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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迢迢 牛角弓 59553 字 10个月前

秦时犹豫了一下。他其实有点抗拒这件事,总觉得拿了明家给的钱,他对小黄豆的感情都跟着不纯洁了。

贺知年提醒他说:“琼华楼做的是柜坊的生意,东西不取,是要一直给他们交保管费用的……一年一年算下来,也是不小的一笔钱。”

“还要给他们交钱?!”秦时一下跳了起来,等他嚷嚷完,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后世银行的思维,但现在还没有钱庄,更没有银行,柜坊单纯的就是财物寄存,当然要给人家交保管费。

贺知年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你要是放心,就取出来放在这里。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我也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

秦时想了想,“还是先去看一看吧。”

他对贺知年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觉得一直麻烦人家给自己看着东西,好像也不是很妥当。要是自己买宅子……

秦时只是想了一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先不说长安的房子好不好买,只说他买下来了要怎么办?若是以后离开长安,房子要怎么办?请人来看房子?自古财帛动人心,这些人万一靠不住呢?

除了小黄豆的身家,秦时对琼华楼的业务范围也挺感兴趣。他还从没见过这种集合了柜坊、典当行、寄卖、以及信息交换种种营生于一体的庞然大物,如果可以,他还是挺想打探一下明家的消息的。

贺知年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小秦,钟大人想见见你……要见吗?”

秦时看着贺知年恳切的神色,知道自己若是拒绝,贺知年也一定会想办法帮他把这件事推掉。但他也知道,在这个时代,位卑者在位尊者面前是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权的。他也并不希望贺知年因为他的原因,惹得自己上司不快。

如果可以的话,秦时还是希望由自己来面对这位钟大人。如果他提了什么不合适的要求,还是由他自己来拒绝比较好。

“可以。”秦时说。

贺知年大约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目光中流露出柔和之意,“钟大人并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在贺宅的生活,比较符合秦时对于古时候稍有家底的人家日常生活的预想。贺知年的宅子有约莫三进的样子,还带一处花园,总体面积跟秦时他家附近的公园差不多大,这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事。

但据说这里的地段不算很好,要是再往内城的方向靠近,这么大的房子有钱也买不到了。

房子看上去敦厚大气,家具门窗用的也都是上好的木料,家里摆设不多,但也大方雅致,日常用的东西更是细致讲究。

晚饭送上来的时候,秦时更是对“贺知年还是很有家底”这个看法有了更切实的体会,因为贺家除了饭食做得好,餐具也十分考究。

嗯,酒也不错。

秦时看着趴在自己身边,慢条斯理啃着大瓷盆里香喷喷的炖羊肉的夜琮,心里满意的补充了一句:对狼王和小黄豆的照顾得很周到。

小黄豆对那些冬日里少见的蔬菜果品兴趣不大,反而是狼王的炖羊肉很得它的青睐。它守着自己绘有花鸟纹的小盘子,一边吃着狼王从盆子里分给它的炖羊肉,一边兴高采烈的啾啾叫——叫声没有什么意义,单纯就是表达一下高兴的情绪。

房间里生了火盆,暖融融的。

秦时举起酒杯的时候,真觉得眼下这小日子才叫生活。之前他们东奔西逃的,那叫什么哟……或者正是因为一路辛苦,此刻的安逸才显得如此可贵。

贺知年笑着与他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秦时,”他的目光从酒杯上方看了过来,神情中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郑重,“我知你从未来过长安,我只希望,你在了解了这个地方之后,能对它生出好感。”

然后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秦时微醺,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一只手搭在狼王的背后一下一下顺着它身上光滑的皮毛,嘴里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老贺,我在这个世上是无根之人,哪一个地方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繁华或者贫穷,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陌生。

他或许会因为长安的繁华留下来,或许会因为它过分的热闹而离开。世界这么大,难得来一次,总要各处去看看。

贺知年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回答,心里微微有些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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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这一刻,他开始期待钟铉能够说动了秦时,让他有一个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这个话题贺知年浅尝即止。他深知朋友之间不可反复试探的道理。无论秦时将来留下还是离开,都是他的自由。

贺知年谈起了长安的风土人情,即将到来的新年、元宵节的各种传统活动。他看着秦时出神的样子,知道这些他从没见识过的节日风俗对他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的。

“除夕,辞旧迎新,驱逐疫鬼;元日赏灯;初七人日,剪纸、登高。”贺知年给他解释长安城里接下来会有的节日和活动,“三月初三,上巳节,踏青出游……”

贺知年心里慢慢的多了一点儿信心,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长安,或许真的会留下这个浪子跋涉的脚步吧。

转天一早,贺知年带着秦时去逛街,随行的还有夜琮和小黄豆。这两只在贺家的院子里疯了一天,这会儿便对院墙外面的世界开始感兴趣了。

他们是空着肚子出来的,秦时还周到的给两小只带了自己的餐具。于是这一大早,他们吃了羊汤、胡饼,还有一种叫不出名字但很像馄饨的汤食,小黄豆表示每一种都很好吃,狼王则对羊肉胡饼更感兴趣。

就这么一路吃吃逛逛,等他们赶到西市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因为来时吃了一路,大家也不饿,于是决定先去琼华楼看看。

秦时原本以为琼华楼是一座比较气派的二三层楼房,因为他们一路逛过来,发现沿街的酒楼商铺多是这样的结构。但当他看到琼华楼那块气派的金字招牌的时候,才发现……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琼华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一整条街的N座楼。

“有钱人啊。”秦时感叹。

贺知年笑道:“他们生意做得大,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买卖都集合在一起。你仔细看,这座楼专门做典当生意,这里是专卖各种珍玩的……你怀里这两只这类的珍玩。”

秦时警觉地抱紧了狼崽。

没办法,大街上人太多了,狼王变成的小狼崽个头又不大,秦时很担心会有人不开眼地踩到它——踩它一下倒是不至于让它受伤,他担心的是夜琮被人踩到,会凶性大发的现出原形,那就比较麻烦了。

于是秦时只能把狼崽抱在怀里,再把小黄豆塞在它怀里。

贺知年忍俊不禁,“大街上还有禁军巡逻呢,谁会当街行凶……放轻松。”

他嘴里说着要放轻松,但他们一脚踏进琼华楼的大门,看着迎上来的伙计和在店里转悠、寻找珍玩的客人们一五一十送上来的审视的视线,贺知年也有些不淡定了。

夜琮的狼崽形象大约还不是那么起眼,这些人的目光主要集中在了小黄豆的身上。它的重瞳是一个比较有标志性的特征,这里的伙计又都是辨别宝物的行家,因此他们都把贺知年和秦时当成了那种常年在野外游荡的猎宝的猎人。

贺知年看出了他们神情中的意思,心中不悦,直接拉住了一个伙计问他,“林白榆呢?”

伙计愣了一下,从小黄豆身上收回视线,神情也随之变得恭敬了一些,“林管事在楼上,二位客官随我来。”

秦时也注意到了这里的人打量小黄豆时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这会儿见伙计的态度变了,就用目光询问贺知年:林白榆是谁?

“这里的管事。”贺知年轻声说:“我跟你说过,我们跟这里……也是有一些交易的。”

秦时恍然,贺知年当初给他讲琼华楼的时候,提过镇妖司有时也会从琼华楼这里买卖情报,或者有针对性的打探一些妖族的动静。秦时怀疑贺知年他们有可能会拿着自己出任务的时候得来的战利品来这里脱手……

当然这种问题只是他自己的猜测,不好光明正大的问出来的。

第152章读书人

伙计将他们领上楼,,引进了一间单独的会客室。

会客室的面积不到二十个平方,中央一张考究的小桌,周围摆着几个蒲团。陈设虽简单,但家具摆设看上去都十分考究,尤其立在屋角的一架半人高的青铜仙鹤灯架,秦时似乎在哪一座博物馆的宣传手册上看到过。

秦时按捺住了走过去摸一摸的想法,矜持的把狼王和小黄豆放下,摸摸狼王的后背,有些抱歉的说:“一直抱着你,不舒服了吧?咱们也不知道长安的大街上这么多人啊……赶紧伸个懒腰,松快松快。”

狼王听话地伸了个懒腰,惬意的冲着秦时晃了晃尾巴。

贺知年淡淡的扫了它一眼,心想被秦时抱着走来走去,这色\狼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狼王接收到了贺知年的眼神,不在意地扭过头,在秦时的手腕上舔了一下。

贺知年,“……”

越发的猥琐了。他想。

房间里正暗潮涌动,就听门扇轻微一响,向一旁拉开,露出了一张清隽的、充满了书香气的年轻面孔。

秦时只觉得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最符合读书人气质的一张面孔了。他初见魏舟的时候,虽觉得他眉清目秀,但粉色绸缎的荷包让他显得有些娇气。后来又遇见云杉,云杉又太虚弱了,不像是书生,更像是话本里病弱的少爷。

唯有眼前这人,身量如一竿青竹一般,眉梢眼角带着一种狂放书生特有的落拓不羁。秦时看见他,就觉得古时候写出“今宵酒醒何处”的词人,约莫就是这么一副模样。

贺知年咳嗽了一声,提醒秦时,“别被他的脸骗了。这小子骨子里一肚子的小心眼,最是锱铢必较。”

秦时,“……”

秦时怀疑的看看他。

就听来人微微一笑,“老贺,许久不见,没想到你一见面就来拆我的台。”

“实话实说而已,”贺知年当着来人的面也未见收敛,继续拆台道:“你别看他一副读书人的样子,那都是唬人的。他说的话,你最多只能信一半儿。”

林白榆不以为意,笑微微的说:“屡试不第,不敢妄称读书人。不过就算以生意人的身份论,某也不至于只说一半儿真话……也分人的。”

秦时也不由莞尔,觉得林白榆气度当真不错。

林白榆进门后先跟贺知年寒暄,又转向秦时,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听伙计说,有人带着重明鸟登门,某就猜想定然是秦兄弟回来了。有生之年,得见此祥瑞,幸甚,幸甚。”

教育小能手秦时生怕夜琮被忽略,会产生什么不舒服的心理,连忙将两个小崽一起介绍给了林白榆,“小黄豆,小琮。初来乍到,带着俩孩子出来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林白榆微怔,随即会意的一笑,从袖袋里摸出两个素青绸布的荷包递了过来,“初次见面,留着给孩子们玩吧。”

小黄豆好奇的看着这一幕,见它爹接过来放在了它们面前,知道这是送给它和夜琮的礼物,便友好的冲着林白榆啾啾叫了两声。

狼王虽然不大乐意被这些人类当成是个幼崽来看待,但它对于人类的交往礼仪还是很感兴趣的,见小黄豆用小尖嘴去拨拉荷包,就凑过去帮它解开。

荷包打开,从里面骨碌碌地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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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两颗小珠子,都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一颗朱红,一颗灰褐,正是比照着两只幼崽的属性送出的妖丹。

秦时忙说:“这礼也太贵重了。”

林白榆摆摆手,不当一回事儿的说:“这东西在我这里并不算什么。再说质地也并不是多好。秦兄弟这样说就太客气了。”

秦时见贺知年微微点头,便也不再跟他客气,取出明家留给他的信笺交给了林白榆。

林白榆看过之后,点点头,对秦时说:“明家留下的东西不少,秦兄弟是打算取走一部分,还是全部取出?”

