转流落添香楼,恰逢生了病,失去了记忆,将过往的一切都忘了,因而成了添香楼的孤女小娆,因缘际会认识了当时名声还未这样显赫的崇文。在日渐相处中,与崇文产生了感情,只是崇文志在四方,而小娆亦明白,她并未强留崇文,在他离开后,另觅良人,不幸去世。
这是宝言所猜测的那些事。
只是除了这一部分,还有旁的。
在崇文走后,添香楼的孤女小娆认识了京城的一位小官员,他亦爱好风雅,与小娆两情相悦,意欲纳她为妾。但他家中已有妻妾几房,对他要纳一个花楼女子进家门之事极度反对,因此这事不停搁置。
而小娆却身怀六甲,数月后产下一女,生产时血崩而亡,只命人将女儿送去他家中。那女儿天生丽质,却因生母的身份,时常遭受流言蜚语。
这个女儿,便是宝言。
宝言的生母,恐怕正是崇文先生口中的添香楼孤女小娆,也正是平南侯夫妇走失的那个女儿顾娆。
这是今日出门前,沈沉才来得及看完的消息。
他尚未同宝言说。
因为倘若再往后追溯,故事的经过该是,在崇文走后,小娆发现自己身怀有孕。恰逢此时,她认识了莫伯远,莫伯远年轻时候附庸风雅,也有几分才华,又与崇文生得有几分像,小娆便将莫伯远当成了崇文的替身,与他在一起了。
而后来,她临死之前,想到自己的女儿日后无处可去,便将错就错,将她送去了莫伯远家中,当做是莫伯远的女儿。
沈沉看向崇文,极有可能,他才是宝言的亲生父亲。
“容与?”宝言勾了勾他手指。
沈沉回神:“怎么了?”
宝言道:“我收到祖父祖母的信说,不出意外,明日他们便能抵达京城了。我想去接他们,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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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76章
◎荣幸(一更)◎
“好。”这种小事,沈沉自然不会拒绝她。
他也想着,不若等明日见了平南侯夫妇再将此事一并告知。她认平南侯夫妇做祖父祖母,结果原来平南侯夫妇竟极大可能当真是她外祖。
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宝言闻言笑眼弯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已经期待了好久,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与祖父祖母说。
与沈沉说完话,宝言又专心去听崇文先生讲学。
从那日沈沉说亲自教她后,宝言便当真开始与沈沉从头学习这些诗文的东西。虽说才学了几日,其实哪有什么成效,但宝言心里觉得有不同,自然也听得津津有味。听到不懂之处,还会小声询问身边的沈沉。
譬如说现在,崇文先生刚讲罢作文章贵在其念为真,最忌讳为写而写,其真者,仿若天赐之宝,其伪者,不堪入耳。
这话宝言便不甚明白,她揪沈沉衣袖,耳语道:“容与,这是什么意思?”
坦白说,崇文今日讲的这些东西于宝言而言还太过深层次,她不过是初学者,不明白很寻常。若是从前,他大概会觉得怎么有这么蠢的人,但现在他觉得教宝言颇有意思。
他想了想,用一种更加朴实的话语告诉自己的小猫咪。
“打个比方,就像甜言蜜语。旁的男人与你说过的甜言蜜语,便是为了写文章而写文章,充满了攻击性、充满了谄媚,不真诚,不堪入耳。但孤对你说的甜言蜜语,则是真情流露,你听了就会感动。”沈沉一面说,一面从面前的长方桌案上拿了颗葡萄喂她。
宝言咬下沈沉手边的葡萄,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还趁机夸自己?”
沈沉挑眉:“首先孤没有趁机,孤只是在向你解释,尽量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告诉你。其次孤没有夸耀自己,孤只是在陈述事实。”
宝言一时哑口无言,只安静吃葡萄。
沈沉又道:“何况有句话叫物以稀为贵,孤可从来没与旁人说过那些话,这世上只有你听过,难道你不应该觉得很荣幸吗?”
宝言看了看一众贵女们艳羡的目光,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嗯,我确实很荣幸。”
沈沉轻哼一声,得寸进尺:“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奖励孤什么?”
宝言觉得这逻辑有些奇怪,她觉得荣幸,为什么便要奖励他什么?但一时并未觉出哪里不对,只好问:“那容与想要什么奖励?”
沈沉偏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宝言当即瞪大双眼,下意识拒绝:“不成,不成……换一个吧?”
沈沉又哼了声:“你毫无诚意。”
哪里有给人奖励还要付出诚意的道理?但宝言此刻满脑子只有震惊与羞赧,她不知道为何沈沉会有这种要求。
她甚至已经脑子里有画面了,啥时间面颊绯红,红霞一路爬到脖子根,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
长公主余光瞥见宝言异样,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天气太热了?来人,给莫姑娘拿碗酥山消消暑。”
近来天气愈发热,宝言不敢让人看出什么,只好默认了长公主的说辞。她捧着酥山慢吞吞地吃着,瓷勺磕在碗沿上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脑子里的画面还融化不掉。
再后来,宝言便没了心思听崇文先生讲学,不知道他们讲到什么,竟全场热闹叫好。宝言自恍惚中回神,才明白是崇文先生兴之所至,竟当场做了一首诗,而诗的内容,写的是宝言。
宝言错过了诗的内容,有些惊喜地问沈沉:“容与,方才崇文先生写的诗是什么?”
沈沉便拿起纸笔,写了下来给宝言看,又给她解释了一番是什么意思,末了还要点评一句:“嗯,写得很好。”
宝言看向那首诗,眉目皆笑。
短短时间,她便得到了崇文先生的一篇文章与一首诗,那些贵女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不知道宝言这是走了什么运,又得太子的偏爱,又得崇文先生的偏爱。
姚婉婉坐在人群之中,几乎要把指甲捏碎,她本该是卑贱之人,怎么能这样出尽风头?
这金道长做的法为何还不灵验?都这么久了,再拖下去,世人都要认为她莫宝言与太子是天造地设最登对一对了。
她不能接受,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那个姓莫的女子分明什么也不会,可此刻她却是众人眼中的焦点,凭什么?
