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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争鸣(13)
在看守所时,曹昧也有机会接触外界的声音,法律援助律师会告诉她从哪些方向努力,争取轻判。也许从那时起,她的心中就种下了对陈争仇恨的种子。
服刑期间,她表现良好,从未表露过对警察的仇视,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快出狱,走到陈争面前。
这些陈争在复盘之后都能想到,但曹昧那句“我哥求你救他”却让陈争十分不解。他的记忆没有出过问题,曹寿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那么曹昧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是谁给她说的?
护士给曹昧上了镇定剂,曹昧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般躺着。
陈争靠近,再问:“是谁跟你说,曹寿向我求过救?”
曹昧脱力地看着陈争,眼中是滚烫的仇恨,半分钟后,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自己看到的!你还要否认?”
“你怎么可能看到?”陈争说:“曹寿纵火时,你在最靠近出口的地方,也是最早被救出去的人之一,他死的时候你已经被送到医院,你怎么看?在哪里看?”
“我……”曹昧忽然哑口无言,但几秒后,她的情绪更加激动,“我看到了!你别想骗我!我哥每天都在大火中流泪,你为了升职,为了那些人的吹捧,故意见死不救!在你们眼中,他是活该被烧死的人贩子,你少给你自己贴金!你不过是迎合那些人!你当了队长,哈哈哈哈,你过得真好,但你要记得,你现在这一切,都是用我哥的命换的!”
曹昧的话毫无逻辑可言,她对当年群众的声音深信不疑,将仇恨全部凝聚在陈争身上,她的指控没有道理,但难说不会对她攻击的人造成伤害。
鸣寒闯入病房,将陈争拉了出来。
陈争喝了半瓶水,摇头:“我没事,但我怀疑有人在故意引导她,她说她看到曹寿向我求救,是不是她的幻觉?她在梦里看到的?她和汤小万一样,也被‘黑印’所控制。”
这时,孔兵从老楼带回来的药物已经出了详细的鉴定报告,的确就是“黑印”。曹昧很可能也是被“碧空教”所影响的人。
医生说,曹昧的脑瘤暂时不会威胁生命,但由于压迫神经,时常带来激烈痛感,她所服用的药物能够让她短暂地感受不到疼痛,同时带来幻觉。毒理分析显示,她大致是从去年7月开始服用“黑印”。
“这十多年来,曹昧一直在对我的仇恨中生活,她的目标就是出来之后向我复仇。”陈争比任何人都冷静,脑海中几乎描绘出了曹昧出狱前后的光景,“她曾经以为只要熬到出狱,一切就都好了,但是她已经身患重疾,脑瘤、肾病,她的每一天都被病痛所折磨。”
“复仇?她已经没有那个心气。她在卢平县,那是他和曹寿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消费很低,她在那里苟延残喘。但这个时候,‘碧空教’的人来到她面前,什么都不必说,只需要给她让她不会再痛的药。她不用知道那是什么药,使用之后,她再也不痛了,她终于可以开始计划复仇。”
鸣寒说:“也是这药,让她‘看到’曹寿向你求救?”
陈争说:“多半是这样,但这其实只是她潜意识的投射。当年她就被舆论影响,认定是我们对曹寿见死不救,她也接受不了曹寿选择死亡,对她来说,曹寿是她唯一的亲人,世界上唯一在意她的人,他们相依为命多年,曹寿怎么可能舍得丢下她?那句话在她心里早就存在了,被药物激发出来,让她深信不疑。”
现在“碧空教”已经露出獠牙,它和“量天尺”必然存在某种关系。上一个“碧空教”信徒汤小万险些撞死梁岳泽、炸死鸣寒,现在这个“碧空教”信徒曹昧企图烧死陈争。
“碧空教”和“量天尺”像是在一条船上,又似乎正在划向不同的方向,而这矛盾感恰好和警方目前掌握的存在于“量天尺”内部的撕裂感合得上。
陈争不愿再给曹昧时间,不管这女人有多可怜,他都要让她吐出更多情报。
曹昧的头痛再次发作,肾病更是让她疲惫不堪,医院用的药效果远远不如“黑印”,只能稍稍减轻她的痛楚。她在病床上挣扎,泪流满面,极其狼狈。
陈争手里的物证袋装着“黑印”,“这些是谁给你的?”
曹昧惊叫着想要抢过,陈争退开,“你和‘碧空教’是什么关系?”
