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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青看得头晕,别开视线不再观舞,一寸寸扫量静宫大大小小的角落,寻找靖宣帝留在静宫的东西?。

“陛下在寻何物?”疯妃停了?舞,立足远处,颇有些病态地望着林青青的脸,清亮的眼睛里笑意绵绵,“臣妾藏起来了?,藏在一个陛下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林青青:“你知晓朕要的是何物?”

“藏在臣妾这里,臣妾如何不知。”疯妃怀念道?,“陛下可爱藏东西?了?,自小便是这个脾性。金银玉器、奇珍异宝,陛下不爱用,不喜欢拿出?来显摆,却醉心收集,然后藏在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林青青摇首:“朕不是父皇,你认错人了?。”

“陛下便这般不待见我?吗!”疯妃目光幽幽地打量林青青和方子衿两人,立时破嗔为笑,上前去牵方子衿的手,被方子衿侧身躲开,她?也不恼。

“皇后姐姐到底是比妾身美,比妾身更懂陛下的心思,也难怪皇后姐姐能得到圣眷,荣宠不衰。”

她?话风一转,“可那又如何,陛下还不是纳了?妃?”

“陛下说过,要和姐姐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上苍发下的誓言都?能打破,还有什么?不敢违背的。保不齐不久便会爱上别人,姐姐又能维持盛宠到几时?”

方子衿凤眸一转,看向林青青道?:“东西?出?不了?冷宫,我?们先回去,派人搜找。”

疯妃抬起手指抵住自己两片唇瓣,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你们一走,我?便将宫里有黄金的事情宣扬出?去。姐姐知道?吗?静宫底下有一条暗道?,通连宫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任何东西?,到时,会不会有人比你们更快运走黄金?”

方子衿看了?她?一眼,冷然道?:“你有什么?条件?”

疯妃偏头凝视林青青,眼神忧伤悲戚,好似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陛下能陪我?看一场雪吗?”

林青青没?有出?声追问黄金的下落,原因有两个。

其?一,她?和方子衿想的一样,疯妃信誓旦旦,说明?黄金一定还在静宫。

其?二,靖宣帝能把东西?放在这里,让疯妃看管着,代表疯妃是一个值得他托付的人。

“可以。”

疯妃安静下来,笑靥婉约,看林青青的眼神充满了?宠爱与温柔。

天上飞雪将停未停,覆盖庭庭深院,方子衿被疯妃赶到静宫大门口守门。

林青青扭头看一眼的功夫,疯妃便又翩然起舞,她?用白玉发簪挽起长发,身姿如弱柳扶风,柔软轻灵,素衣罗袖与银白静宫融为一体,相互应和,一样的清冷,一样的绝望。

林青青看得入神,耳畔传来疯妃清脆的笑声:“然儿?,好看吗?”

听?到这声熟稔的轻唤,林青青怔了?一怔,没?作犹豫,诚实道?:“好看。”

疯妃抬手接住一片失去形状的绒雪,轻轻叹息一声,“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

她?跳累了?,扶着作痛的肚子,靠坐在轩榥上,对林青青招了?招手,“然儿?,过来让姨母瞧瞧你。”

“姨母?”她?是唐聆月?林青青忽然明?白这份熟稔是什么?了?。

唐未寒有两个妹妹,一个嫁给靖宣帝为后,红颜薄命,诞下“皇子”后崩世,还有一个书中没?阐述,只提了?她?的名?字——唐聆月。

她?翻过唐家族谱,唐聆月的名?字很早便被划掉了?。

唐未寒对此讳莫如深。

林青青慢悠悠走过去,不慌不忙地在唐聆月身边坐下。

唐聆月打眼一看,便笑了?:“一转眼,你便长这般大了?。你的眼睛像你母后,我?一眼便认出?了?你。”

林青青没?有接话。

唐聆月于她?而言是陌生人,是书中三日而亡的疯妃,是一个身世空白的谜团,她?无法像唐聆月那般,自来熟地熟稔起来。

“你没?疯。”从?唐聆月清醒说出?暗道?的时候,林青青就知道?她?没?疯,“为何要装成一个疯子?”

“我?的心疯了?。”唐聆月双手捧心,冰冷的手掌引得身体轻微颤栗。

林青青看不下去,解下氅衣,仔细地给她?披上,近距离看,唐聆月瘦得就只剩一副骨头架。

“如今父皇仙逝,你也可以离开冷宫,去你想去的地方。”

唐聆月伸手轻点林青青的鼻尖,“你以为我?是被罚来冷宫的?”

“是我?请旨入的冷宫。”

见林青青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连怀疑都?没?有,唐聆月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拍了?拍,“你一点儿?都?不怀疑我?在骗你吗?”

“我?可能就是一个疯子。”唐聆月语气危险道?,“我?把你骗过来,就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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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刺杀你。”

林青青:“你知道?黄金,知道?静宫底下有暗道?,说明?你身份不简单。父皇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付你,说明?你值得信任。”

“不提他。”唐聆月秀眉微拧,揉了?揉肚子,表情有点难以言喻,“那红衣少年就是小方子衿?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听?说他力气不小,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非同一般呐。”

说到最后,唐聆月已经开始切齿。

林青青无奈地帮着解释:“他没?想伤害你,收着力呢。朕去叫太医。”

唐聆月陡然抓住林青青的手腕,将人拉坐下来,笑着往前凑了?凑,双手挽着她?的脖子,由后面看,就像正在接吻一般。

林青青警觉地扣住她?的手臂,唐聆月的手臂太细了?,她?一只手便能合拢。

“我?睡觉的床榻是密道?入口,黄金就在密道?里。”

说着,唐聆月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然儿?,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要信,万不可向人泄露你是女儿?身,这世道?容不得女子为帝。”

林青青抬眸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朕会权衡。”

这世道?的确容不得女子为帝,可林青青并未顺应她?的观念。唐聆月欣慰地笑了?笑,“我?起初没?指望你能找到这里,这本就是林……先皇异想天开,一拍脑袋想出?来的。”

“既然你找来了?,便证明?你适合做这个皇帝。”她?看着林青青淡然自若的清眸,突然感觉自己看不透这个孩子,含着一丝测探的心思,道?,“谁说女子不能为帝,谁说女子不能后宫三千,我?们的然儿?便做给天下人看!”

林青青:“……”

倒也不必如此。

另一边,

方子衿面无表情地站在破败的宫墙下,远远看着轩榥上两道?亲密无间的身影,心脏被针刺进去似的悸痛,有什么?东西?紧紧抓着他的心肺,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无法呼吸,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

今早他还兴高采烈地跟着林青青出?门,心里欢喜的不得了?,现在就好像,就好像那些欢喜都?是空的。

他拼命去抓的斑斓,是一个个梦幻泡影,落在掌心,便会炸裂归于乌有,只留下痛彻心扉的难过和不知所措的迷惘。

他的心好难受,却不知道?因何而起。

第67章

方子?衿阖了阖眼帘,突然察觉一阵强烈的异样,口中涌出腥甜的血腥。

真实尖锐的刺痛不断涌现,一波接着一波刺进骨髓。

这痛楚来?得猛烈,带着愈演愈烈的锥心之痛,铺天盖地地侵袭全身。

他又闻到了很?淡的苦杏仁味,让人呕吐的毒药腥气在鼻腔里萦绕不散,驱赶不得,像虫蚁一样,慢慢啃着千疮百孔的身子。

毒药来?自他的血液,与他共用?一具身躯,叫他脱离不开,无可逃避,只能?与这令人作呕的怪味长长久久地伴生。

少年单薄的身体像一根将要?折段的树枝,双眸赤红地捂住心口,想以此?减缓痛苦,可却无济于事。

他捂紧嘴唇,想挪开步子?去?找林青青。

年幼无数次的挣扎失败、躲进黑暗里的彷徨无助,和在眼前?破灭的斑斓欢喜,像脚下的阴影,拉扯他,拖着他的腿脚,使?他不得寸进。

仿佛有无数暗流化作脚下粘稠的雪水,绝望痛苦的声音从?里面蔓延而出。

那些声音恶意地歪曲现实,怨恨的哭喊声一声声地叫唤着,控诉着凭什么只有他能?活。

他们说——你该活在地狱里,该下来?陪我们!

——为什么不帮我们报仇,你还在等什么?

——你忘了郇州吗?将军?

——你爹娘该死?,你也该死?!要?怪就怪你们仇人太多,老天不放过你们!