姚婉婉忽地站了起来,看向宝言道:“方才听完崇文先生说写诗,我大有感触,似乎觉得自己境界进了一步。莫姑娘频频点头,应当也是吧,不知我可否与莫姑娘切磋一二?”
她已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她想告诉所有人,莫宝言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她压根配不上沈沉。
宝言骤然被姚婉婉挑衅,一时有些懵,写诗?她哪里会写诗?她才开始学韵脚平仄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写得出什么好诗。
沈沉正欲开口,宝言却按住了他,“抱歉,县主,我不会写诗。”
姚婉婉听她坦然承认,仿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有些得意地咄咄逼人:“那下棋呢?莫姑娘会么?”
宝言还是摇头,坦然承认:“我也不会。”
“弹琴呢?作画呢?”姚婉婉不依不饶。
宝言通通摇头。
姚婉婉轻笑了声:“那莫姑娘会什么呢?”
宝言认真答:“做饭,我做的菜味道不错。”
姚婉婉笑了,虽说女子要学会下厨,但那只是对平民女子,像她们这些官宦世家的女子,甚至不会要求女子下厨,而只要她们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这下大家都会知道她有多么卑贱了吧。
姚婉婉又问:“既然莫姑娘不会诗文,那今日来参加研讨会又是为何?难不成,只是为了出风头?”
宝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答姚婉婉的话:“因为我最近自己在学,而且崇文先生的确很有才华,我心里仰慕先生才名,所以才来了研讨会。虽说我今日不会,但我努力学,总能学会的。”
一旁的沈沉终于开口:“有孤教导,很快便能学会了。”
姚婉婉脸色一僵,愣在原地。
她是想让沈沉意识到,莫宝言多么卑贱多么不堪,压根配不上他。可沈沉的话仿佛在说,他清楚知道她有多么卑贱,但是他全然不介意。
姚婉婉觉得自己本该赢,但好像输得一塌糊涂。
她觉得沈沉简直像鬼迷心窍。
众人方才听姚婉婉那番咄咄逼人的话,其实多少有些觉得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但这会儿听见太子的话,皆明白了太子的态度,都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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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婉婉脸色苍白,长公主见势出来打圆场,让人把姚婉婉扶了下去,又让他们继续讨论诗文。姚婉婉略坐了会儿,待回过神来,手脚冰凉,而后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朝露园。
她好像已经输得很彻底,或许,她应该放弃。
姚婉婉离开后,朝露园继续火热讨论着,一直到下午,这热闹才散去。宾客们陆陆续续散了,宝言与沈沉也要离开。
二人走出朝露园,沈沉还记着他讨要的奖励:“怎么样,考虑得如何?”
宝言原本都把此事给忘了,听沈沉一提又羞臊起来,还是坚持摇头:“不行……”
沈沉面无表情语出惊人:“你不是孤听话的小猫咪了。”
宝言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连忙扯他袖子示意他别说了,他怎么能这么坦然地说这么羞人的话呢?
还有小猫咪……
她回忆起来都觉得面红耳赤。
宝言不由得摸了摸心口,倏地蹙眉,感觉手感不对,又往脖子处摸了摸,脸色难看,紧张道:“完蛋了,我阿娘留下来的玉佩不见了。”
那是她阿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一向宝贝得很,轻易不离身的。可这会儿竟然不见了。
宝言顾不上与沈沉继续先前的话题,当即转身回头去找,沈沉也知道她紧张那块玉佩,赶紧跟上她的步子。
“别着急,孤让长公主帮你找。”沈沉见她慌里慌张的,这会儿人又多,她跑得急,万一被人撞到可不好。
宝言嗯了声,但还是一脸着急,心里不安得很。这么多人,若是找不到可怎么办?
沈沉吩咐平生去找长公主,让朝露园中的侍卫们帮着找那块玉佩。长公主今日很是尽兴,正拉着崇文先生依依不舍地聊天。
平生上前一步,说明来意:“长公主,莫姑娘丢了一块很重要的玉佩,需要您园中的人手帮忙找寻。”
长公主说:“哦?竟有此事?传本宫吩咐,让他们全力帮莫姑娘找丢失的玉佩。”
一旁的崇文听着他们的话,忽地开口问:“我想见见莫姑娘。”
平生颔首,带崇文去见宝言。
宝言正低着头认真搜寻,沈沉跟在她身边,也跟着亲自找寻。崇文远远看着她,心里油然而生一句:难怪。
“莫姑娘。”崇文唤了句。
宝言难掩焦急地抬眸看向崇文:“先生?”
崇文信步走至她跟前,眸光如笔,将宝言再次仔细描摹一番,忽地笑起来。
宝言有些莫名,而后便听崇文道:“你可是丢了这块玉佩?”
崇文从袖中拿出一块翠色玉佩,以红绳系着。宝言面露欣喜,正是她丢的那块玉佩,她伸手接过,失而复得多么弥足珍贵。
“原来竟是先生捡到了,多谢先生。”宝言捧住自己的玉佩,连声道谢。
崇文盯着宝言,答非所问:“你……同你母亲生得很像。”
宝言一怔,还未反应过来。
又听崇文问:“还不知晓姑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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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77章
◎相见(二更)◎
几次相见,只听闻她姓莫。原来她姓莫,当日听那老鸨似乎说过一句,他早该想起来的。她与小娆如此像,他怎么便未曾多想一句呢?
