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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进入宜城前,方子衿神色凝重?,似要说很重要的事情,立下‘离开宜城,再告诉她’的flag,吊足了人的胃口。
现在方子衿想起不怎么痛快的五年记忆,不想?和她说那些事情了,属于人之常情。她也没有追问之意,本就是闲聊,没必要搞得那么严肃。
“你提天罗令,打算把它交给我?”林青青走进内殿几步,忽然停住双足,回头对方子衿点了点自己的脖颈。
方子衿脖子上的淤青颜色很深,林青青在殿内还未看见,只当是没有注意到。
“怎么回事?”她问。
方子衿抬手摸向脖颈,摸到出寝殿前扭出来的淤青,眼神飘忽不定,“一时疏忽,撞上了柱子。”
“日后小心些……”林青青顿了顿,夸张地想?,以方子衿的力气,撞到柱子那不得地动山摇?
望着太璟宫还算结实的门扉,林青青嘴角微抽。
一道淤青而已?,总不至于在这方面都防备她吧?
方子衿不主?动使用力量时,和正常人一般无二?。应该是她想?多了。
“你瞧着脸色不大好,过会?儿让陈霖再给你看看。”
“若觉得无聊,可以回偏殿住。”林青青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房梁到底不是睡觉的地方。”
林青青没提奏折的事情,也不急着追要天罗令。欲速则不达,她怕表现得太过急切,会?让心思重?的少年?胡思乱想?。
方子衿如果想?要把天罗令给她,就不需要她多此一举地去催促。
外殿寒风凛冽,湿透的发梢结出一层冰霜,少年?笔直单调地伫立在那里,像一幅冷色调的油画。
回到殿内,林青青沉下心阅览奏折。
有一道折子被方子衿单拎出来,放在很显眼的位置上,她之前关注点不在奏章本身,也就没有发觉孤零零摆放的这本有多特别。
看了眼外殿方向,她拿起翻看。
这是一本骠骑将军以宜城为切入点,请求带兵征讨月氏的折子。
宜城暂做了封城处理?,想?彻底解决蛊虫,还要从月氏那里做文章。
而这本折子,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宜城的灾情传出去不到个把月,驻守在月氏边境的骠骑将军再怎么耳聪目明,也不可能洞悉宜城目前的困境。
明显有人在背后引导。
尽人皆知,骠骑将军姓方,做过镇国将军的副将,对镇国府忠心耿耿。
当年?镇国大将军战死郇州,背上勾结外贼的骂名,骠骑将军方世豪不信大将军会?叛变,认定他是被靖宣帝和朝堂上的人害死的。
之后无论是朝廷调令,还是靖宣帝的密旨,都请不动他。
若非他远在月氏,又唯有他能应对月氏的诡秘莫测,脑袋早掉地了。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方世豪放下芥蒂,写这些啰里八嗦的折子,表达攻打月氏的强烈意愿。
那就只有一个人——镇国大将军之子,方子矜。
有月氏在,宣国政局就会?越乱,越方便一些人实施报复,颠覆朝廷。
方子矜为何要在这时候安排方世豪攻打月氏?
难道这段时间她对方子矜的种种猜想?,都是庸人自扰?
人压根就没想?叛变出去,自立门户?
也许……
毕竟前世方子矜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加入叛军的,这一世无人逼迫,她也没有亏待过他。
原主?让人在东宫坐了八个月的冷板凳,方子矜都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候也应当不会?耿耿于怀。
龙蜥黑了都能白回去。
她和林夜然背道而驰,林夜然前世的锅总不至于强制她背吧。
“拟旨。”林青青手指轻轻敲击在奏章上,心情无比舒畅。
方子矜想?帮她,她万不可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她要让霍迎也尝尝无能为力的滋味。
不是喜欢做幕后黑手吗?那她就把整个月氏放在幕前。
她倒要看看。
月氏大乱,霍迎还有那个闲心,那个能力搅得宣国天下动荡吗?
林青青正高兴着,突然看见一道黑影闪入殿内。
独臂的影十低垂眉眼,恭敬地立在台阶下,他来的太快,一袭影卫制式的黑袍无风自动,刀上卷携着不祥的血腥味。
影十断去一臂,便没了用,是要赐毒自尽的。
影首提起的时候,林青青也想?起有这么一回事,为保下影十性命,她将人派出宫去,协助唐尧调查于严秉。
影卫有任务在身,其?他一切都要靠后,也不算坏了先前的规矩,林青青想?待影十获得一定的功绩,再放他出宫,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于严秉那边一时半会?出不了事,影十在唐尧身边也方便养伤。
影十性格隐忍内敛,没有重?要消息不会?回来禀告。
于严秉那边终于有了动作。
都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她这是时来运转了?
……
影二?打开所有窗户,用内力将影十带来的血腥味散尽,才带着圣旨退出太璟宫,刚出门,便和去而复返的方子矜撞个正着。
少年?扫了眼他手中明黄色的圣旨,表情平淡地收回视线,步速不变,没有停顿地径直踏入殿内。
林青青合上灾情相关的奏报,见方子矜进来,笑着起身,少年?先她一步开了口。
“天罗令我放在冷宫池塘的石板下……但被人拿了出来。”
被方子衿盯着看,林青青下意识回道:“不是我。”
“我知道。”
“这么说,东西?被人取走?了?”
林青青心情像坐了过山车,连续两个好消息带来的好心情都被冲散了。
鬼卫军对她很重?要,这是一支能让她反败为胜的神兵。
拥有鬼卫军,日后和方子矜闹翻,她也不怕落得林夜然那样的下场。
保不住宣国基业,是她没有能力,退位让贤而已?,方子矜能把宣国统治得更好,对百姓也是一件幸事。
但她不想?英年?早逝,鬼卫军是她保命的关键。
无论方子矜表现得多无害,她有多信任这个人,她都不会?用自己的命去试探。
如果没有天罗令,召不出万鬼卫,那么……
“还在。”少年?回道。
“还在?”林青青的心情又坐上了过山车,他为什么不能一口气说完。
“翻出天罗令,却不拿走??”
这也是方子矜困惑的地方。
天罗令他原压在池塘底部的石板下面,不撬开石板难以发现,更别说拿出来,但他去找时,天罗令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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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处,也不在匣子里。
而是被水草缠着,在池塘角落来回飘荡。
此人拿到天罗令,为何不将其?取走??
便是不识得此物,也能看出天罗令材料不凡,卖个好价钱不是问题。
宣国皇帝和摄政王都趋之若趋的东西?,被随意丢弃在废弃池塘,一年?多来无人问津。
林青青接过天罗令。
天罗令的材质似金非金,似玉非玉,触感温润,上面雕刻繁复的云纹,云纹中间刻‘天罗’二?字。
令牌被仔细清洗过,金黄色的穗子发青发黑,生?硬得像一根枯树枝。
听完方子衿的阐述和深入分析,林青青一阵哑然,心底浮现一个最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要知道方子衿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清楚天罗令位置的又独有他一人。
十八岁的龙傲天会?妥善安置靖宣帝给的东西?,但重?生?龙傲天不会?。
犹记那天她把宁轩堵在墙角,墙另一面靠着重?生?龙傲天,大太监气喘吁吁地追寻而来,说他把陛下赐的宝贝给落下了。
重?生?龙傲天行事缜密,会?把天罗令给落下?
不可能。
便只有一个答案,他不屑要天罗令!
重?生?龙傲天被强塞天罗令之后,又不想?让林夜然轻易得到,就去曾经放的地方,随手一丢。
…有画面了。林青青望着面色凝重?的少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陪他一起分析。
“你放置的那块石板,有翻动的痕迹吗?”她也是闲的,想?再确认一遍。
方子矜:“……没有。”
石板完整地贴着地面,过去被他弄出的裂痕都不见了。
意识到问题所在,少年?一双乌黑的眼睛疑惑地盯着她,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惊讶,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会?出错。
方子矜从未记错过什么,即便事情过去很久,情绪慢慢变淡,他的记忆也不会?模糊。
因此天罗令不在原位的时候,他第一想?法便是有人动过天罗令。
“东西?没丢便好,许是此人看走?了眼,认为是件不值钱的玩具,随手扔了回去。”
林青青勾了勾唇,翻手收起天罗令,压着冥思苦想?的少年?坐下,眼含笑意地坐他身边,“衿衿。”
方子衿屁股刚刚落座,听到这两个字,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仔细打量林青青的神色,瞥了眼她手中捏着的天罗令,颤抖的睫毛轻盈地掠过眼睑,扇动着一丝不安的心悸,禁不住凝神屏气,憋得耳垂红成一片。
声?音闷闷的:“做什么?”