——像你这样罪大恶极的人,应当剥皮剔骨,以儆效尤。但朕偏偏要?让你活着,在这冷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朕要?你看着东胡大败,看着朕夺回郇州,然后寻回你父母的尸骨,悬挂城墙,让他们的魂魄有机会回来?看看你这恶逆不道之?人。

方子?衿指缝渗出殷红的血。

夕阳残雪,暮色渐深。

最后一抹暖意撤出冰冷的静宫,落雪带来?的寒意冰封着大地天空。

影首出现在窗户外?面,等候主?上的吩咐。

“去?确定黄金位置。”林青青受了凉,嗓子?微痒,忍不住咳嗽两声。

唐聆月心知?是自己拉着林青青聊得久了,欲要?解开氅衣还给她,被林青青抬手拒绝。

“静宫不比别处,你留着这件,说不定有用?处。”

唐聆月莞尔一笑,袖袍上的五爪金龙反着金光,随着她扬起的手臂轻晃。

“我在静宫住了十几年,早已习惯此?地的阴寒,穿上这种华贵的衣裳,倒叫人不自在。且不说,一个冷宫疯妃,留着陛下的衣裳,不成体统。若有心人瞧见,恐怕会给我定罪,咬定是我神志不清去?偷的。”

“不会。”林青青轻声道,“朕的物品皆要?经影卫的手处理。早前?出了点事,那时便知?会过宫里,见衣如?见朕,他们不敢冒犯。”

听她说这件氅衣有威慑作用?,唐聆月冰冷凄然的心里多了丝暖意,手指卷上氅衣的绸带,将那份柔软一圈一圈缠绕在指间。

“见你做事如?此?谨慎,姨母心里踏实不少。”唐聆月身子?骨弱,无法久坐久站,氅衣里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却毫不在意,攀着破旧的窗缘靠坐。

“早前?出了何事?”她对林青青说的事很?感兴趣。

“孩子?不听话,在宫里乱走?,朕担心他出事,便下了一道圣旨。”林青青道,“不是什么大事。”

“孩子??”唐聆月下意识朝方子?衿看去?,她并未联想到什么,只是想看看静宫门口站了半晌的人还在不在。

就这一眼,她全身陡然绷紧,激灵地打了个冷战。

少年一袭红衣站在雪地里,定定地望着她,隔着很?远的距离,那双眼睛模糊到分辨不清,可她就是感觉他在看自己。

像一只雪地里的艳鬼,披着人的皮囊,阴冷的,疯狂的,又诡异的安静,穿透空间递来?一股撕裂灵魂的寒意。

这般远,能?看清什么,定是看错了。唐聆月安慰自己,心里仍旧惊悸不安,手心都捻出了汗,禁不住又看一眼反复确认。

红衣少年似是觉察到了她的忐忑,轻轻地扬起脖颈,一双看不清形状、分辨不清颜色的眼睛遥遥地凝望过来?。

寒风荡开他脚下鲜红如?血的袍脚,显露出一行深入雪层的脚印,那短短不到两尺的脚印惹眼至极,像是用?尽全力拖行出来?的。

寒气从?脚底涌上来?,浸透了身子?,唐聆月心觉不妥,转过发?僵发?硬的脖颈,看向林青青:“小方子?衿模样是俊俏,但面相……我瞧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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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良善,然儿,你还需好生警惕此?人,切不可太过亲近。”

林青青垂眸,不动声色地朝方子?衿望过去?。

此?时的方子?衿已然有了三年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初相。

多年后,心思深沉如?重生龙傲天,偶尔也会展露出暴戾疯魔的本性,他是主?宰生杀予夺的恶鬼、光一个眼神便能?叫人腿软颤栗的杀神,岂止不良善啊。

她不好说什么,只道:“孩子?今日想起了一些难过的往事,脸色差了些,但心是好的。”

唐聆月挑着眉,面上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真当他痴长你三岁?这般想来?,逼你下圣旨的那个‘孩子?’,也是他?”

见林青青没有否认,唐聆月心里一阵愕然,还真瞎猫撞上死?耗子?,让她随口说中了。

称一个比自己大的人“孩子?”,是一种很?特别的亲昵,或许有促狭之?意,但对帝王而言,这份亲昵是能?治愈孤独的解药。

唐聆月颦眉侧首,盯着林青青看,“小方子?衿给我的印象很?深,他刚被寻回来?的时候,有点不正常。”

“有人同我说过,天才与疯子?仅有一步之?遥。小方子?衿心智极高,过目难忘,归根结底就是这里出了问题。”她点了点自己的头脑。

“倘若这孩子?万事如?意,那倒还好,但他命中注定有劫,幼时遭逢那等欺凌伤害,在生死?一线痛苦徘徊,便是一个普通人,都能?疯掉,何况他这样的。于他而言,那些是永远忘不掉、时刻会出现在眼前?的伤痛。”

“冷宫消息闭塞,可我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事迹,郇州之?劫害他失去?双亲,让他名誉清白尽毁。”唐聆月嗓音艰涩地说,“他是一个人,走?过尸山血海、寒霜冰雪,披着一身血回来?的。”

“然儿,这样的人心性绝非人为能?撼动,说白了就是个木人石心,一旦跨出理智那一步,他便会彻彻底底地成为一个疯子?。”

唐聆月揽过林青青的脸,收住她的视线。

“你重用?他可以,万不可对他太过上心。先皇糊涂,看人看不全面,才养了殷昊那样的虎,他将小方子?衿放在你身边,是想借他的手帮你守着万里江山。可自古没有一个皇帝是靠别人握紧权柄的,答应我,除掉殷昊后,放小方子?衿回家,切莫留恋不决。”

林青青抬手将唐聆月的手指轻轻从?脸颊上拿下,“很?早之?前?,他倒是非常想回家,又哭又闹的。近来?朕提过数次,他一次都没有回应过。”

唐聆月理所当然道:“你是帝王,无论他想与不想,他都没有决定权。”

“若是……”林青青沉吟一声,“他没有家,无处可归了呢?”

“与你何干?天下无家可归之?人数不胜数,多他一个不多。”

“他当朕是他的哥哥。”林青青握了握冰冷的手指,冬日的寒意让她的思绪愈发?清晰,“朕想帮他。”

“他绝望地看着朕时,无助地哭泣时,抓着朕的手不放时,”林青青右手慢悠悠轻弹开指间的一朵雪花,动作自然而随心,淡淡道,“朕便想,认了吧,无非多一个弟弟。”

“好一个哥哥。”唐聆月痴痴地笑了起来?,“你也想落得先皇那样的下场,也想体会兄弟阋于墙的感受?娶兄弟的女人,被兄弟下毒,最后还要?说一声,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他,我怎么能?够杀他。”

林青青神色出奇的冷静:“方子?衿这个人与殷昊不同,朕与父皇,亦不一样。”

“有何不同?”

“镇国府嫡子?,天生的过目不忘,本可以风光无限,做那不可一世的少将军,可世事不放过他,天道不想他好过,他只能?被泥潭淹没,越陷越深。”

“以前?朕想过,朕不在光明处,亦无法借光照亮他,与其一起陷入沼泽,不如?各求浮木。可是他聪明一世,眼睛却不好使?,看错了亲人盟友,连找一根救命稻草,都只找着朕一个。”

唐聆月难以理解,多年的冷宫生活,冰封了她的感情,她无法共情方子?衿。

“你心软了?”

唐聆月心中无名火起,斥道:“没出息!一个两个,都没出息!”

林青青抬袖闷声咳嗽,唐聆月猛地止住满腔的愤恨,解开氅衣披在林青青身上,“就你这身子?,日后他叛了,你拿什么对付他?”

林青青笑了,“你又怎知?朕没有防着。”

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唐聆月错愕地注视着她。她以为林青青如?靖宣帝那般,对一个人真心付出,便不会瞻前?顾后。

林青青:“朕也在提防他,根本护不了他,就连一个保证,都无法说出口。”

“他生病了,心是被碎过的,碎了好几瓣,不出声,便没人知?道他疼。好不容易找着一个能?让他放下盔甲哭泣的,朕又何必让他一再失望。”

“做不了救命稻草,成不了浮木,朕便推他一把,共情也好,迁就也罢,朕只想推他回光明处,他不该陷在泥沼里,他该活得像个人。”

她是动了恻隐之?心,可也仅仅是想让方子?衿活成个人样。

唐聆月不相信人性,也不信有人能?守得住帮与不帮的平衡,伸出援助之?手的人会遭反噬,收回手的人必被变本加厉地报复。

“若他便认定了你这一根浮木,不愿意撒手呢。来?日,你将他推上了岸,你又如?何自处?”

