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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品如我 谷雨涟漪 41004 字 2024-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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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话语当中的恶劣和意指再明显不过。

颜湘气得几乎发抖,咬牙说:“…你故意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就是被训的那个狗。

但是颜湘想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呢?不过就是没有马上出门,不过就是耽误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要弄死兔子。

兔子还是他亲手买回来的啊,取了名字啊。

可是蒋荣生没有这样的感情,他始终很平淡,面对颜湘的崩溃,语调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的迷惑:“你这么气做什么?犯得着哭成这样?”

简直字字锥心。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只要取了名字……”颜湘摇头,可是余光里却看到蒋荣生低下头来。

对方的眼神并不如语调一样平静,甚至墨蓝色的眼底浮现着一抹戏谑的笑意,高高在上地带着不易察觉的餍足和轻蔑。

颜湘仿佛像被一盆冷水泼了全身,混身僵住。

他忽地明白了,蒋先生并不是不懂泥泥跟别的兔子有什么不同。

相反地,蒋先生很清楚自己有多喜欢那两只兔子,也明白自己见不得这种事情,更明白西蒙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凶相。

每一处都拿捏着命门,等到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摆在他的面前,按着他的头看,在霎那间给予迅速的冲击,让他后脑勺忽地开始赤赤地痛起来。

颜湘想吐。

西蒙已经把泥泥的头嚼得差不多了,满地流淌着兔毛,撕烂的兔皮和隐约可见的破烂内脏,搞得地毯满是污糟,吃了有一会了,血都凝固成暗红色了。

颜湘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失神地喃喃:“你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个人。”

蒋荣生不为所动:“嗯,所以你要乖乖的。”

颜湘:“可是我是人啊,不是狗。”

蒋荣生拍了拍颜湘的脸:“你不是么?”

颜湘默然片刻,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蒋荣生:“我不是的。”

是与不是,也由不得颜湘来说。蒋荣生没有反驳他,而是拉起他的手:“好了,看够了。会有人来收拾的。咱们出去过塑明信片吧。”

颜湘起初有些麻木,走了两步,忽地挣开了蒋荣生的手心,站在原地,把手背在身后,握紧了那串佛珠,转动着。

颜湘说:“我不想去。不是等一会才去,是不想去。”

蒋荣生做了这种事,颜湘怎么可能还能心平气和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也不要人去收拾,只想自己把泥泥收拾起来。

它阻止不了西蒙啃食泥泥,给泥泥收尸,总行了吧。

蒋荣生眉间微微蹙起:“你又欠收拾了是不是。”

话里带着压抑和警告,是颜湘最害怕也是最熟悉的语气。如果是平时,颜湘马上就低头认错了。

但是现在,颜湘不想这么做。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真的不想被当狗一样教训,也许是心里总归是忿忿不平,故意作对。

也有可能是蒋荣生这段时间真的对他很好,让他不知不觉地,没了顾忌。

颜湘甚至敢从蒋荣生的手指心抢过那两张明信片,捏在手里,看了看。

白色的硬纸,边缘锋利,背面印了红色的圣诞老爷爷坐着麋鹿拉着的马车飞向蓝色的月亮,上面还有细细的闪粉,就像很久以前他们在加州海边坐的过山车,是一样的幸福。

只是明信片的左下角沾了一点血迹,很浅,几乎可以忽略。

蒋荣生没有动作,低头,墨蓝色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落在颜湘的脸上,从容又淡定。

像是在看颜湘想要做什么。

然后颜湘就抬手,把自己写的那张明信片从中间,撕掉了。

随着纸被撕开两半的动作,空气中发出很轻的“刺啦”一声,像一把刀插进了心脏上方,空空荡荡却又嗡嗡作响。

颜湘把撕成两半的明信片拍在蒋荣生身上,一如那天蒋荣生把入职同意书拍在颜湘的胸口上。

颜湘苍白着脸颊,小声地:“我不想去,蒋先生。”

随之而来的,是本来应该被过塑珍藏的,却又被撕成两半的明信片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哗啦”一声落地,轻飘飘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听起来却很沉重。

可能是有人在舍不得吧。

因此明信片的牺牲,就显得很悲壮。

像是曾经美好,曾经幸福,如今破落在眼前。

颜湘撕的时候有点手抖,再加上纸张本来就很硬,因此中间那道裂缝歪歪扭扭的,像零落死去的野兽牙齿一样,崎岖难堪,边缘还有飞起的毛边边,可见撕的时候有多困难又难过。

其实颜湘也很舍不得。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蒋先生也会很生气。

蒋荣生安静了两秒钟,深蓝色的眼睛盯着地上的青白碎纸,没有俯身去拣。

他又看着颜湘,两秒钟之后才开口,嗓音有种无法言喻的压抑和低沉:“本来想回来再收拾你。”

蒋荣生笑了笑,若有所思地:“…但是你自己把明信片撕碎了,我们也就不用出去了。”

“嗯。”颜湘没有再理蒋荣生,而是回头,走进东厢房,西蒙在角落里用爪子扒拉着兔子的残躯,似乎是苦恼还没吃够。

颜湘不怎么害怕西蒙,蹲下身,想从他嘴巴里捞出泥泥的遗体。

结果下一秒钟,西蒙仿佛受到某种指示一般,一下子就把颜湘按倒了,扑在地上,目光贪婪饥饿,正呼呼地吊着口水。

西蒙是个不折不扣的猎犬,起码有一百多斤重,把颜湘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地,嘴里全是一股腥味,黏在嘴边的血还没干,直冲着颜湘的鼻子和大脑。

猛烈的血腥味再次冲向颜湘的瞳孔,几乎是瞬间颜湘的指尖就开始发抖。

不,不只是指尖,是手掌,手腕,胳膊,背,全身都在发抖,他剧烈地挣扎:“…no!西蒙!放开我。”

可是西蒙不会听他的,带着肉渣的牙齿咬着颜湘的衣服,把他拖到刚才吃兔子的地方,兴奋地拱着气。

西蒙的那双眼睛依旧黑亮黑亮的,只是不再纯真,而变得无比凶猛,闪动着诡异暗红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颜湘。

颜湘身后的地毯全是血,兔子的骨头,腥臭的皮毛和已经分辨不清的内脏,随着他不断反抗西蒙的爪子和牙齿,那些恶臭的暗红的血抹得他满身都是,后背的衣服,脖子,手臂。

这些血腥气好像变成了一团红色的绳子,牢牢地把颜湘绑起来,让他觉得无比窒息又害怕。

他眼噙泪水,往上看,除了一座金铜花蕾吊灯,还看到了蒋先生——

衣着体面,高高在上,正无谓地看着他彷徨挣扎,墨蓝色的眼睛,眉眼之间皆是冷意与嘲弄。

他一点也没有触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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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硬,于是表情也没怎么变。

“帮一帮我…”颜湘怕了起来,变故陡然发生,他只能艰难地推开野兽的头颅,在动作交错之间朝着蒋荣生求救。

下一秒钟西蒙就用爪子按住了颜湘的肚子,像一顿钢筋扎在他的腹部,尖利的疼痛袭来。

颜湘咬牙,大口喘气缓解着因为重量带来的内脏错位,他再次艰难地举起手,挡住了西蒙再一次的攻击,可是手指不小心伸进了西蒙的嘴里,瞬间就被咬穿,血垂直掉下来,滴在颜湘的眼皮上,他哭了出来:“肚子疼,后背疼…手不能抖下去了,我…我的手不能一直发抖…”