宝言愈发被崇文问得一头雾水,实在是他的神情奇怪。但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坏念头,宝言思忖片刻后,还是答了崇文的话。
“宝言。”
崇文眉头一跳,喃声重复:“宝言,宝言……”
他忽地神色大变,抬起头来,又确认是哪两个字。
宝言一一说了。
崇文眸色愈发幽深,盯着宝言,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时候,情至浓时,他也曾说过,日后最好与她生个女儿,便取名为“宝言”,意为如宝之言。于他而言,那些恍然如天赐一般的言辞若是涌现在脑海里,便如获珍宝,而若是能得一个女儿,也同样极为珍贵。
他从遥远的记忆里回神,一时间万般滋味在心头。
从喉口涌出的,却只有一个“好”字。
他是潇洒自在的风,自然不会强求她为自己坚守什么。她另觅良人,生儿育女,但却还女儿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便说明,她至少记得他们之间的情分。
已然足够。
不过说来也巧,她的女儿竟也姓莫。或许,这便是另一种缘分吧。
而多年之后,他阴差阳错见到了她的女儿,甚至能为她写诗作文,更是一种缘分了。
崇文心中一番感慨,但并未点破什么,只将玉佩交还给宝言,而后离开。
宝言被他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一头雾水,全然不明白这是何意,但手中的玉佩失而复得,实打实让她欣喜若狂。
“容与,崇文先生这是怎么了?”宝言疑惑地问沈沉。
沈沉看着崇文背影,心里猜想恐怕崇文已经明白了什么。沈沉眉头微蹙,思忖要不要索性将一切趁现在告诉宝言。
“他……”
宝言凝神,注意听着沈沉的话,又分出一分精神将玉佩仔细擦拭一番。方才不知掉在何处,竟沾了些灰尘。
那是一块雕着菩萨宝相的翠玉,品相上乘,宝言将灰尘擦净,把玉佩翻转一面,菩萨宝相背面,刻着一个“娆”字。
宝言指腹摩挲着玉佩背面的“娆”字,电光石火间,恍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但这件事太过震惊,宝言惊得一下抓住沈沉小臂,嘴唇微张,千丝万缕在她喉口纠缠作一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
沈沉道:“我有一些事,要与你说。”
他神色严肃起来,宝言便知道他要说的是大事,应了声好:“那我们回马车上说吧。”
沈沉嗯了声,扶住她,二人一道上了马车。
宝言因方才太过震惊,喉口发涩,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嗓子,“容与,你说吧。”
沈沉便道:“你猜得不错,崇文口中那位故人,八九不离十正是你祖父祖母走失的女儿。因时隔多年,许多事早没了笃证,但环环相扣倒也足以佐证。”
宝言虽早有猜测,但从沈沉口中听见却是别样的一番欣喜。她捂着心口,正好明日祖父祖母便要抵达京城,这个消息他们一定也会欣喜。
她欣喜之余,见沈沉言犹未尽,复抬眸望去,等他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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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继续说:“还有,你母亲便是崇文那位故人。”
宝言猛地睁大眼,心更是狂跳不止。她方才便想到了此事,只是太过震惊以至于不敢相信。这话从沈沉口中说出来,印证了她的不敢相信。
她阿娘便是崇文口中那位名唤“小娆”的故人,亦是祖父祖母走失多年的女儿。所以,她阿娘并非什么添香楼的孤女,她有名有姓有来处,原该姓顾。而她的祖父祖母,也竟当真是她的外祖。
这些都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
所以,她莫宝言也并非不知来历的野种。天地之间,忽然便多出了两位亲人。
宝言情绪激动,不由得红了眼眶,眼泪更是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砸在自己膝盖上。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大喜大悲的情绪让她不知所措。
沈沉倾身将宝言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安慰道:“这是好事?不是么?”
宝言哽咽着点头:“是……是好事……”
“所以……我……我这是高兴地哭……”
她埋头沈沉怀中,哭得肆无忌惮,仿佛要把前半辈子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沈沉收紧双臂,让她感受到自己在他身边。
宝言哭了许久,直到嗓子都有些哑,这才停下。她大哭过一场,身子有些乏力,倚在沈沉怀里,还在一抽一抽的。
沈沉分出手给她倒茶,喂到嘴边。宝言嗓子渴得厉害,一股脑全喝了,又被呛到,咳嗽起来。
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可怜楚楚,惹人怜惜。沈沉替她轻拍背脊,而后俯身轻吻去她的泪。
宝言吸了吸鼻子,心里还有另一个猜测。
既然她不是莫伯远的亲生女儿,那她亲生父亲又是谁呢?
……是崇文先生么?
她不敢确定。
她想问沈沉,又不大敢问,犹豫之间,沈沉已然从她纠结的神色里看懂了她的疑问。他给出回答:“是。”
他派人调查过当年认识小娆的一些人,那些人都说小娆当年是卖艺不卖身,只有过崇文与莫伯远二人。既然不是莫伯远,那自然便只有崇文了。
宝言发软的手指紧紧攥住沈沉衣襟,不可置信。
她阿爹……竟然是崇文先生?
难怪方才崇文先生看她的眼神格外奇怪,又问她名字,莫不是也认出了她来?可他却并未再问,是因为不想认她么?
想来也是,崇文先生的才华举世皆知,而她颇为愚笨。优秀的人,一般都不大能接受自己的子女平庸吧?
宝言一阵胡思乱想,又有几分鼻酸。
她这会儿思绪乱得厉害,人也虚着,靠在沈沉怀里,漫无边际地问了一句:“若是日后咱们的女儿像我一样笨,你会不会讨厌她?”
沈沉被她问得一怔,他们的女儿?
他虽说过倘若有孩子便生下来,但尚未真正设想过倘若他有孩子。沈沉一向也不喜欢小孩子,小孩子大多时候总是无法用大人的道理沟通,并且很爱哭,很讨人厌。
他顺着宝言的话设想了一番,倘若他们有个女儿,应当会很乖巧可爱。至于若是不怎么聪明,女孩单纯天真些也挺好,像宝言这般。
见沈沉默然许久,宝言以为他是默认,不禁更为伤怀。所以聪明人果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笨蛋吧,所以崇文先生因此方才才没认她吧?
她止住的眼泪又流起来。
沈沉终于开口:“不会,应该挺可爱的。”
宝言不怎么相信,觉得沈沉在哄她,不然他刚才干嘛沉默这么久?
便哭得更厉害。
“你肯定讨厌她。”
“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沈沉有些无奈,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钻起这牛角尖来。
宝言呜咽道:“那他……刚才都这么问了。为什么没有再多问两句?”