曹昧吚吚呜呜地哭着,精神错乱,“金先生救我!金先生救我!”
又是金先生?
陈争问:“金先生是谁?”
曹昧敲打着太阳穴,“金先生……是主,药……给我药……求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在曹昧断断续续的喊叫中,陈争理顺了曹昧出狱之后的事。
她因为病痛,基本已经放弃了复仇的想法,想在卢平县了却余生。但去年7月,一个叫金先生的人闯入她的生活,提供给她“黑印”,吸纳她成为“碧空教”的一员。在“黑印”的作用下,她不再被疼痛所困扰,甚至以为自己的脑瘤已经消失。
她对金先生感恩戴德,对“碧空教”非常虔诚。这时,金先生问她,今后有没有想做的事,她想起死在烈焰中的曹寿,想到那些“见死不救”的警察。已经熄灭的复仇之火再次熊熊燃烧。
金先生很满意,告诉她,她要找的陈争已经离开洛城,现在在竹泉市,她如果想要复仇,就自己好好计划。
她亢奋不已,带着金先生留给她的“黑印”来到竹泉市。但一开始,她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金先生说,郊外有一座没用的西洋老楼,问她:“你有没想起什么?”
她怎么会想不到?当年曹寿就是在西洋老楼里死去!
她来到老楼,徜徉在其中,就像是回到了锈迹斑斑的旧时光。她掀开地下室的隔板,抚摸那一道道生锈的铁栅栏,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将陈争烧死在这里。
她有许多工作要做,准备易燃物就是其中一道重要的步骤。她已经等了太多年,不缺这一点时间。然而等她准备得差不多时,却发现陈争身边总是跟着另一个男人,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将陈争引过来。
之后,让她更不知所措的事情发生了——陈争居然离开了竹泉市!
她的努力白费了吗?她应该追去洛城?还是南山市?
她的药用完了,疼痛将她拉回现实。这次来的不是金先生,而是金先生的下属,对方带来了药,并告诉她,不用着急,陈争迟早会回来。
她独自守在老楼中,在寒冷中熬过了出狱后的第一个冬天。她再次收到“碧空教”的消息,陈争回来了。
竹泉市近来不太平,研究所的一位领导被杀了,人们议论纷纷,有说这位领导根本不是好人,有说他是被落网的犯罪分子寻仇。
无论是哪种,对曹昧来说都是天大的激励。有警察被杀了!杀掉警察原来那么容易!这个人还是陈争的上级!
她也可以,宾法的现在就是陈争的未来!
更让她欣喜的是,陈争居然回来了,这简直是“碧空神”显灵,神在帮助她!
她躲藏在宾法家附近,得知幸福村中有一些无人居住的房子,其中一户,正好可以看到宾法家。她在那里观察陈争,像一头贪婪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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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想着杀死陈争的画面。
陈争说:“所以,是‘碧空教’引导你来杀我?”
曹昧愣住,旋即狂笑起来,“没有人引导我,是我要杀你!”
正在陈争尝试继续在她身上获取线索时,她脑子里的那颗“定时炸弹”忽然破裂,医生全力抢救,情况仍旧十分危险。
陈争复盘这一连串事件,“‘碧空教’控制汤小万和控制曹昧的手法一致,但目的不同。它利用曹昧,对付的是我。曹昧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我,‘碧空教’几乎不用对她进行说教,只要提供足够的‘黑印’,她就会自己想办法攻击我。‘碧空教’和曹昧要我死,‘杀手A’只是想威胁我,这两方在对付我这件事上出现了矛盾。”
鸣寒提到梁岳泽向湖韵茶厂注资,茶厂分出南风制药的事,并且着重说起那六个失踪的孩子。陈争沉思之后说:“老唐已经派人去居南市了?”