“谢谢你。”林青青扬了扬桌案上方世豪的折子,笑意融进眼底,清湛的眼瞳都亮着光。
她拉着方子衿重?新坐下,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东胡骚扰边境不断,北蛮也虎视眈眈,我朝将目标放在他们?身上,忽视了月氏这个隐患。”
“从费黎、霍迎出现,再到宜城蛊虫,处处彰显月氏的野心。派骠骑将军讨伐月氏,一来能震慑月氏,断其?觊觎之心,二?来也能解决蛊虫隐患。此战若胜,你便是最大的功臣。”
耳边是哥哥温热的呼吸,少年?紧张得手心冒汗,血涌上脑袋,耳朵连着脖颈全红了。
“我只是给方世伯提了个建议,配不上什么功劳。”
“方世豪不听朝廷调令,我就是发十二?道金牌,他也不会?动一下马蹄。此次若不是你进言,恐怕在我有生?之年?,月氏这个隐患都如附骨之疽牢牢粘在大宣身上。”
话?说一半,发现方子衿在害羞,头都低到领口去了,林青青哭笑不得,方子衿怎么是这种帮了人会?害羞的性子。
“思我所思,想?我所想?,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林青青拍了拍他肩膀,给予肯定的赞许,非常希望方子衿能感受到她真?切的兄弟情,忘记前世那些不愉快。
“今日得空,你有闲暇吗?”见方子衿含蓄地点头,林青青乐道,“我们?去睿亲王府走?一走??我给摄政王带个惊喜。”
今日有三件喜事,林青青不介意多添一件,凑个四福临门。
殷昊提出联姻,便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他的胞妹入宫,不管有没有被宠幸,宣国都会?多出一个便宜皇子。
林青青是有仇必报的人,殷昊要给她按个“绿帽子”,她就给殷昊送个真?真?儿的绿帽子。
殷昊一直当萧殷褔是他和于太妃的亲生?儿子,若是知晓心尖尖上的白月光和他瞧不上眼的太医暗通款曲,自己还上赶着护了人家儿子十几年?,怕不是要疯。
想?着事不宜迟,林青青兴奋地起身向殿外走?,心里盘算着叫上萧殷褔,和他那个‘给殷昊戴绿帽子的’亲爹沈轻宏。
“给摄政王带个惊喜?”方子衿脸上的红晕消散得一点踪迹都寻不到,凤眸微垂,眼底的神色阴鸷得可怕。
他像一只笼子里的困兽做着垂死挣扎,极力保持心平气和的假象。
“这么快便要去找殷昊,会?不会?太着急了。这才分开多久。”
林青青编排着怎么让殷昊阴差阳错发现这个秘密,想?得入神,没发现少年?语气有异。
“这不赶巧么,殷昊说先帝留下一道棋局,只有我们?观赏怎么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一份上门礼他定会?喜欢。”
“哥哥还带了上门礼?”铺天盖地的寒冷吞噬了方子衿,他都不知道这份上门礼,指的是天罗令,还是他的性命。
方子衿脸色太差了,修养了半个月,却快瘦得没影,身子摇摇欲坠,林青青怕他一个没站稳摔了,忙收敛心神,走?回去搀住他的手腕,扶他坐下。
“陈霖说你没什么大碍了,怎么手还这么凉?”
“今日一定要送上这份大礼吗?”方子衿神色淡淡的,语气基本没什么调。
林青青也看不出他的想?法,这时候还是心里习惯性的猜忌占据上风,让她瞧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也不是非得今日,但今日不去,我就会?有点麻烦。”林青青皱了皱眉,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将自己要去睿亲王府的缘由告知少年?。
“殷昊想?让他的胞妹入宫为妃,但我不想?纳妃,今日去给殷昊找点麻烦,也能让他自顾不暇。”
方子衿问:“哥哥不喜欢女子?”
林青青摇头。
方子衿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他不敢抬起眼睛,怕林青青发现他眼底的暴怒、自嘲,还有恨意。
“可你说过你没有龙阳之好。”
林青青眼眸一转:是事实。
“我并?未骗你。”
想?到什么,方子衿气得险些甩开她的手,强忍着愤怒抿起唇,笑着起身,“哥哥想?说,你喜欢的人正好是男子,再也接受不了女子。这是你要去睿亲王府,阻止殷昊的原因?”
好像也没错,但不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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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有些不对味。林青青若有所思,迎着方子衿的目光,突然头皮一阵发麻。
“皇后,你在生?气?”
方子衿脸色微变,他一刻都忘不了废后那日林夜然说的话?,再也忍受不住,低吼了一声?:“你叫谁皇后!”
看见林青青脸上促狭的笑容,方子衿也不想?装了,快步向殿外走?去,“我陪你去睿亲王府。”
林青青有点懵,没想?明白方子衿生?气的点,就因为叫了一声?皇后?
方子衿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莫不是误会?她又对他生?出了非分之想??
那可太冤了。
“我对你没意思。”林青青追上方子衿,看了看周边路过的宫人,宫人跪下便不走?了,她还不能让人听见,用手挡着,低声?道,“你别误会?。”
方子衿恢复漠然冷淡的模样,闻言,抬了抬眸子。
“也对,你又怎会?……看上我。”
第62章
看上他?什么意思?林青青眼皮跳了跳,有一种自己说什么都不对的错觉。
她是多疑,可还没天真到?,怀疑方子矜对她有超越朋友的感情。
龙傲天有多喜怒无常,多喜欢在话里夹刀带刺,她是见识过的。
林青青刚穿来?的时候,并非直接获得林夜然的记忆,而是以第三视角看完林夜然的全部人生。
还是叛军首领的方子?矜就经常说一些似是而非、让人误会的话。
有段时间,林夜然还是皇帝,将方子?矜当作?一枚能让她重临巅峰的棋子?,重用他?却不曾认真听?过他?说话。
看过原著的林青青深谙方子?矜那些话有多危险,清楚他?每句话都在预示着什么。
让人细思则恐的是,方子?矜曾隐晦地给林夜然下?达过死亡通知。
——“五年韶华,玉碎思雅。陛下?可知此句出自何处?”
林夜然或许是没听?出来?,或许是根本不在意方子?矜这个人,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想用命报复殷昊,满脑子?都是爱恨情仇,对方子?衿的话置之不理。
之后与身边的小?太监戏言,说:若是朔回的脸没毁,以此人绝世身姿,朕定?要将其纳入后宫,哪还轮到?他?在朝堂上?对朕指手画脚。
事实证明,林夜然不仅玩火自焚了,还死不瞑目。
前车之鉴,林青青如今听?方子?衿说话,都要应激性地在脑子?里多绕一个弯。
前世林夜然没少讥讽方子?矜,嫌方子?矜手脏、心脏,认定?他?是卖国求荣的逆贼。
方子?矜口中?的“怎会看上?他?”,多半是讽刺,和“看不起他?”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可要说自己看得上?他?,又怕对方误会她居心不良。
真让人为?难。
林青青昼夜不停批阅奏折,也没这么头脑风暴过。
“将军这一年为?大宣做的贡献,足以让那些长舌之人闭嘴,千阳一战,我嘴上?未说,可早已心服口服,又怎敢看不上?将军。”
将军,都是林夜然用来?讽刺他?的称呼。
方子?衿垂在腿侧的双手缓缓地,缓缓地握起,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顺着指缝淌出粘稠的鲜血。
见方子?衿目不斜视,对她不理不睬,林青青快步走到?他?身前,目光直视少年。
“你不想听?别人叫你皇后,我便让所有人都闭嘴,你不想做皇后,我们?也可以商量着来?,我从未想过轻侮你。”
“有什么烦恼你告诉我,闷在心里我是听?不见的。”林青青发自内心地问,“你这么生气,是因为?讨厌我,想与我划清界限吗?”
方子?衿停下?脚步,眼眸微微睁大,没了方才?的冷峻漠然。
“我没有……”
林青青没看身后的路,右脚踩进水塘。
少年下?意识伸手拉住她,被溅了一身泥水。
林青青摸到?一手血,心中?讶异,强迫他?张开手掌。
方子?衿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但他?的主人不懂爱护,用蜡烛烧、指甲掐、刀割,怎么疼怎么来?。
旧伤没好,便添新伤。
这哪是嫡公子?的手?
