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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泽安原本只从各修士的口中零星听说过上一次的正邪之战有多惨烈,但那终究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这一回，他亲历其中，终于体会到了那语言难以形容的绝望感。

邪修蛰伏这么多年,并不是他们真的一蹶不振，而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潜伏。他们用多年的沉寂,埋下了一颗颗祸患的种子,直到如今,猛地露出了獠牙。而中州修真界，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天地间昏暗一片,血肉横飞，不时便有傀儡炸成碎片，也不时有修士被生生吸干血肉。在陆续赶来的人中，大概有三分之二是意识清明的修士，三分之一是不知何时中招的傀儡。按说,数量上是中州这边占优势,奈何傀儡不知疼痛和疲倦,只要有机会，还立刻能同化修士们，这实实在在不得不让人感到恐怖和绝望。

更何况还有些贪生怕死的小门派,早在事态失控时便早早地躲远了，不管怎么说大局为重,关键时刻总有人只顾保全自身。虽然他们的短视只能加速自身的灭亡。

传送阵又亮了几次，数名高等邪修冒了头，他们这次显然也是破釜沉舟,拼死了给自己一个反攻中州的机会。好在秦曜、白长宵的人虽不算多,战斗力却是个顶个的拿得出手。又有万妖殿的妖修零星赶到,一看呵,自家的老大被人种了魔种，这还了得，全都愤怒地开启了十二分的战斗力。这才勉强将战局拉平，不至于节节败退。

陶泽安却暂时没空关注全局。他脸色煞白，死死地盯着虚空中某个假想的敌人，大颗大颗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流。他的眼神虽直勾勾的，却也是一片空茫，只零散地看到一片血雨落下了，一片墨绿色带着腥臭味的液体又被保护他的妖修挡下了——这些他全顾不上了，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听觉上。

只要一片嘈杂的声响中有一丁点尖锐的笛声传来，他便立刻以毫不迟于它的声音进行干扰。这也是万不得已，他的实力是怎么也没法和最厉害的那几个邪修拼的，只能拖一刻是一刻。每吹响一次手中的笛子，他都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眼前一片模糊。

“老大，他撑不住了！”胡晴几爪子将一株张牙舞爪的植物撕成碎片，回头就看见陶泽安的七窍全都开始渗血，吓了一跳，连忙化为人形接住陶泽安摇摇欲坠的身体，冲封钦喊道。

巨大的银狼身形一滞，落在地上，四肢微微发抖。封钦转头瞥了陶泽安一眼，眼底也充满了赤红的血。这红中赫然又带着一条一条浑浊的黑线，这些细线正在扩大，看得胡晴等妖修悚然一惊：“老大，你……”

封钦这要是彻底失控，那可就彻底完了。

“来不及了，”明庭真人身形涣散，金光几次几乎熄灭，又生生凭着一股极强的意志凝聚在一起，缩到寸长的小人飘到陶泽安身边，一把从他手中抽出笛子，大吼了一声，“秦曜，白长宵！你们过来！”

按说，如此激烈的战况是容不得人有丝毫分神的，少一个闪神便得以同伴的血为代价。但明庭真人是谁？他是上一场大战中，生生撑到最后的人，秦曜和白长宵一听他的声音，立刻毫不犹豫地吼道：“合阵！”

两队人马立刻合为一支，用人数填补秦曜和白长宵离开的缺。这两人常一起出行，手下配合斩杀妖兽之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是默契得很。只是这一来，正修这边的包围又缩紧了一些，每个人都觉得吃紧了不少。

明庭真人把笛子塞给白长宵：“吹《清心咒》。秦曜，还有这几位道友，调动所有灵力，将笛声扩开。”

他一直胡晴庞煦等几个被封钦派遣保护陶泽安的妖修。

头一回被人类称“道友”，胡晴几人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封钦。他们只听封钦的，而且老大下了死命令，万一中州的修士撑不住，他们就带着陶泽安拼死突围。

封钦微微抬眼，半浑浊的眼盯着明庭真人。明庭真人也回视着他。

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封钦冲几妖微点头：“听他的，但情况不对就仍是原计划。”

一片乌烟瘴气的混战中，一道笛声忽然响了起来。与之前的断续不成调不同，与一般清越悠扬的笛声不同，这声音，竟是无比浑厚庄重的，似雷霆在浑浑噩噩的傀儡耳边落下，又似万道金光穿破重重乌云，落在每个人身上。

《清心咒》本来更适合以琴弹奏，是一名古早琴修所创，一声一声，带着神圣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足以让所有的邪魔心生怯意。白长宵在音乐上造诣颇高，又在紧要关头，竟硬生生以一直碧玉笛，吹出了《清心咒》的内核，更带了一丝悲怆和壮烈。

这声音被秦曜等人一放大，竟生生扼得邪修们一个哑声。

明庭真人喝下陶泽安那儿顺来的最后一坛灵酒，周身金光暴涨，蓦地舌绽春雷：“樊正清！万天齐！你们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因着《清心咒》怔在当场的二人猛地一个激灵，眼中闪过清明。这一丝清明让他们看清了彼此的样子，震惊过后，又同时低头，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这两个本该是中州修真界最光鲜的人，此时人不人，鬼不鬼。身上缠满了奇形怪状的藤蔓，皮肉下有各种奇怪的蛊虫在涌动，黑色的血管根根暴起，从四周的血肉中飞速汲取营养，又必然加速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