鸣寒说:“去是去了,但调查还没深入。”
陈争看看时间,“我们对居南市熟,这事应该我们跑一趟。”
曹昧还未脱离生命危险,医生说她服用的药物虽然能够消除她的痛苦,但那只是表象,药物刺激脑瘤进一步生长、恶化,现在即便能救过来,大概率也会成为植物人。
孔兵得知陈争要暂时离开,用力在他背上拍了拍,“陈老师,我跟你保证,竹泉市的局面再坏不能更坏了。”
陈争说:“现在研究院没了主心骨,许川还年轻,帮我多照顾照顾。”
孔兵笑了,“放心吧,谁都是在风浪中成长起来,许川也一样。”
3月2日,陈争和鸣寒再次来到居南市,在市局和先一步到来的文悟会和。李疏急忙赶来,“陈老师,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微末山庄”上的那一连串案子的调查虽然已经基本结束了,但刑侦支队却不轻松,湖韵茶厂连环失踪案重启调查,顾强案的疑点也被拿出来讨论。李疏比陈争上次来见到时瘦了一圈。
文悟先前已经和李疏沟通过,机动小组此番前来,主要是想借着云泉集团当年帮助湖韵茶厂改革的名义,调查湖韵茶厂和南风制药。
李疏一听就激动起来,别管机动小组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调查展开,对居南警方跟进失踪案就是有利的,昨天李疏和文悟就去了南风制药一趟,开春后大多数企业都是新年新气象,南风制药却显得十分萧条,大门关着,只开了个侧门,工人寥寥。以李疏这个本地人对南风制药的了解,这着实很不应该。
陈争问:“厂里出什么事了?”
“说是效益不太好,工人们都急着找出路。哎,就跟茶厂当年一样。”李疏回忆道,湖韵茶厂十多年前顺应市场需求,推出了多款养生茶、健康茶。当时广告并不像现在这样规范,湖韵茶厂曾经公开宣称,自家的茶功效等同于药,多饮能够预防疾病、治愈疾病。此举引来中老年疯抢,各家各户都屯着精装大礼盒装着的养生茶,湖韵茶厂狠赚一笔。
不过湖韵茶厂这一举动不久就引来药企、医院的不满。脾气犟的老人得了重病,宁肯喝茶,也不吃药、不看病,说医生开的药都是毒药。
不少年轻人也站出来指责湖韵茶厂,通过做实验、采访专家,证明再健康的茶都不能代替药物。
湖韵茶厂因此被约谈,灰溜溜地拆下了在后来看来完全不合规的广告。不过在中老年眼中,湖韵茶厂的养生茶、健康茶太深入人心,他们潜意识里抵触药物,就是爱喝茶。
这也正是南风制药出现的契机。
湖韵茶厂在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面临转型,但厂里一些干部意识到,只是转型已经不能救茶厂,还必须在原本业务的基础上,增加新的业务。
这项新的业务就是制药。
当然,这一想法起初遭遇了巨大的阻力,做茶和制药根本就是两回事,后者需要投入巨量的研发资金,还要找对方向,开药厂不仅救不了湖韵茶厂,还会加速茶厂的毁灭!
“谁说药厂生产的就一定是救死扶伤的药?”副厂长吴末说,“现在外面多少老顾客等着我们生产保健品,我们有生产健康茶的经验,不过就是把健康茶那一套换成保健品,有什么难的?如果我们不搞制药,那我们永远就只能卖健康茶。保健品这个巨大的市场,我们不去占领,就会被别人占领!”
吴末说动了一部分人,这部分人几乎都是茶厂的中干,也是过去宣传健康茶、养生茶的主力。被约谈之后,他们感到十分憋屈,早就因为茶厂的限制而摩拳擦掌,吴末的想法正好将他们点燃。
湖韵茶厂向南风制药改革的那段时间,正是保健品大行其道的时候,连最普通的工薪家庭,都要打肿脸充胖子,购买价值不菲的保健品,还主动成为说客,一时间“吃十个水果不如吃一颗药”的说法广为流传。
南风制药最初利用的就是健康茶在中老年中的影响力,鼓吹新成立的制药部门研发了新的保健产品,既有熟悉的茶香,又有药物的效用。老顾客们纷纷买单,解了湖韵茶厂的燃眉之急。
不久,南风制药便彻底从湖韵茶厂分离了出去,业务范围也越来越广,从专攻中老年市场,发展到中青年、青少年,减肥药、健脑药、药妆等都是其重点分类。
不过南风制药名字里有“制药”二字,也的确有正规药品的生产线。它从国外引进技术,拿到许可,可以生产某几款治疗癌症、减缓末期病痛的药物。函省不少医院都和它建立了合作关系。
“它现在不行了,主要还是因为保健品的红利期已经过了。”李疏说:“早些年大家对保健品不熟悉,只懂得看广告,越贵越要买,别人家都买了,自家不买,那就是跌份儿。但现在除了一小部分人还痴迷其中,大部分人都不会把钱花在保健品上了,它失去最大一块利润,又没有研发其他药品的能力,只是靠引进,做成这样也是情理之中。”
对南风制药有了基本的了解之后,陈争打算亲自去一趟。来的路上他和鸣寒就讨论过一种可能——梁岳泽当年给南风制药注资说不通,梁岳泽将梁老爷子和湖韵茶厂的交情摆出来,但这只是个没有说服力的借口,梁岳泽就算一定要帮,帮的也应该是茶厂,而不是南风制药。然而事实是,云泉集团的资金盘活了南风制药。