林青青曲着手指数方子?衿剩下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九年。

二十九岁,死?在一个不见生机的冬日。

沈娘用?方子?衿的五十年寿元、万蚁食身的代价,换来?的一个百毒不侵的假象。

所谓的食百毒而不死?,不过是一场昙花一现的笑话。

“那便各凭本事。”林青青回首望着冰雪遍地的冷宫,看向雪地里的那一抹红色,“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若他非要?做那噬主?的毒蛇,朕只能?除之?、杀之?。”

唐聆月神色陡然一紧,片息后,笑骂道:“没心没肺,也不知?你像谁。”

“也许,像你们吧。”在唐聆月不赞同的目光中,林青青声调不带起伏地说道,“朕也是个死?脑筋,与你们走?的方向不同罢了,朕一直在走?向自己的初衷,从?未改变。”

她想活着,健康长寿,完成上一辈子?的遗憾,从?未更改过。

影首从?房间走?出,半跪在林青青身前?,眼眸深沉地对林青青轻轻点了下头。

——密道里藏有黄金,数额还不小。

“回去?吧,天寒了。”唐聆月疯了半辈子?,是舍不得林青青走?的,也有一堆过来?人的话想提醒林青青,然而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会,她强求不得。

无论回首看几次小方子?衿,她这心里都惴惴不安的,只怕林青青遇着的不是毒蛇虎狼,而是比那更可怕的东西。

唐聆月望着披着浅蓝色氅衣的少年人渐行渐远,走?向那一抹红色,呢喃道:“但愿,如?你所愿。”

林青青边向方子?衿走?,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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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首确认了,先帝的确在静宫藏了一批数量庞大的黄金,我已派影二去?叫禁军搬入国库。而今国库充盈,正是打造兵器的好时机。”

方子?衿背对而立,用?袖子?抹干净嘴唇,他不确定自己身上还有没有血,死?气沉沉的目光一寸寸检查衣物,默默卷起染血的长袖,藏起刺目的艳红。

“方子?衿?”林青青叫了一声,瞥见一滴红色血珠坠落进雪地里,眼眸一暗,又在轻轻眨动眼帘时恢复正常。

“哥哥想要?兵器图纸?回去?我便绘制给你。”方子?衿抿唇咽下不断翻涌的血气,转身说道,“哥哥还想要?什么,一并说了,我有些事,想先行回去?处理。”

在少年话音落下之?际,林青青不由分说地拉过他冰凉的手,含着很?淡苦杏仁气味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鲜红的衣袖连着那只苍白的手上,赫然是一大片血迹。

林青青想起自己方才对唐聆月说的话——他连找一根救命稻草,都只找着朕一个。

而今,他是连这根救命稻草,都不要?了吗?

红衣少年空荡荡的眼睛里不见悲喜,不见喜怒,被发?现藏了满身的伤,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青青。

没有哭着向林青青寻求帮助,鲜红的眼睛里漠然冰冷,像极了当年竖起重重盔甲的叛军首领。

第68章

黄昏将?尽,余晖洒进半敞开的破落屋子。

潮湿发?霉的稻草堆里蹿出一只老鼠,被剑光砍成?两段。

林夜然收起鹿卢剑,皱眉看向稻草堆,草堆上?面趴着一个人,身形瘦削,骨骼嶙峋,遭受过?酷刑的手脚以一种诡异的形状扭曲。

“他都不成人形了,还不肯说吗?”

殷昊摇了摇头?,桃花眼犀利地半眯着,眼底落进一层阴霾,“此地污秽,脏不得?陛下的眼,陛下先出去吧,容我再?审问审问。”

林夜然立在破屋外面,用手背遮住口鼻,表情略显嫌弃,“方子衿这种人,表面光风霁月,内里也不过?是一个卖国求荣的小贼,这般酷刑之下,若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可能不拿出来。”

“恐怕他也不知道事?关国运的宝贝是什么,父皇驾崩前?应当只是给了一些小玩意。宁轩想要讨好你,为了博取功劳,免不得?添油加醋一番。”

殷昊:“兹事?体大?,容不得?马虎。”

“明明是一无所有的阶下囚,你待他却形同笼中?之兽。”林夜然懒散地抱住鹿卢剑,不屑道,“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方子衿的手脚被铁链和绳索缚住,昏死?一般闭着双眼,沾满血痂的长发?一缕缕凝结,散在血迹斑斑的肩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染满黑红交错的血,干涸的,新鲜的。狼藉一片。

殷昊扫视新加的铁链,蹲下身检查绳索有无松动。

这条绳索是皇陵里专门用来吊巨石机关的,柔韧非常,能抵千斤之力。

照理说,方子衿力量再?惊人,也断不开这绳索。

绳索并未松脱,可一个人光喝雪水,能活这么久吗?

若不是他自己出去找食物,那便是有人送食物进来过?。

他在宫里还有同党?

殷昊:“无论如何,此人留不得?。”

林夜然沉默片刻,道:“你已断了他的手脚,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他这个人是该死?,但朕不希望他这样痛快地死?掉。便挖掉他的眼睛,割了舌头?,扔宫外去吧。”

“陛下舍不得?他死??”殷昊转动长箫,用萧刃挑起方子衿半散落的头?发?,露出满是血污的脸。

经历那等刑具折磨,这人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却在被割去半数头?皮的时候,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被雪光映绿的眼睛,已经失去了人的感?情,死?寂,冷血,像一具被鬼火唤醒的万年?阴魂,直直地盯着他,令人不寒而栗。

殷昊不愿放虎归山,就算方子衿瞎了,聋了,彻底废了,也不如死?了让人安心。

他想钓出背后帮方子衿的人,故意说:“皇后这张脸无需涂脂抹粉,便比天下最艳丽的舞姬还要胜上?一分。东胡这几年?不安分,不若将?他们最痛恨的大?宣少将?军,作为舞姬送去,换几年?太平日子。”

林夜然无所谓:“你随意。他为东胡做了不少好事?,将?他送去东胡,也算‘物归原主’。”

朔风吹散三更雪,刮过?残刍败屑。

“啪”地一声,惊起一地的枯枝断梗。

“谁?”林夜然回头?警惕四?周,凝眉唤道,“影首,去将?人抓回来。”

影首身形一闪,向着声响来源处追寻,半柱香后,带着一身风雪,两手空空地返回。

他俯首半跪于林夜然身前?,回禀道:“主上?,是落雪砸断了树枝。”

“有人来过??”殷昊走出来,牵住林夜然的手,放在手心把玩。

林夜然用剑柄敲他的手:“你身上?有腐烂的味道,与朕保持点距离。”

“走吧,明日派人来收拾,收拾成?人样,才好送去东胡。”说着,殷昊瞥了眼影首,眼底闪过?一道精芒,“你将?影首借我一夜。”

昏暗的屋子中?,方子衿缓缓睁开眼,随着一阵清脆沉重的铁链声,绳索掉落在地,他试图抬起腿,发?现两条腿都在今夜被打断了。

意识到这件事?,方子衿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手臂无力地挂在身侧,无法?使用,他便用牙齿咬铁链。

几日未进食的身子缺乏力气,花了一个时辰才咬出一个豁口。

“喵~”屋子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屋子里昏暗无光,看不清东西,方子衿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道黑影,平静地闭上?眼,将?整个躯壳沉进草堆里。

“喵?”纤细的人影遛进来,她在方子衿面前?蹲了一会,抬起手中?尖锐的瓦片,猛地划开少年?的脸颊。

少年?含着血迹的嘴唇微启,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唐聆月收起瓦片,手指颤抖地摸向方子衿的头?顶,却无从下手,她起身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轻响。

“你会死?。”

唐聆月蓦然回首,草堆里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但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活人,方才说话的,除了方子衿,别无他人。

她会死??

是恫吓威胁,还是一种提醒?

她瞳孔倏地一缩,快步离开这里。

唐聆月慌忙爬过?矮墙,沾血的瓦片顺着衣袖滑落,砸在雪地里无声,然而身边却出现了一连串嘎吱作响的踩雪声。

她琥珀色的眼里全是骇极之色,骨瘦如柴的身子裹在宽大?的衣裙里,直愣愣地掉进雪里。

殷昊冷眼看着:“影首,杀了她。”

****

太璟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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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使和院判分坐两边,两人拘谨地压着头?,一人一边为方子衿把脉。

陈霖休沐出了宫,眼下他们是太医院中?最有医术的医官。

林青青看过?方子衿的脉相,当真应了医书中?的那句——沉时忽一浮,如虾游然,静中?一动,神魂绝也。①

院使表情肃穆,规规矩矩道:“此乃无神之脉,即绝脉,殿下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恐是时日无多?了。”

被林青青盯着看,院使脸皮不带动一下,那神情就像在说:没用的,治不好,华佗在世都治不好,别为难臣了。

院判擦了擦鬓角的冷汗:“恕臣无法?为殿下开方子,殿下身上?的毒复杂难辨,擅自使用药物,怕是会加快毒至心脉的速度。陛下不妨等一等陈霖太医,他照看殿下许久,未必没有办法?诊治。”

林青青按压太阳穴。

她没有料到陈霖会这么快离宫。

书里记载,陈霖这次出宫便不回了,后来龙傲天花了大?力气,下了通缉令,才找着人,那时候的陈霖已是名气鼎盛的神医。

她去哪找?

陈霖如今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不日战乱起,更难寻其踪迹。

“都回去吧。”林青青挥退众人,看了眼方子衿。

少年?伏在桌案上?,闭着双眼沉睡,嘴角还残留斑驳血迹,她思索地捻起泛黄的纸张,又在下一秒轻轻放下。

“方子衿。”林青青刚叫一声,少年?便睁开了眼,凤眸一眨不眨的凝视她。

“去榻上?休息。”林青青推了杯温热的茶水给他,轻声道,“你这样睡容易着凉。”

方子衿盯着手边白雾缭绕的茶杯,醒过?神来,慢腾腾地伸出手,将?那杯茶水小心地捧进掌心,初醒的眼睛还带着惺忪,眼角微微泛红。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水杯看,盯着水面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眼睛里面没有光。

“我活不久了,哥哥不想试试吗?”少年?垂着眼帘,他睫毛又黑,像给眼睛画了一道黛色的眼妆。

方子衿前?世没有去宜城、没有中?蛊毒,也没有胡乱吃解药,这些多?加的因素是否加快了毒入心脉的速度?

