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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修仙第一百八十一天
◎死去的回忆正在攻击我◎
清凉的蜜茶,透着花香的甜味,混在晕眩的酒气中,如醉酒的人舌尖含住一片薄荷。
令梨没有一触即离,她垂着眼眸,认认真真地亲了好一会儿,既有初学者的青涩,又奇怪的熟练。
想来也是,她毕竟是有实操经验的,既然遵循本能的时候能做好,没道理清醒的时候反而做不到。
封住嘴的柔软唇瓣向后退去,令梨手里还端着她的茶,她自顾自地抿了两口润喉,抬眼看呆呆的少年。
“真醉了?”令梨歪歪头,她看了眼桌上剩余大半的下酒菜,有点可惜,但也不会浪费,疯狂赶稿的穷游道人出没在深夜觅食,一切残羹剩饭都将被其扫荡一空。
“醉了就去休息吧。”令梨轻快地说,“我去竹林练会儿剑,你困了可以先睡。”
她说完便起身要走,伽野下意识捉了令梨的手腕拢在掌心,她停住脚步低头看他,脸上带了点应付醉鬼的头疼神色。
明明自己才是最让人头疼的酒量酒品极差之人,怎么好意思朝他倒打一耙?伽野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拽着令梨想让她坐下。
他心里想着事,手下没轻没重的,令梨绊了两下,险些摔了,不高兴地咂了下舌。
她索性顺着力道坐在伽野腿上,威胁地轻拍他的脑袋:“祖师爷告诉我们,对付醉鬼最好的方式是一剑鞘拍向他的后脑勺。”
以令梨如今的修为,一剑鞘拍下去绝对不是把人拍晕,而是拍死。
伽野宁愿被杀也不放她走,金色鳞片的龙尾绕在令梨腰上紧紧缠住,勒得她认真考虑拔剑的必要性。
“亲了就跑,阿梨不觉得过分吗?”伽野尾巴圈住人了才有些安心,被令梨打得措手不及的思维回归水平线,喜悦如汩汩冒出的气泡充斥他的心脏。
“你在和剑修讲道理?”令梨笑起来,狡黠的笑容,“我们可是无法无天的代名词。”
“见识到了。”伽野靠在令梨肩上,浅淡的梨花清香沁入心脾,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像要把少女勒进她的骨血。
他手臂的力道比尾巴重得多,令梨反倒没有挣扎,抬手托住少年的脸颊,仔细看了看那双璀璨的金眸。
“在看什么?”伽野问。
“看你真醉假醉。”令梨端详了片刻,“要是醉了我就随便糊弄,把你打晕了丢到床上去。”
“我只喝了半壶。”伽野拎起空酒壶晃了晃,“可我脑子昏昏的。”
他的脑袋拱到令梨手心,她探了探温度,温热熨烫。
夜风吹过,空气微凉,暖烘烘的大猫黏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令梨没辙地揉乱他的短发:“怎么这么爱撒娇?亲你一口,难道把你亲坏了不成?”
“嗯,坏了。”伽野顺势一点头,高大的个头却把自己描述像只雨夜缩在屋檐下眼巴巴等好心人收留的流浪猫,“阿梨若是不要我,就没人要了。”
令梨是做过红娘兼职的人,相亲市场热门人物她了如指掌,自带整个妖族做嫁妆的少主是顶流级别的抢手,多少人对他的婚事虎视眈眈。
女孩子墨色的眼眸写满不信,伽野捉住她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和她掰扯。
“父皇老早许出了我的婚事,白纸黑字刊登在周报上,修真界人皆知。”伽野曲下令梨的拇指和食指,“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已定,除了交还龙鳞给妖族的恩人,我和谁在一起都名不正言不顺。”
恩人令梨:“都说了包办婚姻是不会幸福的,学一学我,成为一名光荣的反封建战士如何?”
伽野不听,他又曲下令梨的中指,声音更是委屈:“好,就算父母之命不算数。我的清白以身相许给了恩人,不清不白之人,有谁肯要?”
令梨:死去的回忆正在攻击我.jpg
五根手指曲了三根,伽野摩挲令梨的无名指,缓缓曲下:“最后的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别的都有口可辩,唯独这点如天地山川四海苍穹不可转移。”
“我好喜欢阿梨。”他轻声说,“你只是亲一亲我,心脏就涨得快裂开了,它跳得太过吵闹,恨不得让你拿剑亲手剖开。流出的血液如果是金色就好了,你总是看着我的眼睛,应该是喜欢金色的。”
伽野的尾指勾着令梨的尾指,他的身上弥漫淡淡的酒气,眼眸明亮如炽日,流淌的碎金如涟漪阵阵的波纹。
令梨明明只喝了几口蜜茶,却感觉醉得厉害。
她想说伽野说话一点儿逻辑都没有,心脏剖开他会死的,流下的血也不是金色,只有血淋淋的赤红。
可令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颊泛起浅浅的粉,热得她拿手扇了扇风,想推开伽野,从他腿上站起来跑路,再去天上御剑转个十几圈,吹冷风清醒一下。
金鳞的龙尾圈在令梨腰上,断绝了她的退路。
令梨以往有多喜欢尾巴,现在就有多痛恨伽野是个妖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长了尾巴了不起吗?还真了不起。
她的反应不算激烈,但足以让伽野心头明亮。
令梨最擅长歪理邪说,她想反驳想拒绝一件事,根本不会给人说出口的机会,几句话便能带歪话题,拐到未曾设想的道路上。
她的心像一面鬼打墙,她不许你向里走,你就永远只能在外打转。
直到现在,坐在他腿上的人隐隐想挣脱跑路的这一刻,伽野才觉得自己撞进了墙里面。
他笑起来,有点自得,看不见的猫尾巴高高翘起:“阿梨怎么不说话了?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令梨眯了眯眼,她舔了舔牙齿,敏锐地嗅到挑衅的气息。
之前被她封住嘴的时候吓得毛毛都炸开了,现在倒是扳回一城,开始得寸进尺了?
“真的吗?好巧。”令梨捉住龙尾,尾巴尖尖扫过她手心,她笑吟吟地说,“我也有点喜欢你。”
有点——量词的出现让伽野倍感警惕。
他是以弱示强的熟手,令梨惯常吃软不吃硬,伽野稍稍放松尾巴的力道,委屈巴巴地问:“有点?能不能多点?”