她见过沈残雨、岳千里的手,他?们?一个刀尖舔血,一个火.药堆里奋战,没有一个有方子?衿手上?的伤多。
这双手的伤口,愈合结成了疤,落成了茧,变得体无完肤也无人在意。
“多一道伤能让你更早地给镇国府洗清冤屈,还是能让你多杀一个东胡人?方子?衿,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谁又能替你爱护,到?头来?吃苦的只是你自己。你若是残了手,便不必去东征了!”
好声好气的话方子?衿不听?,林青青索性反其道行之,要是这样还能加深方子?衿对她的不满,她也认了。
她不会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有后悔的时间她愿意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没看方子?衿的神色变化,林青青拿帕子?擦净他?满是血污的手指,吩咐影首去拿伤药,思考着要不要帮方子?衿的指甲都剪掉,一滴凉凉的水滴砸在食指上?。
方子?衿抽手抽不出来?,看着林青青小?心翼翼捧着他?丑陋的双手,眼睛渐渐就模糊了。
他?思绪转的快。
若林青青有意过河拆桥,把?他?的命送给殷昊,便不会同他?说多余的话。
他?不该怀疑林青青。
他?的哥哥从来?都不是殷昊之流,是他?心里生出了嫌隙,生出了恨意。
过去被折磨的画面太清晰,密不透风地包裹新生的记忆,他?花去半个月时间,去细分这两段毫不相干的记忆。
可是没有用,一旦林青青惦念殷昊的名字,他?就难过,难过得好像心脏被放在火上?炙烤。
不敢相信同样一张脸,同一个人会如此天差地别。
林青青待他?这般好,和记忆里的样子?越不一样,他?越惶恐,害怕现?在发生的都只是他?的幻想。
我好像生病了。
我的记忆割裂开了。
方子?衿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林青青。
可是他?的心脏也被割裂了,他?害怕林青青还是那个叫林夜然的人,害怕走上?那条回不了头的路。
他?不想和林青青决裂。
也不想让林青青知道,他?是个脑子?不清醒的疯子?。
“对不起,哥哥。”少年嗓音发哑,像是受尽了委屈,“你不要喜欢殷昊,好不好?”
林青青:“……”
撞入林青青脑海的第一个杂念,不是“方子?矜为?何要说这样的话”,而是“原来?二十岁的龙傲天也爱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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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是因为?殷昊和她闹脾气?
有了以前的记忆,以为?她也喜欢殷昊,会和殷昊同气连根一起对付他??
林青青接过影首带来?的药膏,细致地涂在方子?衿的手掌上?。
为?安抚少年不安的心情,开玩笑道:“都说三年一代沟,我与殷昊都不知隔了多少代沟,我如何去喜欢他?。”
少年听?出了林青青的意思,呐呐地索要一个肯定?的答复:“哥哥不喜欢殷昊,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林青青唇角含着笑,眼中?笑意浓厚。
“从来?都没有。”
少年怔愣地盯着林青青。
耀眼的日光落在少年天子?含笑的脸庞上?,那光日复一日的到?来?,却唯独在今日,化作?金色的光,碎落进方子?衿的眼底。
他?想起了千阳的那场大火。
烈焰缠身,唯那身红衣披火而来?。
——
影二备好马车,候在殿外。
林青青命人去请萧殷福,并以方子?矜生病,需要人照看为?由带上?了沈轻宏。
她弯腰进入马车,和里面的少年对上?视线,心头猛地一震,险些疾退出去。
“你这……”林青青嗓子?抖了一下?,呛得直咳嗽,方子?衿过来?轻轻拍她的后背。
近距离看,冲击更大。林青青表示自己没事,让他?坐回去。
方子?矜换了一身行头,一袭略微紧身的红衣将瘦弱单薄的身材展露无遗,腰肢修长纤细,却没有一点女气。
清澈冰冷的眸镶在苍白?的脸上?,柔顺的发丝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意挽着,精致的发饰顺着耳廓向下?。
红色布料柔和了五官线条,凭空添出一股慵懒的气息,相当俊朗漂亮的脸孔绝无半分的妩媚之态,却美得惊心动魄。
不知道为?什么,方子?衿还上?妆修容了,凤眸之上?覆着一道细细金色眼线,说不出的矜贵华丽。
若说以前的方子?衿是不染尘埃的谪仙,眼前的这位,便如天上?落下?的一簇火光,明知会灼伤眼睛,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凝望。
林青青这才?注意到?,方子?衿的鼻子?高挺,还有些秀气,盖上?金线的凤眸竟不全是黑的。
他?的眼瞳深处透着不易被发现?的暗红,在遇不见光亮的地方,那道暗红便化作?不见底的幽黑。
所以她过去看方子?衿的眼睛,会觉得他?的眼睛很黑很黑。
“哥哥……”
林青青愣神的功夫,方子?衿凑到?了她眼前,近得像是要吻上?来?,眼睫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一根根在眨动间便撩动了空气。
“咕噜。”
少年薄唇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连唇角都泛着笑。
林青青喉咙有点干,等她意识到?那道咽口水的声音是她发出的,老脸一红,干咳了几声,旋即面色如常地笑道:“又不是去见你心上?人,弄这么好看作?甚?”
“想给哥哥看。”方子?衿目光灼灼地问,“哥哥喜欢吗?”
林青青含糊道:“尚可。”
少年脸颊就停在林青青两寸的距离处,“那哥哥喜欢什么样子?的?只要哥哥喜欢,怎么弄我都可以。”
他?借用了林青青说的那个“弄”字。
林青青面红耳赤地别开视线,心头微恼。
能别说那么让人误会的话吗?讨好哥哥不是这样讨好的。
目光扫过方子?衿紧张扣紧乘座的手,林青青目露了然,抬手轻柔地抚摸他?的黑发。
“谁给你添的妆?”
“夏依说,哥哥喜欢这样的。”方子?衿被摸得晕晕乎乎,俊脸浮现?一抹嫣红,耳根也悄悄地红了起来?,丝毫没意识到?林青青摸头的手法?,和在千阳摸小?孩子?的头时一模一样。
直到?下?马车,方子?衿脸色还有点红。
殷昊出门迎接,正看见方子?衿和林青青从同一驾马车下?来?,目光在方子?衿身上?顿了顿,复又看向面带微笑的林青青,心里莫名堵了一下?。
“叔父。”
听?到?萧殷福的声音,殷昊阴冷的桃花眼变得极为?柔和,见几名宫女将萧殷褔扶上?轮椅,大步过去伸手接过轮椅。
“福儿今日怎么来?了?”
“想念叔父,便来?看看。”萧殷褔视线穿过殷昊,眼神不善地盯着方子?衿。
“叔父还邀请了皇后?旁人有眼无珠,叔父还不知道皇后是哪一边的人吗?生怕外贼进不来?,亲自给人开了郇州大门,想必心也不在咱们?这边。”
忽然被点名,方子?衿神情散漫地瞥了萧殷褔一眼。
在林青青转身,也将视线放在萧殷褔身上?时,少年眸子?瞬间冷了下?去,盯着萧殷褔轻轻而笑,笑容冷峻冰寒。
无声启唇:死瘸子?。
“你!”萧殷褔死死瞪着方子?衿,抓紧了轮椅扶手上?的鞭子?。
林青青稍微走动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萧殷褔的视线,“摄政王这般喜欢萧小?公子?,可要保护好了,再这般口不择言,小?心没了舌头。”
殷昊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声道:“陛下?还是省视一下?身边之人吧。”
林青青当然不瞎,可方子?衿也不是无缘无故挑衅。
“都不是傻子?,有眼无珠骂的是谁,在场没人听?不出来?罢。今日朕受邀来?看棋,本是高兴的事,偏偏有人喜欢作?妖。朕若降罪,摄政王恐怕管不了。”
萧殷褔当着小?皇帝的面,暗讽小?皇帝有眼无珠。
林青青还带了忠心护主的唐尧来?,殷昊再喜欢颠倒黑白?,也无从辩驳,何况今日他?也不欲与林青青闹不愉快。
他?让仆人推萧殷褔进门。
萧殷褔被宠坏了,却不笨。
他?敢嘲笑方子?衿,暗讽皇帝,是清楚有殷昊给他?顶着,见殷昊也不帮他?说话,后怕地抓住殷昊的手,不肯进去:“叔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气了,才?说出那样的话。”
殷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进去说。”
第63章
“王爷日安。”唐尧拱了拱手,便要随众人进入睿亲王府。
“唐大人也有兴趣观棋?多年前邀请唐大人来王府一叙,唐大人借口推脱,早知大人爱棋,当年便以棋相邀了。”殷昊目光未看唐尧,撂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迤迤然步入王府大门。
林青青今日未乘銮驾,却带了唐尧过?来。
唐尧任大理寺卿,掌折狱、详刑、鞫谳之事,颇有识人断案之能。
他是?小皇帝的表亲,与小皇帝同行?观棋并不突兀,可未得主人邀请,不请自来上门,也不合常理。
殷昊眯了眯眼,恐怕林青青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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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的并不简单。
方子?衿少年老成,自幼敏感聪颖,郇州战败归来后,多隐忍克制,怎会?为了小辈的一句话生怒。
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殷昊看向萧殷褔。
为何还带了福儿来?