沈沉听懂了,原来是计较方才崇文的反应。
他道:“别胡思乱想,宝言,他或许也只是太过震惊,猜到了一些,却又不敢笃定。正所谓近乡情怯。”
宝言抬眸看他,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沈沉平时不苟言笑的性子也有好处,就譬如说这种时候,他哪怕是在哄人,也显得像真话。
宝言信了几分,又想到明日还约了崇文先生与祖父祖母一起见面,她又惶恐起来。
这种焦虑不安,从离开朝露园后便在宝言心中扎根,一直到回去东宫,仍旧萦绕宝言心头。她连吃饭都没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
夜里宝言更是极为难得地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躺在沈沉怀里,一颗心紧紧吊着,不敢松懈,期待又害怕着明天的到来。
若是明日崇文先生还是不肯认她,该怎么办?明日见了祖父祖母,又该怎么办?
沈沉见她睡不着,也没睡。
宝言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喃喃自语一般:“原来睡不着觉是这种感觉,确实挺难受的。”
她叹了声,抬头去看沈沉。
沈沉微微低下头,在她额角印下一道吻,声音微沉:“是不是觉得时间很难熬?那不妨做些消磨时间的事?”
宝言唔了声,便感觉沈沉的唇从额角往下落,从她眼睛到嘴巴,再至锁骨,轻而易举勾得她心颤。宝言微微颤抖,并未推开沈沉,略有些沉沦其中。
她既兴奋又害怕,无处排解,好像如此倒能排解些。她甚至在沈沉凑近的时候,主动去迎他。一颗心仿佛在这种时候得到放松,什么都忘了。
宝言累得筋疲力尽,直到眼睛再也睁不开。沈沉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而后眷恋地抚过她脸庞。
宝言睡得沉,翌日一早睡到晌午。好在平南侯夫妇二人是下午才到,时间倒也来得及。
宝言昏昏沉沉从睡梦中醒来,陡然记起自己今日还要去接顾侯夫妇,吓了一跳。
沈沉安抚她:“急什么?时间还早呢,可饿了?”
宝言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懒散起身。昨夜太过放肆,她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都仿佛被拆过重组似的,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似的。
小桃伺候着宝言洗漱完,换了身衣裳,而后吃了些东西。许是昨夜太累,今早她终于有了胃口,吃了不少东西。
吃过东西,宝言又开始焦急地等着下午的到来,她与沈沉算着时间出了宫,在城门附近等着。
不久之后,便看见了平南侯夫妇二人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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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78章
◎他疑心她压根就不喜欢他。(一更)◎
才看见马车的影子,宝言便已经激动起来。她心陡然跳起来,紧紧抓住了沈沉的手。
沈沉反手握住她的手,沈沉的手比她的手凉,而她因为紧张,浑身都热起来,感觉到沈沉微凉的温度,心反而平静了些。
宝言感激地冲沈沉笑了笑,而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愈发平静些。待平南侯府的马车离得近了,宝言迫不及待掀起帘栊下马车去等。
沈沉亦跟着她下马车。
二人站在马车边,宝言朝平南侯府的马车挥了挥手。那厢李氏亦掀起了帘栊,朝宝言微微笑了笑。
平南侯府的马车很快停下,待车停稳后,顾侯搀扶着李氏从马车上下来。
“见过太子。”二人正欲行礼,便被沈沉扶起来。
“不必多礼。”
顾侯夫妇早已经在信中知晓宝言与沈沉的事,如今看着他们俩站在一块,只觉得打心底里高兴。
“真是般配极了。”
宝言被李氏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在李氏目光落在她被沈沉牵着的手时,害羞到了极点,脸咻一下便红了。她甚至想把手抽回来,但沈沉牵得紧,她抽不出来,只好赶紧转移话题。
“祖父祖母一路舟车劳顿,一定累了吧。”
李氏道:“倒还好,不算累。我们赶路不快,再加上啊,想着到京城就可以见到你们,心中只觉得高兴呢。”
几个人说着话,往城里走。李氏与顾侯毕竟上了年纪,宝言与沈沉便放慢了步子,和他们一起慢慢进城。
李氏当真高兴,说话时脸上都带着和蔼的笑意,是长辈看小辈的那种宠溺。宝言一想到她是自己的亲生外祖母,心中的感动便抑制不住,甚至听着听着,直接落了泪。
发觉自己哭了,宝言甚是不好意思,别过了头,不想叫李氏二人看见。她便微微侧身,将头埋进沈沉怀里,让沈沉替自己挡着。
她主动投怀送抱,沈沉怎会拒绝,索性将人拥住,转头对李氏二人歉然道:“她突然觉得特别喜欢孤,想抱一抱,让二位见笑了。”
李氏与顾侯对视一笑,怎会觉得见笑,只觉得他们当真情投意合。也从这对小爱侣身上,记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些事。
宝言听见沈沉这么说,脸红得更厉害了,好在有沈沉挡着,没人看见。她不满地在沈沉怀里拉他衣袖,小声抱怨:“容与怎么这么说?”
沈沉理所当然:“不然应该怎么说?总不能说孤突然想抱一抱你吧,可都瞧见了,是你先往孤怀里钻的。”
宝言嗔怒,撇了撇嘴,“反正不能这么说……多羞人啊……”
她觉得沈沉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整天一副断情绝爱的样子,现在倒好,每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
她这样说,沈沉不甚高兴。
仔细想想,是哦,似乎是只有他在说,人人都道,太子沈沉喜欢莫宝言,都没几个人说,她莫宝言喜欢太子沈沉。
沈沉磨了磨后槽牙,突然开始怀疑,她这般介意他说这些,是不是因为她压根就不喜欢他?