令梨:这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吗?
“现在只能有点,以后可以多点。”令梨想了想,严谨的补充,“如果我有以后的话。”
伽野一顿,缓缓对上她明亮的黑眸。
说出惊人之语的是令梨,满不在乎的还是令梨。
她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话,不带一点儿个人因素的偏颇,专业素养甩了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那群喜欢夸大其词的撰稿人几十条街。
“这一战能不能赢,怎么赢,是我个人的事情,与除却沈无之外的人都不相干。”
令梨抓着伽野的龙尾玩,语气很随意:“我的确不会假设自己输或死的未来,但人要遵循客观事实嘛。”
她揪了揪伽野的尾巴尖:“客观事实就是,我或许没有以后,没有把‘有点’变为‘多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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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现在不能许诺你。”令梨贴了贴伽野的侧脸,亲近却不缠绵的碰触,“话说得太绝对,就是在骗你了。”
伽野抱着令梨沉默了好长时间,再开口时他像是松了口气,喃喃自语:“太好了……我还以为是安慰奖。”
令梨:“什么?”
“安慰奖,安慰失意者的虚假奖励。”伽野眨眨眼,“说些哄人的好听话,实际统统不作数,专骗会上当的傻子。”
“我在阿梨面前就是个傻子。”他呢喃道,“所以千万不要骗我,你说什么我都信。”
伽野终于可以确信,令梨口中的“有点喜欢”真实存在,只关乎她的心意,与如今的处境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即使没有沈无的致命威胁等在前方,她也会在此时此刻向他倾诉喜爱,也会用“有点”作为量词,笑眯眯听他讨价还价。
限定条件的喜爱终会在条件不成立时消失,伽野宁可令梨对他没有感觉,也不想她因为时日无多回应他的心意。
现在是两情相悦了!虽然是“有点喜欢”对“很多特别多多到恐怖多到吓人的喜欢”,但四舍五入都是喜欢。
伽野的尾巴快活地摇起来,龙尾啪嗒啪嗒甩在令梨小臂上,甩出浅浅的粉痕。
令梨小声嘶了口气,伽野一会儿沉默一会儿高兴的,让她心里直想男人心海底针,他实在太难懂了。
这顿晚饭吃了太久,令梨真的要去练剑了,她横起手臂想把伽野推开,却被他一口咬住,牙齿叼住她小臂上的软肉含在嘴里咬。
令梨一边躲一边质问:“你属猫属狗?”
“我属龙。”伽野愉快地说。
作者有话说:
小梨:今天是尾巴摇成螺旋桨的猫猫
第182章修仙第一百八十二天
◎遇难呈祥,平安昌顺◎
赶稿,就是从深渊中爬出来,把飞出去的灵魂塞回口里。——穷游道人
初稿定稿终稿,穷游道人改完最后一笔,眼神呆滞地向后瘫倒在椅子上,两股颤颤,气息微弱。
他很庆幸自己是在写书,按令梨的说法,如果是凌云剑宗期末论文,还要多出一个名为“查重”的步骤。
听说每到期末,凌云剑宗上空便会出现一批疯掉的修士御剑飞到九天之上,突然捞起道袍下饺子一样跳下飞剑,重重砸进宗里的清心池,仿佛一只被雨水淋湿不知所措的野猴子。
扑通扑通,稀里哗啦,群魔乱舞,都是被查重逼疯的可怜考试人。
穷游道人摸索着把文稿叠在一起,等他的编辑上门查收,顺带商讨新一轮《教你一文钱玩转修真界》新书签售会的举办时间和流程。
签名是幸福的,赶稿是不幸的,愿世界再无截稿日。
他游魂似的荡到厨房,掏出大白萝卜洗干净后埋头痛啃,厨房中传出一片魔性的咔咔声,仿佛进了一窝偷吃的老鼠。
穷游道人大口吃喝,又美美泡浴换了身新道袍,他抹抹嘴,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府邸里好安静,鸦雀无声。
既没有某个剑修练剑时大开大合的气流音,也没有某少主喜滋滋喊阿梨的腻歪音。
“少主和少夫人嫌我碍事,终于彻底抛弃我了?”偌大的府邸里孤零零的穷游道人心疼地抱住胖胖的自己。
他侧着耳朵听了听,府邸里安静得没有人影,府邸外却隐约传来人声和笑语,院墙外热闹非常。
“原来到了这个日子,真是赶稿赶得不知昏天黑地日月黄昏。”穷游道人自嘲一声,想起今天是什么节日了。
他用力搓了搓手,拿上他心爱的小拂尘往胳膊上一搭,快活出门。
令梨和伽野暂居的府邸隐没在烟火人间中,穷游道人一出门,眼前便是万家灯火。
他赶稿赶了一天,天空已是夜幕低垂,群星闪烁。
天上的星子高不可攀,地上的灯火却触手可得,照得黑夜犹如白昼。
穷游道人难得大方一回,掏出钱袋买了路边娘子摊上一只玉兔灯笼,听她笑着道了声:“祝福祈愿。”
“新书虽然写了南疆祈愿节的省钱版游玩攻略,但取材来自前几年。今年说不定新增了一些项目,我要对读者负责,好好考察,及时更新攻略。”穷游道人自我赞美了一通,拎着玉兔灯兴致勃勃地混迹在游客中。
参加祈愿节的多是凡俗人家,穷游道人幻想的中途被书粉发现冲上来要签名合影的愉快剧情并未发生,倒是有几个小毛贼盯上了他的钱包,鬼鬼祟祟在穷游道人身侧流连不去。
“只有一文钱的钱包也值得偷吗?!”穷游道人振声,捞起拂尘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打得小毛贼捂住屁股嗷嗷鬼叫。
“祈愿节不兴作恶,天上的神仙看着呢。”拎着一只金鱼灯的老婆婆不赞同地说,她手里捧着一尊木雕的菩萨小像,虔诚地拜了拜。
穷游道人写书前查阅了大量资料,祈愿节是南疆特有的大型祭祀庆祷灯会节日,人们会携带信仰神灵的小像,放一盏花灯入流水,祈祷来年神灵照拂常在,家家平安喜乐。
南疆是多信仰地域,人们自己雕的和摊子上卖的神像五花八门,三个人同行就有三种不同的信仰,你信你的、我信我的,若是谁家的菩萨灵,拿来让我跟着信一信也极好。
非常自由,花样极多,南疆人遇到手里没捧着小像的游客还会自发热情推销自家菩萨,种种神迹张嘴就来,家家净出传.销鬼才。
路过的婆婆看见穷游道人手里只拎着一只玉兔灯,眼睛一下发亮,哎哎叫着:“郎君留步,不知可否耽误郎君片刻时间,老妇想向郎君介绍仁慈的菩萨、为南疆带来幸福与安宁的神仙。”
来了!穷游道人心想,是我书里写过的重点内容!