“蒋先生,帮一帮我……”

蒋荣生说:“不要。”

低沉的声音传到颜湘的耳朵里,他瞬间就松了力气,挣扎不动了,西蒙得了势,尖尖的兽牙靠近了颜湘脖子上的大动脉,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腥气。

颜湘几乎毫不怀疑,下一秒钟他的动脉会被咬穿。

在激烈的心脏作用下,他的血会瞬间飙出来,射到十米开外,眼前的铜灯也会溅上他还在温热的血。

颜湘毫不怀疑,今天他就会死在这里。

西蒙兴奋了起来,低垂着头,就在离颜湘脖子上的动脉还有零点零一毫米的时候,西蒙动作不明显地犹豫了一秒钟。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颜湘可口的脖颈,喉咙里的声音很不耐烦,爪子更加用力,碾着颜湘几乎快要断了的腹部。

蒋荣生这才拍了拍手:“好啦,过来。”

西蒙吼了一声,扔开了颜湘,啪嗒啪嗒地朝着蒋荣生跑过去,谄媚地跪在蒋荣生的脚边,看起来乖顺无比。

尽管他嘴角边还涎着未干的血和动物的残渣,爪子上是撕碎的皮毛,卡在指缝里。

蒋荣生摸了摸颜湘的狗头,却不满意地,看着不远处发抖的颜湘,招了招手,是叫狗的姿势:“你也过来。”

颜湘不动。痛苦地喘气。眼里早就模糊成了一片。

蒋荣生墨蓝色的眼睛变得沉了一些:“死了没?装死的话待会就不用装了。”

颜湘的身体僵了片刻,还是用一直手撑着地面,让自己支了起来,掌心刹那间传来疼痛,有了细碎划痕,是泥泥的骨头渣子划碎的。

颜湘想握紧掌心,结果手根本不听他的使唤,抖得不成样子。

一大滴眼泪又掉了下来。

可是颜湘没办法擦眼泪,手臂上沾满了濡湿血腥的内脏,一擦,他的脸全部会全部都是梦魇般的血。

颜湘只能任由眼泪流淌下来,想站起来,朝着蒋荣生走过去。

可是蒋荣生还是不满意:“站住。”

颜湘钉在原地。

“爬过来。”

三个字像,语气轻缓,不轻不重地,却像一把镰刀直接订入了颜湘的心内。

他说的是,爬、过、来。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忘记了现在自己的手很脏,忘记了很多东西,用冰凉,苍白,战栗的指尖擦干眼角的湿润,下一秒钟,眼泪又涌了出来。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颜湘几乎泣不成声。他躲开骨头渣子,跪了下去,四肢着地,朝着蒋荣生爬了过去。

在这过程里,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连哽咽也是没有的,好像这样就可以骗自己,做着这种事情的不是他一样。

可是爬过去的痕迹里,拖了一条长长的血带,那是颜湘身上沾的血。

所以尽管他不说话,不抬头,动作尽量放得很小,这些血痕也会帮他忠实地记录下来,那是他做出这种耻辱下/贱的事情的证明。

推脱不掉的。

颜湘爬了一路,最终跪在了蒋荣生的脚边。

就像他说的那样,训狗的最终,就是要让狗对他摇尾乞怜。

蒋荣生还是不满意,抽起一尺镇纸,一把拍在了颜湘的后背,冷冷地:“教过你的。背要挺直。”

第42章

颜湘被打得一声闷哼。那镇纸是颜湘高中时期雕塑比赛的奖品。

艺术比赛,从来不缺钱,主办方也大方得很,因此那镇纸做得很有分量,颜湘平时用,一只手要很用力地拿得起来,现在被抽在身上,竟然不感到痛。

也许是因为全身都感觉到麻木了,下一秒钟就算拿钉子扎他,也是不怎么感觉到疼痛的。

颜湘就这么跪在地上,等待着蒋荣生继续抽他,或者让他在这里罚跪——一贯的招数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要跪多久而已。

可能会跪倒膝盖彻底报废吧。

颜湘无所谓地想着。其实没关系的,比起蒋荣生总是说要不要切断他的手指,膝盖报废听起来好像更能承受一些,毕竟做雕塑不需要用到腿,很偶尔地,做大型雕塑的时候需要用梯子爬上爬下,那他不做就是了,反正他更喜欢的是更微观一些的。

结果,蒋荣生从木桌子的抽屉里掏出一把美工刀,递到颜湘的面前。

颜湘抬起眼睛看,嗓子完全沙哑:“做什么。”

要他就地自戕吗?

但是那把美工刀用了很久了。颜湘是个念旧的人,刀没彻底坏掉,他就不舍得扔。

只是刀片都有些生锈了,平时割纸都不太利索,更不要说割脖子了,割着皮肤,怕是到明天也割不到血管。

尽管如此,颜湘还是接过了美工刀,拇指按在刀的塑料口子上,往前切动,把刀片推了出来。

他不害怕。

事实上,这件事想了很久了。

结果下一秒钟,颜湘就听到蒋荣生冷冷地:“把你手上那串珠子的绳子割了,以后不许戴了。”

颜湘握着美工刀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望着蒋荣生:“这不可能,我宁愿去死。”

蒋荣生居高临下,微微地笑着:“你还是很幼稚,颜湘,什么时候有你说不的份了?”

颜湘声音低低地,含着哽咽与说不清的悲痛:“我知道了错了,蒋先生,真的知道了…我跪着吧,跪多久都行。”

他像个毫无尊严的奴才一般。

但是刚刚爬过来的时候,尊严早就践踏在地上了,跟泥泥的骨头渣子一样,碎了满地。

蒋荣生扇了他一巴掌,轻微地眯起了眼睛:“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说着,蒋荣生温和地笑了一笑:“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我买了两只兔子。”

脸还在疼。

猛地被打一巴掌,其实是羞耻和迷惘多过疼痛的。

只是蒋荣生这次扇他的时候,几乎没有留力气,一开始其实不怎么疼,颜湘才知道,估计是太用力了,都被打得麻了。

过了一会,那种痛感才慢慢地涌上来,像一千度以上的高温一直在烧着他的左脸,扯着疼,他动都不敢动一下,一动,从脸皮到左边的嘴巴,到左耳后面,都在疼。

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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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厉害了。

耳朵里也耳鸣了一阵,漫长而刺耳的嗡嗡声过去以后,颜湘才迟钝地听见最后几个字。

灰兔子死了,可是还有一只白色的胖兔子,现在正被捏在蒋荣生的手心上,惊恐地看着自己,两只耳朵剧烈地颤抖着,好像心脏马上要被吓破了。

颜湘简直要被吓死了,双手在空中虚虚地抬起来:“福福你别动…别动!”

一尺镇纸再次抽在了颜湘的肩膀上,丝毫没有手软。

蒋荣生语调凉薄:“跪好。”

颜湘被打得跌在地上,其实到今天为止,他都不太相信蒋先生真的会摔死福福。

毕竟这是他亲手买回来了,取名字的时候也是他在旁边陪着一起听的,而且他还举起过胖胖的福福,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假装是白云大帽子——

他真能这么狠心?