难道小皇帝此行?和福儿有关?
甫一至飞羽阁,便见阁楼外候着一群人。
殷知云穿了一件浅蓝色袖裙,外罩金丝软烟罗,已是?花信之年,容色清秀得像十?八九岁的年纪。
她身旁站着一名少年,身着朱红绸缎,唇红齿白,正和殷知云说?笑,瞧见林青青走来,顿时没了好脸色。
殷昊抬手招来殷知云。
“知云是?臣的妹妹,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得知陛下亲临观棋,臣便唤了她过?来,也好趁此难得的机会?,让她开开眼界。”
“陛下圣安。”殷知云端着姿态行?礼,双手互握合于胸前。
本是?右手握拳在外,左手在内,她却反了过?来,上下颠倒。
殷昊压着嗓子?发声提醒,殷知云立时交换双手。
林青青不禁笑出了声。
殷知云鲜少出门,记忆中与林夜然也仅碰过?两面,每次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见着就遁。
至少还给她行?礼了。
当初殷知云见着林夜然,别说?行?礼了,那是?拔腿就跑。
殷知云微微偏头,用余光打量当朝天?子?,发现他还在笑,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无奈且恼怒地抿起红唇。
没礼貌的小孩!装装样子?,当做没看见不行?吗?
她最不喜繁文缛节,也不爱应付权贵,不会?行?礼又不是?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
笑笑笑,有何好笑的,就这般好笑吗?
殷知云气不过?,又跺了下脚。
殷昊:“……姑娘家面子?薄,想来是?害羞得紧了。”
殷知云实在受不了这个氛围,用团扇遮脸,拼命朝殷昊使眼色。
想遛。
她答应来飞羽阁见小皇帝,是?因为兄长说?,小皇帝不是?一般人,她见了绝不后悔。
才一个照面,她就后悔了。
当朝天?子?足足小了她七岁,年幼也就罢了,心思?还跟孩子?似的,想笑便笑,随性而?发。
想来性子?也是?如此,不够沉稳,不懂克制。
有着一张男女不忌的好面孔,长大了不知怎样风流。想想往后,后宫人满为患,她就能感觉到入宫后的日子?有多窒息。
…听说?他还封了一位男后,今日也来了。
殷知云飞快地瞄向方子?矜,本想看完便遛,视线没来得及收回?,便怔在了原地。
她还记得殷昊的话,装也要装成大家闺秀,可是?她的脑袋不受控制,眼睛不受控制,一抬起头,就低不下去了。
——原来世?间真有惊鸿客,画中仙。
就是?技艺精湛的画师,也没能画出本人的一分惊艳。
她见过?方子?衿的画像,至今仍记得画上题字:
“青丝映细雪,白衣生云烟。一笔画少年,再无惊鸿客。”
听说?是?一位大家的绝笔,方子?衿嫁入东宫后,那画师便退出了画坛。
殷知云看多了民间杜撰的俊男美?女人物画,觉得世?间男子?皆丑,唯画中人物方能入眼。
这几年兄长开始操心起她的婚事,陆续送俊秀男子?的画册给她相看,她看完就丢,一个个长得参差不齐,还没有兄长长得全乎。
如若再往前四年,兄长给她看的是?方子?衿的画像,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殷知云咬了咬唇角,痴迷地盯着方子?衿的脸看。
林青青笑得开心,殷昊有意让他们多相看一会?,心道有戏。
抬眼一看,险些没气死过?去。
他那不爱繁华热闹,嫌弃一切美?色的妹妹见色起意了。
还是?对着一个错误的对象!
“陛下,外面风凉,不如先进阁……”殷昊的话没说?完,便听殷知云遗憾地开了口。
“画本上有言,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也并非夸大其词。难怪先帝非要为你指婚,虽是?男子?,却不似一般凡人,自然无法用对待凡人的方式对待。”
殷昊:“……?”
方子?衿无动?于衷,凤目波澜不兴地掀动?,扫视宁轩身后高耸入云的飞羽阁,仿佛没有听见殷知云说?话。
殷知云表情有点难过?,“我听过?你的事迹,可惜四年前没能亲眼见一见你凯旋的场景。你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本该如《上李邕》里写的那样扶摇九万里,却要蹉跎于后宫那样的地方……”
“知云,住口。”殷昊打断她,语速缓慢,带了点漫不经心,“皇后娘娘岂是?你可以议论的?”
殷知云闭上嘴,忧伤地看方子?衿脸上的妆容,更难过?了。
若非先帝糊涂,赐婚太子?,他又何须以色侍人。
“知云与臣皆是?田舍郊野中长大的,见解与旁人不甚相同,陛下勿要见怪。”殷昊口头上这般说?,脸上却没有要责怪殷知云的意思?。
林青青没觉得殷知云说?错,反而?朗声大笑,颇为赞同:“她说?的不错!”
“后宫那样的地方,的确不是?人待的。若有选择,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远比一辈子?困于后宫做一只金丝雀幸运,不是?吗?”
听到此话,殷知云终于将目光放在林青青身上,扇了扇团扇,望着林青青的眼睛有些出神。
他……赞成她的想法,没有觉得她不可理喻?
后知后觉小皇帝还在笑,殷知云脸都要烧起来了,话几乎是?从嗓子?里蹦出来的:“你、别,笑了。”
方子?衿双唇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凤眸里晦暗不明。
哥哥……从未对他这样开怀大笑过?。
林青青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地笑。
记忆中,殷知云第一次遇见林夜然时,由于低头看画册,撞到了柱子?,被林夜然揶揄取笑,从此就不爱在林夜然面前露脸了。
后来林夜然与殷昊在一起,殷知云也只和他们吃过?一顿饭。
是?个很?记仇很?记仇的姑娘。
被她划入黑名单的人,一辈子?别想出来,把老死不相往来刻在骨子?里。
林青青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笑着打趣道:“知云姐姐见解独到,有种?脱离世?俗的妙趣,人也颇有意思?,朕实在忍不住。”
还笑!
“你们去看棋!我身子?不适,不去了!”殷知云扭头就走,走得飞快却还在原地踏步,殷昊拉着她的后领,冷着脸:“胡闹,答应了谨言慎行?,怎还出尔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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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这般任性妄为,也不嫌丢人!”
殷知云嘴角颤抖,眼睛里渗出眼泪:“他取笑我,你还不让我走,还凶我。殷昊昊,我们绝交!”
殷知云一口咬上殷昊的手,张牙舞爪地咬出血,殷昊一放开她,人就跑得没影了。
“见笑。知云平日不这样,今日不知怎的,闹起了性子?。”殷昊面不改色地放下手,抚了抚衣袖,遮住手上的伤,缓缓握起拳头。
殷知云从出生起就没吃过?苦,当年日子?过?得清贫,他也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妹妹。
这些年他得势,殷知云反倒不爱出门了,整日沉迷画本,不知从画本上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看不惯京城王侯的做派,让他不要和自甘堕落的官员同流合污,经常语出惊人。
他管不住,舍不得打,也没有以前那样的精力去约束她,索性放任自流。
殷知云不愿意嫁人,他也有能力护她一生无忧。
但?从宜城回?来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林青青的本事超出他的预估,徐修容复活出现,还脱离了他的掌控。
一枚靖宣帝的暗棋,竟然在靖宣帝死后,隐隐有了搅动?风云之势。
还有方子?衿、镇国府,皆成了林氏背后的力量。
棋盘已乱,异象丛生,他还能护殷知云多久?