身为以“穷游”作道号的修士,他警惕一切强抢强卖行为,对传.销话术熟悉到耳朵起茧子,一听到前摇就看透了隐藏在话术中的消费陷阱,绝对不会中招!
“这盏玉兔灯是我今天出门的全部消费。”穷游道人默念道,自信面朝婆婆,“耽误我的时间可以,耽误我的存款不行,老人家你说罢。”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她高高举起手里捧着的木塑小像,凑到穷游道人面前。
木塑的小像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简单雕刻出女子的面孔,普普通通的神像,若说有什么特别,只有女人手里持着的一柄长剑。
穷游道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冲到路边贩售木塑小像的摊贩边,放眼望去。
高矮不一的女子神像错落在摊位上,菩萨的名号各有千秋,庇佑的范围五花八门,雕得精细的神像能看出柔美的面容,雕得不精细的宛如简笔涂鸦,神与神差别极大。
差别再大,有一点是共通的。
每一尊神像手里都握着一柄漆黑的长剑。
老婆婆跟过来,在穷游道人耳边絮絮叨叨说她听过神迹。
楼村有一汪黑潭,路过潭水边的孩子在大人眼皮底下失踪了,菩萨听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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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作五岁女童在潭边钓鱼执法,抓起潭中一只食人的恶鲤,烤熟后让村民分食。
三叶村人好斗凶猛,常在冬日洗劫邻村粮仓,邻村不堪其扰求菩萨庇佑。女菩萨持剑而来,从村头揍到村尾,恶人屁股都被打肿,日后只敢吃斋念佛,每人每天不做三件好事都睡不着觉。
白鹿村有方士自称灵鹿使者,带着一只通体白色的鹿霸占村里最好的房子骗吃骗喝骗色。被骗色的小姑娘跪在神庙求菩萨做主,菩萨朝灵鹿招招手,灵鹿一蹄子踢死了方士,垂首舔.舐她的手心,温顺的大眼睛乖巧眨动。
……
种种神迹,桩桩件件的好人好事,多到婆婆嘴巴干涸也说不完。
摆摊的小贩听见他们的交谈声,也高声加入话题,大谈特谈他们村是如何在菩萨的帮助下勤劳致富自立自强,今天的收成如何如何好。
婆婆和小贩一见如故,穷游道人手心里被老人家塞了一只木塑小像,赶他去旁边玩,不要打搅她吹捧菩萨。
穷游道人就这么被抛弃了,他站在人流中,来来往往的人们或手里捧着或肩头站着木塑的小像,神像威风凛凛地拿着长剑,或持,或横,或抱,或指向天空。
“……几年来做了这么多事啊。”穷游道人摆弄手中雕像的小剑,想到令梨隐姓埋名走在人群中也会被热情的民众塞上一尊菩萨像。
这东西对她是最无用的,年轻的剑修领了好意,手上不老实地捏起木塑雕像的小剑,一个不留神,她捏着小剑插进切好的西瓜里,戳起来甜滋滋咬了一口。
活菩萨亵渎自己的塑像,多么理直气壮。
穷游道人晃动手中的玉兔灯,明亮的火焰如流淌的金色,与无数盏灯汇流,在街道上、河水中脉脉盈盈,摇荡而过。
无数碎金的光泽中,穷游道人仿佛窥见了极其耀眼的黄金眸色,一闪而过,没入摩肩擦踵的人群。
“少主?”他遥遥呼喊了一声,人声喧哗,无人回应。
穷游道人想了想,追着伽野离去的方向前行。
他不算逆着人流而走,反而正好顺着人最多的方向,融入一盏盏摇晃的灯火中。
“那是,河边?”穷游道人恍然,“祈愿节放花灯的河边。”
他一眼看到岸边弯腰的少年。
伽野手掌托着一盏烛火摇晃的花灯,花灯别出心裁,不是常见的莲花模样,梨花白的花瓣照映烛火宛如透明。
伽野的手浸没在河水里,小心地放稳花灯。
呼风唤雨的龙君像生怕小小的波浪打翻了这盏灯,慢慢地松手,屏住呼吸看它顺着河流渐渐向下。
梨花白的花灯被无数点燃的花灯拥簇着,流向祈愿与祝福之地。
伽野站在河边,目光追随了许久,湿漉漉的水滴从他指尖滴落,打湿了脚下的青砖。
穷游道人远远地看着,他身边的人也在河边放花灯,那人从背篓里取出笔墨,满脸虔诚地在花灯上写着自己的愿望。
穷游道人想起自己的文稿里写的内容:……放花灯是祈愿节最重要的祈福活动,民间常以笔墨在花灯上书写愿望。摆摊的小贩人人有一手绝活,可在小小的花灯上写上细若蚊蝇的小字,保证你不管有一千个还是一万个愿望,一个不漏。
……当然,许下的愿望越多越贪婪,被祝福的概率越低。祈愿节传闻,花灯上的字越少,神灵垂爱的目光便会停留更久。
——若是一个字都不写,神灵如何知道人们祈祷什么?
采风的穷游道人问和他讲述祈愿节民俗的小娘子,小娘子抿了下唇,有点羞涩又大大方方地把碎发挽到而后。
“平安。”她笑着说,“无字的花灯放入河中,祈祷心中重要之人遇难呈祥,平安昌顺。”
梨花白的花灯渐渐远去了,伽野依然站在岸边,他的身侧没有旁人。
起风了,淡淡的金色光团脱离一朵朵花灯,向天空飞去。
祈愿的心情,祝福的咏颂,功德的反馈……化为金色的纱衣越飞越高,越来越远,穷游道人仰起头,涌动的灵气吹翻了他的头发,天和地应!