然而那一尺镇纸敲碎了颜湘所有不切天真的幻想。

面前的人,是真的能做得出来。

在美国的时候,他敢拔枪对着自己的哥哥,当时扳机已经扣下来了的,枪也有走火的危险,饶是如此,他还是冷冷地,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别人的额头。

连杀人,他的眉毛都不动一下,摔死一只无关紧要的兔子,他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颜湘捏着那把美工刀,半犹豫着,要动不动。

蒋荣生唇角微微地勾起来:“不舍得?真这么宝贵你的那串佛珠啊?我只给你五个数,你不用美工刀割佛珠,我就用美工刀捅进这只兔子的心脏——很遗憾,我学过解剖,就算是生钝的刀子,也可以直接绕过兔子的骨架,以最简洁的办法直穿心脏,完整地挖出来,你想试试看我的解剖艺术吗?”

蒋荣生笑得意味深长,墨蓝色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颜湘苍白,在颤抖的嘴唇。

他几乎可以听见对方扭曲又纠结,还很害怕的心跳声。

蒋荣生沉声:“五、四、……”

不必要等到蒋荣生继续念下去,颜湘已经握紧了那把薄薄的美工刀,左手的手掌缩起来,佛珠顺势滑下,掉到右手的掌心中央。

颜湘手有点抖,抓起了佛珠,用不断颤抖的左手指尖撑开了两颗珠子,露出红色的绳子。

三股坚韧而充满弹性的绳子,以复杂的手法凝结成一股,戴了这么久,也没什么磨损,可见主人有多用心对待。

此刻被两指钛□□库地撑开,红色的绳子微微颤抖着,跃动着瑟缩的影子。

颜湘低着头,嘴唇的颜色全部失掉了,显得孱弱而苍白,不住哆嗦着。

黑白分明的双眸此刻凝满了泪水,他没有时间去擦干净,只能集中注意力,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割那一条绳子。

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怕对上蒋荣生的眼睛,蒋荣生立刻就不耐烦了,要把福福摔死。

可是这把刀实在是太顿了,绳子且很粗,当时颜湘挑了很久的,专门挑的编制克数重的绳子,生怕突然裂开,佛珠就此断掉。

颜湘很着急地哽咽着:“…我没有故意拖延…我没有,是绳子有点难割。”

他几乎都要恨起这把刀了。

为什么这么钝,这么一点一点地割掉,很像凌迟啊。

凌迟就是这样的,用一个大麻包袋勒在身上,然后用又薄又锐的刀片,像剜生鱼片一样把人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一时半会死不掉,只能生生地受着这种折磨。

一点一点地磨着。

蒋荣生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低头,漠然地低头看着颜湘。

这时候,他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香烟,低头,“喀嚓”一声,幽蓝色的火舌伸出来,舔熟了烟蒂。

雾蓝色的烟雾朦胧淡漠,向上徐徐地缠绕着,遮住了蒋荣生的淡蓝色眼睛,看不清他的思绪。

算不上痛快,却也没有放过颜湘的意思。

“再给你三秒钟。”蒋荣生说。

颜湘眉宇间全然是痛苦和绝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泪掉了下来:“…马上,马上就断了。”

下一秒钟,右手的手指一松,美工刀的刀片往下顿,绳子就完全断了。

霎那间,飞珠滚落,噗噜噜地如水花般飘溅各处。

颜湘的眼底倒映着绳子断掉的那一秒钟的情景,不断地重复着。

红色的绳扣被切得乱七八糟,十六颗圆润地串在一起的佛珠,失去了绳子的牵绊,从缺口中间悉数倾斜滑落,“哒哒,哒哒”地到处崩落,在房间里滚得到处都是。

琉璃佛珠圆圆的,而且表面晶莹剔透地,十分光滑。崩溃的时候,互相碰撞着,又四处炸开,发出玻璃质地的清脆的声响。

颜湘被打了一巴掌,直到现在耳朵都有点耳鸣,那些如珠玉落盘的叮咛声响落在他的耳朵里,却显得很遥远,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一样。

明明就在眼前,但是伸手摸却摸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是泪水的眼底被琉璃表面折射的光芒刺伤。

颜湘再也无法忍住,背也没办法挺直了,伏倒在地上,痛哭出声。

他哭得实在是太难过了,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伤心过,也没受过这种折磨。

嘴巴里咸咸的,全部都是眼泪,孱弱的肩膀不住颤抖。

而刚刚佛珠崩落的声音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反复着,让他抑制不住悲伤。

有几颗滚到了刚才泥泥被啃食的地方,于是圆润洁净的佛珠上面也沾了一些血,往前滚了几下,最终停住,猩红色的血迹向上翻着。

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是陪了我快十年的珠子,现在没有了…

他总是那样,想要什么都留不住,所有他珍重的东西,都会在某个瞬间忽然地离他而去。

颜湘几乎哭得快要昏死过去。

蒋荣生默默地用食指轻轻地弹了弹烟灰,寂寞的灰烬便如雪花般簌簌落下。

缭烟散去,蒋荣生抬起眼尾,一双墨蓝色的眼眸显得阴郁且晦涩。

眼底交错间,一丝复杂的情愫莫名交织。

蒋荣生单手,把那只胖兔子放在了颜湘的头上,淡淡地:“拿去。”

跟从前很像的情景,蒋荣生把兔子放到了颜湘的脑袋上。但是那时候两个人都带着笑意。

现在一个人坐着,一个人毫无尊严地跪着。

颜湘伸手接住了福福,可是自己的手抖得很厉害,握不住这只胖兔子,怕它更害怕,颜湘把福福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摸了摸福福的背,低声地带着哭腔安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福福趴在地上,用黑色的眼睛茫然地看了几秒钟颜湘,好像听懂了。

它柔软的耳朵垂了下来,轻微地触碰着颜湘的指尖,像是在安慰。

“对不起,对不起…”

很快地,在颜湘失神般的道歉当中,兔子福福的嘴忽然咧开,嘴巴里面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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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着鲜血,大块大块地拱出来,落了颜湘满手的兔子温热的血。

颜湘想用手心给它盛着血,然而吐血的时候一股一股地,鲜红的血用颜湘的指节流下,滴落在地毯上。

福福的耳朵还在卷着颜湘的指尖,像是在用最后一丝力气安慰着颜湘,可是它身体的其余部分却在不断地抽搐着,一团雪簌簌地抖动。

没撑过几分钟,福福就不动了。

眼睛还睁着,瞳孔已经扩散,死了。

兔子本来就是很胆小,很敏感的生物。

而且福福的胆子比一般的兔子还要小,总是喜欢一只兔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吃着干草,什么也不关心。

可是如果有人每次摸摸它的时候,它也一点都不会排斥人类,性格十分温和,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任由人类揉它。两只眼睛黑白分明,朦上水雾,显得又傻又迷糊。

结果就这么活活地被吓死了。

颜湘所想要的,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全毁了个干净。

第43章

颜湘怔愣片刻,声音小小地:“…福福?”

兔子不动。

颜湘用手指轻轻地推了推:“福福?”

白白的兔子正在逐渐地体温,本来雪白可爱的毛毛,因为生命的丧失,逐渐变得灰白,粗糙。

生命的逝去就在这一刻如此鲜明。

颜湘捧起了福福,举在眼前,看了一会。

许久以后,颜湘才顶着红肿一边的脸,呆呆地说:“福福也死了。”

这次颜湘却没有再哭了,似乎是已经麻木了。

他捧着兔子,眼圈通红酸涩,神情却有种隐忍的平静,望着蒋荣生:“满意了吗?”