梁岳泽是个商人,他有他的目的,他投资一个和云泉集团八竿子打不着的药厂,图的是什么?是从这个药厂赚钱?还是根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刑警比普通人更多一份敏锐,药厂,除了可以生产药品,还能生产毒品。
这个猜想让陈争手脚发寒。梁岳泽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金丝岛案,只是在蛰伏中等待机会,霍烨维的案子说不定和梁岳泽有关,梁岳泽知道“量天尺”的存在。梁岳泽对他撒了很多谎,因为他是警察,而梁岳泽为了复仇,已经站在警察的对立面。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相信梁岳泽牵扯到了毒品。毒品在梁岳泽的复仇过程中,充当了哪一环?
陈争思考得过于投入,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连车已经到了南风制药,都没有察觉。忽然,手背被温暖的手心覆盖,他猛然回神,才发现捉着自己手的是鸣寒。
鸣寒歪着头,手指在他手背上点了点,“想什么想得这么专心?手都握成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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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争低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的右手还是紧握成拳,但左手被鸣寒握着,已经自然地松开了。
“想我们在路上讨论过的那件事。”陈争推开车门,“走吧,去会一会这儿的负责人。”
南风制药虽然关停了几条生产线,但整个公司仍在运作。门卫将陈争和鸣寒拦住,看过证件和调查许可之后还是不肯放他们进去,“你们等一下,我要请示上级。”
鸣寒打量门卫,这人长得牛高马大,要是脱了这身臃肿的门卫服,里面应当是精壮的身体。不仅这个门卫,其他门卫身材也差不多。他们也许并不是普通的门卫,而是高薪聘请的保安。
鸣寒看了陈争一眼,陈争小幅度点头。这种公司一般不会有这样的保安,就算有,那也是为高层服务的,很难成群站在门口。
南风制药的疑点似乎更多了。
两人倒也没有仗着警察的身份强行越过门卫,不做声地等着,陈争目不斜视,鸣寒也只是随便扫了两眼。
十来分钟后,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圆滑而客气地说:“陈警官,鸣警官,不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哎,今天我们开会,耽误了点时间,这边请,这边请!”
来人自称名叫杜辉,是吴末的秘书,“吴总出差了,这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有什么要查的,可以给我说,我一定尽全力协助。”
南风制药最气派的是行政楼,背后是厂房。杜辉将陈争和鸣寒带到顶楼,推开吴末的办公室,笑道:“吴总不在,我们在外面聊聊怎么样?”
他说的外面并不是走廊,而是他自己的办公室。陈争说:“哪儿都行,吴总忙什么去了?”
杜辉很快泡好了茶,叹着气道:“这不是为了生存吗,这几年大家都不容易啊。”
不等陈争问,杜辉自己就吐槽上了。他是湖韵茶厂的老员工了,当初茶厂面临危机,他二话不说就跟着吴末干,经历过保健品盛世的好时光,这些年看着南风制药走下坡路,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
“消费者不吃以前那一套了,你跟他说这东西好,补充维生素,他马上就给你掏一兜水果出来,反问你能有水果便宜?”杜辉边说边摇头,保健品逐渐不行之后,正儿八经的药就变得格外重要,所以吴末和其他高层才四处奔波,拓展渠道,同时也想增加和科研机构的合作深度,再来一次转型。
听着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但陈争并不想被杜辉牵着鼻子走,说:“我还以为吴总去洛城了。”
杜辉愣住,“啊?”
“云泉集团不就在洛城吗?”陈争说:“南风制药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努力求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可以和云泉集团商量再度注资嘛。”
杜辉目光往下一转,“这就是领导们的考虑了,我只是个办事的秘书。”
陈争问:“当年云泉集团注资的事,你也知道吧?”