“功德加身,道途坦荡!”穷游道人倒吸一口气凉气。
他明白伽野为什么是一个人了。
遥远的天边,祈愿节的人声笑语乘风而来,隐隐透过结界落入令梨耳中。
她轻轻呼气,天空中有暗雷闪过。
作者有话说:
小梨:人家过节我渡劫
第183章修仙第一百八十三天
◎你被强化了,快去送◎
雷云压坠,闪电积蓄在乌云中,天边偶尔闪过一丝亮白,照亮暗沉的暮色。
令梨仰首望向天空,指腹摩挲冰凉的剑刃。
毫不夸张地说,令梨是挨雷劈专业户。
修炼到她这个层次的修士都是挨雷劈专业户,她的剑除了剑本来的用途外额外客串了很多年的西瓜刀,如今又加上了避雷针的新用途。
作为一柄原材料是普通凡铁的令瓜剑,它承受了太多原材料不该吃的苦。
“瓜瓜,你是不是变漂亮了一些?”令梨抚摸剑刃,小声说,“是趁我睡着悄悄自己塑型了一遍吗?瞒着我作甚,我可以给你拉风箱、烧铁炉。”
令瓜剑上传来一阵强烈的情绪,该情绪过于混乱,令梨凭着心血链接才能勉强解读。
瓜瓜先是冷笑“好啊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嫌弃我丑”,后又嗤笑“当谁都像你们人类有两只手吗我拿什么给自己整容”,最后大嘲特嘲“别了你对自己的手艺心里没数吗?让你打铁又成了一块铁疙瘩!”
可以说非常不信任它的主人了。
令梨倒是不生气,毕竟她对自己打铁的技术没报多少期待之情——想也知道,若是令梨精于锻剑,世间便没有客服小梨,只有锻造大师·法器回收改造再加工一条龙服务·匠人手艺金牌制作梨师傅。
虽然没有锻剑的手艺,但赏剑的品味令梨还是有的,她捧着自己的本命剑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看得令瓜不自在地嘟囔才停下。
少女手中的长剑有一臂长,剑身漆黑,隐隐流动的金色纹路蔓延剑刃,宛如呼吸般灵动诡谲,随着令梨指尖的触碰明灭不定。
自己的本命剑自己心里清楚,令梨锻剑时穷得只剩自己,别说庚金,就算是黄豆粒大小的金子她也没往铁水里融过。
突然浮现在本命剑上的金色纹路,竟也是功德反馈的一环。
令梨想了想,有些明悟。
令瓜剑是她日日以心头血浇灌炼造的剑,又早早生了剑灵,她在南疆布道时更取用了剑的意象与己身相连,功德之气自然有令瓜的一份。
令梨认真抚摸剑刃:“瓜瓜,你被强化了。”
令瓜翻了个白眼:“是,我这就去送死。”
它的主人纵容地笑了笑,抬眸望向愈来愈压抑的雷云。
黑色长剑上的金纹隐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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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像是令瓜在缓缓呼吸。
身为剑灵,暴虐嗜血,残忍滥杀是它的本性。一柄剑不该有太多私人的情绪,只要被主人握住,为她所用,为她而战足以。
但令瓜不一样,它被令梨养得非常人性化,它知道主人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情绪,又被令梨的情绪牵引,有许多剑不该有的烦恼。
剑修对剑修,剑对剑,令梨和沈无对上意味着令瓜剑和无心剑对上。
令瓜对沈无没什么想法,令梨喜欢的人它不一定喜欢,令梨不喜欢的人它每一个都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近几年令瓜更是恨上了所有男人,尤其是渣男,大恨特恨!
它迫不及待想看见剑刃染血,想看见鲜红的色泽被漆黑的剑身吞没,连一丝余韵都吝啬给他。
与其同时,令瓜又一阵战栗。
无心剑,名震天下的无心剑。
它比任何剑都特别,是一个传奇一个神话,锻造师炼剑若是被说有几分无心剑的风采,堪为对其最大最高荣誉的赞美。
令瓜剑最初是一柄凡铁劣剑,极差中的极差,与无心剑云泥之别。
它曾自卑又自傲,依恋于令梨毫无保留的全然的爱意,它粉碎过无数稀世名剑,在同类断裂的清脆金属声中昂首挺胸,接受主人柔和的爱抚。
无心剑又如何?曾经的令瓜剑想,我一点儿不比它差,只要主人的手依然紧握着它,它终有折断它的时候!
“……”
被令梨背在身后,倾听她轻轻的心声,令瓜剑的剑身紧挨着她的脊椎骨,后背的温暖传到令瓜身上,它泡在温泉里,却忍不住蜷缩身体。
无心剑……是她的脊椎骨。
天生剑骨,主人从小被抽走的天生剑骨埋在无心剑的剑刃中……
它的剑刃要劈砍到它主人的骨头上,她会痛吗?会感同身受吗?
它要如何折断主人的脊椎骨?如何能折断主人的骨头?
生来以杀戮和伤害为乐趣的剑灵,第一次感到胆怯和犹豫。
应该反过来才对,天生剑骨属于令梨,无心剑合该是她的本命剑,那柄剑一定很喜欢她,她们本出同源,她们心意相通,是天造地设的组合。
可一想到在某个可能的世界里,没有失去天生剑骨的令梨不再以凡铁一锤锤打造出令瓜剑,它与它的主人毫无瓜葛,令瓜却浑身难受,根本受不了。
它越想脑子越乱,天上的雷劫摇摇欲坠,黑金长剑嗡鸣发颤,像是苦恼至极的人不管不顾,只想一道雷劈死它算了!
“嘘。”
轻轻的呼气声挨着剑刃响起,令梨脸颊贴在寒刃上,刃尖划过她的侧脸,带起一线极细的血丝。
“我知道瓜瓜很迫不及待,但你也太急躁了。”令梨语气无奈,小声嘀咕,“砍断我的骨头是这么开心的事吗?”