蒋荣生漠然地:“我并没有故意杀死它。”

“是,得谢谢你,死了起码有个全尸,心脏不用被挖出来。”

蒋荣生抬手对着颜湘就是一巴掌。

很清脆的一声“啪”一声响,颜湘被打得头歪到一边去,很久以后,才慢慢地转过头来。

颜湘小心地用舌头去顶着被扇的那一寸地方,结果从外面的脸皮到嘴巴里面那一层皮肤,碰着都疼,耳朵再次响起漫长的警报声,他怀疑自己耳朵被打得内出血了。

颜湘本来想忍。

但是耳朵,脸,肩膀,肚子都在疼,掌心被骨头渣子划出来的伤口动一下,又在渗血。

被打的时候,被甩到一边去,颜湘的余光瞥到地上滚落的佛珠,沾满了血腥和内脏,黏糊糊的,像乱葬岗里随意丢弃的尸体。

被迫剪断了十年的遗物,弃之糟践,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得到,换来一个肝胆俱裂的下场。

颜湘闭上眼睛,忍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了了,随手抄起地上的美工刀,握住,猛地扑向蒋荣生!

谁不知道,雕塑系的颜湘,是最好脾气的人,说什么都是温温柔柔的,从来不发火,永远都是有礼貌的,腼腆的,就连自己的作品被他人窃取了,他也会默默地忍下来,还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来日方长。

这样一个老实脾气的人,甚至有些胆小,懦弱的人,跟福福没什么区别。

可是福福是兔子,会被吓破心脏,而他不是,他是人。

即使只有一把生锈的美工刀,和一副浑身都在疼,好像马上要破线的身体,颜湘还是被逼得拿起了刀,目光带着一种无法掩盖的绝望和悲哀,直接朝着蒋荣生的心脏撞过去——

然而蒋荣生一只手就拧住了颜湘的脖子,轻易地把他举起来。

蒋荣生的眉眼之间皆是嘲弄:“我还以为你是个孬种。没想到有几分血性,颜湘。”

手里的力气渐渐地加大。

颜湘被捏得喘不过来气,唇齿间艰难地嗫嚅,双眼怀恨,“我、恨…你。”颜湘挣扎着,断断续续道。

蒋荣生抬手又是一巴掌,动作狠戾而毫不留情。

颜湘疼得闭上了眼睛,因为脖子被掐着,他避无可避,生生地受下了这一巴掌。

蒋荣生冷静又清醒,语调带着一种无情无绪:“不会说话就掌嘴。”

颜湘被捏得几乎要断气,但是他早就没有求生的欲望了,死在这里就死在这里,跟那两只兔子一起。

做人的时候打不过蒋荣生,骂不过蒋荣生,变成鬼了,总能报复他吧,于是颜湘不怕死地,更加怨恨:“我会…一辈子恨你…”

因为呼吸不了,颜湘的脸血色尽失,死死地鼓着一股气,无论如何也绝不道歉求饶。

但是他怎么可能杠得过蒋荣生。

蒋荣生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是。

他又扇了一巴掌颜湘,却是松开了手,颜湘摔在地上,摔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空气猛然灌进了肺部,呛得颜湘直接咳嗽,咳嗽之后,呼吸还没平静下来,喉咙之间忽地涌上一股腥甜。

然后就是再也克制不住地,从嗓子眼里拱出一大块血,颜湘捂着嘴巴,血就从指头缝里流了出来,搞得满手都是,甚至还把衣领弄得濡湿无比,沾满星星点点的血痕。

颜湘躺在地上,偶尔再咳嗽两下,气喘得身体无力弓起,再摔下去,双眼无力地看着天花板的铜灯,恍然间听闻,蒋荣生打开了东厢房的门,抬手叫蒋家的下人进来,把滚落四处的佛珠收拾起来,弄干净,装到一个银色的圆盘子里,放在蒋荣生的手边。

至于那边血吐得天昏地暗的颜湘,蒋家的下人们则是眼睛都不眨的,权当作没看见,冷漠至极。

收拾完佛珠以后,众人又退了下去,关紧了东厢房的门。

于是房间里又变得再次昏暗起来,高敞阴沉,雪白的墙壁上钉着颜湘的画。这本来是颜湘在蒋家里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一处地方。

在这里,他曾经无忧无虑地做着他喜欢的雕塑,专心致志地,什么也不用想,还有一只像熊一样,却很温和的大狗,还有两只兔子,是他的模特,也是他的宠物。

这里曾经那么美好。

比颜湘在电话里跟妈妈说过的还要好。

那时候他很庆幸,觉得自己也并不完全是一个倒霉蛋,有些愿望,会阴差阳错地实现。

可是现在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间房间,变得比曾经的车库还要糟糕。

血腥,疼痛,毫无尊严,永远压抑冷漠。

在刚才的那一霎那,东厢房的门口被蒋家的下人关紧,颜湘就忽地冒起了十分不好的预感,外头的天也昏昏沉沉的,似乎就要落下暴雨,日光带着一股阴暗晦涩的氛围,照在雕花的门上,又投下长长的影子,阴影像是要朝着颜湘扑过去。

颜湘呆了呆,回头看着蒋荣生。

他不怕死,也不怕挨打了,宁愿蒋荣生就这么掐死他,却很害怕他折磨人的法子。

蒋荣生最会的一件事情,就是精准地洞察到每一个人的软肋,然后对着那一处,毫不留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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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下去,只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没有道德底线,没有情感,没有生而为人的柔软和怜悯,英俊,压抑,矜持,安静的皮囊下,完全是扭曲无比的灵魂。如果说面前这个人有什么正常人的感情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他的真心是淤泥里的星星。

颜湘涎着血迹:“我恨你。”

蒋荣生却没有再打他的脸。

而是笑了笑,坐在最中间那张柔软的黑色椅子上,交叠着双腿,俯下/身,姿态却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掌握局势:“你恨呗。”

颜湘心里有气:“…你是第一精神病,危害社会,违法乱纪…不得好死。”

蒋荣生侧头:“嗯,还有什么?”

“你会遭报应的。”

蒋荣生温和地问:“你拿什么来报复我?”

“…上天不会放过你。”

蒋荣生觉得好笑,伸手卡着颜湘的下巴,墨蓝色的眼睛浮现着一层浅淡的笑意:“你也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啊,真没用。”

颜湘只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只想又找机会拿美工刀刺他。

可是他浑身都在疼,没什么力气了,估计又会被他一把掀翻。

这样不好。

蒋荣生饶有兴趣地:“怎么不骂了?吐血吐累了?”

颜湘不说话,默默地憋着一股气,打算保存体力,待会就拿美工刀捅死这个神经病。

反正账户上的钱已经收到了,也转不回去了,就算他坐牢了,吃枪子了,妈妈还是可以做手术,他死了也不算亏的。

蒋荣生想了一会,又问:“你知道为什么,蒋家的下人不喜欢你么?”

这问题,蒋荣生问过类似的,可是现在颜湘已经不在乎了,他说:“因为他们觉得我是婊/子,能给我什么好脸色。”

蒋荣生摇了一摇头,说:“不对。”

蒋荣生慢慢地解释道:“其实谁来做蒋家的太太,他们都不在意。只在意能不能生出个儿子继承蒋家的香火。”

蒋荣生语气蛊惑地,微微勾着颜湘,鼻梁立挺,气息撩惹,低声地:“你这么恨我?要不给我生个儿子?等他将来大了,你教他把我赶出蒋家,你名正言顺地做太后,这样的报复,你说好不好?”