秦时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忙问,“不少,是什么意思?”

林白榆有些头疼的伸手在鬓边挠了两下,“占了我六间库房。”

秦时连忙摆手,“那不取了。”

若只是两口小箱子,放在贺知年家里倒还不麻烦,几间库房的东西搬回去,不成了霸占别人的宅子了?

反正明成岩和明遥当初留下的金银也够他养活小黄豆了,而且一想到不用搬明家的东西,秦时心里还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秦时想了想又问,“保管费要怎么交?”

他觉得看在小黄豆的面子上,明家的财产他还是要意思意思的关心一下的。

林白榆笑微微的打量小黄豆,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秦兄弟若是不取东西,保管费就不用交了。日后若是拿着信笺来提货,从货物里扣除保管费即可。并不用每年都来交。当然明家族长手里也有一封信笺,他也是有提货的资格的。”

林白榆暗中打量秦时,见他对明家的财产并没有多大兴趣,暗中点头,觉得明家族长的所托之人,人品果然靠得住。

这样一想,对秦时又生出了几分好感。

秦时见小黄豆依偎在自己腿边跟狼崽一起拨拉妖丹玩,全然一副不知愁的模样,心里有些难过。他摸了摸小黄豆肉嘟嘟的小身子,既心疼它小小年纪流离失所,又有些骄傲自己把孩子养的挺健康。

秦时又道:“我想打听明家的消息,不知道要多少钱?”

林白榆饶有兴味的打量秦时在小黄豆身上揉来揉去,见他果然问起了明家,便摆了摆手说:“若是别人来问,自然是没有明家的消息。若是秦兄弟问,某便实话实说了。明家的老宅子在两个月前被人冲破,家里被洗劫一空,明家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秦时吃了一惊。他看一眼贺知年,两人心中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算算两个月的时间,恰好就在明成岩和明遥在关城见过了小黄豆之后。

明家果然是迫不得已才把孩子托付给了外人。

“人都不见了,财产被洗劫……”秦时停顿了一下,狐疑的看着林白榆。这小子刚说了明家的东西在他库房里,那就是说,明家的东西并不是被贼人洗劫了,而是被明家自己人给转移了?!

“你们就没想着查一查?”秦时觉得这个琼华楼胆气也真足,竟然也不怕会引祸上身。

林白榆摊手,“查不到。这段时间也有人来我这里打听明家的消息,大多数都是跟明家有生意来往的大商户。明家的人虽然下落不明,但明家名下的商行还在照常营业,生意是照做的。”

停顿一下,林白榆又道:“明家的财产何止这些?存在我这里的,不过是明面上摆在家里的一些浮财。只要明大爷带着族人露面,明家分分钟又是大唐排在前几名的富户。”

秦时对明家多有钱的话题兴趣一般,他在意的是林白榆的语气,他似乎认定了明家的人是自己躲起来了,而不是遭遇了什么横祸。

秦时问他,“您是怎么认定了他们还会露面的?”

林白榆笑而不语。

贺知年轻嗤,“又整出这死动静……我们给钱!”

林白榆笑道:“不用给钱,我只是在考虑这个话题要怎么说……我如何得知,有心人去查的话,也是查得到的。何况明家小公子在此,我也不好佯作不知。”

林白榆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家中一位堂嫂姓明。”

秦时瞪大了眼睛。这话说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白榆看到秦时受了惊吓的表情,眼中隐隐透出一丝小得意,“堂嫂一早就知道小公子会来长安的消息,过得几日大约会给府上下帖子,请小公子过府一叙。”

秦时犹豫了一下。这位林家的少夫人虽然是一个陌生人,但她名义上也算是小黄豆的长辈。长辈要见,他总不好拦着。再说小黄豆长大之后,总要跟自己的族人来往。在这个宗族制度有时候甚至凌驾于国家律法之上的时代,单蹦一个人,是很难在社会上立足的。

但他心里却又有种奇异的不舍,仿佛他不是要带它去见一个亲戚,而是要将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人一般。

小黄豆似乎察觉了它爹心情不是很好,它跳上秦时的膝盖,歪着脑袋打量他,“爹,有人欺负你啦?”

秦时摸摸它,下意识的答道:“没有。”

说完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不知根底的林白榆,便抱起了小黄豆,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没有午睡,这会儿困吗?”

小黄豆摇头,“林叔给的珠子,跟水叔给的一样,都让人可有劲儿啦。”

这就是说,它们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吸收妖丹的力量了。秦时亲亲它,放它去跟狼崽一起玩了。

夜琮和小黄豆不同。它一直在留意这些人类说话的态度和语气,思索他们的话外之意。小黄豆或许只是觉得它爹心情不好,但夜琮却听明白林白榆的意思了。

在林白榆看来,小黄豆始终都是明家的一分子。哪怕它现在被秦时养着,也不能代表什么。

这或许是事实,但站在秦时的立场,心里肯定没有那么好受。

也就小黄豆那个傻孩子什么也没听出来。

夜琮把脑袋靠在了秦时的腿上。它想,就算小黄豆有一天离开了,回家去了,找它的亲人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秦时可以再找一个家人啊。

比如它狼大人。

狼王美滋滋地摇了摇尾巴,它就很乐意呀。

第153章逗猫棒

身边带着小黄豆和夜琮,秦时不想看到别人那种仿佛给它们估价一般的眼神,于是放弃了参观琼华楼珍玩藏品的打算。

走到门口的时候,见贺知年拉着林白榆落在了后面,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秦时弯下腰抱起了夜琮,“外面人多,还是抱一会儿吧,不要介意。”

“不介意。”狼王把小黄豆拢在自己怀里,抬头舔了舔秦时的下巴,“辛苦你了。”

看着一只毛茸茸的幼崽形象板着大人的语气向他道谢,秦时觉得这画面格外的喜感,忍不住笑了笑,“不辛苦。”

他最喜欢怀里抱着一堆毛茸茸了。

夜琮耳朵尖抖了抖,小声给秦时告密,“老贺在问林白榆不良帅的事,听说这人回长安了,但是钟大人并没有见到他。老贺想见他。”

秦时在心里默默咀嚼不良帅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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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人这个组织,秦时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们是替官府做事的官差,做的是暗地里刺探情报,捉拿疑犯的工作。

不良人的头领叫不良帅,在汉代的时候,叫大谁何。

秦时猜测不良人这个组织的人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得到了什么跟镇妖司或者妖族有关的消息,所以贺知年和钟大人才会急着要见他。

但这些事跟他还离得远,秦时只是想了想,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贺知年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开怀,眉头微微皱着,带一点儿思索的神色,秦时猜测这位不良帅大约不是那么好见的。

不过贺知年没有说的事,秦时也没打算问,于是冲着林白榆颔首示意,与贺知年一起走出了琼华楼。

秦时一脚踏出琼华楼,忍不住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琼华楼明明只是一个商业机构,却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

贺知年见他这样,便笑了笑说:“林白榆过了年是要下场的。”

秦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贺知年说的是科考,春闱。他心想这果然是一个读书人,他若是中第,可就真是配得上他那一身骄傲的气派了。

“他说他家堂嫂姓明,”秦时问他,“这不会给林家带来什么麻烦吗?”

贺知年笑着摇摇头,“他堂哥在御史台任职,颇得圣上青眼。一般的猫猫狗狗,还不敢把主意打到林家头上。”

秦时点点头,“这位明娘子,倒是很会嫁。”

这是秦时来到这个时代,知道的第二对人类和妖族相配的情侣。秦时想起柳风语和洛冲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忽然觉得人啊妖啊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在后世也有不少类似的组合,不过在婚姻制度方面对妖族有更多的限制,最大程度的保障了人类一方的利益。

但总的来讲,还算公正公平。

两人正闲聊,就见一位身着素袍的青年小跑过来,利落的行礼,笑眯眯的说道:“我家大人在春江楼,想请两位上楼一叙。”

秦时就去看贺知年。他在长安没什么认识的人,这肯定是冲着贺知年来的。

贺知年冲他一笑,“原本说另外找日子的,没想到这就碰上了。小秦,这是钟大人的内侄钟秀,如今正跟着钟大人在外历练。”

秦时就依着刚才见林白榆的模式给钟秀见礼,只是怀里抱着小狼崽和小黄豆,行礼难免显得有些敷衍,连忙解释一句,“钟兄弟别见怪,你们长安人太多,走到哪里我都担心它被人冲散了,只能抱着。”

这人既然是钟铉的内侄,也是个官N代了,这就不能当他是个寻常下人来看待。

钟秀连忙客气的说不碍,他与贺知年是极熟的,一路说笑着,引着他们去了街道斜对面的春江楼。

还未走到酒楼,秦时便注意到三楼敞开的窗边站着一个身穿深色衣袍的男人。这人面容瘦削,神情中有种异乎寻常的沉静,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

秦时心中一动,见那男人冲着他微一颔首,便转身返回了室内。

春江楼是秦时来到长安见识到的第一家酒楼,不但地段好,内里更是雕梁画栋,十分气派。

待他们走上三楼,果然见刚才所见之人站在一间包厢门外,冷峻的面容微带暖意,不等他们行礼便做了制止的手势,“进来说话。”

秦时记得这人身份乃是贺知年的上司,态度上不好太敷衍,便放下狼崽和小黄豆,客气的行了礼,跟在贺知年身后走进了包厢里。

包厢要比琼华楼的会客厅大许多,整体呈长方形,一端已经摆好了几套小桌,另一端的地面上铺着彩色的地毯,周围几个乐师,当中一位妆容艳丽的舞姬。明明是大冬天,她身上的裙子却露出一截腰身,裙子下摆层层叠叠,装饰着十分华丽的绣花和各种装饰物。

秦时心说好家伙,这位钟大人看上去明明很像是正经人来着,结果吃个饭还要小姑娘跳舞助兴的吗?!

舞姬和乐师朝着客人们行礼,安安静静等在一边。

秦时对长安城里人情往来这一套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有样学样的,去了贺知年对面的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别说,他一个前半辈子都没怎么盘过腿的人,来到一个椅子都还没有普及的时代,动不动就要坐在地上,这感觉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以后若是在哪个地方长住的话,秦时心想,干脆找个木匠打一套桌椅家具吧。这东西应该不难做。

客人一落座,酒水菜品就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

秦时以为钟铉请客,肯定要先来个互相介绍,说一说来时路上的见闻。没想到他们刚坐下,钟铉就拍了拍手,对面的乐师们就开始奏乐,然后露着小腰的舞姬立刻就开始跳舞了!

秦时简直目瞪口呆,转头去看贺知年,贺知年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时心想,莫非这就是长安人待客的方式?!

秦时收起土包子嘴脸,刚怀着欣赏的心情往舞姬那里扫一眼,一颗刚放下去的小心脏又倏忽提了起来,他发现小黄豆竟然窜过去了!