毕竟她最开始的诉求便是找个好人家嫁了,最好后半辈子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
倒从未说过,她要喜欢谁才能嫁给谁。
只要能让她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过后半辈子,不论是谁都可以。太子沈沉可以,周至行也可以,甚至那个郑二公子也可以。
根本不拘是谁。
当时她愿意答应的契机也巧,正是她家中出事,无所依仗时。答应了他,他便是她的倚仗,自然能让她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沈沉心里一阵烦闷,但这会儿不是追问发作的时候,只好暂且压下去。
宝言缓了缓,将眼泪忍回去后,这才从沈沉怀里出来。她扯了扯嘴角,笑道:“祖父祖母到了没有?咱们去车上吃些东西吧。”
六月的天气炎热,即便有风吹来,也带着热意,哪怕有人撑着伞,也难挡空气中的暑气。宝言怕二老身体受不住,赶紧拉着他们上马车。
马车内有冰鉴,掀开帘栊便觉清凉之气迎面扑来,除却冰鉴,桌上还备了冰镇瓜果,以消暑之用。李氏略扫了眼,发现那些瓜果都是宝言爱吃的,不动声色勾动唇角。
李氏与顾侯二人在一侧坐下,沈沉与宝言二人在另一侧坐下。宝言想给他们二人倒茶,但一只手被沈沉牵着并不方便,便悄声道:“容与,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沈沉松开了她的手。
宝言将手收回,注意到李氏的视线,羞赧低头。她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她在一旁的玉桶里净过手,又用帕子擦干净,而后给李氏与顾侯倒茶,又殷勤地递瓜果与糕点。
李氏接过茶盏和瓜果糕点,慢悠悠地吃着,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扫兴。
宝言看着他们,心里也很忐忑,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们说,其实她是他们的亲外孙女这件事。她想这种事太过震惊,他们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宝言捏着一块西瓜,小口小口地咬。
见她满腹心事,沈沉代劳了:“老侯爷、老夫人,先前你们托孤查你们女儿的下落之事,孤有了眉目。”
言毕,李氏与顾侯对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忙不迭追问:“殿下请说,是生是死,我们都能接受。”
沈沉抿唇:“她已经不在人世。”
顾侯与李氏虽早已经猜到极大可能如此,但在真正听到时,心还是狠狠地痛起来。他们那苦命的女儿,分别多年,再听闻消息时便是死讯。
但即便如此,这也已经不错,至少比下落不明好。
顾侯与李氏互相搀扶着,长叹一声,打起精神来,询问:“敢问殿下,小女葬在何处?”
沈沉并未回答,而是道:“此事还不能十成十笃定,还需二老亲自确认一番。有一个人,他曾与二老的女儿相识,还请二老见一见。”
顾侯与李氏哪里可能拒绝,甚至当即就想见这人询问确认。
沈沉道:“好,待会儿二老便能见到此人。”
知晓他们要来京城,沈沉已然打点好,给他们租了一处适宜的宅子,打扫干净,又安排好奴仆。宅子距离皇宫不远,崇文正在宅子里等着。
马车停在宅子门口,二老都有些迫不及待,等进了门,见到了崇文。
崇文站起身,朝二老行过礼。
他心里的滋味也很奇妙,当时小娆曾对爹娘充满期待与艳羡,多年之后,他代她见到了。
崇文与二老一道坐下,将事情大概说清楚。李氏迫不及待地问了崇文一些问题,关于小娆的长相以及一些独特的特征,通通对得上。至此,可以十成笃定了。
他们失踪了多年的女儿,当真找到了。
李氏与顾侯二人依偎在一处,不禁老泪纵横,崇文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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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见他们都对小娆满怀期待和爱,崇文在心里想,小娆若知晓有今日,一定十分高兴。
宝言看着他们哭,也跟着红了眼。
沈沉看着眼前一幕,其实也不忍心打断,但若是他现在不说,等他们哭过一场再听,又得哭一场。
“诸位,还有一事。”沈沉看向宝言。
宝言的心顿时忐忑起来,忍不住搅弄起自己的衣角。
她心里惶恐不安,忽地想,这么重要的事,她应当亲自告诉他们才是。她深吸一口气,求助一般看向沈沉,沈沉便没再继续,宝言接过话头。
“我……我阿娘便是那位小娆。”她声音大了些,说出这一句。而后从脖子上拿下那块玉佩,给他们看。
顾侯与李氏再次怔住,不可置信看向宝言。他们接过玉佩,仔细辨别,正是小娆之物。
宝言绽开一道笑容,忍不住哭,“外祖父!外祖母!”
三人抱在一处,痛哭流涕。
崇文站在一旁,愈发感慨,为他们的团圆相聚而欣喜。既然事情解决了,他这外人,也该走了。
崇文看了眼沈沉,与他告别:“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沈沉叫住崇文:“等等。”
崇文站定,听沈沉下文。
“宝言她不是那人的女儿。”
他仔细查过,当日在莫家之事是莫清珠陷害,但歪打正着,却是事实。
崇文面容惊住,呼吸呆滞数息,这才缓过神来。不是那个人的,那只能是……他的?
是了,她给孩子取了他想给孩子取的名字。
崇文心脏跳得很快,一时大笑出声,而后回身,与他们三人一道痛哭流涕。
此情此景,委实感人。但沈沉总不能与他们抱在一块哭,有损他的形象,便只好站在一旁等着他们发泄完情绪。
大约半个时辰后,四个人才终于平复了些心情,但仍是又哭又笑。
李氏道:“唉,也算是上天垂怜,能让我们死得瞑目了。”
宝言当即呸了声:“什么死不死的,外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外祖母肯定长命百岁!不,长命一百三十岁!”
宝言擦去眼泪,绽开一道粲然的笑。
沈沉看着宝言的笑容,亦跟着笑了笑。
不过很快,沈沉就笑不出来了。
从下午开始,到现在已经四个时辰,宝言一直在与他们三人说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也不觉得口渴。沈沉都在一旁给她递了六回茶了,她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起初,沈沉心里想的是,她今日初与家人重逢,心中喜悦满溢,一时顾不上他,很寻常。
到现在,沈沉记起白天的怀疑,越发笃定了,她压根就不喜欢他,否则怎么能这么久都不问他一句?