小皇帝品性不错,将殷知云放在小皇帝身边,无论他将来如何,是?胜是?败,他所做之事,都不会?危及殷知云。
殷昊不打无把握之仗,任何事情必要做两手准备,保护殷知云如此,对付林青青也是?如此。
殷知云不听他的话,总有愿意听话的棋子?。
“这位是?武渊王世?子?宁轩,想必不用臣介绍了。”殷昊说?不介绍便不介绍,抬脚就走,也不管旁人怎么?想。
宁轩紧随其后,走前还瞪了林青青一眼。
一年前,林青青让他在墙角等着,没有允许不准回?,他傻傻地在东宫外墙等了一个晚上,回?去就染上了风寒。
后来太子?登基,他也想明白了。
无非是?他拒绝太子?求爱,太子?恼羞成怒,想用方子?衿刺激他。
他不喜欢男子?,更不喜欢太子?,太子?再怎么?折腾也引不起他丝毫心绪。
今日他来飞羽阁观棋,对方定是?听到了风声。
将方子?衿装扮成这副模样,是?要来示威?
还学他穿一身红衣,所向披靡的战神,到头来不过?是?他的替代?品。
——
飞羽阁门窗大敞,立于阁楼往下看,能看见素银色的城池。
殷昊在这一点上倒是?没骗人。
飞羽阁堪比武周时代?的洛阳天?堂,是?京城最高的建筑,极目远眺,尤似万里冰封尽收眼底。
林青青踏入飞羽阁顶层,望着光洁无一物的地板,疑惑地看向殷昊。
“先帝留下的残局在何处?”
飞羽阁内未摆放棋具,也无棋盘,连坐的位置都没有,只有一扇高大的青铜门突兀地立在阁楼中央。
“陛下莫急。”殷昊拍了拍手,青铜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如一阵磅礴的钟声,响彻云霄。
侍卫拉开青铜大门,露出门内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张巨大的青铜棋盘。
纷杂的棋子?零零散散地落于棋盘上,毫无规律可言。青铜棋子?数量之多难以清算,零星的银白棋子?分散式微,不成气候。
若是?围棋,银白一方棋子?失去所有的气,成为死棋,不该存于棋盘上。
可若不是?围棋,那会?是?什么??宣国还流行?过?其他两色棋?
林青青抬手拂过?两色棋子?,两世?记忆,也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棋局。
“此非弈棋。”殷昊道,“不知陛下可有看出先帝深意。”
林青青摇首:“绝艺如父皇这般的,天?下少有。”
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靖宣帝称不上是?明君,不懂政局变化,制衡之术一塌糊涂,但?于弈棋一道却有着出神入化的本领,当世?棋王对上靖宣帝,也因棋差一招而?落败。
靖宣帝最后几年常常执棋,林夜然被指婚之时,大闹掀翻靖宣帝的棋盘,当时棋盘上的,便是?青铜银白二?子?。
靖宣帝气得咯血,缓了一夜,次日又耐下性子?与林夜然说?话。
“文人墨客素来执黑白二?子?,以鹊鸟、鸿雁命名,而?此棋盘布的是?王侯将相手中的子?。青铜之于兵马,银白之于统帅,此乃鬼阵,破局而?出,能解万千乱象。”
“方子?衿、殷昊,乃至众生,皆为局中棋子?,朕不会?害你,你有何好恼的。”靖宣帝捡起银白棋子?,轻放在林夜然手心。
“引如征鸿赴沼,布若群鹊依枝。你是?君,亦是?统帅,无退后可言。他日你想明白朕的话,便亲赴睿亲王府,替父皇解一局乱象。”
“父皇这一生对不起先祖、对不起天?下、对不起挚爱,耗尽一生,只下了这一盘棋。夜然,记住,方子?衿是?能让假眼做活的关键一子?,切不可弃。”
靖宣帝说?的乱象,莫非是?这一盘乱棋?
林夜然也来过?睿亲王府几次,迷迷糊糊地来,迷迷糊糊而?归,到死都不知道靖宣帝说?的是?一盘棋。
林青青心下喟然。
若不是?殷昊主动?提起,谁能想到靖宣帝是?要人来睿亲王府下棋。
不,不对,她烂棋的名声在外,若非经历铜雀台、千阳、宜城之行?,殷昊怎么?也不可能邀请她来观棋。
她做那些事情的关键,还真是?和方子?衿有关。
只要她用了方子?衿,便不可能风平浪静、毫无作为,必然会?引起殷昊注意,引申出靖宣帝留在飞羽阁的残局。
林青青握了握僵硬的手指,靖宣帝……这哪是?不通帝王之术,继承了太.祖的绝顶聪颖,也继承了太.祖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
太.祖分开龙凤佩和天?罗令,便表明了态度:他希望坐在宣国皇位上的,是?一位有能力的帝王。
父子?一个模样。
“看不懂便看不懂,陛下有何不敢承认的。”宁轩脸色跟冰坨似的,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在太学时,陛下赢不了棋便插科打诨。若是?陛下能靠蒙混,破了先帝的残局,那才叫厉害。”
“你来?”林青青抬了抬手。
宁轩冷笑一声,“有何不敢,棋子?呢?”
殷昊:“没有棋子?。”
宁轩:“……没有子?,如何下棋?”
殷昊懒得搭理他。
萧殷褔抓紧轮椅扶手,“叔父,先帝可有说?过?解题方式?”
殷昊:“不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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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棋子?是?活动?的,推了两枚青铜子?,便再难进退半分,所有棋子?已经卡死。”
林青青方才试过?,的确移不动?,棋子?死死固定在棋盘上。
她看不出门道,把视线转向方子?衿,少年眼眸随着棋子?排布方位转动?,半晌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他走了两步,贴着林青青站在一处,按住林青青摸过?的一颗青铜子?。
旁人瞧不清楚情况,站在他身旁的林青青却看得清清楚楚,少年手掌遮挡住的一枚银白子?,动?了一下。
方子?衿的手指越来越快,如同划开波浪般打乱棋局,林青青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梢。
实际上,他每次只推动?了一枚青铜子?,其他棋子?在手指遮挡掩饰下自发移动?,有一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奥妙。
不出一刻,所有棋子?呈现出一种?特殊的规律。
靖宣帝这盘棋真如他所言,只有方子?衿可解?
林青青担忧靖宣帝真留下什么?绝招,殷昊就在身旁,这盘棋局解开,也避不开殷昊。
希望靖宣帝不是?猪队友。
可别再生变数了。
“哥哥。”方子?衿缩回?手,低声道,“这几日给你的东西,用了吗?”
给我的东西?林青青接触到少年的目光,心中不解。
方子?衿这几日只给过?她天?罗令。
难道说?的便是?天?罗令?
“还未使用。”
天?罗令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她就着急忙慌给殷昊添堵来了。
林青青瞥了方子?衿一眼:明知故问?
“今夜三更,在太璟宫等我,我认为哥哥需要我的帮助。”说?着,方子?衿的手毫不犹豫地落下,推换了最后两枚棋子?。
两人谈话声音虽小,殷昊也不是?聋的,只觉得不堪入耳,眉头紧锁地转走视线。
“成了。”方子?衿后退两步。
林青青仰头盯着棋盘看,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离远了些,重新看向棋盘。
巨大的青铜棋盘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好”字。
银白色的棋子?是?真银所制,部分氧化变黑,但?那个“好”字,在青铜底色下清晰可见。
“哈哈哈!”殷昊抚掌大笑,他不觉意外,也从未想过?靖宣帝会?给他留下好东西,坦然道,“先帝还是?这般爱戏弄人。”
林青青目光询问地看向方子?衿。
她与殷昊看法不同。
棋子?可以推动?,便是?活棋,倘若方子?衿故意改动?棋盘,没有一颗活子?能幸免。
靖宣帝也清楚这一点,方子?衿他天?生神力。
这个“好”字,究竟是?靖宣帝留的,还是?方子?衿改的,很?难评。
少年扭头看过?来,对着林青青轻轻一笑。
第64章
“先帝设此?棋局之际,道?了些许莫名其妙的话,使得这一副残局困扰臣数年?。”殷昊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笑叹道?,“托陛下的福,臣才得以窥见如此精妙绝伦的棋技。”
“想来这句好,是拐着弯夸赞皇后。”
林青青想听听他的见解:“何出此言?”
殷昊傲然一笑,像从棋盘看透了靖宣帝的心思。
“该棋盘重达万斤,普天之下仅有皇后一人能操控。诚然如皇后、唐大人等?人,皆惧流言蜚语,不愿来睿亲王府与臣一叙,而陛下却不会?拘泥于此?。先帝在王府摆下棋盘,应是心中早有设计,陛下携皇后来王府观棋,自?然能解开棋局。”
殷昊眼底起了一抹浅笑,这笑中藏着难以察觉的鄙夷和阴冷,“臣便猜一猜先帝的用意,先帝在借这副棋,祝陛下与皇后琴瑟和鸣。”
方子?衿没有改动靖宣帝的棋盘?