林青青正在思索方子衿是几次毒发?后死?的,反应很平淡:“试药?太医院开的药不行,你不能乱吃。”

颤动的灯火中?,林青青倏然掀开眼帘,看向双手压着桌案靠近的少年?。原本?要落在某个位置的唇陡然换了一个方向,落在林青青的脸颊上?。

“哥哥说不喜欢女子,又说自己没有龙阳之好,是不确定自己喜欢什么。”少年?眼里不见一点生机,只有无边的寂灭,音质特殊的嗓音冷如冬雪,却带着莫名的诱惑。

“和我试试,便能确定了。”

林青青眨了眨眼睛,身体如石头?一样僵硬,见鬼了似的盯着方子衿,憋了半晌,才道:“真没到绝境,你不必自暴自弃。我再?想想办法?……?”

腰封落地,规整的红衣透过?烛火,像一层轻薄的纱,飘在桌案边缘。

少年?只着白色单衣,幽深不见底的凤目望进了她的眼睛里面,“连太医院都没有法?子,哥哥能有什么办法?。我这身毒谁都治不了,没有人能救我。绝脉八日必死?,哥哥能告诉我,你想怎么救我吗?”

见他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想在死?前?再?帮帮她。林青青惊慌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心绪被这么一拉一扯,没机会想多?余的,有些话就那么说出了口。

“我知道一张药浴方子,可以缓解毒发?,阻止毒血在心脉爆发?,但那方子药性极烈,需要辅以银针,我也没有亲自试验过?……”

林青青忽地顿住,扫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衣服,看着方子衿缓缓掀动的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方子衿记忆回溯到了二十岁,不是五岁,怎么可能做出自荐枕席的事?情。

他在抛砖引玉,让她顺着他的话术想问题。

冷宫路上?,方子衿问蛊虫的问题,想要确定她脸上?有没有面具,现在又有目的性地探知她是否知道控制毒发?的方法?。

为什么?

他怎会知道她有控制毒发?的方法??

当初沈娘在他们眼前?写过?方子,经过?多?次修改才确定最终的治疗方案,也是变相地告知方子衿如何控制毒发?。

药浴方子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只剩一种解释——方子衿在怀疑她和姚药的关系,她一旦写出药浴方子,方子衿一眼便能看出是同一张。

林青青心脏咚咚跳动,思路变得?异乎寻常的快。

龙傲天喝下毒酒、被抛之荒野后,恢复了幽篁山上?四?年?的全部记忆,这是书中?有写的,这段记忆加深了龙傲天的黑化程度。

而二十岁龙傲天记忆断层在冷宫、在喝下毒酒之前?,应当没有六岁至九岁的记忆才对。

原著骗她?

方子衿的回溯记忆中?断位置不在冷宫。

所有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个答案,方子衿注视林青青的双眼,不愿挪开视线,因为唯有里面的神光,能让他再?次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轻声问:“是什么方子?”

林青青不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无法?判定方子衿究竟猜到了什么东西,连她都觉得?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人能联想到。

幽篁山三年?,她不主动去回想细节,也会以为那是一场梦。

她无法?确定那三年?自己在哪,是穿越进了平行空间,还是回到了这个时空的过?去。

自小养成?的谨慎克制,让她习惯地不去问,不去找一个答案。

再?挖掘下去,不见得?会有好的结果。

但方子衿太聪明了,聪明到她脑海的警铃拼命作响。

有个声音告诉她:离他远点,不要再?和方子衿有更深的牵扯了。

——靠近他,会很危险。

方子衿凤眸微凝,嗓音渐渐就哑了:“我不问了,睡觉吧,哥哥。”

林青青:“?”

今早还提过?同塌而眠的事?情,林青青不安地举了个手:“哪种睡?”

第69章

方子?衿站了站,看着林青青一脸慎重的神情,灰暗的眼?眸渐显黯然,转身向偏殿走去,半挂桌案半落在地面的红衣被他踩出深深的脚印。

“哥哥安心休息,我回偏殿睡。”

后脚刚踏出门槛,方子衿便立刻捂住嘴唇,压住血腥。

即便他极力?隐忍,还是有不少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血液沿着手掌,点点滴滴,滴落在太璟殿的龙纹地衣上。

他好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回到偏殿,方子?衿颓然地半跪在地。

他清楚林青青就是姚药。从他想?起幽篁山的全部记忆起,自林青青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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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扎伤口的那一日,他就怀疑过。

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完美复刻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林青青和林夜然有着同样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情、观念。

这两样认知让他一度认定,是姚药借尸还魂,重生在了林夜然身上。

但不是。

养伤期间,他查过姚药的身世背景,姚府是被靖宣帝下旨满门抄斩的。

且不说姚药恨不恨靖宣帝,林青青是不恨的,她提起靖宣帝时,眼?中的熟络无法做假,这是一个?人陪伴了另一个?人很长时间才会有的神态。

林青青还说,证据以外的猜想?都?是无稽之谈。

方子?衿曲腿抱紧双臂,被毒蚕食的身体麻木僵硬,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林青青身上的秘密神秘莫测,他再如何抽丝剥茧,也无法得?出一个?完整的答案,但他明?白,他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从林青青戛然而止,不再吐露药浴方子?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不论哥哥是不是姚药,他都?不会再是姚药了。

回不去的,自己已经不是幽篁山上那个?能讨哥哥喜欢的孩童。

哥哥怕他,防备他,不想?和他有更深的牵扯。

哥哥只是,不想?要他了。

方子?衿呼吸困难,坚持站起身去清洗身体。

他只记得?不能让哥哥看见他狼狈丑陋的模样。

迷迷糊糊中,一个?想?法涌了出来。

放在他面前的仅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地狱,一条通往深渊,不论哪一条,都?没有好结果。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能择一条和哥哥栓死的道,走到底呢?

林青青过来偏殿时,室内没有点灯。

窗外树影婆娑,外面的雪光勉强照映出卧房的情况。

方子?衿靠坐在床榻边,没有擦干的发丝披散,湿透的发尾水蛇一样在地面蜿蜒,与地面某些暗色的水迹混杂着,形成?斑驳不一的黑白色彩。

她嗅到了很重的血腥。

林青青没有第一时间去叫方子?衿,灯火亮起的那一瞬间,她心脏陡然一紧。

方子?衿就像一具永远不会醒来的尸体,半靠着矮榻,脑袋耷拉着,手背无力?地垂在地上。

地面大片发干凝结的血迹,被少年长发上的水迹融合,泛出新鲜刺目的殷红。

“跟哥哥去泡药浴好吗?”林青青轻声唤醒他,抚开他湿漉的发梢,手指触碰到的皮肤滚热。

方子?衿抬了抬头,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林青青的模样,喉咙被烧红的铁棍烙开过一般,喘气都?艰难。

他拼尽全力?发出声音,回应林青青:“我、可以……吗?”

林青青没明?白他的意思,听?出方子?衿嗓子?有恙,扶起他向备好药浴的地方走。

少年想?要抬头看她,脑袋刚抬起一点便虚弱地垂下,凤眸不甘心地向着林青青的位置。

“我不会、再问了……不要、生气。”

林青青将方子?衿送到装满药液的御池边上,见他不愿进御池,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方子?衿怕她生气。

在惩罚自己。

方子?衿有幽篁山的记忆,也记得?药浴的方子?,只要他还想?活,便不会对自身毒发的情况置之不理。

皇后在宫中有调度药物的权限,便是不方便亲自去太医院取药,也可以叫影卫走一趟。

林青青问过影卫才知晓,方子?衿一步都?没踏出偏殿,进了房间后,里面便没了声,像是打算就那么待一夜。

绝脉说的好听?点,叫八日必死,往难听?了说,是马上就会死。

一夜过去,方子?衿还能不能活都?不一定。

林青青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是想?扮演一阵子?方子?衿哥哥这个?角色,帮一帮方子?衿,帮他找回属于他的人生,正因为如此,她不希望方子?衿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终于理解沈娘说的话。

日复一日的绝望、绵延不绝的痛苦、死亡的威胁,这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当?他遇上一个?不会给他带来威胁的、在意他生死、关心他人生理想?的人,便会出现应激反应,觉得?离不开这个?人。

她一心想?要做觉得?对的事情,即便没有刻意去关心方子?衿,却也在不经意间给了对方依靠,让他产生她是可以依赖的错觉。

书里的龙傲天冷血残酷,林夜然人生里的龙傲天心志牢不可破。

不论哪一个?,从不在人前哭泣。

林青青亲眼?见过方子?衿受刑的场面,她看得?头皮发麻,心里也要道一句,方子?衿果真是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

为何到了她这里,他便一直在哭呢?