“我不就是老拿你切西瓜嘛,小小年纪报复心不要太强。”她屈指弹令瓜的剑身,弹出清脆一声响。
“好好好,机会近在眼前,瓜瓜喜欢砍成三段就砍成三段,喜欢砍五段就砍五段,要是喜欢吃骨灰拌饭,把无心剑扬了也行。”令梨幽幽叹气,“就算是我当着莲藕精的面吃藕粉的报应吧。”
“也不知道骨灰能不能用浆糊黏起来……”令梨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要啊,我不想把一团黏糊糊的怪东西塞进脊椎里,还不如琼玉梨枝好看呢。”
她絮絮叨叨地念了半天,碎碎念的小话逐渐演变成哪家良心店铺卖浆糊论斤称有优惠券,哪家医馆能看在她非典型残障人士的身份上公益补骨……
令梨没有说谎,她的字典里真的没有“输”和“死”两个字,雷劫当头,她已经考虑到黏骨头这一步了。
世人推崇珍爱的、从她身上抽下的剑骨,似乎在令梨心中并无多少份量。
至少绝对比不过她手里黑漆漆的劣剑。
“……我会给你陪葬。”令瓜忽然出声,它的声音含糊不清,“剑骨不一定和你葬在一起,但我一定和你埋在同一块碑下,是不是?”
“虽然转世做个潇洒的鬼修也不错,但我个人更想飞升——是,你给我陪葬。”令梨肯定道。
她说:“就算盗墓的把我的骨头捡去喂狗,你被打碎的剑刃也将枕在浸满我血肉的泥土中。”
漆黑长剑上的金色纹路蔓延开来,形状像一张咧嘴大笑的弧嘴。
不该有的胆怯和犹疑在剑刃上一寸寸碎裂,只余下往常那尊残忍嗜杀的灵魂。
杀戮剑气塑造的剑灵,天性拥有弑主的本能。
它被以血肉浇灌它的主人驯服,可不会顺从一根被抽出多年的冰冷骨头。
“说得没错,我迫不及待想砍断你的剑骨。”剑灵跃跃欲试,无形的剑域于刹那间成形,乌云中蓄力已久的雷霆轰然落下!
刹那间天地无声,万灵因雷霆轰鸣而静默,冰冷的杀戮剑域与金色的功德之气缠绕在一起,如枝蔓交错的巨树,沿着雷霆落下的轨迹一路向上攀登,攀上无穷高的苍穹!
苍白的雾气,碎金的河流,暗紫的雷电,交错而生的巨树如一根撑起天与地空隙的廊柱,霍然屹立在南疆。
不,不止是南疆,北域、西漠、东海、中州——凡是抬起头的人,都将仰望这根宏伟如奇迹,绚烂如辉煌的支柱!
支柱的顶端,衣角猎猎作响的少女遥遥俯视地面的山川与湖海,不断落下的雷霆遮住了她的身影,但她知道,有一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黑眸从极遥远的地方投来一瞥。
令梨歪了歪头,笑起来。
‘让你久等。’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呼吸间灌溉空旷的冷风,‘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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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修仙第一百八十四天
◎三面之缘◎
雷云金气盘缠而成的支柱存在了很长时间,直到黎明破晓朝霞漫天才缓缓消散。
负剑的剑修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漫步在水流潺潺的河岸边。
晨风扬起她的衣袖袍角,如一只林间小鹿踏过浅浅的水洼,低头轻嗅河中水汽。
祈愿节的花灯顺流而下,令梨站在下游,饶有兴致地俯身辨认花灯上笔墨书写的愿文。
祈求家人身体安康,祈求姻缘美满和顺,祈求学子功成名就。
或朴素或贪婪的愿望写尽世间百态,令梨一只只看过去,轻轻地笑了。
一朵梨花白的花灯在无数莲花中格外显眼。
令梨招了招手,灵气挟裹着花灯随风而来,停在她摊开的掌心上。
“怎么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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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都没写?”她问,“多许几个愿望,菩萨也是允的。”
“好慷慨的菩萨,但是不必了,做人要知足。”
清朗的声音在令梨身后响起,结实有力的胳膊圈住她的肩膀,沉沉的重量自背后压下来,少年猫似的蹭她侧颈。
“阿梨平安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伽野低声说,又带着狡猾的意味补充道,“若是有赠品,菩萨能亲我一下吗?”
“菩萨想了想,”令梨作思索状,“她说可以。”
她凑过去,唇瓣贴在伽野脸上,发出轻微的啵声。
“说一下就只有一下吗?”伽野不满道,“好小气的菩萨。”
“不可妄议神佛。”令梨义正言辞地说,“赠品都这样,没有七天无理由退款条约。”
伽野不听,他反客为主,他举一反三,他的肩膀被令梨打了好几下,又被她慢慢攥紧。
越过河岸,花灯顺着流水一路飘荡,梨花白的花灯被放回河流中,带着祈愿归于远处。
……
南疆,蜈城。
修士打扮的少年少女踏入城门,一人左顾右盼十分好奇,一人轻车熟路,仿佛回家般自然。
蜈城一如往昔,五毒俱全,街道两边都是些神神叨叨的摊位。
路边摆摊骗外地游客的老婆婆兜售她的巫蛊娃娃,草扎的人偶做得简陋,但人家卖的不是工艺品是文化,是蜈城特有的灵异鬼故事文化传说。
“……百余年前,蜈城迎来了两位贵客,一位身着红衣,俊美逼人,他冷眼瞧着城里的魑魅魍魉不为所动。他的同行人却是个好心的姑娘,在一个深夜,她带着男人追上一道鞋底污浊的鬼影……”
老婆婆故弄玄虚,大讲特讲,不少外地来旅游的游客围拢在摊位前听她讲古。
令梨路过听了一耳朵:好耳熟的故事。
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令梨抬眸看向身侧的伽野,他眼神不善地盯着老婆婆手里一只红衣打扮的草人。
“景区购物纯属宰冤大头。”令梨悄声道,“你喜欢那个?我回头找些布给你缝一个就是了。”
“我不喜欢。”伽野一口否认,他心里的酸水咕噜噜冒出来,连带着他的话中都夹了些磨牙的声音,“我只是感觉故事里‘俊美逼人的红衣男人’似乎意有所指,不知阿梨认不认识?”
俊美逼人的男人,还一身红衣,又是南疆蜈城的传说,除了修真界第一美人还能是谁?