林青青观望着眼前巨大的青铜棋盘,几乎要被殷昊说服了。
假使她没有看见方子?衿暗搓搓藏了几枚棋子?,或许会?有同样的想法也不一定。
方子?衿遮住的那几枚棋子?,究竟有何?玄机?
“棋局还未完全?解开,需要一并?解开吗?”方子?衿放缓了声调,少年?嗓音干净纯澈,缓缓道?来的音质如山泉溪水流淌,令人如沐春风。
他看着林青青:“我?看到了一些字。”
这种秘密不该私下和我?一个人说吗?林青青愣了一下,很快回道?:“解。”
方子?衿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否则也不会?遮住部分棋子?。
他当着殷昊面说的这些,是不怕殷昊知道?的。
殷昊怨怼靖宣帝,认为靖宣帝在飞羽阁放这么一副棋盘,是为戏弄他。
或如他所言,这个“好”字,有夸赞方子?衿之意,也有祝福儿女之心,但靖宣帝在殷昊的府邸做这些,无疑是一种挑衅,会?让本就心存不满的殷昊动怒,这不符合靖宣帝的人品。
所以听方子?衿说看到一些字的时候,林青青很快反应过来,靖宣帝极有可能还留了一些话给?殷昊。
众人凝神等?待,方子?衿手?掌落在棋盘上却没有动,也没有去关注棋子?,淡淡地垂着眼睑,殷昊有所发觉,微微睁大眼眸,只见方子?衿的手?对着棋盘重重拍了下去。
殷昊:“别!”
“轰!”青铜棋盘被掌力?震得四分五裂,青铜棋子?纷纷散落,银白子?氧化的表面在剧烈的震荡中洗尽铅华,被光线折射出刺目的银芒。
青铜棋盘显出了第二层文字。
“吾友殷昊:
展信安,见字如晤。
回首往事,不啻依稀如昨。
年?少相遇,承蒙数次危境相救,感?念厚恩,无以言表。
汝之思慕,城府颇深,家族谱系或有牵系东胡之嫌。
枕风似刃,吾实生惶悚,恐其借汝之势破国,遂横刀夺爱,困祸患于宫墙。
与汝怨恨已结,百口莫辩。唯待他日,误尽解。
时漏已三转,月色如洗,至感?深厚情谊,夜不能寐。
然卧榻数日,久病成疾,从此?草就,恕见谅。
问子?衿安。”
棋盘上的文字颜料见了日光,迅速氧化失色。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所有文字褪色淡去,消失不见。
轻风掠过,棋子?滚动声响清脆入耳。
“一派胡言!”萧殷褔面如土色,怒声道?,“叔父,这定是他人的诡计!先帝棋盘摆放在此?数年?,怎就方子?衿解开了?还弄出一封假的先帝遗函,他就是想让叔父和祖父相斗,好让心思不纯之人坐收渔翁之利!”
唐尧冷笑出声:“先帝字迹岂能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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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殷褔眼中闪过一道?精明的光,指着棋盘辩解:“既是先帝真迹,那贼人为何?不敢让字迹留存?还不是心虚!”
唐尧不欲和小儿争辩,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都去看殷昊。
“你不识得先帝字迹,摄政王总该认的。”
殷昊久久凝望着棋盘,一言不发。
宁轩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萧殷褔为何?这般紧张。
“事不关萧小公子?,何?必为东胡细作辩解。”
先帝虽然横刀夺爱摄政王,却抓住了东胡的奸细,免家国于危难,这不是好事吗?
宁轩奇怪萧殷褔的反应,见他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突然福灵心至。
“先帝说的细作莫非是太妃娘娘?又是困于宫墙,又是家族有牵系东胡之嫌,这……这岂非在说……于相通敌叛国,勾结东胡!”
“闭嘴。”萧殷褔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宁世子?不知全?貌,怎可无故置评。”
“叔父,切莫听信他们?的。”萧殷褔道?,“母妃……娘娘是清白的。纵使是先帝手?迹,那也是先帝的阳谋,先帝忌惮您已久,欲离间?您与右相府,是要害您啊。”
“离间?的法子?那么多,怎生选了一个这般的计谋,怎么就选了于相。”宁轩看他的眼神充满怀疑,阴阳怪气道?,“于相还有那等?本事呐,能害到王爷。”
萧殷褔看向宁轩,眼里盛着啃骨噬血的恨意,“宁世子?这般煽风点火,居心何?在?”
宁轩撇了撇手?,“有一说一,也没有你的事,你非要站出来对号入座,谁不怀疑你在保护太妃娘娘。”
“你这么想,是因为这里只有你一个蠢货!”萧殷褔怒火中烧。
“函上文字彰彰,捏造娘娘母族于氏勾连东胡之事,还要说的多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先帝已逝,无有对证,自?然是幕后之人想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了!”
“对着我?闹也没用啊。”宁轩无辜道?,“是非对错、清白脏污,皆由律例来定,便让陛下审一审你们?于府呀。”
“都闹够没有。”殷昊用力?闭了闭眼,“先帝已逝,无有对证,不能仅凭一段莫须有的文字,便给?于相定罪。律例也需要证据,否则就是陷害忠良。”
殷昊侧目看向林青青:“陛下以为呢?”
林青青沉吟片刻,笑道?:“摄政王说的有理,大宣不是先帝的一言堂,是忠良是叛徒,都由证据说的算。”
殷昊松了口气:“时候也不早了,府内略备薄酒,还望陛下不吝驻足,小酌一杯。”
“朕便不吃了,今日来此?,是想成全?一桩美事。”
林青青声音里还有点开心的味道?。
“朕此?前偶然查证到太妃娘娘的舅舅,也就是萧小公子?的父亲,十五年?前抱错了孩子?,萧小公子?其实并?非太妃娘娘舅舅的儿子?。”
殷昊蹙眉:“?”
靖宣帝留下的信函冲击力?太大,萧殷褔心像被一条绳捆了,难受得紧,听见林青青整这么一出,顿时变了脸色,好一会?才镇静下来,硬着头皮问:“敢问陛下是从何?处查证。”
林青青慢步过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不但查出你是被抱错的,还寻到了你的亲生父亲。”
萧殷褔警戒地挺直腰杆,“陛下素爱调侃人,我?今日身子?属实不适,陛下就别拿我?玩闹了。”
“认祖归宗,可不是玩闹的事情。”林青青神色自?若地扫过阁楼里的一众人,“况且你的生身父亲就在此?处,是不是玩笑,一探便知。”
殷昊脸色铁青。
林氏父子?,死的不安生,活的也不消停。
唐尧老神在在,面不改色地瞎掰:“微臣派人走访细查,确系,沈大人乃萧小公子?的亲生父亲。”
站在角落里的沈轻宏猝不及防,失声道?:“绝不可能!”
唐尧英气十足的虎眸半阖着,与唐未寒在朝堂上偷懒贪闲的姿态如出一辙,可沈轻宏却觉得那目光能入木三分,好似利刀般,向他直刺而来,能将他洞穿。
沈轻宏慌了,立马解释道?:“萧小公子?是太妃娘娘从娘家带来的,沈某入宫不足十二载,怎会?是萧小公子?的父亲?”
萧殷褔瞳孔骤然一收,全?身的骨头绷紧,僵硬地看向沈轻宏。
他怎知自?己是太妃娘娘从娘家带进宫的?
那口气竟那般如数家珍。
就连殷昊都变了脸色。
“哦?”唐尧抬起双眼,目光钉在了沈轻宏身上,“唐某似乎没说是哪位沈大人。”
宁轩两道?剑眉慢慢挑高,“懂了,又一个对号入座的。沈大人对萧小公子?的身世了如指掌,可是十几年?前便关注了?”
宁轩感?觉自?己扒出了真相,睁大小鹿般黑黝黝的眼睛,添油加醋地说:“如此?说来,沈大人一开始便知道?萧小公子?是自?己的血脉,默默关注着萧小公子?,却为了萧小公子?的未来,不敢相认?”
林青青:“……”
真能搅啊,方子?衿当年?在冷宫那般凄惨,也有他一份功劳吧。
一句比一句离谱,偏偏还全?中了。
萧殷褔凄惨地笑了:“我?道?叔父邀请我?来王府观棋,为何?要通过陛下的口!杀人诛心,你们?当真是算策无遗漏,不仅捏造细作之说,要我?全?族性命,还偷换概念张冠李戴,要为我?找一位生身父亲!”