杜辉张了张嘴,陈争觉得他下意识想要否认,但短暂的停顿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我听说过,这事对我们影响其实很大,要不是吴总拉来了那笔资金,我们很难从困境中走出来。不过我那时也就是个无名小卒,吴总怎么和云泉集团谈的,我确实不知道。”
陈争说:“那你们私底下总议论过吧,云泉集团,那么大一个企业,南风制药算是找到靠山了……诸如此类的?”
杜辉摇头,“顾不上,陈警官,不瞒你说,我们当年可以说是破釜沉舟,要是不成功,那大家就散伙,各自去讨生活。每天都特别忙,钱一到,我们生产线是马上开工啊,销售更是没一刻轻松。这么搞了大半年,终于上了正轨,我印象中已经没人讨论云泉集团那笔救急资金了。”
第162章争鸣(14)
陈争一边听一边分析杜辉这个人,他看似真诚,跟你剖心置腹,其实非常精,东拉西扯说了一堆,一句重点都没有。云泉集团注资必然有问题,但梁岳泽往人情世故上说,杜辉往员工自救上说,都不提最核心的利益需求。
“吴总哪天回来?”陈争问。
杜辉说:“哎哟这可不好说,这不南山市正在搞研发交流会吗,吴总忙完了那一头,应该还有下一个安排。”
陈争又问:“总不能领导们都出差了吧?还有哪位领导在?”
杜辉说:“其实就留了我一个,陈警官,我也算是能拍板的。”
陈争忽然改变话题,“你知道春节期间居南市出了几起大案子吧?”
杜辉连忙点头,“你们真是辛苦了,大过年的……”
“因为案子牵扯到湖韵茶厂,所以我们也去茶厂调查过。”陈争说:“你是老员工,对那几个失踪的孩子有没有印象?”
杜辉眼神一下子恍惚起来,手无意识地抓紧,“你是说,严,严屏那些孩子?”
严屏是周霞的女儿,和曾红的女儿徐新馨关系很好。周霞是当年寻找孩子的主力军,严屏失踪后,她的全部生命都耗费在了寻找女儿上,从热情开朗变得歇斯底里。
陈争说:“你认识周霞?”
杜辉喝茶,沉默几分钟,脸上浮起难过的情绪,“怎么不认得呢,大家都是在一个厂里干活的同事,我和她丈夫以前还经常一起打牌。可惜啊,严屏那么乖的一个女儿,说不见就不见了,他们家也是这么散了的。啊,陈警官,你们找到那些孩子了吗?”
陈争说:“还没找到,不过线索倒是增加了不少。”
杜辉斟酌了会儿,“意思是有希望找到了?”
“还在逐步核实阶段。”陈争看出杜辉感兴趣,又问:“严屏不是第一个失踪的孩子,当时已经丢过孩子了,周霞都没有警惕起来吗?”
杜辉不看陈争,“警惕了,警惕也没用,孩子那么大了,又不是离不得人的年纪。再说,严屏得出去上学,不能因为厂里丢了孩子,就关在家里吧?”
陈争说:“对了,周霞一家支不支持茶厂搞制药?我听说那阵子全体工人都关心这事儿?”
“那是肯定,生死存亡的事嘛!”杜辉一拍大腿,“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其实周霞和她老公是要跟着吴总干的,他们一家算是工人里比较上进的,吴总当时和很多工人开会,周霞一家早就表态支持。”
陈争说:“那后来……”
杜辉说:“这不是家里孩子丢了吗,周霞那个自责啊,要不是她热火朝天地跟着吴总干,也不会忽视孩子,孩子也不会丢。要我说,这怪不着她,也怪不着吴总,当时厂里确实人心惶惶,也很混乱,但那不都是为了生活?”
陈争说:“所以周霞走到了离婚的地步,留在茶厂,没有跟着你们来南风制药。其他几个孩子你还有印象吗?”
杜辉摇头,说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但名字记不得了。
陈争意味深长道:“他们都是在南风制药脱离湖韵茶厂的过程中失踪,之前之后,茶厂都没有丢过孩子。”
杜辉表情一顿,尴尬道:“陈警官,不能这么说,他们失踪跟我们药厂没有关系啊,只能说那时茶厂太乱了,人心浮躁,工人们也没办法好好照顾孩子,让外面的犯罪分子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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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寒插了一句:“为什么是外面的?”