令梨怀疑伽野是故意问的,但她没有证据。
“我想起来了,你们没见过面。”令梨恍然,她记得十里桃源结婴大典上空在宿回云和薄念慈之间的缺席位置。
老婆婆讲述的传说勾起了令梨的回忆,蜈城在她心里是座很特别的城市,和别的清纯小城截然不同。
即使放眼令梨冤种的一生,这段经历也属于冤中之冤,是天道玩弄卑微小梨的如山铁证。
“百余年前,我本着避开魔域通缉令的目的来到蜈城,谁能想到和我面基的妙青仙子竟是念慈批皮盗号!”
令梨悲从心起,回忆起她被绑票的几个日夜:“和网友面基风险实在是太大了,网线对面不是吸猫薄荷上头的妖族少主,就是预备取我性命的魔域尊者。可可爱爱的网名背后藏着嗜血的獠牙,恐怖如斯。”
被扫射到的伽野:“……”
“我想起来了,推荐我来蜈城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无。”令梨阴谋论,“他既然可以干涉鬼算子的推演结果,肯定也是个玄学大佬,精通占卜算命。”
恶毒的男人,故意把令梨逼到四面楚歌的处境里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一套被沈无玩得透透的,他肯定是养鹰型家长,信奉不把雏鸟推下山崖就学不会飞行的铁血教育,可怕的不是人的渣男。
“初来蜈城时,我也没想到之后发生了许多事。”令梨指给伽野看,“那处就是念慈随身洞府放置的位置。”
“府邸院落中种了一棵极美的枫树,树边是一汪清潭,水里金红色的锦鲤肥肥胖胖,我每天练完剑就蹲在池边,琢磨怎么捞条鱼烤着吃。”
“可惜最后一条都没吃到。”令梨舔舔嘴巴,“他拎着我去吃饭,结果正巧碰上宗门来寻妙青仙子的长老,我演了好一会儿戏才把长老们糊弄过去。”
蜈城时令梨和薄念慈是人质和绑匪的奇特关系,导致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只能在一起。
令梨一路走一路和伽野回忆:这条路她和薄念慈一起走过,这面墙从前没有是后来修建的,这家老字号真的开了百年,薄念慈带着她半夜追鬼,男人嫌令梨走得慢,像拎西瓜一样拎着她赶路……
“他那时真是粗暴。”令梨摸摸咽喉,“一言不合把我往死里掐,起床气也重,连累我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说话冷嘲热讽,把我当成开启仙府的工具人。”
令梨抱怨了许多,伽野默默地听着。他的手牢牢握着令梨的腕骨,偶尔她说着说着往离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就拽着少女的手腕把她拉回来,撞到他的胸膛。
这是他错过的一段经历,没有伽野的痕迹,不属于他。
可蜈城的时光属于令梨,这里有她遗落的一部分,伽野走在她百年前走过的街道上,听她轻声说许久以前的事情。
修真者超脱光阴之外,路边贩卖草人和故事的婆婆年纪已经很大了,但在令梨初来这座城市时,她还是个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女童。
“我当时还是个金丹真人。”令梨笑着眯了眯眼,“一晃眼,已经走了这么远啊。”
令瓜剑指路,令梨和伽野一路走到目的地,隐藏仙府的水潭下开满了白月魔昙。
令梨注视着皎白的昙花,嗅了嗅弥漫的花香。
“坐一坐,等月出。”令梨拉着伽野坐到水潭边,“月圆之时仙府门开,我要进仙府取一样法器。”
她坦然席地而坐,伽野撩起道袍坐到令梨身边,和她膝盖挨着膝盖。
时候尚早,令梨掷了一道灵气入水,卷起一枝白月魔昙捏在指尖。
白月魔昙是剧毒之花,化神期以下修士嗅之即死,令梨回忆起当初她避之如虎的态度,忍不住笑了。
“我当时被他硬塞了一嘴花瓣,咽下去的时候怀疑自己五脏六腑都要流血。”令梨咬下昙花花瓣,含在牙齿间咀嚼。
馥郁的花香萦绕在唇舌中,她细嚼慢咽,品出一些好滋味。
伽野看着令梨鼓起的腮帮,忽然凑上前,跟着咬了一口花瓣。
他囫囵吞枣般咽了,皱着鼻子,明显不喜欢魔昙的香味。
除了梨花香之外,他什么香料都不喜欢,刺鼻子。
“小心花粉过敏。”令梨晃了晃花枝,“仙府中种了很多莹蓝铃兰,漂亮得很,剧毒无比,呼吸间可见毒素起伏。”
“这么危险?”伽野若有所思,“仙府里的法器,是要用在无心剑尊身上?”
“聪明猫猫。”令梨夸他,用花枝搔伽野鼻尖,“我又不傻,大乘期对阵渡劫期可不是什么公平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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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修为上占我便宜,我要在别的地方占回来。”
令梨语气轻快,不像在谈一场注定你死我活的战斗。
她显然有自己的计划,取了仙府里的法器,令梨便要转道回凌云剑宗了。
以叛宗者的身份,提剑指向剑道第一人。
水潭涟漪微荡,清风徐来,耐心等月出的令梨哼着简单的小调,她的膝盖被伽野捂热,搭在膝头的素手碰到少年的小腿,被他抓着挠了几下掌心。
令梨痒得直躲,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和伽野说起闯仙府的经历。
美丽剧毒的莹蓝铃兰,毒门与剑门交替的艰难考验,以及最后的拦路虎,名为“唤忆”的幻境。
“飞升前辈留下的幻境轻易困住了一位大乘期尊者,即使是沈无,也无法短时间挣脱。”
“唤忆会带人回到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最难忘怀节点。”令梨托腮,“我不知道沈无有什么深刻的过往,也不关心,我用唤忆不是来替他解开心魔的。”
令梨手握仙府的钥匙,她进过仙府的核心,她知道唤忆被飞升前辈设定成斩心魔的法器,但它能做到的远不止如此。
令梨当初能进薄念慈的幻境,是因为他们之间建立了严苛的契约。
还有一种方式,能让两个人进入同一个幻境。
——当他们同时作为同一段记忆的主人公时。
“我和沈无至今只见过三面。”
令梨竖起三根手指。
“百年前,我的结婴大典。”
“风云会事毕,拜见宗主峰。”
“以及——”令梨一字一顿,“最早最早之前,我诞生的那天。”
一切的开始亦是一切的终结。
曾被男人抽去剑骨抛到野狗徘徊的院墙边的女婴终于睁开了孱弱的眼皮,漆黑的眼眸看向她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小梨:磨剑ing
第185章修仙第一百八十五天
◎叛宗的恶人回来了◎
中州与东海交界之地,广阔的山脉遮天蔽日。
一队少年少女行走在山脊上,如攀登巨石的蚂蚁列队而行,仰头望向宏伟的仙家宗门。
“这便是凌云剑宗吗?”后背湿透的少年停下脚步喘.息,艰难挪动酸涩的双腿。
“二哥,莫要气馁。”他的妹妹伸手拍打兄长的背后,鼓励道,“只要攀上天梯,咱们也是凌云剑宗门人了。”
“可没那么简单。”爬得最高的姑娘回头道,“凌云剑宗乃正道第一宗!入宗考试严格着呢,爬上天梯只是个开头,还有笔试、面试、第二轮面试……入宗后年年期末考核,挂科太多的弟子要被逐出宗门!”