“叔父,您定要为我?做主!”萧殷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气得脸皮涨紫,“我?对那沈太医一无所知。我?先前得罪了皇后娘娘,打伤他殿中的奴才,定是他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我?!”
殷昊冷硬的唇角越发冰冷,依旧不置一词。
“无风不起浪。人家唐大人公认的断案如神,能在认亲一事上害你不成?”宁轩灵机一动,振振有词道?,“不若滴血验亲,看是否可以凝为一体,如凝,则是有血缘关系。这你总没话说了吧?”
林青青:“……”
得,不需要她动嘴了。
林青青瞧了眼宁轩,又瞧了眼宁轩。
宁世子?正在为自?己的绝世聪明洋洋得意,察觉林青青的视线,怒目斜扬,朝林青青瞪了回去。
林青青:“……”
行吧,一个个都觉得她心怀不轨。
林青青将手?背在身后,颔首道?:“那便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沈轻宏如遭晴天霹雳,骇得两手?不停哆嗦,耳畔嗡嗡作响。
萧殷褔是他的儿子?。
十五年?前他与于姝情投意合,一夜春宵,被于相发现。
于相不看好他,却对殷昊青睐有加,要于姝嫁给?殷昊,否则便将他乱棍打死。
于姝迫于无奈,遵从父亲的意思诱惑殷昊,谁知靖宣帝从中作梗,带走了昏迷不醒的少年?。
于姝没能成功,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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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告诉于相,发现殷昊对那一夜的事情毫不知情后,他们?心生一计,在郊外的宅子?里生下萧殷褔,用这个“血脉”牵制殷昊。
他们?瞒了萧殷褔十几年?,骗了殷昊十几年?。
倘若真相揭露,他还有命活吗?
沈轻宏身躯摇摇欲倒,眼前一抹黑,倒头栽地。
宁轩冷眼旁观道?:“沈太医早不晕晚不晕,在滴血认亲的时候晕,不是吓晕的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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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就是认回儿子?,有何?可怕的,难不成这里面还藏着猫腻?”
萧殷褔:“宁轩!今日就不该让你进王府!”
宁轩:“萧小公子?这话,恕我?不太明白,睿亲王府不是你家,客人进出,干你何?事?”
萧殷褔猛地抓紧扶手?,气到肩膀发抖:“滚出去!”
宁轩冷笑。
“来人。”殷昊示意侍卫架起沈轻宏,“拿清水,验血。”
“叔父?!”萧殷褔恼道?,“连您都不信我?的话吗?他们?就是在蒙骗我?们?!舅舅远在东州,他们?去何?处查的真相,文书资料一应没有,胡编乱造张口便来,他们?说是那便是了?您不是最清楚我?的身世吗?”
“够了!”殷昊以一种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笑得极其危险,“你像你娘,本王也看不出你的身世,滴血认亲而已,你在害怕什么?”
“嘶!”萧殷褔震惊地看着殷昊手?中的匕首,看着血液落入清澈的水中。
沈轻宏疼醒了,见碗中的血液融合,心里霎那间?凉了一大截,绝望地瘫软了身子?。
“完了。”
萧殷褔苍白的脸如同死灰般,拼命摇头:“不,不可能……”
“假的,都是假的!滴血验亲……叔父!叔父,滴血验亲当不得真的,我?可以和所有人都验上一遍!”萧殷褔全?身战栗,却渐渐没了声。
殷昊眼神异常骇人,那股阴冷渗透到皮肤里,几乎彻骨的,裹挟着风雨欲来的可怕血腥。
林青青敲了敲轮椅扶手?上的蛇骨鞭,气定神闲地走了几步,背对殷昊,抬眸看着萧殷褔,非常随意地在掌心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上次在昭阳殿,多亏了萧小公子?高抬贵手?,那可是个大恩。”
“知恩不报,枉为人哉。”
萧殷褔神色骤变,林青青画的分明是那日方子?衿掌心受的蛇骨鞭伤痕。
“都是他!是他要害我?!”萧殷褔咬牙切齿地指着方子?衿,眼含希冀地看向殷昊。
“叔父,他让陛下说什么子?虚乌有的抱错之说,就是想让我?担上这件事。他们?故意挑起争端,为的就是离间?我?们?,什么偶然查证,全?是骗人的!”
“萧小公子?此?言差矣。”唐尧肃然道?,“帮你寻回至亲,怎么说成是害你。”
对啊,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何?弄这么一出报复他?
萧殷褔突然醒悟,厉声道?:“方子?衿,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肯定调查过我?的身世!谁人不知你聪颖绝顶,上次在昭阳殿,你装成那副可怜无措的模样,不就是想让陛下护佑你吗!”
萧殷褔看不清真正的敌人是谁,反咬道?:“陛下,养虎为患,比放虎归山更可怕,莫要轻信了他的话啊!”
林青青叹了口气,抬脚离开,“朕乏了,萧小公子?便劳烦摄政王照顾一二,稍后玉华宫自?会?派人来接。”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异常安静。
方子?衿沉默不语,柔软的睫毛覆盖眼睑,宁静而平和。
林青青靠着窗户盯着他看。
许久之后,马车驶入宫墙,林青青问他:“父皇留下的只有一封信,一个字吗?”
第65章
方子衿抬起?头,说了一个?让林青青都震撼的回答。
“棋盘,是地图。”
林青青坐直身子,“什么地图?”
“棋盘初始棋子是按着皇宫宫殿位置排布的,除去没有?气的棋子,和有?气但无法做活的棋子,总计七十九座宫殿。”
方子衿目光落在半空,仿佛正看着那张棋盘,“每改变一枚青铜子的方位,便能做活一枚银白暗子。暗子占据一处实地后,会随下一枚青铜子改变位置,成为死子。”
“我记下暗子的方位,却观察到暗子在逐步包围静宫。位于静宫的那枚青铜子失去气后,经历多次转移,有?两回再次成为死子。”
林青青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看,方子衿发现后,不紧不慢的声音顿了顿,少顷,继续说道:“我不明白那两回死子位置有?何深意,怀疑先帝在棋盘之上留的‘好’字是一种提醒。”
“‘好’的释义有?很多种,每种都尝试套入,符合眼前情?况的释义,是‘常常、易发生’,即是出现一个?字,也容易出现第二?个?字,第三个?字。我猜测棋盘之下还有?字,毁去棋盘后果然出现先帝留的字迹,而那两回死子,也分别?落在信函的两个?字上。”
林青青心里一阵匪夷所思?,短短一炷香的观棋时间,哪怕方子衿过目不忘,思?维敏捷,也不可能从一副棋盘中看出这么多的信息。
她怀疑方子衿是不是见过这副盘棋,或是曾经和靖宣帝交流过。
一个?“好”字,那么多释义,他居然能全无遗漏一一套用。
她记得方子衿说“看到了一些?字”,这还不是用眼睛看到的……?
“哪两个?字?”林青青出声后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干哑,声气都乏了。
她真正感受到了普通人面?对天才时的,那种始终无法超越的无力感。
方子衿的可怕之处不是来自于他本身有?多强大?,而是他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将超忆症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
少年声凉如玉,却没给人带来任何不适:“惶悚的惶,子衿的衿。”
“惶、衿?”林青青惊讶不已,本能地收敛自己的声音,掀起?马车车帘向外看,确定附近无人后凑到方子衿耳边,低声道,“你的意思?是,父皇在静宫藏了黄金?”
可是她刚亲政时,国库空虚得都见底了。
今日飞羽阁一观,便能看出靖宣帝绝非酒囊饭袋,然而在他的统治下,宣国财政一日不如一日,殷昊也说过,靖宣帝不曾管理过国家经济营生。
世?人皆道靖宣帝远不如太.祖,是个?中庸软弱的皇帝,难道他还给自己、给子孙留了一笔宝藏?
靖宣帝是忘记天下都是他的,还是忘记了林夜然有?多恨方子衿?