【📢作者有话说】
小沉:她已经整整八个小时没看我了!八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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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79章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孤?(二更)◎
时辰已经不早,天早就黑了,这会儿都已经过了亥时。李氏与顾侯年纪不小,虽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到底身体有些撑不住,不由得咳嗽了声。
宝言见状一脸关切:“外祖母可是累了?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赶紧去歇着吧。”
李氏又咳嗽了两声,并不想这么快就去休息,她明白自己就算去休息了,也不可能真的好好休息。她真的太高兴了,心情激动到无以复加。
“无妨。”李氏强撑着喝了口茶水,还想继续询问宝言这些年来的情况。
她已听了许多,从她幼时开始,听见她受的委屈时,总是不免伤怀悲愤,又想,倘若她们母女不曾出事,哪怕遇上的不是两人,她与老头子也能护她们母女周全,哪里能叫她受这么多委屈?
宝言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亲人,想与他们在一起久一些、更久一些,她耐着性子笑着劝李氏:“您还是与外祖父快去歇息吧,咱们明日再继续说话吧,咱们如今相认了,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何必要一日之内把话都说完呢?”
崇文亦跟着劝道:“是啊,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们二老赶了这么远的路,也很累了,该早点休息。”
李氏拗不过他们,只好点头,依依不舍与他们道别:“说得是,该好好休息,你们也要好好休息。咱们明日再继续。”
李氏与顾侯搀扶着起身,要回去休息。
宝言看着他们背影,心里尽是不舍,同沈沉一道与二老告别。走出了房门,她一步三回头。
沈沉眉目冷峻,等着她转过身来看自己。
八个时辰了,她应当很内疚。
若是她表示歉意,自己不能太快接受,她必须得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他。
眼见着宝言回身,看向沈沉。她眼珠子转了转,咬着唇似乎想到什么,而后抬眸。
沈沉下巴微抬,等待着她的话语。
宝言小声哀求:“容与,今夜都这么晚了,咱们能不能不回东宫?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沈沉眸色更冷,但光线昏暗,廊下的风灯微微打着旋儿,映出地上一双修长的影子微微摇晃。蝉鸣声叽叽喳喳,有些扰人。深夜的风吹来,终于有几分凉意。
宝言并未看见沈沉眼底的幽深,她在想着,若是今晚可以留在这里过夜,明日一早醒来就能直接看见外祖与阿爹,不必从东宫再大费周章地赶过来。那还是多么幸福的事,她在脑海里想象着明日一早的场景,不由得翘唇笑。
“可以吗?”她又撒娇。
沈沉心里已经很是不满,却不想由自己告诉她他不满,他想等宝言自己发现。如果说出来,岂非显得他很斤斤计较,竟在这样的时刻,还计较这种事。
“自然可以。”沈沉同意了宝言的请求。
宝言当即眉开眼笑,拉住沈沉胳膊,笑眼弯弯说:“谢谢容与,容与真好。那我去让他们收拾房间。”
沈沉嗯了声,看着她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过走廊,飞去另一边。
这处宅子早在他们来前便收拾过,只需要简单收拾收拾就能住人,小桃将床褥铺好后,很快退了下去,催促他们准备热水。
宝言嘴里哼着歌,在房间里不停踱步,整个人洋溢着难言的喜悦。哪怕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激动的兴奋的心情一点儿也没变。
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她现在有阿爹和外祖了。
阿娘也不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下贱身份,阿娘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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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好。
沈沉听着她轻快的哼歌声,心里却有些隐隐的烦躁。
他怀疑自己的确不该在这种时候太过计较这些,毕竟她今日有这样多的喜事。可又忍不住想计较。
这么久了,她甚至一点不曾发觉他在不满。
沈沉慢悠悠抿着手中的茶水,听着外头的蝉鸣声阵阵,愈发心烦。
直到小桃进来,禀报说热水已经备好,可以沐浴。宝言与沈沉二人便各自去沐浴,沐浴过后,吹灭了灯烛,躺下安寝。
宝言今夜也不怎么睡不着,昨夜是焦虑不安,今夜则是太过兴奋。情绪饱满到极致的时候,人总容易睡不好。
以往都是沈沉睡得比她晚,宝言以为今夜也会如此。她翻了个身,面朝着沈沉,往沈沉怀里钻去。
以往这时候,沈沉若是没睡着,他便会拥住宝言。但今夜,他竟然没有。
宝言有些诧异,抱住他的胳膊,微微仰头去看他的脸,咦,殿下今晚竟然这么早就睡着了?