大约舞姬的裙子十分华丽,身上又挂了不少叮当作响的首饰,一转起来,浑身上下金光灿灿不说,还会发出悦耳的响声——对于小动物而言,她的存在大约等同于一根大号的逗猫棒。

狼王好歹心智成熟,瞧上去还冷静一些,但尾巴梢也跟着一下一下地甩了起来,小黄豆已经目眩神迷地随着逗猫棒……随着舞姬的动作转起圈来了!

秦时心力交瘁,哪儿还有欣赏古代舞蹈的心情,想跑过去抓小黄豆,又觉得这样窜过去有些丢脸,只好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家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生怕它转得太近了,被舞姬一脚给踩扁了。

逗猫棒的威力太大,这一次美食也无法战胜小黄豆的爱美之心了,秦时只能分出一只眼睛看着它,另一只眼睛还得盯着贺知年,学着他的样子端杯敬酒。

钟铉哪怕坐在酒桌后面也依然后背挺直。秦时估计他的年龄有四十左右,眉宇之间不见衰老,却有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醇厚沉稳,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大叔。

秦时在心里补充一句:很有霸总气质。

秦时也说不好小黄豆这样乱窜会不会让人觉得很失礼,但他知道自己若是跳起来去抓孩子,肯定是有些丢脸的。还好贺知年对小黄豆的各种举动早就看习惯了,钟铉钟秀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取笑或者不悦的神情。

另一边,舞姬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之中跪伏在地,长裙在她周围层层铺开,仿佛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小黄豆也学着她的动作,啪叽一下往地上一瘫,小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累坏了。

秦时随着钟铉一起拍拍手,心想可算是跳完了……

钟铉明显就是见过世面的派头,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淡淡说了句“赏”。钟秀便上前引着艺人们退了出去。

秦时注意到舞姬退出去的时候还在偷瞄小黄豆,神情忍俊不禁。秦时猜她可能在有限的演艺生涯中,还没见过这么捧场的小观众——都快把自己累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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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人退场之后,小黄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溜小跑飞窜回来,跳上它爹的膝盖,兴奋不已的开始汇报自己的新发现,“裙子会转开……上面有绣花,还有一串这么长的珠子……珠子也会飞起来……她的珠子好多……”

狼王趴在秦时腿边,一边啃它面前盆子里香喷喷的烤羊肉,一边满不在乎的轻哼,这小傻东西,凡人跳个舞又什么了不起……也就有那么一丁点好看吧。

秦时听小黄豆叽叽喳喳,显然兴奋劲还没过去,便给它的杯子端了过来,“先喝口水,慢慢说。珠子回家也给你穿一条,也穿那么老长的……”

说着秦时也有些发愁,他家这可是个小公子,回头真迷上裙子珠子什么的……会不会有些太娇气了?

或者男孩子小时候爱玩芭比娃娃的玩具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

小黄豆喝两口水,注意力终于回到了小伙伴的身上,发现它竟然头也不抬地吃东西,再一转身,发现自己的碟子里也有食物,立刻跳上桌开始吃饭——跳舞也是十分耗体力的一项活动。

秦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就见钟铉饶有兴致的打量小黄豆,见秦时看过来,微微一笑,问道:“它这样叽叽喳喳的,你都能听懂?”

秦时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可隐瞒的,便点了点头。

钟铉又问,“那小狼呢?”

狼王耳朵尖动了动,淡淡瞟了一眼钟铉。钟铉顿觉这头狼崽子灵气十足,好似能听懂他说话一样。

秦时的伸手在狼王背后摸了摸,点点头,表示也可以。

钟铉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镇妖司鼎盛时期,上下缉妖师足有千余人,能与灵兽意识相通的,算下来也不过数十人。可见这能力得天独厚。”

秦时扫一眼贺知年,从钟铉的话里他就听出来,贺知年并没有把他有精神体的事告诉钟铉,否则钟铉不会只赞叹他能与灵兽沟通的能力了。

这一路走来有不少人都见过了秦团子,樊锵那些人也都知道,这件事大约瞒不过这位镇妖司的首领。但贺知年的态度还是让秦时感受到了一种被当成自己人维护并尊重着的愉悦感。

第154章夜行衣

几杯酒下肚,钟铉又问起了魏舟给他们传授道法的事。

秦时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这件事的真假,便点点头说:“我和老贺都觉得,有追云观横在镇妖司之上,并不妥。”

至于怎么不妥,秦时相信钟铉也一定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小秦以前也未曾学过道术吧,”钟铉又问,“不知学下来,有什么感悟?”

秦时心想这问题要怎么解释?

思索片刻,他指了指贺知年说:“以我二人为例,我学的快一些,老贺灵力稍弱,学的要慢一些。学习道法,当与灵力,或者说每个人的天赋有关。”

秦时觉得这应该是天赋的问题,否则他一个几月前才开始学习修行吐纳的人,为什么会比贺知年这个从小就开始修炼的人要学的更快?而且早在他还不知什么是精神体的时候,他已经有了秦团子。

当然秦团子这个事情,并不是一般人羡慕得来的机缘。

钟铉不动声色的扫一眼贺知年,见他点头,就知道秦时说的都是实话,他学习道术的确要比贺知年更快。

或者说,秦时的灵力,他的修行程度,要高于贺知年。

钟铉昨日见到贺知年的时候,已听他说起了看好秦时,想要将他收入镇妖司的想法。但这人的确来历成谜,哪怕有“贺家表弟”这样的身份做掩护,他也依旧不是很放心。

他想,既然魏舟与李玄机都知道秦时的来历,他先见过了这两人再做决定也不迟。但这人的实力倒是可以找个机会试一试深浅。

钟铉想到这里,心里忽然一动,对秦时说道:“秦兄弟,今晚我要进宫去查一桩案子。不知可否请秦兄弟做一个帮手?”

秦时有点儿傻眼,“……进宫?”

他昨天进城的时候,望着高大的城墙还感慨皇权的高高在上,触不可及。怎么一眨眼,他这样的草民也能进宫了?

钟铉看着他手边埋头大吃的小黄豆,笑道:“确切的说,是想请这位小友帮忙。很多地方,人是不方便进去的,使了法术又唯恐打草惊蛇。这种情况下,一只小鸟飞过去就刚刚好了。最妙的是,小鸟看到了什么,还能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这听着像是一个打探情报的工作,似乎也并不难。但秦时看一眼傻乎乎只知道埋头吃饭的小黄豆,心里十分的舍不得。

他想,若是小黄豆的亲爹在这里,他会不会同意?

思索片刻之后,秦时十分沮丧的得出了一个结论:会的。妖族并非不够疼爱小辈,但他们大约更注重能够锻炼小辈的机会。

而且明家如今情况很复杂,小黄豆结交钟铉这样有身份地位的人,或许以后能有机会帮一把明家。

简单说来,得到钟铉的青睐,对小黄豆有益无害。

秦时跟小黄豆商量了一下。

小黄豆知道皇宫是什么意思,一路上陈谅没少给他们讲御花园,讲这个宫那个殿的,总之就是仙宫一样的地方。听到它有机会进宫去看看,顿时就来了兴致。

“好呀,好呀,”小黄豆欢快地呼扇一下翅膀,“爹也去,狼哥也去。”

秦时和狼王对视,见它也是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便点点头,“可以。不过小狼一人留在外面我不放心,要去,我们得一起去。”

钟铉之前就觉得狼崽灵性十足,何况人没有法子过去的地方,动物却是过得去的。也没有人会对夜行的猫猫狗狗产生警惕。

钟铉满意的一笑,“如此,宵禁之前,我派人去贺家接你们。”

小黄豆一天之中见到了太多热闹,兴奋劲还没有过去,一直嚷嚷不回家,要去街上看百戏。但等他们从酒楼出来,它的两只眼睛就已经有点儿睁不开了,小脑袋也开始频频点头了,又见秦时抱着它确实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便放心地睡了过去。

狼王把小黄豆抱在自己怀里,它的小脑袋枕着秦时的胳膊,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很轻缓地摇晃。

耳畔喧闹的人声仿佛飘远了,狼王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一个秋日的午后,它被长辈叼着后脖颈,走过了一片宽阔的草场。阳光洒在它身上,暖洋洋的,秋天干燥的微风里有野草的清香,它就在那轻缓的摇动里安然闭上了眼睛。

时隔多年,狼王再一次回到了被呵护的时光里,它枕着一个人类的手臂,却仿佛在长安街头漫天的烟火气里重新嗅到了秋日草场上干燥的青草香。

回到贺家,秦时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晚上还有行动,他们都需要休息一下,补充一下体力。

贺知年把他送到了绿园门口,就觉得回到长安也有不好的地方。虽然绿园紧挨着他住的主院,但总归是两个不同的院子,屋宇重重,反而不如他们在路上亲近。

那时候他和秦时住在同一间客房里,睡前熄了灯还能闲聊几句,偶尔夜半时分醒来,听见他平静的呼吸声,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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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一种异样的安稳。

贺知年在路远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到自己房间里开始打坐。

秦时的天赋他比不上,秦时的机缘他也强求不来,只能寄希望于勤能补拙。

秦时送他的妖网就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随着他的呼吸,在皮肉之间时隐时现。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也能将妖网自如地收入意识海之中。

秦时回到房间,将狼王和小黄豆一起放到床上,拉开被子盖好。又看看被他放在窗台上的一个陶碗。碗里铺了一层细布,水兰因附身的那颗蛇蛋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细布上。为了营造洞穴幽暗的感觉,秦时还在陶碗上盖了一个盘子,只留出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灰色的蛋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变得更大。不过或许是因为他每一次打坐的时候,都会推动不同属性的灵力去喂养这些小东西,蛇蛋看上去好像多了一层隐隐的光华,显得比原来更有生气了。

秦时盖好盘子,脱了外衣也钻进了被子里。

贺家人手不多,他们白天又不在家,因此房间里并没有生火盆。但他怀里抱着狼王,毛茸茸、热乎乎的,比什么火盆都更暖和。

秦时也不是忘记了夜琮是狼王的事实。他只是觉得,狼王这样热衷于扮演幼崽,这里面有环境的因素,它不能在长安城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显现出成年大狼的体态来。另一方面是不是说明狼王的童年过的并不是那么幸福,因此它有些贪恋被人照顾的生活方式呢?

缺爱的孩子总是比较惹人心疼。

秦时这样想着,又纵容自己堕落了一步,他把狼王抱进怀里,抚摸着它身上丰厚的毛毛,闭上了眼睛。

狼王在他手臂上蹭了蹭,拨拉拨拉怀里睡得香甜的小黄豆,通过意识神秘兮兮的跟他说悄悄话,“在我们族里,有时候长辈会通过一些方法跟随晚辈的视线去观察一些东西……你想不想知道?”