林青青蹲不了,用脚踩掉方子?衿的鞋,发现方子?衿能正常站立了,两只手同时放开他。

“进去泡着。”

氤氲的水汽含着苦涩的药味,飘荡在御池水面上。

熟悉的药味散入鼻腔,方子?衿昏沉的头脑恢复了些清醒,也看清了林青青的神色。

冷淡的目光像一盆冷水泼在他头上,藏着他全部希冀的心被毫不留情地冻伤,与御池外的寒冰一样,冰冷,灰败。

他不愿自己去寻药,固执地要等?林青青的施救,期待林青青能像幽篁山上那般,心疼他,在乎他。

可等?来的是对方的不耐烦。

他好像搞砸了。

哥哥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想?法。

他在努力?地想?。

想?着怎么彻底推开他。

方子?衿脸色惨白地放开林青青,赤脚站在光滑的石头上,安静地看着她离开。

他站了很久,久到身上的中衣被水汽湿透,贴着皮肤,粘在身上。

——

林青青在太璟宫等?了半个?时辰,没等?到方子?衿回来,便觉得?不对劲,偷偷过来瞧上一眼?,就看到方子?衿还站在那个?位置上,和她离开时看到的位置出入不大。

林青青捡起一颗石子?,捏在手里,思考将人砸进药液里的概率有多少。

想?了想?,无奈地弹出石子?,没用什么力?道。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石子?滚落到方子?衿脚下。

少年无精打采地掀起眼?帘,看向偷袭者的方向,一袭黑衣的少年帝王眼?神不悦地望着他。

“一池的药液,比你?以前用的金贵,你?还嫌弃上了?”

方子?衿眼?眸颤了颤,眼?角瞬间变得?通红,哑声道:“腿、麻了。”

林青青气笑了:“要我帮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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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下面漂亮的少年,还有他身上被水汽打得?湿濡、遮不住什么的轻透衣料,她轻轻扬了扬下巴。

“我其实不介意,像你?这般好看的,欣赏一下也不亏。泡完两刻钟,还要施针,到时候也是要看光的。”

“咚。”水池边的少年一头栽进了水里。

林青青:“……”

林青青这回真笑了。

笑着笑着,她突然停了笑声。

方子?衿露出脑袋,妖冶的脸庞被药液湿润出一层浅淡的色泽,掩盖了皮肤苍白的底色,像水妖一样,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怪瘆人的。

翌日。

林青青拿到方子?衿绘制的图纸,这些图纸包含了火铳图纸、烟雾弹图纸、防毒面具制作图纸,还有蓬莱剑图纸。

由于这里金属材料不够,无法制造膛线,现代的手.枪肯定造不出。

火铳图纸是在明?代的基础上做的改良,从图纸上看,铳管约长一尺,铳口如鸟铳大,可容铅弹三钱①。

弹药终归属于远程,何况是火铳这样笨重的武器,遇上近战肉搏,冷兵器的价值就会体现出来。

与林青青带出来的蓬莱剑图纸不同,这张图纸被方子?衿改动成?了刀,完全看不出蓬莱剑的模样,唯有刀柄上的刻字还有些熟悉。

拿着这张图,她疑惑地看向绘制完所?有图纸的方子?衿。

方子?衿道:“剑乃双刃,能伤人,亦能自伤,刀爆发性?强,制造工艺简单,更适用于战场。”

林青青不熟悉战场规则,觉得?他说的有理,便让岳千里带人研制图纸上的东西?。

图纸上的蓬莱刀采用锇铂合金制造,工艺手法与一般的冷兵器不同。

宫里还放着从铜雀台带回的锇棺,之前无法隔绝四氧化(晋江)锇的毒气,就算林青青深知锇棺珍贵,却也无法使用。

如今有了制造防毒面具的图纸,锇棺的使用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从宜城回来后,岳千里就被林青青派去了工部,有帝王手谕在前,他这段时间在工部混得?如鱼得?水。

原来的工部尚书站队摄政王,听?说这些日子?和岳千里干上了,三番五次故意刁难岳千里,凡是岳千里想?要制造的器械都?会被驳回。

岳千里是实打实的暴躁老?头,几?次说不通之后,仗着特权随身携带霹雳弹,一言不合就往地上丢,他也不为难别人,就盯着工部尚书脚底下。

工部尚书委屈又愤恨地上书数本奏折,都?被林青青丢在了一边。

摄政王管不到岳千里身上,也懒得?管,假儿子?对他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靖宣帝留下的遗函也引起了他的关注,身为原著男主,他现在考虑的有点多。

林青青羽翼日渐丰满,若不能一击必杀,他不会轻易出手。

鹬蚌相争,最后便宜的都?是别人。

工部尚书上了年纪,被岳千里炸了四回,昏厥两回,前些日子?,天天在工部大骂岳千里没王法、残害朝廷命官。

岳千里是林青青带出来的,他也不想?考虑别的,手谕一拿,万事不管。

工部尚书被气得?告老?还乡,如今职位暂缺。

林青青有意让岳千里顶上,毕竟他后面要做的事情十分繁重,有了工部尚书的官职在身,会方便很多。

不过在那之前,岳千里需要用足够多的功绩换成?功劳,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

岳千里不稀罕官职,但他画了卖身契,林青青说什么,他便要做什么。

无法,他只能带着林青青的嘱托,和一堆密封在铁盒子?里的图纸,回到工部干活。

取出图纸看了两眼?,他便激动地从凳子?上蹦起身,眼?睛冒光地扫描图纸上一处处细节。

上面有很多他看不懂的标注,岳千里看得?不尽兴,没看完铁盒子?里的全部图纸,就迫不及待地卷起。

他要去太璟宫问个?清楚。

还没走出工部大门,就撞上迎面走来的影卫。

影卫统一服饰一成?不变,岳千里瞧上一眼?,便认出来人是影七。

影七扎一条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胸前,西?域人的脸庞深邃立体,很难认错。

他记得?,这个?人擅长使用暗器。

影七大长腿一迈,揽着岳千里的肩膀往工部里面走,“主上派我来帮大人,匣子?里有图纸注解,大人若是看不明?白,便参照着注解看,若是还看不明?白,便来问我。”

工部里的人看见影七,脸上表情都?带着惊讶。

影卫属于在暗中执行任务的特殊团体,陛下的影卫一般跟在陛下身边,或是守护陛下安全,或是外出杀人,他们是影子?,是死士,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出现在阳光下。

陛下为何派一个?影卫来工部?

莫非岳千里向陛下告状了?

他这是气走尚书大人还不满足,还想?拿他们的人头?

工部官员们战战兢兢,见岳千里走过来安排任务,个?个?站起身认真听?着,生怕起身迟了,被影卫盯上。

一个?月过去,工部没有得?到片刻闲暇,忙得?热火朝天,户部尚书过来串个?场都?插不进嘴。

他许多年没看见工部忙成?这样,离开工部后,一转身便去了睿亲王府,将这件事告知摄政王。

殷昊也不着急,在案上放了杯刚煮好的茶,抬手对户部尚书做了个?“请”的手势。

户部尚书捧起桌上的茶,小心谨慎地续了一口。

殷昊好整以暇道:“你?可看清他们在忙什么?”

“他们做事时藏着掖着,下官也看的不甚清楚。”户部尚书说出自己的猜测,“应当?是在打造兵器,银子?一笔一笔地往工部拨,恐是有战事起。”

殷昊拎起茶壶,给自己添了半杯,“陛下上个?月遣骠骑将军讨伐月氏,花了不少银子?。”

“是啊。”户部尚书也觉得?奇怪,“陛下登基后,国库并不充盈,讨伐月氏需要银子?,制造兵甲也需要银子?,光盐利所?得?,能支撑这样的开支吗?”

殷昊瞥了他一眼?,“能不能,户部不是最清楚吗?”

户部尚书连忙道:“王爷也知道,最近灾情频发,收上来的税都?来不及补窟窿的,这个?季度几?乎是负收成?啊。陛下哪里来的银子?打造兵器?”

“莫非……”户部尚书突然止了话音。

殷昊眼?神示意让他说。

户部尚书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前段时间坊间传过一段流言,说镇国府私藏大量珍宝,都?是东胡那边送的。正是得?到这笔巨财,镇国大将军才为东胡打开郇州的大门。”

“许是陛下从方子?衿手里拿到了这笔银子?。”户部尚书煞有其事地看着殷昊,“宫里的事情下官不清楚,但国库里多出的这笔银子?来路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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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寻常。”

殷昊端起杯子?,漫不经心地喝上一口茶,遗憾地吐出一口胸膛里的浊气,“镇国府吗?”

打发走户部尚书,殷昊望着面前凉透的茶盏,笑着摇了摇头。

“修容,你?也觉得?小皇帝手里的银子?是从镇国府得?来的吗?”