“我生不出来。”颜湘麻木地。说着,又抬眼,看了一眼蒋荣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蒋荣生正在慢条斯理地戴上一双医用乳胶手套,橡胶的摩擦声有点尖锐,“啪啪”两声,乳胶紧紧地贴着蒋荣生的双掌,凹显出来的指骨与紧绷的青筋看得人忍不住咽口水,被吓得。

戴上以后,蒋荣生活动了几下修长有力的指尖,腕口处的白色乳胶服帖圈紧,一直隐秘地延伸到西装的精致袖口处。

“噢,那我们试一下。”

蒋荣生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墨蓝色的眼睛直直地顶着颜湘,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眼睛的那层墨蓝色跟平时有一些不一样,仿佛变得浅了一些,像夜空下危险而璀璨的野兽的瞳孔。

蒋荣生说着,修长的手指弹着那十六颗佛珠,佛珠在银盘里跳动着,发出清脆无比的声响。

蒋荣生温和地笑着说:“那我们先试一下在产房里你应该怎么做吧?呼,吸,呼,吸,一张一括,一个婴儿就慢慢地从你的下面爬了出来,明白了吗?”

颜湘不理他。

蒋荣生说着把颜湘抓了过来,横在他的大腿上,拍了一下圆润处:“应该是明白了,现在你自己试一次。”

颜湘被按在大腿上动弹不得,脑袋向下,快要充血了,腹部被蒋荣生的膝盖抵住,非常不舒服,好像快要吐血了。

可是这都不算什么,令他害怕的是,后腰一凉,牛仔裤被剥/掉了,白色的平角裤在空气中,有些瑟缩的冷。

蒋荣生扇了一巴掌。

隔着一层医用乳胶手套,触感跟以往很不一样。

颜湘害怕得乱蹬,想逃开,又被扇了一巴掌。

圆润处细皮嫩肉地,很快就变得红靡。

蒋荣生一直手按着颜湘的腰,另外一直手还在玩着那圆滚滚的佛珠,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佛珠之间交错。

佛珠愈是明光烁亮,流金溢彩,可是偶尔之间,又有点像深海里,鱼的卵。

圆圆的,一粒一粒的,每一粒卵,仿佛里面正孕育着生命。

佛珠不断滚动,玲玎作响。

蒋荣生再次扇了一巴掌,发出清脆响亮的,“啪”一声响,语气很心平气和地:“乖,自己把这些珠子吞下去。做好了今天就放过你。”

颜湘被扇得疼了,正极力压抑着口申口今,听得蒋荣生的话,羞耻与暴怒心骤起,双手双腿都被控制着,他张口就咬了两根蒋荣生的手指,恶狠狠地。

然而这是狼入虎口。

疼痛对蒋荣生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攻击,而是情/趣。

蒋荣生笑着任由颜湘将他的手套咬破,咬到皮肉去,渗出一点点血。

血珠子冒出来,他的笑意就更加明显。

蒋荣生的两根手指在颜湘的口腔里捅/进/捅/出,压着他的舌头,缠弄搅动,颜湘被玩得口水都控制不住,痛苦又耻辱,无力挣扎。

蒋荣生漫不经心地:“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要吞佛珠。用后面,一粒一粒地,直到吞不下为止。宝贝。”

第44章

地上滚动着湿漉漉的佛珠,晶莹剔透的琉璃表面裹了一层泠泠的水光,如同冬天早晨挂在草尖的甘露,凝结着淡漠又晦涩的折光。

佛珠在地上滚动着,偶尔又无力地轻轻碰撞,琉璃摩擦发出“嚓”的微声响,在房间里其余暧昧吸/吮与喘吁声下,显得微不可察。

蒋荣生的平时的声线本就偏低沉。

到了被服/侍的时候,喉咙间偶尔溢出的几声闷///喘,断断续续地。

这声息跟平时冷静克制的蒋先生截然不同,于是反差更为剧烈,也愈加蛊惑性/感,气息仿佛贴在耳边细细垂怜似的,缭绕心热。

颜湘却一点都不舒服,苍白的唇被抵着,然而上方两只手扣着,躲不掉。

颜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渗出来,黏在一起,眼睫毛弄得一绺一绺的。

日光渐渐移动,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夹着屋外的风潇雨晦,昏暗的房间中央响起了一声惬意而悠长的叹息……终于扼停了激烈而密集的桴鼓相应。

蒋荣生紧绷着额角,微仰起头,下颌线锋利而紧致,喉咙间迅速鼓动好几下,平复了好几秒钟,才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双指从颜湘的发间撤出来,重新变得平静。

只是眼睛的墨蓝色变得更为浓郁和幽深,似乎氤氲方才的着……餍足且倨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颜湘……

蒋荣生理了一下衣服,抬起眼尾,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颜湘:“我虫它了,你可以滚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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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湘迟钝地,撑起膝盖想站起来,跪得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小腿后边那根筋一抽一抽地疼,像被电了一样。

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疼痛了,很像很久以前,个子还很矮的小学生颜湘第一次背上了大型画架,跟着少年宫其他的哥哥姐姐去爬山写生。

他个子小,背不动,也默默忍着,不麻烦别人,等到那天晚上回家,才发现后背全是青紫。

哥哥来找他吃饭,看到他伤成这样,小孩子的眉毛拧得紧紧的。

那时候才几岁的哥哥已经长得很好看了,配上这副纠结的表情,看起来有种一本正经的成熟。

那时候哥哥只是默默地给颜湘擦药,也没说什么。

此后颜湘出去写生,哥哥虽然不会画画,但是也跟着去。

明明自己是小朋友,却在认真地照顾着另外一个小豆丁,帮颜湘背画架,背书包,端颜料盘,提醒他喝水。

颜湘不喜欢麻烦别人,却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最依赖的人的照顾。

在那以后,颜湘很少再伤得这么严重过。

除了对上蒋荣生。

他总是能给予颜湘独一无二的疼痛。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闹到面目全非的地步。

蒋荣生让颜湘滚出去,颜湘不过是站起来的动作,因为疼痛慢了一些,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外面晦暗的风雨天犹豫了两秒钟。

北城市气象局预告的暴雨天终于来临,从雕花纸窗户望出去,空气被雨水打湿,漫天氤氲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更远处,园子里盆栽的错落的花草已经被撤回温房了,只有一些移不走的灌木和几百年的树木承受着风雨的袭击,冬季的暴雨捶打着暗沉的绿木,满地残叶,一阵狂风横扫而过,又刮起凄厉的咆哮。

颜湘不过是倚在门边,顿了片刻,想要从哪条连廊回去才能避开下人,又不被雨淋湿。

颜湘低头思考的时候,雕花窗花的阴影落在他的背上。

线条交织横错,一格一格的,看起来像是被捆绳牢牢地,且富有技巧地束缚住。

脖颈白皙,沾上了干涸的液,顺着延伸下去,肩膀看起来羸弱且单薄,散发着一种迷糊而软弱的气息,最好拿捏不过。

仿佛笼子里垂怜且无助的金丝雀,寻不到生路。

蒋荣生坐在身后的阴影处,思考了三秒钟。

须臾之后,蒋荣生温和地笑起来,动作优雅地解开了手腕处的扣子,摘下了腕表,站起来,朝着颜湘一步一步走过去。

蒋荣生的腿长,这时候走路却很轻,切尔西短靴踩在软软的地毯上。

像雪原上匍匐猎食的雪豹,每一步都十分地严谨,精准,高效。

颜湘只是犹豫了短短几秒钟,蒋荣生就来到了他的身后。

颜湘回过头来,看见了蒋荣生正低头看着他,脸上是微笑的表情。

那种嘴角微微勾起来,墨蓝色的眼睛却很平静的笑容让颜湘的神经猛然地绷紧了。

颜湘心里直觉不好,于是顾不得外面还在下暴雨,抬脚就想往外逃跑——

蒋先生让他滚的。

然而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颜湘实在是太慌乱了,也像有鬼跟他作对似的,刚要跑进雨里,他就狠狠地被朱红色的门槛绊了一下,膝盖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溅起一点儿水花,脸被打湿了。