天黑之前,秦时带着睡饱了的两只毛茸茸来到了贺知年的院子里。

贺知年正跟贺严摆弄一床的衣服,见他进来就招招手,“贺严请了针线坊的裁缝,明天过来给咱们量一量尺寸,做两身衣裳。这些是他刚买回来的成衣,先将就着穿几天。”

他们一路上的衣服实在不大像样,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赶路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到了长安城,再那样穿出去就要惹人笑话了。

贺知年不常在家,家里也没有养着会做针线的女仆。以往换季的时候,他舅母会让家里做针线的人给他做好衣服送过来。但这一次他一走就是两年,他舅母也拿不准他的尺寸了,这衣服自然也就没做。而且他人高了,也瘦了,家里原来的衣裳也都穿不了了。

说是随便穿,对秦时来说这些买来的成衣已经过分华丽了。他从小到大,可从来没穿过绸缎、而且还绣花的衣服啊。

“可能我就是个到处跑的穷命吧。”秦时叹了口气。他还是觉得贺严身上那一身素青粗布的衣裤看着顺眼。

贺严接收到了他的目光,干笑两声,“郎君开什么玩笑,你们赶路过来穿简单些,那是没办法。在城里可不兴那样穿。”

贺知年知道秦时的喜好,挑了几身样子简单的让贺严给他送到绿园去。又提醒他说:“今晚记得换那身深色的衣裳。”

“明白,”秦时笑着说:“夜行衣嘛,我懂。”

其实贺知年已经把他们晚上出去要穿的衣服都单独收拾出来了。秦时懂他的意思,今晚或许行动较为隐秘,穿的显眼会有些不妥。

两人吃了饭,换了衣裳,不多时钟秀就带着两个随从上门来接人了。贺知年和秦时随着他们一起骑马出门,沿着西市的方向一路向北。过了西市不久,便见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巡逻的禁军却渐渐多了起来。

秦时的视野之中也终于出现了一道巍峨的宫墙。

“这里是皇城的外城了,”贺知年小声给他做介绍,“那边都是各衙门官署,再往前走是内城了。”

秦时听的头晕脑胀,只觉得高大城墙一直延伸到远处,将城墙下方走过的人映衬得渺小如蝼蚁。

禁军经过,脚步声整齐划一,身上的铁甲相碰,发出肃杀的声响。

秦时望着他们从身边经过,暗想哪怕这王朝即将走上末路,它看上去仍然是威严的,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只在内里,暗暗地开始腐烂。

从外城进到内城要经过无数道关卡,每一道宫门前都有衣甲鲜明的守卫盘问。这个时候,贺知年和秦时就都不能随意开口说话了,只有钟秀拿着钟铉的腰牌跟他们沟通。偶尔也有守卫会纳闷为什么会有人带着一只狼崽和一只鸟进宫,但有钟铉的腰牌在,倒也没人真正阻拦。

如此,他们终于来到了通往内苑的宝林门。

钟铉一身漆黑薄甲,正垂手等在那里。

第155章混账小子

守门的小将军神情肃杀,鹰隼一般的目光从贺知年和秦时身上扫过,在秦时怀里的狼崽和小黄豆身上顿了一下,冲着钟铉微微颔首。

钟铉用目光示意两人跟上,便抬脚进了宫门。

秦时从这些守卫身边经过的时候一直提着一口气,直到进了宫门才感到松弛下来。他总觉得这些机器人一般的守卫,紧盯着他们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拽出一把刀冲上来。

贺知年看他的反应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给他做介绍,“这些是羽林卫,职责是保卫宫城。圣上留在身边的是金吾卫和。最近两年,他更为倚重神策军……都是禁军,只是职责不同。从这里往前就是掖庭,后宫中宫女劳作之地,犯了错的嫔妃、官眷也会被收押在此处。”

秦时,“……”

秦时一直以为后宫妃嫔居住的地方叫掖庭,如今听着,怎么好像掖庭是一个关押比较有身份的女犯人的地方?!

贺知年迎着他惊讶的眼神点了点头,“就是坊间俗称的冷宫。”

钟铉听到冷宫两个字,回过头扫了一眼秦时怀里抱着的两个小东西,对秦时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掖庭。许昭容就在那里。”

秦时心想原来是她。他才听了许昭容的八卦,眼下这八卦就好像升级了,跟一些妖法、或者神秘事件联系在一起了。

秦时忍不住问他,“要打探的,就是这位许昭容?她不是人吗?”

他记得钟铉说过,动用法术的时候会惊动了什么人。

钟铉别有深意的笑了一下,“她以前是个人,至于现在是不是……不大好说。且等你看过就知道了。”

秦时被他的语气搞得心里毛毛的。往好一点的方向去猜想,他怀疑这位许昭容会不会是一位修行者,因为普通人对于法术的感应不会有修行者那么敏锐。

穿过甬道,就见前方路口出现了一道修长人影。

这是一位披着深色大氅的中年男人,秦时不认识得他,只觉得这人看上去身量挺拔,自带一股沉默内敛的风韵。

走近一些,便看清这人相貌颇儒雅,称得上斯文俊秀四个字。只是眉眼之间微微带着几分阴鸷,让人一看便觉得此人不好接近,而且不大好惹。

秦时觉得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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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好惹”又跟钟铉不同。钟铉的不好惹是因为自身能力强大,给人的感觉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他出手就能整死对方,而且他也将这能够整死人的能力明明白白的展现了出来。

但眼前这人的“不好惹”单纯是因为他拥有一定的权势,或者他的周围有可利用的人或事。

总之就是这么一种微妙且有些玄妙的感觉。

秦时还在揣测这人的身份,就听身边的贺知年极轻的说了一句,“这是裴元理裴中尉。”

秦时心中恍然,原来是他。

贺知年跟他说起过,这个时期的宦官多有在神策军中任职的,因此裴元理这样的内官,外官也会尊称一声中尉。

这还是他在现实中头一次遇见内官这种神奇的存在,哪怕有夜色作掩护,他也只敢悄咪咪的扫两眼,他知道有的人对于别人的视线是非常敏感的。这位裴公公就给他这样的感觉。而且紧盯着人看,也未免有些太失礼了。

裴元理十分冷淡的跟钟铉点了点头,目光一转落在他身后的两人身上。大约贺知年的变化太大,他看了几眼才“哦”了一声,“早几天就听说小贺你回来了……你这一趟,辛苦了。”

贺知年便客气的行了礼,“不敢称辛苦……见过公公。”

裴元理的目光便转向秦时,“这就是你们请来的帮手?怎么还带着这么些小东西?”

秦时与他目光相碰,微微一笑,“您好。”

他对做太监的男人没有歧视,但也没有什么好感。史书中太监弄权,祸乱朝纲的例子数不胜数。他们大约距离权利太近,所以对于权利的渴望也远远比普通人更加强烈——裴元理既然进了神策军,就不会是对权利毫无追求的人。

而且秦时觉得这种人自己并没有什么惊天地的能力,都是狐假虎威。明知道别人对他们客气是忌惮他们的主子,却还要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架子,显得……特别愚蠢。

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祸国阉臣的形象也多是既蠢且毒,因此对于裴元理,他心里难免会有一点儿先入为主的印象。

裴元理看到他仿佛毫无心机的笑容,愣了一下。在他看来,这小子对他的态度是有些轻慢的,怀里抱着的小动物也并没有放下之后才来行礼……当然也有可能是怕它们在宫中乱跑惹来麻烦。

他打量秦时勉强长到肩头的头发,心中有些恍然,“外域之人?”

秦时一下子兴奋起来了,他的外国人的身份证终于派上用场了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秦时乐呵呵的看着裴元理,“我是楼兰人……唉,遭了灾,又是天灾,又是妖怪的,闹得不得安生,整个城都没了。家没了,亲人也都没了,只能跟着贺都尉来你们这里讨生活……难啊。”

裴元理,“……”

这自来熟的傻小子。裴元理心想,遭了灾是什么高兴的事吗?!怎么还乐呵呵的?或者他以前的家人对他不好?

裴元理见他眨巴着大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觉得实在没必要跟一个番邦蛮夷说太多,便敷衍的点了点头,“瞧着你不像是中原人,口音也不像。”说完快走两步追上了钟铉,不再搭理这个粗鄙的外域小子。

秦时冲着贺知年狡黠的一笑。

贺知年却又好气又好笑。裴元理老奸巨猾,心机城府绝不是他们这样年纪的人能想象的,再说狐假虎威这种事,真要做起来也是要有资本的,两年不见,裴元理手里已经掌握了大半的神策军,能够动用的筹码可比他们镇妖司大得多了,也只有秦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才会当他是个普通宦官。

他瞪了秦时一眼,做了个口型:你惹他干嘛?!

秦时耸耸肩,心想爷高兴。

爷就是看不惯有能力的人不得不冲着这种一心弄权的人低头。爷也是个人,是人就会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印象……不行吗?!

钟铉暗暗纳闷,白天见面的时候并没听秦时提起什么外域之人的身份,怎么一眨眼成了楼兰的人。他正要收回目光,就瞥见这小子跟贺知年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钟铉,“……”

钟铉心里也有些好笑,心想这胆大包天的混账小子,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回头一定好好的问一问李玄机。

裴元理引着他们来到一道虚掩的小门外,指着眼前这道门对贺知年说:“从这里进去就是寿元殿做浆洗的地方。我和老钟反复试探过,只要不越过了浆洗房,许昭容便不能察觉我们的动静。”

他以为贺知年才是钟铉找来执行任务的人。

贺知年转头去看秦时,见他放下了怀里抱着的狼王和小黄豆,嘱咐它们说:“不可靠太近,一切以自身安危为要。”

小黄豆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兴奋得不行,拍着小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好。

秦时抖了抖身上的大氅,觉得这个内里衬着毛皮的衣裳当个垫子也勉强可以抵挡地下的寒气,便垫着它盘腿坐了下来,目光与狼王对视,见它点了点头,便分出一缕精神力,十分和缓地慢慢探入了狼王的经脉,随着它的经脉缓慢游走,渐渐凝聚在了它的双眼之上。

“成了?”他在意识中询问狼王。

“成了。”狼王的声音有些惊叹。

“难受吗?难受我就撤出来。”

“热了一下,有点儿刺痛,现在好了。”狼王自己也觉得挺新奇,“有你的灵力加持,我好像看得更清楚了。”

“难受就说。”秦时提醒它,“不要硬撑着。”

这个带着秦时的意识一同去看看的主意是狼王在午睡的时候提出来的。因为在狼王的记忆中,他曾见过夜族的长老曾经用这种方法跟着族里的小辈前去探查一伙儿外来狼群的底细。

但不同属性的灵力进入身体的感觉并不好受,这一点秦时也是知道的。尤其像狼王、柳风语这种程度的大妖,若是没有它们自己的同意,外来的力量很难进入它们的身体之中。

秦时对于这个时代的修行方法、灵力的运用充满了探究欲\望,因此狼王一提出来他就十分有兴致的决定试一试。

贺知年一见秦时盘腿坐了下来,心里便知道这小子又要使出自己不知道的招数,心中不满他的隐瞒,对他的鲁莽也是既生气又无奈——关键是他并不知道这混账小子要做什么!