没有人回应他,殷昊望向院里的天空,自顾自地说道:“当?年,靖宣帝风头正盛,也有段峥嵘岁月,是个?千古难得?一见的商人呢,可惜士农工商,商最次等?,无人见过他那般模样。”

“事关国运的宝贝,原来是他留下的黄金。”殷昊笑了,起身走向飞羽阁。

期间,林青青和方子?衿出了一趟宫。

林青青看过原著,知道鬼卫军的据点是在京城郊外一个?叫蜃楼的地方,这个?地方处于地下,地图上寻不到。

书里的鬼卫军是在方子?衿得?到两份信物后,主动找上门的。

鬼卫军应战乱而生,战乱起,鬼卫现。

如今战乱未起,只能靠人寻找。

所?幸青铜棋盘上有指示蜃楼的位置。

她和方子?衿来到指定地点,却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野。

影卫寻了个?遍,也只找着一片废弃墓地。

“墓地?”林青青眼?睛一亮,拉着方子?衿就找了过去。

她猜想?的没错。

墓地排列着无数墓碑,有一座墓碑上刻着“蜃晓说峮寺贰2二五九一斯弃搜集本纹上传”字,墓碑上面的缺口与天罗令、龙凤佩完全吻合,这里就是蜃楼的入口。

林青青使用天罗令和龙凤佩打开通往蜃楼的地下大门。

拾级而下,拐了无数暗道,台阶才开始往上。

暗道尽头是一扇青铜大门,门缝里有光。

影二?和影四合力?推开青铜大门,推了四分之一,便被林青青及时喝止。

光线照射进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林青青抿直了唇角。

院子?是寻常的院子?,可楼却不是正经的楼,门外面的景象也不是正经人能看的画面。

不断有或是欢愉或是痛苦的呻.吟声透过门缝,方子?衿还好奇地伸过头来,看向林青青正看着的门缝。

混乱的景象映入漆黑的瞳孔,他神色没有改变一分,只是很快,脑袋便被林青青推了回去。

“影二?,去处理一下。”

影二?处理速度很快,身形一闪便打晕了外面三个?人,顺便将他们脱在一旁的衣服撕了,卷成?大被盖,盖得?严严实实,完全没考虑人家没了衣服怎么离开。

林青青脚下生风,大步穿行过院子?,走向上蜃楼的楼梯。

她上了楼,发现方子?衿没跟上来,扭头看向楼下。

少年站在大被盖的三人身边,低着头看着他们,撩起衣摆,似乎要蹲下。

“方子?衿?”林青青严肃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少年从一件破烂衣服里抽出一块令牌,食指挂着令牌的绳子?,拎起令牌给林青青看。

林青青:艹……

别告诉她,这些是万鬼卫。

别说,千万别说。

林青青眼?神太麻木了,方子?衿读不懂,隔着上下楼梯的距离,吐字依然清晰:“万鬼卫,贰拾叁。”

他又用长枪挑出一个?,“万鬼卫,柒拾玖。”

“万鬼卫,肆。”

林青青麻木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肆?”

少年凤眸盯紧林青青,缓缓说道:“是肆。”

林青青顺着楼梯往下走,停在方子?衿身旁,用脚踢了踢万鬼卫肆。

“别装了,去叫人。”

任林青青怎么踢,万鬼卫肆就是昏了,一动不动。

“方……”林青青刚要叫方子?衿将人踢醒,万鬼卫肆骤然睁开双眼?,伸出双手将“被子?”往脖子?拎了拎。

他扫视众人,目光停在林青青身上,直到看见她腰间挂的龙凤佩,才慢慢松了口气。

“陛下,可否给属下一点点私人空间,换个?衣服?”

影五笑道:“你?也没给我们私人空间,进来便给了一个?大惊吓,真混乱啊。”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万鬼卫肆一言难尽道,“这个?院子?鲜有人进,算是我半个?住所?,我在家里……很正常的事情。”

“三个?人……”影四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三个?人,真心相爱……”

万鬼卫肆抿了抿唇,目光幽幽地瞪向方子?衿,少年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手里还挂着他们的身份令牌。

委实讨厌。

万鬼卫肆被围着看,脸皮再厚也要撑不住了,又道:“场面属实不雅,烦请陛下移步蜃楼,老?大在三楼睡觉,他前几?日还惦念着陛下,希望陛下能早些集齐龙凤佩和天罗令,挂念得?紧,思虑成?疾了都?。”

林青青也不想?盯着一个?变态看,拉着面无表情的方子?衿就往楼上走,边走边教育:“这些无关紧要又伤眼?睛的事情,你?日后瞧见了,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完,林青青嘴角微抽,她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子?衿手里还挂着万鬼卫肆的牌子?,另外两个?被他随手扔到了楼下,只有肆还在食指上挂着。

“哥哥,此人擅长易容,他用的脸是假的。”方子?衿又深深地看向脚下,看向那个?拥有肆令牌,使得?林青青眼?神动容的人。

林青青暗自叹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院子?里的楼梯能直通顶楼,入口的门锁着一把青铜大锁,被方子?衿两三下拧断。

转入门内,吴铮对着他们的方向单膝跪地。

他们进来后,吴铮半睁开的眼?睛才彻底睁开。

“属下等?这一日,等?了许久。”

他抬眸确定林青青的容貌,又看向方子?衿,方子?衿对着他歪了下头,精致的凤眸里盛着怪诞恐怖的气息,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那里面阴寒的魂魄记住。

他心弦一紧,立刻将目光转向林青青。

林青青:“集齐所?有万鬼卫,随朕回宫。”

吴铮:“属下领命!”

林青青视线在蜃楼转了一圈,走至喧闹的屋外,抬眼?便看见高耸入云的飞羽阁。

蜃楼背靠大山,从外面看是座有三层楼的普通茶楼,而里面的蜃楼却有九层之高。

林青青原路返回,肆戴好面具等?着他们,其他两个?人却不见踪影。

肆很是腼腆地向方子?衿索要身份令牌:“殿下能否将令牌还给属下?那是属下的身份令牌,日后是要用它证明?身份的。”

方子?衿将令牌收入袖中,神情淡漠地回视他面具下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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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见者有份,它现在是我的了。”

万鬼卫肆:“……”

林青青:“……”

众影卫:“……”

召集众人浩浩汤汤赶来的吴铮:“?”

优胜劣汰,万鬼卫内部有一套十分苛刻的排位机制,他们必须用实力?一步步挑战上来,上升的过程有可能遇上生死擂台,把命丢在擂台上。

肆这个?排序,在万鬼卫里是人人尊敬的头,仅次于外鬼卫首领、外鬼卫贰和叁。

令牌没了,就要重头开始,若方子?衿霸占着肆这个?位置,便没人能跨过去,除非有人打赢方子?衿。

万鬼卫肆一脸生无可恋,也许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再获得?这个?称号。

林青青不知道方子?衿为何想?要那块令牌,但鉴于万鬼卫本来就是她从方子?衿手里抢过来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上次毒发后,方子?衿好像感觉不到别人的情绪了,他的眼?神始终蒙着一层看不清的灰暗色彩。

仿佛那些毒把他的心脏、身体,给挖空了。

他还是会对林青青笑,会因为夸奖而脸红,但林青青却感觉,他的神情与从前很不一样。

方子?衿自己可能没有察觉,他已经无法给出准确的情绪反馈。

就像刚刚,看见那么刺激的场面,他过分安静的眼?神、径直走过去的行为,都?异于常人。

未免给万鬼卫肆造成?更深的伤害,林青青把人牵走了。

第70章

宫里的御前侍卫静悄悄换了一批,身上还配备不同型式的武器,往日由?小太监送至太璟宫的奏折,也一律改由御前侍卫接手。

殷昊得知这件事时,已过去一个月之?久。

林青青不是第一次更换侍卫,这次依然只调换百人。

殷昊对此并未重视。

林青青时不时的小动作,在他看来并不能影响大局。

他把重?心?放在了东胡细作一事?上。

于严秉近日频繁出入秦淮楼,和一些行踪隐蔽的人秘密接触。

殷昊接到暗桩密报,动身赶往秦淮楼。

他从?马上下来,大张旗鼓地踏进楼内,身后的府兵将秦淮楼包围得水泄不通。

老鸨儿瞧见这阵仗,吓得不敢吱声,任由?王府府兵声势浩大地一间间搜查。

能来秦淮楼的客人多是?文人雅客,或有官职在身,或是?名流世家,听是?摄政王查人,骇如惊弓之?鸟。

所有人都被赶出了房,殷昊挨个看脸,也没找到于严秉的踪迹。

于严秉在殷昊抵达秦淮楼的前?一秒,慌不择路地跳下二楼,他被几?名高大男子扶住,一瘸一拐地往巷子里?跑。

那几?人身上别着刀,和于严秉在长巷拐角处分?道而走。

“等等!”于严秉叫住他们,将袖子里?的信函递给?领头之?人。

“这封信你们拿着,切记用火烧毁。近两个月,我?与小女断了联系,恐是?睿亲王一早便怀疑到我?头上了,他未在秦淮楼堵到人,必然于右相府设下埋伏。”

“你们先不要联系我?,告诉慕容显,宣帝与摄政王互有旧怨,若善加利用,或可从?内部瓦解宣国。”

“方子衿身处后位,有丢城之?过,可宣帝知?人善任,多次利用此?子达成目的。宣帝年幼,城府却极深,能与摄政王抗衡,足以说明此?子不容小觑。若宣国一皇一王还未反目,切不可贸然攻打宣国,等待时机,自能成事?。”

几?名东胡男子以东胡之?礼告别于严秉,揣着信函往回奔走,却被巷口的一辆马车拦住去路。

他们互相觑视,迅速抽出短刀,身带杀气疾步冲向?车厢。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只身挡在马车前?。

头戴鬼卫面具的万鬼卫撩起眼皮,手指在长棍上一拂,借地力挑高身体,旋棍劈向?袭来的几?人,如有风涌雷动,棍身霸道无比地落在他们身上,将那些人砸得吐血昏厥。

长棍无锋无刃,纯靠力伤人,万鬼卫出现不过瞬息,便将几?名实力不错的东胡人全数解决。

竟比影十还要厉害。

林青青翻阅奏报的手指停下,眼眸不动地问道:“你的序位?”