也许是那一下真是摔狠了,只是膝盖磕在了地上而已,心脏却闷闷地疼了起来,笼罩着一股巨大的不安感。

挣扎之间,颜湘右腿的脚腕被一只手锁住,像上了一圈锁链一样,挣脱不开。心脏忽地开始剧烈地跳动,报警。

颜湘回头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被蒋荣生拖着脚腕,拽回了屋里,按在红木桌子上。

随着房门再次被关上,屋子里彻底昏暗了下来,衣物悉数被……扣子崩了一地,白色的贝母小珠扣子,像厨房里打翻的玻璃盐,洒在地上……

也是这时候,颜湘才发现雕塑画室里,折磨人的工具竟然有这么多。

戒尺,小刀,麻绳,胶带,布条……

一样一样地去承受……

颜湘被迫半跪在地上,一边……,一边一遍遍想着,捆住他嘴巴的这卷胶带是拿来干什么的?好像是素描比赛的时候,要用乳白色的胶带贴好素描纸,固定在画板上,画完了再把胶带撕下来。

可是想到现在胶带死死地缠绕在自己的嘴巴上,快喘不过气来,痛得叫不出来,哭不出来,颜湘心里就是一阵迷茫的痛苦。

想到曾经是怎么用这卷胶带纸的,再想到如今像个狗一样被绑着嘴巴,颜湘眼泪就流个不停,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到捆得整整齐齐的胶带纸上,肩膀都哭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又换了一种姿势承受,模糊中,颜湘能透过薄薄的纸窗看到外边。

本来就在下雨,天很黑,如今似乎是日落了,更不见一点光,黑乎乎的……

好黑啊。

颜湘本来就胆子小,是很怕黑的。怕黑的时候,他会小声地叫爸爸妈妈,叫哥哥。

爸爸妈妈是做生意的,很忙。

哥哥是离他最近的人,再困也会接他的电话,一边听着他糯糯的哭声,一边安慰他,还要空出手去穿衣服,半夜来陪小孩子颜湘睡觉。

后来哥哥不在了,颜湘更怕黑了。

噩梦更加恐怖,他一个人睡儿童房里,半夜被梦魇困住,吓醒了。

颜湘一边抱着被子哭,哭得领子都湿了,一边叫爸爸妈妈,家里走廊上就传来大人的脚步拖鞋声。

很快,房门会被打开,视线里会出现光亮,因为哭和走廊的灯,颜湘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很可怜。

颜湘的灵魂飘在半空中,抱着一条柔软的小毯子,小声地叫:爸爸…妈妈…妈妈……哥哥。

你们在哪里呀。

还在我的身边吗。

一根二十厘米上的钢戒尺掌掴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痕迹。

颜湘的眼神清明了几分,勉力抬起眼皮,看到了一双墨蓝色的深沉双眼,高挺的鼻梁下,温柔的嘴唇正在冷静地陈述着颜湘羞耻的窘况。

明明是正在被……,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掌掴的时候,腰腹会紧紧地像一张弓一样绷紧,拱起来。

颜湘流着眼泪,默默地听着,灵魂仍然在分离,侧耳倾听——

不是听蒋先生如何说他下贱,而是去听,走廊有没有响起棉拖鞋哒哒哒朝着他越来越近,有没有可靠的小孩子的声音,在让他别哭。

别哭,多多。

哥哥马上就来了。

别哭,多多,爸爸妈妈在你身边。

一切都没事了。

颜湘听了很久,都听不到他的爸爸妈妈,哥哥跟他说话的声音。

后来念着念着,颜湘就不再想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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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真把他们念来了,看到自己这个不成样的情形,那他宁愿立刻咬舌自尽。

屋外风雨如晦,好像不再会有天晴的那一天-

结束以后,颜湘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痕迹,脖子,手腕,腹背,大腿,脸上,全都是,红白交错,鲜明刺眼,像一卷香艳的海/棠工笔画。

蒋荣生亲手帮颜湘穿上了衣服,从里到外。

内/裤,保暖长袖,小熊毛衣,飞行员外套,牛仔裤,马丁靴,甚至帮他梳了梳乱乱的卷毛。

然后就把颜湘扔到了东厢房门外,雨里,掰着他的膝盖,让他跪端正,跪笔直了。

屋檐下站着一个蒋家的下人,撑着伞,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杖尺,颜湘罚跪的动作稍有变形,那根乌黑的木杖就会抽在他的背上。

蒋荣生说跪到雨停为止。

颜湘在雨里跪的每一分钟都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喉咙间再次涌上一股腥甜,咳嗽几下,呛出血来。

因为咳嗽,背弓了起来,蒋家的下人可不会顾忌颜湘还在咳嗽,直接又是一杖狠狠地抽上去!

毫不留情的一下!颜湘从嘴巴咳血,变成了鼻子和嘴巴都在咕隆咕隆地喷薄着鲜红的血迹,落在雨里,太多了,太浓了。

暴雨依旧凌厉,却一时之间竟然冲不掉那大片的血块。只被慢慢地稀释着,颜湘周围的雨都成了一股不详般的暗红。

忘记了是第几次被抽,在又一声闷声痛苦的忍耐下,颜湘眼前一黑,直直朝下,栽进了雨幕当中,倒下了。

有人来朝蒋荣生说颜湘昏了过去。

蒋荣生听了,淡淡地,皱起眉:“死了没?没死就弄医院去吧。死了你们处理。”

下人喏声而去。

蒋荣生依旧一个人坐在东厢房里,在用刚才那卷胶带,慢慢地拼着那张,被颜湘撕烂的明信片。

这张曾经诞生于游乐园与烟花之下的薄薄的,见证了幸福的金色纸片,在远渡重洋之后,本来应该被装进塑封里,甚至还会被放进黄铜相框里,端正地放在蒋宅主宅的某一处。

后来被撕烂了,又被一卷乳白色的胶带拼起来。

可是撕烂了就是撕烂了,尽管蒋荣生已经用小刀,把一拇指宽的胶带割成两部分,用细条把他拼起来,尽量让重新被撕烂的痕迹不那么明显。

细细的纹路,顺着被撕烂的裂痕舔舐着,努力地弥合着曾经的不堪。

然而当蒋荣生贴好以后,拿起来,那张明信片却又瞬间裂开,一边被撕烂的地方垂下去,要掉不掉的,在空空的房间里荡着。

毕竟是曾经被撕开过的,那伤痕已经太明显,胶带细细的,承受不住曾经的伤痛,轻而易举地露出狰狞的痕迹。

蒋荣生的眉头皱了起来,抬手就把胶带撕掉,明信片在他的手里揉成一团废纸。

蒋荣生点燃了一根烟。

房间里乱糟糟的,什么痕迹都有,污秽的血腥,淫/乱的液体,对洁癖的蒋荣生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的。

可是他没起身离开。

一直坐在房间里。对着屋里的脏晦冷眼而视。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窗外,雨里跪着的颜湘。现在他被弄走了,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蒋荣生依旧在抽着烟,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安静地隐匿在烟圈后,显得既沉默又淡漠。