钟铉与裴元理也察觉了这小子的异状,但这个时候小狼崽和小黄鸟已经扑腾着从虚掩的门缝里钻了进去,他们几个人自然不好闹出什么动静去干扰他。

裴元理与钟铉对视一眼,决定按兵不动,观望一下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第156章文盲

秦时这个时候已经随着狼王的跑动绕过了浆洗房,来到了寿元殿殿前的空地上。这里大约年久失修,地砖的缝隙里都已经长出了杂草。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冷冷清清的。

狼王抬头看一眼孤零零的一弯弦月,在意识中哼唧一声,“这里比我们黑石山还要荒凉呐。”

秦时也很难想象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皇宫里,竟然还有荒凉成了这个样子的地方,连一盏灯笼都没有,看上去快要赶上鬼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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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想到鬼屋,就听见重重屋宇中传来一阵女子缥缈的歌声,“……随曲变而貌无停趣,因矜顾而态有遗妍,既习之于规矩,或奉之以周旋……”

狼王听的莫名其妙,“她在哼哼什么?”

秦时讪讪,“我也不知道。”

终究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秦时决定回去之后就找个先生,好好补习一下文化课。至少时人常用的诗词典故他要知道才行,要不总是一问三不知,也怪丢人的。而且也不利于他教育孩子呀。

狼王此刻与他意识相通,对他的想法也表示赞同,“我和小黄豆也要学。”

他混在他们当中,不就是为了多多了解人类社会里的事情嘛。

狼王一溜烟穿过了殿前的空地,顺着台阶跑到廊檐下,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摸索着前进。小黄豆不知道飞去哪里了,或者离他们并不远,只是因为视角的缘故,他们暂时没有发现它。

狼崽视野较低,周围又黑乎乎的,秦时纵然看得清楚眼前出现的台阶、柱子等物,也因为视角转换得太快而有些反应不过来——狼的动作比人类更迅速,反应也更为灵敏。秦时现在终于有体会了。

秦时只觉得它们摸着黑走了很远一段路,然后眼前倏忽一亮,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寿元殿的后殿。从他们所在的角度看过去,前方一排低矮的房屋,只有一间房屋的窗户里透出了微弱的亮光。

狼王悄咪咪地靠近了这间亮灯的房屋。因为门窗破败,窗户上也没有完整的窗纸,他们倒也不用刻意寻找偷窥的地方。

狼王脚下轻盈,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一扇破窗户,上身立起,用前爪搭在了窗沿上。秦时正怀疑这个时候狼王是不是将自己的身量又变得长了一些,要不怎么轻轻松松就够着了窗台,狼王已将眼睛凑到了窗前。

秦时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寿元殿久无人居,后殿比起前殿来更为破败。房间里墙壁都已经斑驳了,也并没有什么家具摆设,甚至连一张简单的床榻都没有,只在角落里铺着一张粗糙的草垫,上面胡乱堆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旧被子。

屋角的地面上摆着一盏灰扑扑的油灯,一灯如豆,映着一个衣衫脏污的女子在房屋中央伸胳膊伸腿,好像在做广播操一样。

这女子头上挽着高髻,不知她是在哪里摔了,发髻歪向一边,乱蓬蓬的。脸上也沾了灰尘,黑一道白一道的,让人看不出她原本的颜色。

她身上的衣服也像在地上打过滚似的,有的地方泛着丝绸特有的光泽,有些地方则沾着看不出是什么的污物,甚至脚上的鞋子都少了一只。

秦时看到过许许多多的女子,有出身富家的,比如洛瑛、柳溪,也有很多贫家的女子,唯有眼前的这一个,地位最高,样子却最为邋遢。这样强烈的对比,让秦时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可能还不如他大。本该是生命中最为光彩照人的时光,却被关在这里,过得乞丐也不如。她的家人知道的话,大约也会难过的吧。

年轻女子却完全没有伤感或者是难过的情绪,相反,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神情之间还显得兴致盎然,好像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时而抬起双臂,时而向后踢腿,时不时还要做一个下跪的动作。然后她又唱起歌来了,“……连骞势出鱼龙变,躞蹀骄生鸟兽行,岁岁相传指树日,翩翩来伴庆云翔……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

秦时听不懂她唱的是啥,听到“终宴曲”三个字的时候怀疑这会不会是一首宴会上表演的歌曲。但这女子比比划划的的动作又不大像是跳舞,反而带着几分铿锵有力的节奏感,说它像军旅拳还更合适一些。

狼王通过意识傻乎乎的问秦时,“她唱的是啥?”

秦时,“……”

问了一遍不知道,难道再问一遍他就能知道了吗?!

不管她唱的是什么吧,这女子都玩的很开心。反正从秦时的角度来看,她那副乐陶陶、如痴如醉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在女子的上方,房梁上,有一团小小的黄色停在那里,好奇地伸着脖子往下看。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感染,它也学着她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在房梁上来回蹦跶几步。

这样玩了一会儿,它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拍打着翅膀飞了下来,从女子的头顶上方滑翔而过,从窗户的破口里穿了出去,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秦时对狼王说:“我们也回吧。”

钟铉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潜进来看一看这女子在做什么,别的并没说。他们也算是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小门外,秦时的身体猛然一晃,被身后的贺知年一把扶住。

他们前方虚掩的木门微微晃了晃,一团黑影一溜小跑地钻了出来,扑进了秦时的怀里。秦时搂住它,摸摸它身上冰凉光滑的毛毛,长长的吁了口气。

裴元理忙问,“可是有什么发现?”

秦时头一次试验用自己的精神力附着在其他人身上,方才大约是精神比较紧张,还不觉得怎样。这会儿一撤回来,立刻便觉得头晕脑胀。他闭着眼睛靠在贺知年身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狼王有些担心地舔了舔秦时的下巴,秦时脑海里仍然晕的不行,不想说话,便通过意识告诉它,自己并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尝试,还不习惯,喘两口气缓过来就好了。

裴元理急着想问结果,被钟铉拦住。他从自己腰间荷包里摸出一只两寸高的小瓷瓶,打开塞子,掰着秦时的下巴,将瓷瓶里的药水都灌进了他的嘴里。

秦时嘴里突然就多了一道又凉又苦的液体,人还有点而懵,只感觉一瞬间时光仿佛倒转,他又回到了小时候被他爸妈按着灌药的童年时光。

下一秒,这液体便在他喉间炸开了似的,轰的一下化作了一团爆烈的热气,天灵盖都险些给他掀飞了。

秦时捂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贺知年连忙帮他拍后背,有些担心的看一眼钟铉,心想钟铉这是给他喂了什么东西啊,怎么都不说一声呢。

钟铉挑眉,脸上一副“还得靠我的手段吧”这样的表情。

贺知年收回目光,小声问秦时,“感觉怎样?”

秦时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被这药水一刺激,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好像哆嗦起来了,想晕也晕不下去了。

秦时搂着狼王给自己顺气。他察觉狼王好像对他有些愧疚似的,便在它背后撸了两下,通过意识小声哄它,“是我没有控制好灵力,跟你没关系。而且你教我一个使用灵力的新方法,我还没谢谢你呢。”

狼王窝进他怀里,心里好受了一些。

秦时喘气喘匀了,便将他们看到的情形讲了出来。他虽然不知道那女子到底唱什么跳什么,但这些人肯定都是知道的。

裴元理为求稳妥,又提了一个要求,想请秦时把许昭容的动作模仿一下。

秦时觉得这个要求也比较合理,他正要站起来,就被狼王按着坐了回去,它从秦时怀里钻出来,直起身体,学着许昭容的动作比比划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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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看到它的动作,裴元理和钟铉的脸色都变了。

秦时看到他们这样的反应,就知道这女人的表现还是有说法的,于是他按照回忆里许昭容所唱的歌曲结结巴巴的重复了一遍。有些字眼他记错了,贺知年还会在旁边小声的给他纠正。

秦时,“……”

妈的,又是被人当成文盲的一天。

“是《舞马赋》。”裴元理与钟铉对视,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惊疑不定,“她学舞马的样子是做什么?这里头莫非有什么玄机?要不就是中了邪?”

钟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宫里训练舞马的情况,我一个外臣不好打听太多。这件事还得托给你。”

裴元理阴沉着脸点点头。

钟铉又道:“等天亮,我打发人去明空山,请李\大师下山一趟。”

这时,就听不远处啾啾两声,小黄豆拍着翅膀飞了回来。它叽叽喳喳的给它爹讲许昭容跳舞的事,又说道:“后面还有个屋子亮着灯,有两个老婆婆在那里喝酒说话。”

秦时刚想问问它跑去后面乱窜是不是因为饿了,闻到了什么吃食的味道,就听小黄豆说:“她们说药下在汤里就行。还说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天,已经便宜她了。与其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第157章舞马

秦时听了小黄豆的话,面色大变,忙对裴元理说:“后殿有两个老婆子,正在商议要给许昭容下毒!”

裴元理脸一沉,冲着他们身后的暗巷里比划了一下,秦时就见两个黑影如同蝙蝠一般,翻过墙头,轻飘飘地没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钟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人可要看好了。”

裴元理的脸上浮起怒容,看上去阴鸷之色更明显了,“这件事,圣上已经吩咐交给神策军来查,竟然还有人在我眼皮底下弄鬼……我倒是想看看,谁这么不知死活。哼。”

最后一个哼字说的杀气腾腾。

秦时就在小黄豆脑袋上亲了一口,夸赞它,“真厉害,明天带你去吃烤羊排。”

小黄豆挨了表扬,小胸脯骄傲地挺了起来,两只圆豆眼也亮晶晶的,“带狼哥。”

“带狼哥。”秦时摸摸狼王的后背,“狼哥也厉害。”

贺知年在他颈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你这莽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秦时嘿嘿一笑,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怕他接着数落自己,忙拿话来堵他的嘴,“你们方才说舞马,舞马是什么?”

“舞马,也称蹀马,”贺知年道:“它们大多是来自塞外的贡马,宫中挑选其中的精良者加以训练。但凡宫中举办宴会,都会给舞马披上锦绣,佩戴金铃,它们会随着鼓乐列队舞蹈,乃是一项佐酒助兴的表演活动。”

秦时,“……”

原来就是这个啊,后世也有类似的马术表演,他也见过的。

贺知年又说:“昨日许昭容唱的歌,也是前朝时候较为有名的舞马词。不过经过了安贼之乱,宫中驯养舞马的规模就大不如前了。如今宫中的舞马大约有百匹左右,从数量上也远远不及战乱之前。”

秦时听了半天,虽然闹明白了舞马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到底也没想明白许昭容一个后宫妃子,为什么要模仿舞马的动作,而且还玩的这么起劲儿。像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哪怕无人时候自娱自乐,也该是自己唱个小曲,跳一跳胡旋舞之类的吧?!

学着舞马的姿势……确实不大像样。难怪裴元理要说她是中邪了。

或者许昭容以前非常喜欢看舞马的表演,却因为出身或者家庭的要求等等原因一直压抑这种爱好,然后突然间因为受到刺激(比如她失去了孩子),这种强烈的刺激导致她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叛逆的情绪,于是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大爆发?