一旦林夜然不用方子衿,他的所有?计划皆成一场空。
林青青在最初的不解之后,忽然明白了靖宣帝的心思?。
林夜然拥有?这笔钱,也是给殷昊做嫁衣,黄金会带来更多武器,令战争更残酷,而方子衿人心所向,能征惯战,届时两方对峙,必定造成比原著更惨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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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失,从而加快宣国灭亡的结局。
她理解靖宣帝的绸缪,但不赞成靖宣帝的做法。
靖宣帝所做所为都是为了林夜然,苦心孤诣地一步步引着她成长?,将最有?用的人不惜代价地锁在她身边,要方子衿心甘情?愿为林夜然做事,帮助她成为一个?帝王。
他失算就失算在,所有?安排都以方子衿为中心,没寻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教会林夜然帝王之术。
林青青吩咐影二?:“去冷宫。”
冷宫的雪比宫外更厚重?,日光照不见的角落,雪叠到成年人的腰那么高。
马车停下,林青青也站在了冷宫之外。
静宫是冷宫里一个?极为偏僻的宫阙,里面?住着一个?疯妃,原著中出现过几次。
这人在一天夜里爬过墙头,喂了方子衿一碗温水,第二?天又用瓦片割伤方子衿的脸,第三天她便死在了静宫里。
林青青看书的时候,曾怀疑疯妃是遭了大?反派的毒手。
现在想想,其实不然。
方子衿不在乎自己的脸,后来更是亲手抓烂整张脸,戴上一张丑陋至极的面?具。
对他来说,那一碗水却是救了他的命,否则他撑不过那段饥冻交切的日子。
方子衿即便是心性变了,也不会恩将仇报。
他那时候的目标,应该只有?活着了吧。
林青青在一处破败宫墙边行走,没过多久便看见一片断瓦残垣,若有?所觉地环顾草木不生的四周,盯着身旁两棵环抱作一棵的桃树细瞧。
她对这棵桃树有?印象。
“我来过这里。”方子衿站定脚步道,“在这里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看着这棵树抽枝,开?花,结果,用石子砸落下的果子很苦很涩,吃多了便会头晕,呕吐。”
少年伸手触碰树干,像是要确定它是否真实存在,连按了两下,晃得树枝摇曳,“可那些?果子,却是我活着的唯一依附……后来,这棵桃树被砍了,我也要死了。”
林青青:“…恶梦最后都会醒的。”
方子衿轻声道:“是啊…我醒了,它还在。”
它还在。
若是梦,为何历历在目,再次出现,若不是梦,它又怎会完好无损。
“梦醒时分,才知大?梦一场。”林青青不喜欢回顾过去,却在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回忆,也会沉溺过去的快乐、阴影和平凡的日子。
她相信,方子衿的回忆和她不一样,这也是超忆症赋予他的痛苦。
“我们的目标是静宫,停在这里没有?意义。”林青青牵住方子衿的手腕,想要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却听?方子衿问她:“哥哥也是我的梦吗?”
少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空茫,看她的眼神带着若有?若无的陌生和疏离,“我最近想起?很多事情?,感觉你不止一次来过我梦里。”
“蛊虫在中原那般罕见,你年幼便在前代影首身边学?艺,为何懂得控蛊?”
“我的血特殊,常人能看到蛊虫怕我的血。蛊虫有?异常反应,也会被认为是遇到危险的应激反应。你为何能确定我的血能引走蛊虫?”
“你究竟,是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林青青松开?他的手腕,负手而立,“控蛊之事我暂时说不清楚,至于我是谁,你想从我身上得到哪种答案?”
方子衿心智近妖,记忆又回溯到了二?十?岁,二?十?岁记忆里的林夜然出场次数不少,他看不出问题那才是有?问题,拖了这么久,她以为方子衿会一直将怀疑压在心底。
“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答案。”林青青用指腹压了压指甲,迟疑了一瞬,便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无论?是什么答案,都要有?依据,证据以外的猜想都是无稽之谈。”
脸上温热的手指在她脸庞轮廓附近小心摸索,带着细微的温柔,林青青抬眼盯着少年认真的神情?,准备让他死心:“没有?人.皮.面?具,我这张脸不是假的。”
“你是话本看多了。我若是假冒的林夜然,殷昊还容得了我?”发现方子衿的手指滑到喉结位置倏地停下,林青青呼吸一窒,“啪”地一声又快又狠地拍开?他的手,打得她自己掌心都麻了。
“我看你有?心事,不想陪我走这一趟,便回吧。”说完,林青青颔首致意,不矜不伐地向着静宫走去,脊背笔挺,英姿飒爽,尽量不让自己的背影和落荒而逃牵扯上丁点关系。
她没走几步,便听?见方子衿的脚步声。
她停下,少年也停下。
实在无话可说,林青青背着右手继续走,袖中的手指不时轻敲着,在抵达静宫大?门才停下。
“不回去?”
“我……”方子衿手足无措,他不想再惹林青青生气了,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移开?,勉强定住心神道:“我怕你受、受伤,跟、跟着,保护你。”
“……”这说的是人话吗?咋还烫嘴呢?
林青青淡淡道:“随你。”
她怀疑方子衿发现了什么,想再确定一下。
女扮男装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也是她唯一没有?以“他迟早会知道”为借口,直接告诉方子衿的事情?。
“你想要那棵桃树吗?”她一边踏入静宫,目光扫视空无一人的庭院,一边问道,“可要移栽到太璟宫?”
“我不太想。”方子衿说。
你得想,你这样让我不好接话。林青青将方子衿的话当做耳旁风,手指拂过耳侧,若无其事道:“桃树三月开?花,四月结果,有?充足的日光,五六月份就能结出很甜的果子。”
她补充道:“到时候就不苦了。”
方子衿抿起?唇,良久才道:“可是太璟宫没有?院子,外殿的风很凉,五六月份的日光照不进?外殿。”
林青青刻意忽略方子衿说的事实:“有?光的地方就有?日光,始终是比冷宫要强的。”
方子衿微微点头:“好。”
林青青凝神道:“那我让影卫立刻移栽到太璟宫,皇后也搬过来吧,和我一起?照顾它。”
方子衿一脚绊到门槛。
林青青皱了皱眉,“皇后今夜也别?睡偏殿,与我同塌而眠可好?”
方子衿黯淡不安的眼眸瞬间亮起?,重?重?点头:“好!”
林青青:“……”
鬼的智多近妖,摸不到喉结都没察觉到异常吗?
不是在和她装傻吧?
林青青凝视少年晶亮的眼睛,抬手挥开?落在头发上的蜘蛛网。
恰在此时,不堪重?负的房门被从内推开?,一道身影疾速冲出,朝着林青青就扑了上来。
林青青还未看清人影,那人便被方子衿用蓬莱剑的剑柄击退。
第66章
少年反手持剑,红衣蹁跹,没人看清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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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转剑的,只见剑锋划过寒风,如雷霆收震怒,落雪纷崩。
来人身手不俗,被方子衿击退后,竟像一片轻飘的羽毛,没?有重量般向后倒飞一段距离,稳然落地。
静宫还藏着高手?
下一刻,林青青便知自己看走了眼。
对方有一张苍白消瘦的脸,下巴尖削能见骨骼,长发披肩,发尾斜坠白色素绢,淡黄色的裙角微微泛黄,全身瘦得好比一张薄纸。
方才,她?身上宽大不合身的衣裙被风吹开,宛如一只风筝,承载她?过轻的体重?,也是借着那风力,缓冲了?方子衿打过去的力道?,给人一种身法很轻的错觉。
林青青体会过方子衿的力气,即使他收着力道?,也能让体弱的人苦不堪言。
那女子痛苦地捂住腹部,疼得直不起腰了?,可她?却在笑,琥珀色的眼睛欣喜若狂,弯成半圆形弦月,含着至死方休的柔情。
“陛下,您终于来看臣妾了?。臣妾都?快忘记您的模样了?。”
林青青和方子衿对视了?一眼,接回蓬莱剑,收入剑鞘中,扫了?眼那女子手腕上系着的白色丝带,问:“你是何人?”
林青青原先猜测她?便是静宫的疯妃,但她?穿着干净整齐,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直到看到白色丝带,她?才最终确定疯妃的身份。
方子衿前世见过疯妃,所以他一早便认出?了?人,也清楚来人不会武功。
方才先她?一步抽走蓬莱剑,用剑柄将对方击出?影卫的攻击范围,动作雷厉风行,几乎在那人出?现的瞬间,就考虑到了?所有环节,令疯妃免于实质性的伤害。
这也印证了?林青青的猜想,疯妃的死或许与方子衿有关,却不是出?自方子衿的手。
“我?是何人?”疯妃露出?怪异的笑,像是在自嘲,一双如烟水眸欲语还休,道?着诉不尽的悲哀。
“一世憔悴为何人,鹧鸪飞去空留恨——”
疯妃莲步轻移,云手舒展,纤长玉指婉转流连,身子随着舞步旋转,裙摆飞扬,轻盈的步调逐渐变得混乱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