宝言并未怀疑,只是无声叹息。
她原本还想同沈沉说说话呢,与他分享一下自己今日的喜悦,可既然他睡着了,她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毕竟他睡眠不好,吵醒了他不好。
宝言只好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尝试让自己也进入梦乡。或许是亢奋的精神终于得到缓解,渐渐地,宝言竟真有了睡意,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在怀中人传来安稳的呼吸声后,沈沉在黑暗中睁开双眸-
翌日一早,宝言一觉睡醒,加之又有高兴的事,整个人神清气爽。她伸了个懒腰,很快起身,迅速洗漱好后去找外祖与阿爹。
崇文昨夜也睡在宅子里,今早一早便起来了。
昨夜于他而言,也是颇为奇妙的一夜。他自少时起,便心在四方,向往着游历山河湖海,这一念头到如今也不曾更改。是以,他也并未想过成家。
成家往往意味着责任,对妻子的责任,对孩子的责任,而责任又时常成为一种禁锢。崇文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他希望自己永远自由,不被任何东西困住。
故而,他从未曾想过成家。当然,就更没想过会有孩子。
而昨晚,他忽然有了女儿。
那是他与小娆生命的延续。
崇文与宝言在院子里遇上,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彼此对望一眼,皆是无言。
崇文看着宝言,那种奇妙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宝言看着崇文,亦觉得奇妙。
她嘴唇张了张,想唤一声阿爹,可又有些唤不出口,只好暂时将话咽了回去。宝言原本还以为崇文不想认她呢,原来是一场误会。
她喜滋滋地笑,终于再度抬头:“阿爹。”
崇文被她这一声唤得再次愣住,虽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但当真有这样一个漂亮乖巧的女儿站在眼前,感觉……也挺好的。
崇文慈祥地笑了笑,“宝言。”
二人相携去见顾侯和李氏,顾侯和李氏年纪大了,觉也少,起得比他们更早,甚至已经在后厨忙碌了许久。
“你们来了。”顾侯正给廊下的花盆浇水,见他们过来,眉目含笑。
这一日,四个人又聚在一起说话。
顾侯与李氏想听崇文讲小娆以前的事,也想听宝言想她小时候的事,就这么,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
多么美满幸福的一天,宝言临走时仍是满心的依依不舍,不过今日没再要求留下来住,而是跟沈沉回了东宫。
李氏看着宝言的背影,眉头微蹙。
方才他们问起宝言如今住在哪里,得知宝言如今竟住在东宫,不由有些担忧。先前宝言出了事,无处可去,被太子带回东宫,顺理成章留在东宫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毕竟二人尚未成婚,传出去话不好听,定有人说三道四。
如今他们在,宝言便有了去处。李氏与顾侯喃喃:“还是得让宝丫头搬出来才好,成何体统嘛。”
“日后到成婚之前,宝丫头便可以住在咱们这儿,再从咱们这儿嫁出去,这才顺理成章。”李氏考虑得多,考虑到宝言的名声。顾侯只笑呵呵地点头应着。
马车上,宝言捧着脸颊,也在想事情。
马车稳稳停在东宫门口,宝言踩着脚凳下马车,与沈沉一前一后进了宫门。
她忽地开口:“容与,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沈沉道:“说。”
宝言有些忐忑:“如今外祖父外祖母来了京城,我便不再是无枝可依了。我想,搬出去同他们住,直到咱们成婚,再从外祖父外祖父那里出嫁。”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在东宫住着不合规矩,另一方面,她也想多些时间陪陪两位老人家。
至于崇文,宝言虽认了他,但也知晓他的性格,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恐怕在京城待不长久。她不奢求他愿意为了自己留下来,能父女相认,已经是幸事一桩。
沈沉听罢她的话,眸色渐沉,声音有几分冷淡,答非所问:“你没发现孤不高兴便也罢了,竟还要直接搬走,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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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80章
◎镜中娇。◎
沈沉已经别扭了许久,若是今日宝言不提搬走,兴许沈沉还是不会直说,但她方才一句搬走,莫名触到他怒点。
她如今不再无所倚仗,便不再黏着他腻着他,迫不及待要搬出东宫。那么这话反过来倒推,岂非佐证她当时愿意答应嫁给他跟他走,不过是因为她当时无所倚仗。
正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不论这稻草是谁。
如今有了倚仗,自然也就不需要这救命稻草了。
沈沉别过脸,快步跨上庭阶,大步进了殿门。宝言呆呆站在原地,脑子里还回荡着方才沈沉那几句话。
他在不高兴么?几时开始的?为何要不高兴?
一连几个疑问砸得宝言晕头转向,她恍惚地拎着裙摆追上沈沉步子,一进门便见沈沉背影立在窗前,颀长身影如松如柏,纤细手指从盒中抓了把鱼食,不紧不慢喂进方桌上的透烧琉璃鱼缸里。
宝言只觉得沈沉这番脾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懂他生气之处,也完全拿不准怎么哄他。她以往都是放任沈沉自己调解,但今天直觉不能这样做。
只好耐着性子思索,该怎样安抚沈沉情绪。
宝言轻手轻脚走至沈沉身后,发问:“容与为什么不高兴?”
沈沉冷哼了声,这还要问他才能知道吗?
他不想回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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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愚蠢的问题。
宝言见他没说话,有些苦恼,只好继续说:“你不告诉我,我哪里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不太聪明的,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吧。”
宝言伸手抓住沈沉袖口,找到他手指,勾住,摇晃着,撒起娇来。
沈沉心说,她撒娇也无用,他可不吃这一套。
但嘴上还是说:“你昨日一直与你家人开开心心说话,孤坐在一旁听,你都不曾看过孤。孤还怕你说得口渴,特意给你递茶。”
宝言惊得张大嘴,就……这么点事儿?
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
她的表情写满了她的心思,沈沉唇抿得更厉害,她还不以为意?
宝言道:“我昨日心里高兴嘛,自然与他们说话说得多。殿下不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像无理取闹么?”
沈沉一噎,辩驳:“首先,孤有理,其次,孤没闹。”
宝言眼见他又要生气起来,赶紧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意思。
沈沉又道:“何况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孤,只有孤同你剖白心意。”
他黑眸如点墨,灼灼盯着宝言:“你说,你喜欢孤么?”
宝言被他说得羞赧,不禁香腮生粉,垂下眉目,扭捏不已。她酝酿许久,才声如蚊讷道:“我……自然也喜欢容与的。”
她不说,只是因为她脸皮薄,没办法这般坦然地将这种话挂在嘴边。
不说,不代表没有。
她当然喜欢沈沉,喜欢他虽然脾气坏,但实际上总会护着她,喜欢他认清心意后直白地表达,喜欢他的优秀、耀眼,喜欢他目中无人但眼里有她……
沈沉面色稍霁:“那你再说两遍。你都不说,我怎么相信?”