考上宗门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地狱在后头。
刘二郎和刘小妹也听说过凌云剑宗可怕的学分制度,卖消息给他们的人悄悄说,外门有弟子兼职代签到代做笔记的副业,需要可以加联系方式下单,一键解决未来一切烦恼。
“从前副业做得最风生水起的一位前辈是宗门近百年最传奇的人物。”卖消息的人一脸憧憬道,“便宜实惠,无所不能,使命必达——她还在宗门的时候,我们外门弟子的日子多么快活!”
“这位厉害的前辈如今不在宗门吗?”刘二郎追问。
外门弟子一脸讳莫如深,他指了指宗主峰的方向:“不可说,不可说啊。你若想瞻仰前辈尊容,就去找这些年最轰动的追杀令看看吧。”
刘二郎和刘小妹好奇得抓心挠肺,依言去找了凌云剑宗发布的追杀令。
他们在修士论坛上瞻仰了这位前辈传奇的一生。
从身兼数职的打工皇帝客服小梨,到毅然决然叛宗下山的化神道君,令梨流传在外最广的画像不是她的入宗登记照,而是她分别在魔域通缉令和正道追杀令上的逃犯照!
顶流,绝对的顶流,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做梦都想采访的厉害人物,自由洒脱,狂放不羁,生活处处修罗场,一年活了旁人一辈子的精彩程度。
“曾几何时,前辈也如我们一样爬过凌云剑宗长长的天梯,参加入宗考核,成为一名岌岌无名的外门弟子。”刘二郎感叹道。
他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完前辈走过的路,以此明志!
刘二郎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埋头苦走。
一只纤细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慢悠悠坠在队伍后面的人几步赶上来,悄声问:“道友,需要督促服务吗?”
天梯太高,向下看去有如坠深渊的眩晕感,刘二郎于是没有回头,只问:“督促服务是何物?”
“保你一定能爬上天梯的服务。”身后人笑眯眯地说,“路阻且长,难免疲惫难当,心中一口气若是松懈下来,天梯注定是走不完的。唯有一鼓作气,方能青云直上。”
此话有理,刘二郎好奇道:“若我购买督促服务,道友怎样送我青云直上?”
“简单。”坚硬的剑尖抵上刘二郎后背,那人慢声道,“落后一步,心口捅穿,这么一来道友可有动力了?”
刘二郎的双腿顿时打起了颤。
“二哥?”走到前面的刘小妹扭头看向汗如雨下的兄长,疑惑道,“你傻愣着作甚,咱们要在天黑前上山啊。”
“我、我!”刘二郎想喊救命,抵在他背上的硬物忽然敲了敲他的肩膀,他又听见一声笑。
刘二郎余光看去,才发觉长剑未曾出鞘。
他不免松一口气,又有些恼怒:“同为新晋弟子,姑娘作甚故意恐吓我?”
他嗅到好闻的梨花清香,落后他一步的人说话轻声细语,如溪涧清风拂面。
“恐吓?我只是想着顺路赚一笔外快。”她说,“很久没在凌云剑宗做生意了,有些怀念。”
刘二郎被勾起了好奇心,按理说爬天梯的只有想入凌云剑宗的修士,难道身后的姑娘是往届的落选者,如今又来爬天梯参加入宗考核?
他心里想着,嘴巴忍不住问了出声。
“嗯……的确,我不能算是凌云剑宗弟子。”走在刘二郎身后的少女摸摸下巴,“我倒是不介意再参加一次入宗考核,只怕监考官不敢给我考卷。”
刘二郎脑袋一懵,他再欲追问天色却已不早,登天梯的队伍集体加快脚步,不给他回头追问的机会。
一行人大步跨越台阶,压榨体能,走得双腿酸胀也不敢停下,生怕一口气泄下无法再起。
陆续有人掉队,有人摔倒,刘二郎越走越急,他仰头看向云中的山巅,浅浅的梨花香一直萦绕在他鼻尖,身后的女修不紧不慢地向上攀登,如闲庭漫步。
她永远保持落后一步的距离,无论刘二郎突然加速还是踉跄后退,都如他的影子般游离自如,叫人心中惶恐。
单这门步法便极了不得!刘二郎很想回头看一看女子真容,和她结拜论一论交情,却碍于天梯时限,只好暗自打气:等到终点必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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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勇气问姑娘姓名!
有了目标,他心头火热,竟真赶在天黑前攀上天梯,大松口气。
刘二郎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到地上,抬起湿漉漉的袖子抹去额头的热汗。
“姑娘,敢问姑娘姓名?”他仰起头,终于看到跟了他一路的少女。
她越过刘二郎走向凌云剑宗入口,衣角扬起不染尘埃,背后黑金色的长剑藏锋于内。
夕阳西垂,温暖朦胧的光映在她清丽的容颜上,她神色安宁平静,仿佛是来拜访一位故人。
那张脸莫名眼熟,仿佛在许多地方看过,令人印象深刻。
刘二郎呆愣愣地坐着,入宗考核的外门弟子走来几人安排他们。
身着凌云剑宗统一道袍的外门弟子们或迟疑或犹豫地看向剑修少女,嘴巴张开又闭上,有人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眶,一脸难以置信。
诡异的寂静在天梯边蔓延,远远等着外门弟子领人过来的长老不满地走来,当即便要呵斥。
“闻人长老。”令梨笑着打了声招呼,“多年不见,长老身体康健。”
闻人长老一怔,他下意识地回答:“老夫一切都好,敢问道友——你、你是!”