长得极其英俊,优越的轮廓朦胧在雾蓝色的薄烟里,许久。

后来,蒋荣生一边碾灭了烟蒂,一边垂下头来,半晦暗下,看不清他的思绪。

那点不轻不重的凌虐欲仿佛随着烟蒂,一点一点地湮灭在冷冷的当中,忽地显得有点寂寞。

其实你并没有真的这么舍不得吧。

蒋荣生默默地想着。

思忖间,修长的手指却慢慢地摊开了那一团明信片,捏在手里,发呆般,看了一会。

第45章

西伯利亚的寒风凌虐着整个北城市,暴雨接连下了好几日才终于停息。

只是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城市上空终日笼罩着大块大块的阴影,云层周围总是渡着一层乌金色的光晕。行人在寒风当中瑟缩着,每个人的脸上几乎都是一层灰蒙蒙的平静。

在这昏沉沉的气息当中,颜湘在医院里沉睡着。

他在洁白的病床上,接连躺了好几天,才终于在一个晦暗的黄昏傍晚,慢慢地睁开眼睛。

这算是醒了。只是意识仍旧昏昏沉沉地,周围模糊成一片。

“他醒了。”

齐思慕站在医院的玻璃橱窗外,往病房里看了一眼,低声说。

蒋荣生站在旁边,闻言,淡淡地抬起眼,朝着玻璃窗里扫了一眼,没说话。

他继续翻动着手里的医疗器械合作条款,十分漠然,似乎并不在乎病房里的情况。

齐思慕问:“你不进去看一眼?他被你折磨得,差点没了。”

“不。”

“那你来医院是干嘛的?阿生,你不敢进去看他?”

蒋荣生终于停了翻动文件的动作,抬起墨蓝色的眼睛,拎起手里那叠黑白纸张,晃了晃,面带嗤笑:“我手里这份医疗文件砸下去就是六个亿,亲自来医院看一眼怎么了?你又为什么在这。”

齐思慕说:“你在蒋家大宅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想不知道都很难,来看看那赝品人死没,要是死了我去公/安局举报你,告你强女干,非法伤害,草芥人命,手段极其恶劣,最好能上刑场吃颗子弹…!”

齐思慕说话的时候,夹枪带棒地,非要刺伤别人。

话语深处,却夹杂着一股子求不得的幽怨和委屈。他还是…喜欢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嗯,你去。”蒋荣生冷冷地无视了齐思慕的挑衅,余光瞥了一眼玻璃橱窗里那张苍白病弱的脸。随后,他转身就走。

齐思慕在他身后大声:“你不敢进去吧?”

蒋荣生的脚步停顿片刻,高大颀长的身形拉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片刻之后,他才转过身来,眉眼之间皆是冷意:“齐思慕,这里是医院。”

低沉且漠然的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暗含着不满和警告。

“你喜欢上那个赝品了?”齐思慕面带讥讽。

“我可不怕你,阿生,反正戏我也不想拍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把我*操*一顿,操|得死去活来的?谢谢你,那对我来说是奖励。但是我知道…”

齐思慕盯着面前的男人,吐出一声轻笑,“我知道,你都不会做,因为你眼高于顶,不会放在心上,只会无视,这就是你。那你为什么折磨他?”

蒋荣生静静地听着,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看着齐思慕胡言乱语。

他的眼神始终很平静。

齐思慕却越说越快,仿佛入了迷的数学解题家,马上就要找到这个谜底的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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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他的声音甚至还有点抖:“你身边来来去去地,从来的名声也是好聚好散,没听过你会特意去折磨谁。你喜欢上了那个赝品…?是不是?!他想走是不是,他直接说从来没喜欢过你,或者只喜欢你的钱,只把你当提款机,利用你,却装作|爱上了你,然后他被你发现了他在说谎——”

“他也真是笨,喜不喜欢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怎么装呢,陷入爱情的样子真的很明显,装不出来的。”

齐思慕好笑地摇摇头。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心情真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下去,他知道的。

眼睛会不由自主地黏在对方的身上,独占欲也很强,对方少看自己一眼,就会觉得很不高兴,很遗憾。

两个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在一起,只要拥抱,亲吻,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分开的第一分钟就会开始想念对方,看到好吃的会想象着对方喜不喜欢吃,看到每天漂亮的日落,淡紫色的云彩飘在天上,美丽得不可言喻,拍下来发给对方,会期待着对方的回应…而且,会很想说“我爱你”。

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看到漂亮的日落,就真的很想跟恋人说,“我爱你”,大概是因为《春夏秋冬》里的那句歌词。

“能跟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燃亮飘渺人生,我多么够运…”

是这样的,能跟你相遇,能跟你在同一片美丽的星球上看到美丽的风景,就会觉得很幸运。“我爱你”是一对幸运儿的祝语。

所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心动的痕迹无法掩饰。

于是,齐思慕皱着眉,眼睛已经带了浅浅的湿润。他终于得到了谜底,尽管这个答案让他很心痛,而且很不解。

可是他十几岁就认识面前这个人了。

他知道蒋荣生的个性有多么别扭,拧巴,残忍,。

即使经过了这么些年。然而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所以齐思慕确信,自己已经站在了真相的面前。

齐思慕小声说:“阿生,你是喜欢上了那个赝品吧。你折磨他,表现得很绝情,很厌恶,其实你只是厌恶自己心里那点感情,你爱上了却不甘心,你否认了却忍不住为他感到心动——你想一次次地证明,你并没有那么舍不得!所以怎么狠你怎么来。”

“…你只是很怕,怕变成你妈妈那个样子,异国他乡的,一辈子被困在爱里,等你爸爸。但是你爸爸正眼都没有看过你妈妈!”

蒋荣生静静地看着齐思慕。

齐思慕长叹了一口气,面带讥讽:“…只是一个在斗兽场里随手用金钱交易的婊子而已,一夜情,操过就算了。最后给钱就行,钱货两清。在金钱交易里谈真心,蠢得令人发笑!”

蒋荣生没有生气,理了理袖扣,抬起眼尾,墨蓝色的眼睛朦着一层冷冷的折光:“讲够了没有?”

“没有!你妈妈死了还要你把她骨灰带回中国,一个俄罗斯女人,死了宁愿葬在异国他乡,长眠在一个从来没有踏足过的陌生国度,就为了离那个绝情寡义的男人近一点。你看不起你妈妈是不是…”

齐思慕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蒋荣生,恍然记起,在今年初雪之后,他们在一个名利场上见了面。

那时候他对蒋荣生告白,本来以为蒋荣生虽然不会直接同意,却会默许——这是蒋荣生爱一个人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就是默许你站在她身边。

然而蒋荣生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那时候,自己声音发狠,问蒋荣生十年前是怎么看他的,有没有爱过他,哪怕只是一瞬间。

蒋荣生却嘲笑,爱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婊子死后希望葬到异国他乡去,能让自己这么低声下气地。

蒋荣生那时完全是一个沉醉于名利场当中,无情无义的渣攻资本家的冷漠嘴脸。

于是齐思慕恶狠狠地诅咒,诅咒蒋荣生,祝他跟那个赝品严格按照合同来,到了分开那天,能好聚好散。

千万,千万不要有爱而不得,失魂落魄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齐思慕笑了起来,眼里满是哀痛,夹杂着大仇得报的快意,一字一句,仿佛泣血:

“蒋荣生!你从来不会真心待人,凉薄傲慢,坏事做尽,总以为全世界都围着钱转,围着你转…你等等看吧!终将会有自食恶果的那一天,马上,马上就来了。”

身后有两个衣着制服的安保人员从电梯出来,按住了齐思慕。

齐思慕挣扎道:“你干什么?也要把我打一顿,哈,蒋荣生,你不会的,你这么爱钱,还指着剥削我拍戏给你挣钱呢,你不会打我的!”