秦时想了想一位后宫女子因为压力大或者受了刺激,产生叛逆情绪的可能性有多大。思索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终究还是太浅了。

钟铉与裴元理说完了悄悄话,走过来和颜悦色的对秦时说:“这一次多亏了小秦,今日回去好好休息,或许以后还需要你们过来帮忙。”

秦时倒没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反而因为有机会尝试了一下精神力的新用法而有些兴奋。

裴元理跟秦时说话的时候神情也十分和煦,虽然在他眼里秦时依然是一个粗鲁的外域小子,但有能耐的外域小子也当得起他的好脸色。

“等这一桩麻烦解决,”裴元理笑道:“我会在圣人面前细细分说诸位的功劳。”

秦时之前还吐槽人家,这会儿被人家一客气,他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到他们出了宫城,走到了外面的大街上,他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忍不住就开始唾弃自己,这有什么可飘飘然的?人家跟你客气,是因为人家还需要继续利用你啊,傻子!

秦时有些郁闷的抱着两只毛茸茸跟钟铉道别,回到贺家,贺严已经准备好了热汤热水,他们几个吃饱喝足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

贺知年本想好好问一问秦时和狼王之间到底在搞什么花样,但见他脸色发白,一副困顿不堪的模样,连忙放他回去休息。

反正人就住在他的眼皮底下,有什么问题,还是等他休息好了再说吧。

这一觉直睡到金乌西坠。

秦时还没睁开眼睛,就听狼王和小黄豆挤在一起聊天,一个说:“那人都来了两回了!”,另一个不屑的说:“他们想请你爹去帮忙……累着呢,你看你爹出去一趟,累成这个样子,睡都睡不醒。”

小黄豆仔细打量秦时的脸色,又问狼王,“那个跳舞的姨姨会被杀掉吗?”

“不知道。”狼王对人类的事情不感兴趣,“或许会的吧……他又来了,等我把他撵走!”

这一次,秦时也听到了门外的砖地上传来的脚步声,似乎是贺严。贺严大约之前就被狼王吓唬过,手指头刚在门扉上敲了两下,声音就哆嗦起来了,“秦小郎?醒了吗?”

狼王嗓子眼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贺严都快要哭出来了,“秦小郎,钟大人来了,在前厅呢……妈呀!”

接下来就是一阵连滚带爬的声音,贺严脚步凌乱地跑了。

秦时一睁眼,就见狼王不知何时摸下了地,这会儿正从门缝里把一张得意的毛脸收回来。一对上秦时的视线,它立刻换上了一副纯良的表情,还十分乖巧地晃了晃尾巴。

小黄豆狐假虎威地趴在狼王的脑袋上,见秦时醒了,连忙飞过来撒娇,“爸你舒服一点儿了吗?还累吗?”

秦时跟两个毛团子腻歪了一会儿,表示自己没事了,又记着钟铉也来贺宅,估计是有事要跟他们说,便利索地爬起来,穿衣洗漱,带着它们一起去了前厅。

钟铉和贺知年正盘着腿坐在靠窗的胡床上说话,见他进来,钟铉不由笑了起来,“这小狼还是很护着你的。贺严说,他还没喊你,小狼就跳出来撵他了。”

秦时行了礼,在贺知年身边坐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一旁的贺严说:“我替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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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给你道个歉……你喜欢什么,我买来送你。”

贺严瞥见狼王仍心有余悸,听秦时这样说,连忙摆摆手,“这可使不得,小狼也不是当真要咬我。”

就是那么大的一张嘴,牙齿还尖尖的,看着比较吓人罢了。

贺知年在一旁笑道:“这小子最喜欢蹴鞠,你买一只新的鞠送给他吧。”

秦时听到蹴鞠,顿时眼前一亮,“这个好,我也喜欢,不过我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回头我买了鞠,你教我啊。”

贺严见贺知年并不反对,便也乐呵呵的点头答应了。

不多时,贺严带着几个下人提着食盒把饭菜送了上来,包括厨房给小狼做的一盆炖肉。

钟铉看样子就对贺宅极熟,招呼起秦时来也是半个主人的架势,“多吃点儿,小贺家里的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等这事儿忙完了,我请你们去春江楼看歌舞。”

秦时,“……”

秦时诚恳的拒绝了,“歌舞还是算了,也挺贵的。其实喝点儿酒,说说话就挺好。”

主要是再让歌舞姬跳下去,他家小黄豆又要累个好歹了。

钟铉也不知是否领会了秦时的意思,笑着说了句,“也好。”

贺知年替他们夹菜,一边将话题拉了回来,“钟大人过来是因为刚刚接到消息,说派去明空山的人没见到□□,下山的人是魏舟,这会儿已经进宫了。”

钟铉点点头,“皇后推荐了水月观的章平云章天师,他如今也在宫里。”

秦时想起许昭容疯疯癫癫的样子,忙问道:“是驱邪吗?”

作为一个受唯物理论教育长大的孩子来说,他其实不大相信“中邪”这种说法。邪是个啥?!感觉太笼统,太含糊了。他比较倾向于许昭容流产之后受了刺激,于是精神分裂了。因为精神太压抑,所以向往小马儿自由奔跑的生活……看,逻辑都对上了。

钟铉却摇了摇头说:“章天师说许昭容不像是中邪。魏舟也说不像。”

秦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章天师和魏舟……处得来吗?”

处得来是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秦时觉得魏舟年纪轻轻就被人称一声“神仙”,其他道观里的道士们会不会不服气?再说能被称为天师的人,肯定也有一定的能耐和名望,跟一个盛名在外的小年轻一起办事,他心里能乐意吗?

贺知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见过章天师。

“处不处得来有什么要紧?”钟铉语气冷傲,丝毫不将秦时提出的这种可能性放在眼里,“端看他们有没有胆子敢误了圣上的大事。”

秦时心想,这就完全是站在领导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了。任务布置下去,能不能做得好就不是领导要操心的问题了。

在权势面前,所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小心思都不值一提。

几人吃过晚饭,钟铉带着他们从贺宅的后门离开了宣义坊,在城里绕来绕去地朝着宫城的方向前进。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们顺着昨日的路线来到了宝林门。

甬道尽头的空地上,裴元理和魏舟已经等在那里了,在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枯瘦的中年道士。

秦时猜他就是章平云章天师。

这人长着一脸的愁苦相,完全没有一般人想象中出家人该有的云淡风轻的神仙派头。

大约是几天没见,小黄豆见了魏舟还有些稀奇,飞到他肩膀上叽叽喳喳的问好。狼王也难得地凑到近处,十分矜持地用尾巴扫一下魏舟的腿。

魏舟有些遗憾,“李飞天被师父带走了,还没回来。我下山比较急,就没等它……下次让你们一起玩。”

小黄豆顿时失望,飞回了狼王背上寻找安慰去了。

等他们寒暄完了,裴元理便带着他们来到了宫门旁边一间简陋的小屋里。小屋大约是看门值夜的卫兵休息的地方,房间不大,地上只有一只矮桌和几个草编的蒲团。一个小太监正在屋角煮茶,见裴元理领着人进来,诚惶诚恐地给他们送上茶水。

裴元理阴沉着脸招呼众人坐下,伸手握住了茶杯,好像在汲取杯子里的那一口热气,对钟铉说道:“我查了内苑的舞马。”

钟铉挑眉,“如何?”

裴元理道:“当今并不热衷马戏,内苑舞马只有一百二十匹。生病受伤的有一十六匹,都单独收在一起,有专人照料。这一百零四匹舞马,并没有哪一个出现过什么异常的情况。”

第158章莽撞了

钟铉又问起许昭容的情况。

裴元理道:“之前但凡有人靠近后殿,她就装死一般,躺着一动不动。等周围没人了,就又唱又跳的……所以我们才想知道她自己在屋里干什么。”

这是他找钟铉想办法的主要原因。至于她被圣上打发到寿元殿是为了什么,圣上没说,裴元理也没敢问,估计也跟她中邪有关系——一个中了邪的妃子,总不好留在圣人身边。毕竟没法子预料她会做什么。

“今日有人从附近经过,听见她在屋里唱曲子,等走近一些又不见她唱了。”裴元理的眉头皱了起来,“昨晚抓住的那两个老婆子,没等我手下问出什么,就都吞药死了……不像是普通宫人,竟像是死士了。”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两人是不是死士不好说,背后有人是肯定的。

“这两个婆子最近都跟什么来往,还在查。”裴元理现在已经相信许昭容是被人所害,也怀疑到了巫蛊之类的事情上去。但巫蛊之事,历朝历代,但凡有所牵扯,必定是泼天的大案。他一点儿也不希望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哪怕有人牵着这整件事朝这个方向发展,他也要强硬地给它掰回来!

即便最后证实确实与巫蛊有关,这件事也只能在暗地里查,决不能让它曝光于人前。

“两位仙师有什么法子解了这局?”裴元理跟两个天师说话,态度客气得很。一边说着,一边还瞄了秦时两眼,这个外域小子如今在他这里也被归类为奇人异士一类了。

魏舟请章平云先说。毕竟人家的年龄资历都在那里摆着,又是奉了皇后的命令过来给裴元理帮忙的。

章平云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问裴元理,“许昭容此人,非留着不可吗?”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魏舟大约也没想到这位天师一张嘴就是这样狠辣的办法。但他是皇后推荐来的,魏舟不由得就想到了后宫争宠的方向上去了,暗想莫非皇后或者某一位得宠的妃嫔容不得许昭容活下去,想要趁机治死了她?

魏舟有些为难,不管什么事,一牵扯到宫闱阴私,就麻烦得很。

秦时也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老头的说法,就好比病人找到大夫面前,求他救命,结果大夫说不好治,要不我直接送你上西天吧。

秦时转头去看贺知年,就见他眉头皱着,也是一脸的不赞同。反而钟铉老神在在,丝毫没有被这骇人听闻的话干扰了情绪。

章天师端着那张忧国忧民的愁苦相说道:“这是最便宜的法子。”

“不可。”魏舟回过神来,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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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制止,“倘若许氏死去,这法术又转移到了旁人身上呢?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章天师傲然道:“人一死,一把火烧干净,任它有什么法术,也都烧没了。”

秦时听得忍无可忍,“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这老头怎么半点儿慈心都没有?人家惹着你了?一张口就要送人去死……倘若这法术转移到了你身上,是不是你的弟子也要一把火烧死你?!”

章天师依然板着一张骄傲的面孔,不疾不徐的说道:“老道身正,不惧邪祟。”

秦时,“……”

妈的,还出来受害者有罪论了?!

秦时一把挥开贺知年阻拦的手臂,深吸一口气,决定听从贺知年的劝说,不莽撞,好好跟他讲讲道理,“这中邪就跟生病是一个道理。它落到你头上,是没有道理的。你也没得挑。你立身正,莫非你一辈子没生过病?圣人立身正不正?皇后立身正不正?你敢说你们都没生过病?”

贺知年扶额,这小子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一旁的钟铉和裴元理也都神色各异,没想到这莽撞无礼的外域小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说他胆大也真胆大,也的确有些……不知死活。

章天师被个小年轻逼问,脸色一沉,“胡搅蛮缠。”

秦时的脸色比他还沉,“你技不如人就说技不如人,学艺不精没办法,就直接说自己没办法,承认自己无能不丢人。相反,你扯这么大一面旗,非要害人性命,这才丢脸……恕我直言,你这既蠢又毒的劲儿,实在不像出家人……裴中尉,要不你查查吧。我觉得他这样的人混到天师的位置上,真的很有问题,说不定有什么黑内幕。”

裴元理,“……”

裴元理的脸色也怪异起来了,这个话要怎么接?