他满脸赫然,向后大退一步,指向令梨的手臂不住地颤抖。
“非凌云剑宗门人,来访必登天梯。”令梨不在意他的惊恐,礼貌地说,“我的规矩大抵是不差的。”
非凌云剑宗门人——刘二郎和其他人终于确定了脑海里荒谬的念头,这个人、这位女剑修、这张和追杀令上一模一样的面孔!
闻人长老思绪瞬间混乱,讷讷不得语。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似乎什么都做不得。
欢天喜地迎令梨进宗门?肯定不行,她是登上凌云剑宗追杀令的人物,是板上钉钉的叛宗者,就算宗中百分之九十的弟子都崇拜她崇拜得不行,令梨也是敌人。
怒喝一声提剑向令梨杀去?饶了他这把老骨头吧,昔年令梨筑基他元婴,而后令梨化神他元婴,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境界一升再升,闻人长老可是一步都没踏出去。
拿什么打,拿他的骨灰打吗?
闻人长老进退两难,恨不得飞上宗主峰拽着徐宣阁的衣领把他丢下来收拾局面,这根本不是他小小元婴长老能管的事!
他急得额头冒汗,令梨并不为难人,只偏头看了看摊在地上的刘二郎等人,客气道:“闻人长老不是来主持新弟子入门一事的么?别耽误了公事。”
闻人长老如蒙大赦,他赶紧挥一挥手:“爬上天梯的弟子随我来,进行第一轮笔试。”
天梯边的弟子作鸟兽状散开,闻人长老知道,叛宗者令梨归来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宗门,惊动凌云剑宗真正的大人物。
比如宗主峰的徐宣阁,比如久居宗门再未下山一步的宿回云。
闻人长老赶鸭子似的把弟子们都赶进考场,忽然,他身后冰冷剑气如狂风呼啸,震得他战栗不已。
老者冷汗直流地回头,余光瞥见一抹白衣。
是宿回云,他来得这样快。
令梨抬手,杀戮剑意如雾散开,冷意极盛的流云剑气被步步紧逼,围绕在青年身侧。
不仅是剑意落了下风,更是修为落在下风。
宿回云望着记忆中熟悉的少女,她的容貌打扮丝毫未变,又仿佛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巨变。
大乘期,师妹已然是大乘期的尊者了。
他落后了太多,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
“师兄。”令梨语气轻松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叛宗的恶人回来了。”她剑锋上抬,微微一笑,“拔剑吧,尽你首席弟子的职责。”
作者有话说:
小梨:迷人的反派角色登场!
第186章修仙第一百八十六天
◎这就去犯欺师灭祖之罪◎
天梯之上云雾飘渺,明月高悬,恰似那日竹林初遇。
丝丝缕缕的剑气缠绕随风摇曳的竹叶,误入林中的陌客足底沙沙作响,惊扰了月下舞剑的身影。
惊心动魄的一剑穿透竹叶,凌厉果决,月白色的剑穗被剑光斩断,掉在林间厚厚的落叶之上。
与那时一样,令梨先手。
极为朴实的一剑,动作大开大合,她没有以大乘期修为的威压服人,或许是不屑于,或许是不必要。
剑修只能被剑术折服。
流云剑划过亮如星子的寒光,千钧一发之际,宿回云横剑抵住令梨袭来的剑锋。
剑尖相触,火花四溅,她极自然地一退一绕,鬼魅似的剑锋擦过宿回云闪避不及的脖颈,划开一道颀长的血痕。
血花飞溅。
“小心一点儿,师兄。”令梨甩去剑上的血痕,提剑再来。
她没有留手,步步紧逼,剑势如狂风急雨打得宿回云难以招架。
青年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深深浅浅,染红了一尘不染的白衣。
他肩上的伤势尤为骇人,法衣浸满鲜血,打湿了云藏梨花的绣纹,血色晕染。
雪白法衣上只有这一处装饰,绣法精湛至极,云纹仿佛流动般栩栩如生,藏于云间的梨花生机盎然娇嫩绽放,皎白的花瓣吸饱了鲜血,呈现妖艳的深红。
绣纹下曾有道不明显的裂痕,那是许久之前,久到令梨第一次和宿回云进入刻舟塔秘境的时候,宿回云因为她肩膀受了一剑,鲜血染湿衣衫,同时划开衣料。
令梨过意不去,要走了宿回云的法衣,抿着针线一针针缝好了裂口,又贴心地用绣纹掩饰针脚的缝线。
梨花色白,宿回云不在意白衣染血,却很注意肩上的绣纹,小心着不让别的颜色污染梨花的皎洁。
一晃多年,他踏入化神期,云藏梨花绣纹干净依旧,直至今日被令梨亲手染红。
仿佛宿命,叛宗的师妹回到宗门,替宿回云承担与师尊死战的命运。
她把和宿回云的一战当作决战前的磨剑石,也如一场慷概的馈赠。
剑道修到令梨这种程度,可称为宗师。假如她愿意在外办班教学,闭死关的老剑修听闻消息都要急吼吼跑来报班,散尽家财只为聆听领路人随口讲述的心得。
令梨不愿意讲课也没关系,挨打剑修们也愿意,被她拎着剑暴打两顿,困扰了多少年的瓶颈都刷刷突破,让人鼻青脸肿也舍不得停下,抱着剑大喊前辈打我,不要停!
宿回云抹去侧颈的伤口,鲜血浸湿他的指缝,青年眼眸低垂,黑沉的眼眸映着白衣上艳丽的血色。
令梨回宗前其实有想过,要不要悄悄给师兄发消息,让他换身不易显色的黑色法衣,别穿不耐洗不耐脏的雪白衣袍。
但一来宿回云向来只着白衣,突然换黑衣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力。徐宗主更可能脑洞大开,一路想到是不是他压榨首席弟子太狠,宿回云忍无可忍终于黑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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