“万鬼卫,柒拾玖。”

万鬼卫肆废了一番波折,终于斩获万鬼卫伍的称号,他打败原伍前?,险些丧命,身上的伤养了半个月才好转。

柒拾玖?林青青记得这个万鬼卫,她是?伍口中?的真心?相爱之?人。

林青青掀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万鬼卫头戴面具,身形也被掩盖,只能从?声音辨别柒拾玖是?个女子。

柒拾玖就有这样的气势,身为万鬼卫之?首的吴铮会是?怎样的实力。

影六搜出一封信函,“主上。”

林青青接过信封展开。

东胡在宜城暗袭方子衿,他们是?见着长箭贯穿方子衿胸膛的,加之?方子衿这段时间在宫中?老实养身子,除了上回隐秘地去过一趟睿亲王府,再无踪迹可查。

睿亲王府附近的防卫整饬严密,滴水不漏,方子衿还活着的消息至今没有传到东胡。

东胡慕容氏认定方子衿不死也残,攻打宣国之?心?难以遏制。

信函上有于严秉的私印,林青青瞥视最后一张纸上的印章,手指一顿,翻到方才看过的一页纸——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仇深似海,殷昊毒杀靖宣之?符,驰告郇州,望王上善加利用。”

于严秉手里?有殷昊毒害靖宣帝的罪证?他将证据送去了郇州?

——

于严秉整理好衣衫,泰然自若地回到右相府,漆黄大门前?果然站满睿亲王府的亲兵。

心?里?早有准备,于严秉还是?被殷昊的威势所慑,不免心?虚。

“王爷这是?何故?”

于严秉震袖甩开围过来扣押他的兵头,见他府中?女眷、仆人皆被撵至门屋,进进出出的府兵还在翻箱倒柜,不由?大怒。

“放肆!本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岂能容你们这般羞辱!摄政王目无王法,擅闯相府胡作非为,这是?要造反吗!”

殷昊一扬衣袖,手中?的玉箫翻转出萧刃,指腹擦过锐利的尖刀,耀眼的阳光投射到于严秉脸上,于严秉被光线刺得眯住眼睛,抬手挡住半张脸。

“前?阵子,有东胡细作给?镇国府送去一份密函,本王的暗桩秘密拓印下一份,本是?想作为保住镇国府的证据,未曾想这份密函是?出自于相之?手。”

于严秉脸色骤变,气得手臂发抖。

分?明是?殷昊想要坐实镇国府与东胡勾连的罪名,将那份假密函放入镇国府的也是?殷昊!

他不过是?造了一份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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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推波助澜罢了。

怎就成了他给?镇国府送去的!

“摄政王莫要血口喷人,本相不知?你说的密函,也没有见过什么密函。本相有无罪过,全凭大理寺查证,陛下决断,岂能由?你一张嘴便能诬陷!摄政王平白无故污蔑本相,本相定要将摄政王今日所做之?事?,字字句句呈与陛下。”

殷昊眼神玩味地看着他,“密函上的东胡王印是?假的,但王印的模样作不得假。本王就此?事?一查到底,查到于相曾重?金聘请工匠入相府做工。镇国府密函出现的前?一日,这些工匠全部暴病身亡。敢问于相,他们是?做了何事?,让你这般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于严秉:“这与本相何干!王爷也说,他们都是?离开相府后病去,其中?必有蹊跷,许是?某些人想要反诬本相。”

“于相,制造东胡王印时,废掉的那些材料,不好处理吧?你还记得埋在了何处吗?”

殷昊紧握掌中?长箫,桃花眼半阖,淡声道:“这些年,你借着本王的手,做过不少好事?,你当真以为本王不会留个心?眼吗?”

于严秉眼露惊惧,额上的汗珠如豆,是?真的怕了,连忙抓住殷昊的衣袖求饶。

“王爷,此?事?便这般揭过可好,我?们可是?一家人,于姝还在宫中?等王爷,你们还有福儿啊,我?若出事?,你让他们怎么办?”

殷昊冷笑出声,紧紧握住玉箫,手背青筋暴露:“求本王放过你?本王与先帝情同手足,走到如今地步,拜谁所赐?你们欠本王的债,本王会一点一滴全数讨回,本王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慢条斯理地拿萧刃挑开于严秉的手,于严秉痛呼一声,捂住流血的手,难以置信地瞪着殷昊。

“拖入地牢极刑拷讯,本王呈上罪证前?,莫让他们死了。”

于严秉的脸霎时间扭曲变形,狰狞若鬼。

“殷昊!物尽其用后卸磨杀驴,你果真与传言一样。你迟早会遭报应!你不让本相好过,本相也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你!本相必叫你诸日所行,皆反噬到你自己身上!”

于严秉被殷昊屈打成招,由?大理寺接手,压往天牢,但他仍不承认当年镇国大将军是?为他所害。

所幸影十截到了一封他与东胡往来的密函,内容正是?郇州那场战事?相关。

这份密函有东胡那边的王印,却缺少于严秉的私印,林青青留着信函,便是?在等于严秉露出马脚。

诸多证据叠加在一起,于严秉还想反咬镇国府一口,他洗不脱勾结东胡的罪名,便想以是?被镇国府威胁、不得已之?词,妄图给?自己留点身后名。

可在天牢见着他一手提拔的慕丞时,心?里?的那点气节终于消失殆尽。

人证物证皆在,他与东胡合谋暗害镇国府的事?情暴露已成定局。

画押认罪后,于严秉几?次想要撞死在天牢,但天牢里?有太医看着,他死不掉,又怕疼,折腾了两回便不敢折腾了。

镇国府沉冤得雪,昭告天下。

而于严秉被判斩立决,拉去菜市口斩首示众,百姓纷纷拿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往他身上砸。

“先前?还有人骂方将军该死,我?看这人才该死,对,说的就是?我?自己!”

“镇国大将军和镇国将军夫人拼死护卫郇州,一身傲骨啊,然流言遍布,无一人相信沙场牺牲的英魂!都是?这个老匹夫害的!”

“砸死他!”

“狗贼!”

“吃我?大宣的米,干着东胡的事?,下阴曹地府去吧!”

“卖国贼!去死!”

于严秉闭上眼,不愿再睁开。

玉华宫。

萧殷褔一病不起,叫来许多太医都无济于事?,于太妃心?里?急得像火燎般。

不知?怎的,从?今早起,她眼皮就不间断地跳动,像是?要出什么大事?。

福儿自睿亲王府回来,便被下了一道禁足的圣旨。

玉华宫里?的人也出不去,于太妃给?御膳房的小太监不少好处,才叫那小太监将消息传到玉华宫外面去。

宫里?有殷昊的人,得知?他们被小皇帝困住,殷昊为何还不来看他们?

难道那小太监也是?小皇帝的人?

于太妃焦急地来回踱步。

小皇帝才掌权多久,不过是?派方子衿稳住了千阳,便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还真是?不知?死活。

“等不了了,本宫亲自去一趟睿亲王府。”于太妃一脸怒气,“殷昊不来,本宫便去找他!福儿病成这样,也不来看一眼,有他这样做父亲的吗!”

于太妃大吵大闹,摔碎一桌的点心?盘子。

萧殷褔被闹醒,听见于太妃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的话,苍白的脸变得铁青,也顾不得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娘娘,摄政王并非我?亲生?父亲吧?”

于太妃柳眉倒蹩,挥走身边的侍女,将所有人遣退出去,看向?萧殷褔,“你在胡说什么,一醒来就开始胡言乱语,看来是?病得不轻。沈轻宏也不知?去哪了……”

“别提这个名字!”萧殷褔一听见沈轻宏这三个字,心?头的怒火就跟火.药罐子似的一点即炸,吼得嗓子撕裂,目光阴寒地瞪视于太妃,“沈轻宏,沈轻宏,沈轻宏……”

他神经质地不断重?复,于太妃吓得身子僵住,好半晌才缓过神,面露担忧之?色。

“福儿,你别这样,母妃不提他便是?。你可是?在睿亲王府遇着了事?,是?殷昊欺负你了?母妃这便去找他算账。”

“我?哪有什么母妃,可莫要抬高我?了。”萧殷褔阴恻恻地看向?双腿。

他不是?病得醒不过来,他只是?不想醒过来,叔父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当年叔父在他眼前?生?生?扒了一张人.皮,那人想要叛出王府,便被叔父折磨至死。

他是?个瘸子,逃不掉的。

萧殷褔等在玉华宫两个月,便是?在等殷昊的报复。

“娘娘,你没给?我?生?出一条好腿,就不能不要生?我?吗?”