蒋荣生:“是啊。让你进医院了,谁替我挣钱去。”

说着,他温和地笑了笑,周身气势却凌人而上,淡淡道:“但是呢,你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正常,我怀疑你磕了。鉴于项目的风险性管理,你需要去机/关检测一下。”

“你放屁!你才磕了。”齐思慕瞪着蒋荣生。

“测毒要剪头发,你是演员,造型重要,不能随便乱剪,会有专门的设计师帮你设计——”

蒋荣生的笑意更甚。他真是太适合微笑了,眉骨很高,压住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游刃有余,不怒自威。

山根处格外高挺,整张脸紧致,英俊深邃。墨蓝色的眼睛充满神秘的色彩,看着人的时候,像天神俯视怜悯世人一样,带着一种优雅的淡漠。

然而说的话,却非常顽劣。

蒋荣生一字一顿:“恭喜你,齐思慕,你将会得到一个充满艺术感的,阴阳头。”

阴阳头是古代的时候,官府的法律整治不了犯错的人,私下里采取的一种极端方法,意思是将犯错者的头发剃一半,留一半,专门践踏尊严。

让一个星光熠熠的演员剃阴阳头,又因为他正在拍古装戏,平时上戏都要戴头套,并不影响项目进行。

这摆明了是理所应当地在进行羞辱,以此作为一种惩罚。

蒋荣生笑着问:“喜欢吗?”

齐思慕破口大骂:“你神经病!赶紧让他们放开我!”

蒋荣生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刚刚你骚扰了我九分钟。奖励你连续剪九次阴阳头的机会,剃头的钱报我账上,不用客气。”

齐思慕被气得差点翻白眼,看着面前这个人,咬牙切齿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蒋荣生又补充道:“以后让我看见你一次,你增加一次机会,全部报我账上,终生都是有效期。”

“蒋荣生,你他妈的,真是疯得不轻!难怪那个赝品不喜欢你!”

蒋荣生一挥手,收起笑容,冷冷地厌恶道:“带下去。有够吵的。”

第46章

颜湘在医院躺了好几天,才能勉强攒够力气下床。

这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颜湘反应了一秒钟,看到是妈妈的医生的电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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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快接起来:

“您好。”

“颜湘是吧?”

“是我。”颜湘不知道怎么地有点害怕,拇指紧紧地扣着手机边缘。

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缓,带着一种职业般的冷静:“告诉你个消息,你妈妈的□□等到了,三天以后。”

颜湘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

颜湘拉开被子,坐起来:“真好…谢谢,谢谢您!”

医生说:“感谢捐献者吧。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母亲的病程拖得太长,长期透系对身体终究是有负担的,心脏也受了影响,心率保持在边缘水平,上手术台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所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颜湘说:“这样啊…好…我会…想好的。”

颜湘结结巴巴地。

其实他在骗医生。

他怎么可能接受妈妈死在手术台上呢。永远也没有办法做好心理预设。

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妈妈要是不在了,他也不想活了。

但是颜湘没把这些话说出来,默默地听着医生的话。

医生在电话里继续说:“除了心理准备,经济上也要做好充足预算,术后观察,术后护理,都得做好准备,这些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就不再罗嗦了。总是你这几天,手机随时保持畅通,二十四小时都不要关机,看到消息马上回复赶到,知道了吗?”

颜湘点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的,还是谢谢您!”

颜湘心里想,他就在医院的病房里躺着呢,有谁能跑得比他快。

总之,妈妈一定能做了手术,很快就好起来的。

医生还要忙,叮嘱完以后,就挂了电话。

颜湘小心翼翼地挂线,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许久以后,才笑出来。

笑得有点傻。

正想给自己倒点水喝,病房的门便开了。

颜湘头也没抬,两只手扶着水壶,举起来,温热的冒着袅袅的白眼的水倒出来,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这一层病房都是单人病房,医生和护士进来之前都会敲门,这样肆无忌惮,把医院当他家一样随意进出的,只有那个人。

蒋荣生单手把着烧水壶的壁,用手肘捅了一下颜湘,“走开点”,然后继续给颜湘倒水。

倒完之后,抵到颜湘的嘴唇边,“喝。”

水其实温度很合适,只是离得太近了,水冒出的白眼蒸着眼睛,让眼皮都有点肿胀,酸涩地疼。

颜湘别开脸,不说话。

蒋荣生也没发火,把瓷杯子搁到床头柜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震得人心里一晃荡。

蒋荣生边走边脱掉长外套,随手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下去,然后拿起玻璃茶几上的小说,开始看。

他不再理颜湘,但是也没走。

俩人这样好多天了,通常都是颜湘故意拧巴着,跟蒋荣生作对,无视他的话,或者他给什么都拒绝。

他知道蒋荣生最讨厌别人忤逆他。

于是颜湘在这儿等着,等蒋荣生的巴掌什么时候落到他脸上,把他打死,一了百了,或者懒得碰他,直接让人把他从医院的楼上顺手拐下去。

反正妈妈已经找到□□了,马上就可以手术了。钱也够,他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蒋荣生始终没有发火,也没打他,每天就跟去衙门点卯一样,定时出现。

蒋荣生他看会书,然后一起吃饭,吃完饭蒋荣生把他扔在轮椅上,推着他去楼下的小花园散步,晚上也会睡在医院。

这间病房除了病床,还有一间套房,里面卧室书房客厅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间茶室,里面布置得典雅又豪华,比平常人的家还要讲究。蒋荣生洁癖挑剔,是定然不会委屈自己的。

然而医院终究是医院。

颜湘想不明白蒋荣生为什么非要在这杵着,他看到蒋荣生,就会想起两只兔子的尸体,会想到断了的珠子遭受了如何的凌虐,会想到自己被摆出了如何的姿势接受性/器的鞭挞,还会想到跪在雨里的时候,每一根雨落下,都想刀子扎在了身上,冷到骨头都在疼,好像要活生生地裂开。

一看到蒋荣生,颜湘就会想起这些,于是恨不得他快走,马上走!

而且颜湘记得,蒋荣生说过,蒋家大宅离他公司大楼很近,而北城市医院,可是离蒋家大宅很远的,开车来这里起码要一个钟。

那每天定时出现在这里,又不说话,又不打他,是为什么什么呢。

颜湘想不懂。

却实在渴了。

他只好拿起桌子上的瓷水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吸着水。喝水喝得稍微急一点,身上的伤口都会疼。

“叩、叩。”

门口处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

蒋荣生沉声道。

“咔哒”一声,门把被扭开,进来的是端着不锈钢药盘子的护士姑娘,声音温温柔柔的。

她认得出在沙发上坐着的那个深蓝色眼睛,英俊而充满气场的男人,是医院的话事人,姓蒋。

护士姑娘朝着蒋先生微微点一点头,问候道,“蒋先生。”除此之外不敢多讲一个字。

蒋荣生随意地扫了她一眼,就当是回答。

护士姑娘转而才看颜湘,面前这个男生白皙而清秀,温和安静,一头卷毛看起来可爱极了,明显好说话很多。

看着他,护士感觉压力没那么大了,把药盘放在桌子上,柔声道:“上药了。是我帮你上还是…”

护士姑娘偷偷瞥了一眼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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