宝言红着脸又重复了几遍:“我也喜欢容与。”
沈沉这才眉目舒展。
宝言说得自己很不好意思,又觉得这件事有几分滑稽,她小声嘟囔:“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还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候呢。”
好啊,她都有胆子打趣自己了。
沈沉微挑眉:“没办法,孤此生所受的挫败,皆在某个人身上了。”
宝言失笑,沈沉看她笑得没心没肺,不由得用拇指与食指捏住她脸颊,以做惩罚。
宝言嘴巴不得不撅起,笑声有些含糊。
沈沉低头,将她的笑声尽数吞入肚中,听着碍眼。
他含住她唇瓣,又吸又吮,宝言半边身子发麻,软进沈沉怀里。沈沉掐住她腰,一个转身,将人抵在摆放鱼缸的方桌旁,再次加深这个吻。
透烧琉璃鱼缸里,两条色彩斑斓的鱼儿似乎发现了什么热闹似的,凑到鱼缸旁边看。宝言余光瞥见那两条鱼儿,软绵绵推了把沈沉。
“容与……”
沈沉瞥了眼那两条好事的鱼儿,指节在鱼缸边敲了敲,顷刻间把那两条鱼吓得游走了。见鱼儿游走,沈沉低头又要吻她。
宝言看着明晃晃的日光,说了句:“还是白天呢……”
她本意只在说亲吻,听者有心,想到别处。
“白日宣淫,嗯,很好。”沈沉说罢,将宝言打横抱起,转去寝间。
宝言诶了声,看见了杵在床榻边的一座比她还高的东西,用红色丝绸包着,还未打开。宝言倏地想到那日沈沉说的奖励,这回连耳垂到脖子都红粉一片。
沈沉沿着她视线看去,恍然失笑:“欠孤的奖励还没讨回来呢。”
他起身将那红色丝绸扯下,露出里面的庞然大物,是一面嵌在实木架子里的等身镜子。与铜镜不同,这是透烧琉璃所制,比铜镜看得更清楚。
那天沈沉只是说了有这么一件东西,宝言并未亲眼见过,但光是听他说,都觉得羞涩。方才见他将绸布扯开,宝言不由好奇地看过来。
的确更清楚,何止是清楚,简直无所遁形。
沈沉特意将镜子移了移,对着宝言的方向。宝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好一会儿,才仿佛被火烧一般,腾地转过身。
沈沉高大的身影从身后笼来,将她完全笼在阴影里,他粗粝的指腹捏着她后颈,慢慢地摩|挲,指腹擦过一遍的位置,再以唇烫过一遍。
宝言被烫到,浑身颤|抖起来。她小声求饶:“能不能……不要……”
呜呜呜呜,在镜子前面也太羞耻了吧。
被残忍地拒绝了。
“不能。”
镜子照得太清楚,有时候也是坏事。没有镜子的时候,其实看不清楚具体是怎样的,但那面镜子却将具体是怎样一回事给放大了。她羞涩地转过头,不想看,却被沈沉强迫看。
他平日里好听但淡漠的嗓音在此刻沾染了欲,变得好听且迷人:“乖乖,睁开眼睛。”
“你不觉得自己很美吗?”
她整个人晕头转向,忍不住呜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睁开的眼睛,反正的确看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还将某些东西重复了一遍,譬如说沈沉揉面团子的时候,原本她从自己的视角里已经看得差不多能接受了,但从那面镜子里是另一种视角,陌生而冲击。
翌日,宝言从昏沉梦境中醒来时,那面承受了太多的镜子仍旧摆在那儿,还未被擦拭,镜子上面有一层模糊的雾。
宝言面红耳赤,当即想到一些不堪入目的记忆。
用过早膳后,二人乘马车前往平南侯夫妇如今住的宅子。宝言想与他们说搬过来住的事,李氏闻言,露出个和蔼的笑容。
“宝丫头,我与你外祖父也正这般想呢。虽说你们二人关系颇为复杂,但既然是要正儿八经成婚,自然也得正儿八经来才好,不然日后被人说闲话。”
李氏看向沈沉,“太子殿下应当也是这般想的吧?”
沈沉嗯了声,心里其实不大想让她搬走。他觉得这只是个虚礼,他已经认定了宝言,那便只有她。
但同时他也知晓宝言自幼因为流言蜚语受过太多委屈,他怜惜她。
李氏面露欣喜,如此真是再好不过,她与老头子可以认认真真给外孙女准备嫁妆,也可以多陪她。如今宝言可不再是那个莫家小庶女了,而是他们的外孙女,纵然他们只有平南侯的虚名,却也实打实是侯爵之家。
今日崇文也来了。
崇文并不住在这里,他虽与小娆有过一段情,但到底与平南侯夫妇并不熟稔,何况当年他与小娆……也不算一个称职的情郎。且崇文性子自幼恃才傲物,平日里与人相处是一大难题,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与平南侯夫妇相处才好。
听着李氏计划给宝言准备的嫁妆,崇文开了口,他叹息:“商铺田产我是没有,竟也不知能给你添点什么嫁妆。”
他最引以为豪的是自己的才华,可没听说过哪个当爹的给自家女儿拿自己的诗文做嫁妆的。
宝言却觉得没关系,因为阿爹给她写的诗文,她如今在京城可是红极一时,甚至带领了新一轮的美丽风尚。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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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崇端庄大气了,转而追求妖艳明丽。
崇文若有所思,此前给她写的诗文都不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他还有几分虚名,若能将这虚名的光环带给宝言,也算能为她做些什么。
宝言看着崇文,忽地想到另一件事。
她既然不是莫伯远的亲生女儿,却随了莫伯远姓莫,如今既然认了崇文,是否也应当随阿爹姓呢?
“阿爹,你姓什么呀?”
崇文先生是世人对他的尊称,唤着唤着,便都以为他叫崇文,实则非也,他本姓莫,单名一个询字。
莫询,这个名字已经很少有人叫了。
他仿佛记起多年之前,那个温柔的少女坐在桃花树下抚琴,唤他莫询。
她说,日后你一定会名满天下的,我相信你。
宝言微怔,没想到她当真姓莫。
转念又恍惚间想到阿娘,她似乎明白了阿娘的心思。
这日宝言在顾家宅子待到黄昏,下午时沈沉有些事处理,先一步回了宫。
乌金西坠,落日的余晖染红半边天幕。
崇文与宝言一道离开顾宅,途中看见这样震撼的夕阳,崇文不由得当即灵感涌现,叫停了马车,要去街边铺子买纸笔,把自己的想法写下去,片刻都耽误不得。
宝言看着他的身影匆匆忙忙,分明是四十几岁的人,却还像个小孩儿似的,不由得翘唇角。
她亦下了马车,回首观夕阳,可惜胸中无墨,感慨良多,只化作一句:“真好看啊!”
这样好看的夕阳,不少行人驻足抬眸。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却有人打破了美好。
【📢作者有话说】
女鹅:长城真他妈的长(一些烂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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