萧殷褔初时装的还算冷静,随后猛地锤向?痛苦得快要痉挛的心?脏,“你不知?道、不知?道我?这里?有多痛,每个人都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有我?不能!”

“方子衿十岁便去边关策马杀敌,枪指东胡,好不风光。我?呢,我?是?个没有腿的废人,宫里?那些人看见我?,都像见着了毒蝎。”

“我?羡慕方子衿有无限神力,钦佩他异于常人的智慧,可我?也嫉恨他!为何他不是?像我?这般,生?来便是?个残废!若我?生?来是?泥污,为何还要让我?见着青霄!”

于太妃呆呆地睁着双眸,僵立无言,眼泪却从?眼睑滑落而下。

她不解地望着萧殷褔,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疯,但那股血浓于水的疼痛好似被传递了过来。

“福儿,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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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见摄政王,娘带你去行宫散散心?可好?”

萧殷褔眼眶一红,嘴唇颤抖了几?下,颤声道:“娘,抱抱福儿吧,福儿想要娘亲再抱一次,像小时候那样。”

于太妃立在原地没动,迟疑地回视他痛不欲生?的眼睛,“福儿,究竟发生?了何事??告诉娘,娘给?你出主意。”

萧殷褔苦涩地笑了起来,又哭又笑:“原来连娘娘都嫌弃我?。娘和娘娘,仅差一个字,可福儿想要的,是?娘啊。”

于太妃心?里?慌慌的,却还是?忍不住心?酸,过去抱住萧殷褔,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福儿莫哭,娘在呢,娘永远都不会嫌弃福儿。”

萧殷褔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反手握紧,刃尖对着于太妃的背。

“娘娘,沈轻宏是?我?的亲爹吗?”

于太妃身子僵直,脖子后面的皮肤刺痛难忍,她汗毛倒竖,不敢妄动分?毫。

“沈轻宏与你说的?他的话不能信,福儿,我?是?你亲娘啊,你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是?娘的血肉,你怎么能这样对娘?”

“你若不是?我?亲娘,我?便不用这般恨你了。”萧殷褔眼底含满怨毒,“那日,我?也是?这般求着叔父,求他不要听信外人的话,求他再和我?验一次血。可是?叔父眼里?只有恨,他恨不得我?去死。”

“我?害怕,束手无策,差点无法活着走出睿亲王府的时候,娘在何处?你为了你的情郎生?下一个残废,为了你的情郎欺骗叔父,这些明明都是?你的错,为何要我?承担呢?”

于太妃脸色煞白:“殷昊他知?道了?”

刀尖逐渐没入于太妃的身体,萧殷褔眼白泛着一层血腥,“叔父说给?我?一条活路,福儿杀了娘好不好?杀了娘,福儿就能从?叔父手中?活下来。”

于太妃全身上下都冒出了一粒一粒鸡皮疙瘩,惊恐万状,匕首贴进了身体,真的好疼,她不能动,福儿会杀了她的。

“殷昊那样的人最擅长出尔反尔……”

匕首又进入一寸,萧殷褔轻声道:“娘,我?不笨的。”

殷昊最爱看血亲相残,倒是?不会骗那些可怜人。

于太妃脸上彻底没了血色,她的儿若不是?身体残缺,绝不会输年轻一辈的任何一个人,是?她没能给?福儿一具好身体,也是?她害得福儿一身抱负无法施展。

“福儿,娘想要你活着。”于太妃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冰冷的手指擦拭萧殷褔脸上的汗水。

“是?娘对不住你,是?娘的自私让你忍受这样的不幸,若一切可以重?来,娘希望,你是?别人家健健康康的小子。”

于太妃仰头向?后,直直地摔向?地面,身后疼痛仍在,匕首却不见了。

“你以为殷昊不杀我?,我?就能好吗?”萧殷褔喝道,“我?是?个无法下地的残废!你给?我?好好活着,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得像个人!”

“母妃,我?们还没有输。我?叫你一声母妃,你便不能聪明点,认了我?的身份吗?”

于太妃惊魂未定,哑了一般盯着萧殷褔。

***

靖宣帝知?道于严秉勾结东胡,不会一点防备没有,殷昊下毒害他,他也并非毫无所察。

唐聆月大骂靖宣帝没出息,对敌人心?软,害人害己,可林青青瞧见的,却是?靖宣帝用一封指证于严秉的遗函,借殷昊的疑心?,除掉于严秉。

林青青将这个消息带给?唐聆月。

静宫的雪融化?了。

唐聆月抚平被风吹散乱的发丝,眼中?澄清一片,没有幡然醒悟,也没有动摇,只道:“可就是?这样一个颇具心?眼的人,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殷昊。”

“这世间唯有人心?不可控,他中?毒前?,定也未想到殷昊会下狠手,他到底是?把自己的命丢进了棋盘中?。”

“然儿,莫学他,他走的是?一步险棋,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你找出先皇的暗棋,却不能通过这件事?,得证先皇的本事?便是?如此?厉害,是?你揭开了尘封的棋子,使得先皇的布局水到渠成。”

唐聆月发出一声苍凉的叹息:“他该庆幸,幸而是?你。”

林青青没有在静宫久留,留下一名万鬼卫看护着唐聆月,便返身回了太璟宫。

靖宣帝的确算错了人心?,但揭开棋局的,是?靖宣帝算到的方子衿。

林青青不觉得这是?巧合。

概率问题,一半的概率便是?成败。

成王败寇,谁不是?在赌人心?。

太璟宫外殿的穹顶被掀去一半,给?冷宫移植来的桃树留了采光最好的地。

四月一来,殿外便飘荡着浓郁的桃花香气。

林青青站在桃树下,看见粉色桃花争相绽放,踮起脚尖摘取一朵,后脚跟刚落地,便被一道人影遮住日光。

少年薄衫,阳光下的红袖随风扬起,恍然间,似乎带起了一片绚烂火焰。

“哥哥两个月前?答应了我?,与我?同塌而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青青仔细看了他一眼。

泡了两个月的药浴,方子衿的神态有了些起色,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林青青心?想,镇国府的污名被洗清,他该是?高兴的。

方子衿轻抿双唇,应着林青青的想法笑了,脸上复添三分?春色,那笑意没有攀上灰暗的眼睛,也没有浸染眉梢,但他确实是?在高兴。

他笑着,见林青青看着他不出声,缓缓收敛笑意,睫毛轻颤,渐渐不知?所措起来。

“哥哥?”

林青青指了指外面的大太阳,“午觉?”

方子衿没感受到林青青的嘲讽,颇为赞同地颔首笑道:“《黄帝内经》曰:‘阳气尽则卧,阴气尽则寐’。书上有写,子午觉。午时正适合小寐。”

林青青默默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你高兴就好。”

方子衿拉着林青青去午休。

林青青背对方子衿侧躺,毫无困意,而且身边有人,她也睡不着,百无聊赖地扭过头看向?少年,发现他呼吸绵长,居然睡得很沉。

她不相信方子衿能这么快入睡,盯着他的睫毛侦查,试图看出他装睡的痕迹,侦查着侦查着,眼皮不知?不觉就阖上了。

林青青做了个很久远的梦,她穿着病号服走出医院的大门,看着门店冰柜里?的冰淇淋,渴得要命,迫不及待买了一个拿在手里?。

然后她妈出现,一把夺走冰淇淋,告诫她不能吃冷饮。

林青青大概有十几?年没有吃过冰淇淋,好言好语一通谈话,终于得偿所愿吃到一口,含住第一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妈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林青青太过震惊,睡眠又浅,顿时从?‘噩梦’里?惊醒。

她睁开眼,鼻间是?方子衿身上淡淡的山楂甜香,她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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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冰淇淋也不是?冰淇淋。

方子衿还在睡,下意识后仰躲避疼痛,脆弱的颈部完全暴露,随着喘气而起伏,而林青青正咬着那片喉颈的命门。

林青青:完……

冷汗刷刷地就往眼角淌,林青青如履薄冰地松开牙齿,用衣袖小心?擦干净,看着不会轻易消除的齿痕,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睡相一向?很好,怎么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难道是?蛊虫作祟?林青青心?不慌脸不红地,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奇蛊身上。

她颇为严肃地给?奇蛊附加罪证。

四月的天也渐渐热了,奇蛊在宜城被唤醒过一次,如今即便有药物压制,也还是?会感觉燥热邪闷。

方子衿的皮肤像水生?物一样冰凉,又不像冰块那般寒冷彻骨,正是?压制这股邪火的最佳道具。

林青青心?安理得地闭上眼,躺了回去。

奇蛊,害人不浅呐。

该怎么和方子衿解释……林青青心?虚地翻了个身。

没看见身后的少年睁开眼帘,眼中?还带着惺忪睡意,他疑惑地摸向?喉结,摸到两排整齐的齿印。

“我?不会……是?想吃方子衿吧?”林青青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尴尬的事?情,算是?在方子衿一人身上干尽了,懊恼过去,她便多了一分?疑心?,怀疑奇蛊对方子衿的血肉图谋不轨,否则她为何闻着山楂味会觉得牙痒。

少年默默捂住耳朵,灰暗的眼睛下,皮肤布满红晕,像天上的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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