他竟然也觉得有些道理……关键是!

秦时说完也不理会章平云的吹胡子瞪眼,直接拉上了魏舟,“这老东西除了害人性命,狗屁也不会。这事还得靠咱们几个……你怎么看?”

魏舟,“……”

魏舟扫一眼脸色铁青的章平云,心里有些暗爽。这老东西没少说追云观的坏话,他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魏舟便对裴元理说:“我们三人一路上也遇见了几桩麻烦,多少有些心得。不如先交给我们试一试,若是不行,再请章天师出手行那杀人灭口的法子吧。”

裴元理犹豫了一下。

钟铉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了贺知年,坦然说道:“也好。只是时间不多,你们要心中有数。”

他也想看一看秦时这个莽撞的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章平云板着脸不出声,魏舟带着秦时和贺知年走出小屋。狼王就驮着小黄豆跑到前面去给他们带路了。

但凡是走过一遍的路,狼王就不会认错。

待走进了寿元殿浆洗房的小院,魏舟轻声说:“那老东西正跟老裴说你坏话,说你身边带着狼妖,不像好人。”

秦时心中厌烦,“看得出狼妖,说明他还是有点儿能耐的。怎么不问缘由,一张口非要弄死许昭容?”

贺知年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低声说:“裴公公想把事情压下去。这老东西是在投其所好。你们别不信,要不是有我们在,裴公公一准儿会同意他这提议。”

秦时心想,果然弄权的太监没什么好东西。

贺知年的话让他明白,自己还是鲁莽了,秦时有些丧气,“还是把你们给坑了。姓裴的会不会找你们麻烦?”

魏舟嗤笑,“这叫什么麻烦……咱们越是有用,姓裴的老阉狗才越是不敢动咱们。”

贺知年也笑了,“杀了许昭容是一种法子,但也是偷懒的法子。裴公公自己知道,报上去了,圣上也会知道。姓裴的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差事办的更圆满一些。这件事只要咱们能办下来,就不用担心他会使坏。”

从这一点来讲,裴元理也是一个务实的人,看重的是结果。反倒是章平云麻烦一些,他是皇后推荐的人,贺知年担心杀了许昭容是皇后的意思。

涉及到宫中阴私,贺知年也不好多说。秦时联想到许家在许昭容有孕之后大张旗鼓做法事的传闻,猜测皇后大约不会喜欢这么一个爱出风头的妃子。

秦时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还没有打个照面,他就把这宫城里的女主人给得罪了。

秦时叹气,这古代的日子可真不好混啊。他心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心想那就好好办差事,争取抱上皇帝的大腿……能跟皇后对抗的,只有她老公了吧?也不知她有没有婆婆?能不能想法子挑拨一下婆媳矛盾?

贺知年听他问起皇后的婆婆,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有些遗憾的说:“后宫里她最大。”

秦时,“……”

“别胡思乱想了。”魏舟不耐烦,“你有能耐,她一个后宫妇人,不能拿你们怎么的,就算她想下手,钟大人也不能同意的。”

秦时心想,这下不想巴结钟铉也不行了。

“先干活,”贺知年说:“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秦时是他请回来的客人,真有人想对付他,也得过了自己这一关。不管怎样,他总会站在秦时身前的。

魏舟绕过浆洗房,点了一张符纸朝着后殿的方向扔了过去。片刻之后,他对两人说:“我把这女人跟周围隔开了。咱们赶紧过去。”

秦时加快脚步,“她是什么情况,中邪了吗?”

“哪有中邪这种事……”魏舟摇头,“刚才你们来之前我就琢磨过她这情况了。依我看,她这是神智遭人控制。”

魏舟想了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她这里有什么东西,这东西把许昭容本身的意识压制住了。看起来有点儿像是小龙围住了柳风语的妖丹。但小龙只是看守着柳风语的灵力,许昭容这个看守,直接夺走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魏舟说的迟疑。因为许昭容警醒,他也只是粗粗做了一个诊断,既没有近距离接触她,更没有渗入她的意识,所以这番话也只是他的猜测。

秦时想到意识海中睡了吃,吃了睡的小龙,顿时有一种又有钱给孩子买奶粉吃了的激动,“会是阵法吗?!”

魏舟实话实说,“不确定。”

身负育儿重任的奶爸立刻表态,“我来试试!”

他最会辨认那些个坑人的阵法和陷阱了!

贺知年正想嘱咐一句不要莽撞,就被魏舟不耐烦的打断了,“小秦给你的妖网带着了?这里不太平,等下我们进去,你给我们俩守着外面。甭管是谁来捣乱,先捆住再说。”

贺知年张开手掌给他们看。就见那张大网如同一块柔软的手帕一般,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自从秦时将这东西送给他,他便一刻也不曾离身。

第159章庶妃

几个人快步穿过殿前的广场,走进了两座宫室之间的甬道。一股穿堂风吹过来,寒凉入骨,几人不由得都打了个哆嗦。

“早点收工。”魏舟嘟囔,“这个天就应该围着火炉喝小酒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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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心想,就这?还神仙?!

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几个人撒腿跑了过去。紧接着就听不远处传来狼王威胁的低吼。

就在后殿的小院子门口,狼王背靠着门槛,正跟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对峙。狼王已经显露出了成年大狼的体型,呲着尖牙,目露凶光。

那人一见有人赶了过来,转身就要跑。贺知年扬手甩出妖网,将他捆住,放倒在了台阶下。

狼王缩回狼崽模样,跑过来告状,“我们刚到门口他就来了。他想进去,还撵我们呢。”

秦时摸摸它,“干得好!”

他见那人黑袍底下露出小太监的服色,因困在网里拼命地挣扎,忙提醒他说:“唉,你可不要嚷嚷你是谁谁谁的人……给你主子召祸你知道吗?!让你主子知道你这一张嘴就把他给供出来,你可就没活路了!”

小太监憋屈的闭上嘴。

贺知年走过去一掌拍晕了他,抽了他的腰带将他结结实实捆了扔在一边,“我在这里守着,你们进去看看……一切小心,不可逞强!”

秦时,“……”

这句话到底还是唠叨了一遍。

秦时摆摆手,“知道了!”

两人走进小院,院子里还是那副破败的样子,只有关着许昭容的房间里点着灯。

远远的,传来了宵禁的鼓声,一声追着一声,闷雷一般,从繁华的城市上空滚过。

魏舟抬手推开破旧的木门,就见亮着一盏油灯的房间里,许昭容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被定在了房屋中央。她的双臂向前探出,一条腿向后伸,仿佛整个人正要飞跃出去似的。

她的脖子也无法动弹,双眼之中盛满了惊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向房门的方向,想要看清楚进来的是什么人。

秦时看她这个表情,一时倒是判断不出她是不是清醒着。

魏舟走到她身前,仔细打量她的表情,冷不丁问道:“你到底是谁?”

许昭容打量着两个陌生的青年,神情惊疑不定,“我,我当然是宫里的女人……你们又是谁?”

秦时与魏舟对视一眼,都觉得此刻说话的,应当是那个控制着她的东西,否则直接说自己是许氏就好,何必说什么宫中女人。

许昭容察言观色,忙又改口道:“我是皇子的女人!满宫女人,只有我有了身孕。”

魏舟和秦时都懵了一下。这……这是什么违背伦常的逆天大案?!难怪皇后要出手整死这个女人了。这要是传出去一点儿风声,皇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许昭容大约从他们的神情察觉自己又说了一个错误答案,忙又说道:“我……我姓柳!对,姓柳!我叫柳东宁!”

她充满期待的看着他们,这一次总该答对了吧?!

魏舟干脆把贺知年叫了进来,听了许昭容的自我介绍,贺知年摇摇头,对他们说:“这件事你我捂不住,我去喊了裴公公过来。”

魏舟和秦时也退到了门口,见贺知年朝着暗处喊了两声,便有人影晃动,便知这又是昨夜所见的那种躲在暗处的侍卫。

秦时忍不住问魏舟,“柳东宁是谁啊?”

贺知年转身,接住了这个话题,“皇子李恪府里的庶妃,目前正怀着身孕。”说着,他拿起秦时的手,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道:许昭容发病是在宫宴上,那天柳庶妃因身体不适,并未进宫赴宴。

“它……搞错了?”秦时大胆猜测。这个不知什么东西的怪物在宴会上见到了同样怀孕的许昭容,因为某种原因,误以为是柳庶妃,于是附到了她身上。

“匪夷所思。”魏舟摇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假设是解释得通的。

秦时又问:“你和这位皇子很熟吗?”

贺知年笑了笑,“我做过他的伴读。”

秦时点头,既然做过同窗,多少会有一些香火情。

不多时,裴元理和钟铉就匆匆赶过来,同来的还有臭着脸的章平云和另外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这人比裴元理年轻一些,眉宇间带着温和的浅笑,看着也像一位读书人,但他身上穿着太监的服色。

秦时不懂内官的品级,只觉得这人的服色比他们刚才捆起来的那个小太监要讲究一些。

裴元理沉着脸给他们做了介绍,“这是温得用,圣上派他过来看看情况如何了。”

秦时瞬间就理解了裴元理的臭脸,这不就是跟他一起争宠的男人么。虽然不是情敌,但作为职场上的竞争对手,这种竞争关系也是非常激烈的吧?

魏舟不耐烦客套,又怕屋里的妖怪听到他们的对话,就含糊的对来人说:“事情有些奇怪,你们也来听听吧。”

他将这几人引进小院里,让他们站在门外,自己仍带了秦时进去。正要掩门的时候,就见狼崽驮着小黄豆从他腿边挤了进来。魏舟知道它们是不放心秦时,也就没理会,由着它们窜了进来。

房间里,许昭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见他们回来,眼里多了几分疑神疑鬼的神气。

魏舟知道她能听到门外有人,便对她说道:“你之前因为在宫宴上失仪,被圣人呵斥,关在了这里。我们负责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身份特殊,所以我们询问你的时候,必须要有人证在场,你可明白?”

许昭容那一点儿疑心又消散了,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回答并无出错。

魏舟便让她说说自己的身份。果然她这一次说自己是柳庶妃的时候,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底气。

魏舟便问她,“身为皇子庶妃,为何在宫宴上失礼?”

这也是整件事当中最重要的一环。之前魏舟一直疑惑,为什么会有人用这样的方法来算计一个后宫女子。若说有人想对付许家,许家老爷子以前在大同一带带兵,但几年前也已经告老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对付的价值。

许家倒霉,对谁有好处呢?

如今牵扯出了一个柳庶妃,他们反而有些明白了。柳庶妃出丑,首先会被呵斥、被厌弃的,就是皇子李恪。

柳庶妃没有中邪,会有人说李恪没有管好自己的内宅,纵容内宅妇人,对她们缺乏管束。自周武之后,大臣们都对皇家的女人们十分警惕。有一个“管不住内宅妇人”的名声,可想而知大臣们会对李恪抱有什么样的看法。

如果柳庶妃中了邪,问题更糟。让章平云这一类人发表看法,枕边人易招邪祟,会显得皇子立身不那么正。

这样的名声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没有太大关系。但在圣人、朝臣们的看来,一个立身不正,压不住邪祟阴气的皇子,大约也只配做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

许昭容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她就试图挤出一个害怕的表情,“宫宴上,我突然看见他……”

她说在思考要怎么称呼某个人,“他坐在我身边……我见他袖子里窜出一股妖气,一时受惊,所以……”许昭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们,“皇子虽然是我的夫君,但这事实在太过骇人……”

魏舟打断了她的话,“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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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庶妃是不能管皇子叫夫君的。其次,你如何会认得出妖气?”

许昭容坚持,“确实是妖气,它一下就变大了……”

魏舟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你认得许昭容吗?”

“谁?”许昭容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回忆。

房门外,温得用冲着裴元理和钟铉拱了拱手,快步回去向圣上复命。至于法师们怎么收服妖物,这就不是他的任务了。

房间里,魏舟叹了口气,彻底失去了听许昭容胡说八道的兴致。他对秦时说:“你来试试吧,我还能再固定她半柱香的时间。”

他转头对许昭容说:“你附身这人,并不姓柳,也不是皇子庶妃。她是宫中昭容,姓许。你找错人了。”

许昭容面色大变,“你说什么?!她,她竟然骗我?!”

秦时没空理会她口中的“她”又是谁。他已经分出了自己的精神力,顺利地潜入了她的意识海。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一个普通人的精神力。

秦时所理解的意识海,就是存在于大脑之中的一个四维产物,类似于一个能量池,里面盛满了一个人所有的精神力。

他的意识海里孕育出了白虎的精神体,此刻还寄养着一条小龙。而许昭容的意识海大小还不到他的三分之一,内里蕴积的精神力也稀薄得可怜。

此时此刻,这个浅浅的能量池里却盘踞着一道浅褐色的虚影。它似乎有些忌惮秦时刚猛锋利的金属性精神力,不住地绕着许昭容的意识海来回躲闪,回避他的接近。

但在一来一往的躲避中,秦时到底还是看清楚了它的形象确实是一匹马。一匹身上披着彩绸,鬃毛里点缀着明珠璎珞的漂亮马儿,外形和贺知年所描述的舞马完全相符。

第160章高光时刻

舞马围着许昭容浅浅的意识海绕圈子,拼命躲避秦时的追逐。左冲右突之际,倏忽引着秦时的精神力一头扎进了意识海的深处。

刹那间,厮杀声、战鼓声、急骤的马蹄声以及无数人的哭嚎哀鸣汇聚成了一股狂暴的洪流,摧枯拉朽一般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秦时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他呆呆看着远处着了火的宫室,近处横躺在台阶上的宫人的尸体,以及无数举着兵器冲入宫门的饿狼一般的士兵。

古代战争的血腥残忍就这么直白地展现在了眼前,一层寒霜般的战栗不受控制地爬上了他的心头。

一个陌生的声音缓缓说道:“城破那日,满宫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被困在马厩里出不去,眼睁睁看着大火一点一点朝着马厩的方向蔓延过来。”

秦时的意识缓慢的回笼,意识到这里或许就是舞马的记忆。而他正以它的视角回顾它曾经经历的一切。

他有些茫然的猜测这一段战争发生的年代。眼前的画面并不连贯,但依稀可以分辨出逃窜的内侍所穿的衣服与刚才那位煮茶的小太监相差不多,于是……这里还是在唐朝?是安史之乱吗?

“我们作为战利品,送给了一个姓安的人,他后来也当了皇帝,”舞马的语气有些惆怅,“但他只看我们表演了两三场就死掉了。我们被一群人拉走,送给了一个姓田的将军。他的手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田夜叉’。”

出现在秦时眼前的,并不是什么表演马技的画面,而是军营中破破烂烂的马栏,有人赤着上身在马栏后面砍柴生火。在他身后的山坡上,破旧脏污的帐篷一顶连着一顶,来往的士兵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神色,还有不少带了伤。

“田夜叉把我们和其他战马关在一起,”舞马说:“有时候也让我们驮运粮食和帐篷。有一天他们打了胜仗,军中奏起鼓乐,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听到熟悉的乐声,以为要开始表演了。”

秦时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眼前画面一转,一群惊慌失措的士兵一边大喊“这些马中邪了!”一边举着棍棒冲了上来。他们脸上的神情因为混合了惊恐与厌恶而显得格外狰狞。

鲜血飞溅,挨打的舞马发出痛苦的嘶鸣。

秦时扭过头,不忍再看。

“我们就这么被田夜叉的兵活活打死了。”舞马的声音里饱含着怨恨,“我们有什么错?听到鼓乐声开始表演,难道不是我们的使命吗?!我们有什么错?你说!我们有什么错?!”

在舞马的咆哮声里,秦时面前闪现出一副大型的宫廷宴乐图。

巍峨的宫殿沐浴在阳光中,殿顶的金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身穿崭新绣甲的禁军仪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宫殿的台阶下。

百官鱼贯而入,朝拜天下最尊贵的人。

鼓乐声中,身着彩衣的艺人们来到殿前,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表演。随后一队盛装的舞马被引入了场地中央。它们排着整齐的队列,随着鼓乐的节奏时而旋转,时而舞蹈,所有的动作几乎分毫不差。

在它们身后,另有犀牛、大象等大型动物被驯兽奴引入场中,向殿上的皇帝和达官贵人们拜舞。

秦时被眼前这幅盛世的景象深深的震撼了。满眼所见,当真气势恢宏,富贵无边。

这大约就是舞马记忆中最为留恋的场景吧,那是它们身为舞马的生涯里,最为荣耀的高光时刻。

富贵繁华的场景如流云一般散去,眼前依旧是浅浅的能量池,依旧是单薄稀疏的棕色舞马,但它一双眼睛却被怒火点燃,烧红了一片。

“是人把我们训练成了那个样子!”它质问秦时,“又是人,因为我们舞马的身份就活活打杀了我们!都是人的错!都是你们的错!你们都该死!”

秦时心中警铃大作,忙说:“你冷静!你看这个被你附身的女人,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何况战乱一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横死荒野,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匹马遭了殃。”

“我不管!”舞马被曾经的记忆刺激得越来越狂躁,轻如薄烟的马蹄踏来踏去,语气也越来越凶狠,“我不管!人杀了我,我也要杀了人!我知道把我从乱葬岗收起来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知道他要利用我去杀人,但我不在乎,因为我和他的目的是一样的!”

秦时暗叫不妙,“你明知道他是坏人,他让你去害人你还听他的话,你傻不傻?!”

舞马歪头看着他,目光中竟显出几分诡异的天真,“他让我慢慢折腾这个女人,我现在不听他的话了,我要现在就杀了她,杀了你们所有人!”

秦时,“……”

好么,不但没劝过来,还弄巧成拙了。

舞马刨了刨蹄子,马头微微伏低,一双眼睛凶狠的盯住了秦时。

秦时后退两步。他发现舞马身上并没有那种颗粒状的无属性灵力。它单纯就是一团能量体,至于它是不是被困在许昭容的身体里出不去了,秦时不清楚。或者把它送来害人的幕后主使给它开了什么无法拒绝的条件,让它完全自愿地留下来?

秦时不确定他来不来得及在舞马冲过来的时候抓住他,他其实没有那个自信跟马儿比速度。而且他能吸收无属性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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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无法吸收其他属性的灵力。制服舞马的过程必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但舞马已经发狂,脚下蓄力,开始朝着他奔跑,这么短的距离,也容不得他再迟疑了。

秦时心中也生出杀意,破罐子破摔的想,妈的,大不了同归于尽吧。

秦时紧盯着舞马的动作,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舞马已经开始加速。

秦时只觉得一道青蓝色的影子在他身旁浮现出来,下一秒便如闪电一般激射而出。

是小龙。

它不知何时在秦时的意识海中醒了过来,并随着秦时的精神力一起进入了许昭容的意识海。又因为秦时心中的杀机,而萌生了战斗欲\望。

一龙一马凶猛地纠缠在一起。

秦时完全傻眼了,他从不知精神力还能这样用。他想到了秦团子,一直以来他习惯性的把秦团子当成一个实物,经常会忽略了秦团子的本质就是一团精神力。

小龙又给他上了一课。

秦时试探着,想要将秦团子也引入许昭容的意识海。

未遂。

秦时换了个方法,他将秦团子拆分成了丝丝缕缕的精神力,渡到了许昭容的意识海中,再重新让它们凝聚在一起。

成功了。

秦团子神了个懒腰,凶猛的吼叫一声,加入了战团之中。

小院中。

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舞马愤怒的质问。

小院周围不知何时凝聚起了一层薄薄的灵力,随着舞马的吼叫,这些灵力也开始旋转,如风暴一般渐渐变得躁动起来。破败的院子里尘土砂石被卷了起来,屋檐上的瓦片也咯咯作响。

钟铉不得不带着裴元理退出了小院。

唯有贺知年依然守在院门外,警觉地盯着退到远处的人影。他已经知道有人在暗处打着算计李恪的主意,更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庶妃失仪的计划,哪怕成功了,也不过名声有损,并不能真正动摇他身为皇子的根基。但若是加上一个在宫里行凶,杀人灭口的罪名,事情就麻烦了。

何况在贺知年身后的小院子里,他最为看重的两个朋友与妖物的较量正进行到了最为激烈的时刻。

罡风暴烈,形成了迅猛的旋风在小院周围肆虐。灰土飞扬,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贺知年耳朵一动,在风声里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妖网随心而动,无声无息地在暗夜里张开,朝着异动传来的方向飞扑过去。贺知年听到一声宛如金属相互撞击的脆响,妖网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但它也同样挡住了这个正在暗暗向前冲的人。

贺知年宽刀出鞘,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道修长的黑影扑到了他的眼前,那是一蓬柔软的,宛如动物尾巴一般的东西。与李飞天相处日久的贺知年一眼就认出这是一柄拂尘。

拂尘架住了贺知年的这一刀。

两人你来我往,飞快地过了几招。贺知年觉得这人臂力不输于他,完全不像是一个上了年岁的人。而且他手中虽然拿着拂尘,但姿势大开大合,仿佛拿着一把刀似的。几招过去,贺知年竟从他的招数里品出了几分眼熟来,隐隐觉得这似乎也军中的路子。

认定此人身份有异,贺知年下手更无顾忌。他指挥妖网潜入这人身后,趁这人与自己纠缠的功夫,猝不及防地窜出来,裹住了他的双腿。

妖网几乎紧贴地面,周围又没有什么照明,章平云只顾着眼前的对手,完全没有提防身后的黑暗处。他被妖网裹住腿,身形踉跄一下,被贺知年一刀砍中了肩头,几乎将他半个膀子都削下来。

妖网倏忽张开,将章平云整个包裹了起来。

章平云在网中挣扎几下便不动了,贺知年伸手在他脸上摸索几下,撕下一张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陌生的青年男子的面孔,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贺知年,口鼻溢出鲜血,显然是救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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