杜辉一愣,“鸣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是熟人作案不成?”
陈争再次将调查许可拿出来,“这样,杜秘书,情况我们了解得差不多了,吴总和其他领导不在,我们回去和上级汇报一下。”
杜辉眼看松了口气,陈争又道:“今天也不止来跟你聊聊,南风制药的生产线我也得去看看,带点样本回去检验。”
杜辉面色一寒,“还,还要看取样?”
陈争说:“不方便?”
杜辉紧皱着眉,哆嗦着去拿手机,“我,我请示一下。”
“不用请示了。”鸣寒说:“正当调查,你配合就是了。”
“这……”杜辉想阻止,但一时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李疏派出刑侦支队的部分队员,和机动小组一同行动,南风制药正在生产的,以及仓库中的药物、材料被挨个取样。市局这么做,其实承担了很大的风险,南风制药也算是居南市的名牌企业,如此大费周章地调查,如果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必然得有人站出来担责。
给李疏顶住压力的正是副局长黎志。
“黎局,这次又麻烦你了。”陈争说。
“哪里的话,‘微末山庄’的案子还多亏了你们。”黎志道:“上次没能把失踪的孩子找回来,这次既然线索在湖韵茶厂和南风制药,咱们就争取一并把案子破了!”
等待药物检验期间,陈争经过杜辉联系吴末。吴末确实正在南山市出差,得知警察上门,大为震惊,不断强调南风制药的生产、经销全部合法合规,经得起任何调查。
“吴总,杜秘书给你说过我们为什么来南风制药调查了吧?”陈争说:“主要还是云泉集团的问题,你们这儿,我们只是走个流程,你不用太紧张。”
听到云泉集团,吴末沉默下来,“陈警官,我跟你说实话,我们厂和梁总,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你们在我这儿查,还真是耽误时间。”
“耽误时间?不不,你和梁总,包括杜秘书,其实都没有给我答案。”陈争抓着注资的事不放,“梁总当年救过湖韵茶厂,现在给你们药厂搭把手,也就一句话的事。”
吴末说:“那都是上一辈的人情往来,有一次也就够了。”
陈争说:“没有那一次的话,现在南风制药也不会被调查,对吧?”
“你这话说的……”吴末叹息,“这样,我抓紧时间回来,配合你们调查总行了吧!”
陈争说:“那就辛苦吴总了。”
这通电话还未挂断,鸣寒已经联系到程蹴。
如果梁岳泽有问题,那吴末就是南风制药最可疑的人,鸣寒不认为在打草惊蛇之后,吴末会乖乖回居南市接受调查,这时候南山警方的协助就十分重要。
程蹴在电话里说:“南风制药的老总吴末?行,在你们的人到之前,我会盯好他。”
为了防止出岔子,唐孝理派周决带队前往南山市,务必将吴末带回来。
陈争再次来到湖韵茶厂,当年六个失去孩子的家庭,如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周霞、曾红、汪万健还住在职工单元楼里。短短一个月,周霞更显老态,看到陈争的第一反应是:“我们屏屏是不是有消息了?”
陈争问:“你有没有在家里提到过去南风制药工作的事?”
闻言,周霞短暂地呆立,不久爆发出哭声,“是我不好,我不该听吴末他们的鬼话!不然屏屏也不会丢!”
“药厂和严屏失踪有关系?”陈争忙问。
周霞激动得浑身颤抖,缓了好一会儿,摇头,“和药厂没关,但和我,和老严都有关!我们钻到钱眼子里去了,非得跟着吴末干,天天不着家,要不是这样,人贩子也钻不了我们家的空子!屏屏很反感我们去药厂,还和我们吵架来着,我们应该听她的啊!”
陈争听出蹊跷,“等一下,严屏为什么反感你们去药厂?药厂有问题?”
“她不喜欢药厂,小孩子,对药啊病啊什么的,都很反感吧。”周霞回忆,严屏从小就是她贴心的小棉袄,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和家人、同学关系都很好。当年茶厂效益越来越差,家里有些捉襟见肘,严屏读高中,校园里难免有攀比,但严屏从来不会回来跟他们要什么。周霞却看在眼里,心里一天比一天着急。
工人们都说,茶厂可能维持不下去了,倒闭之前会大规模裁人。这对在茶厂干了半辈子的工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周霞和丈夫老严商量,要不要主动离职,拿补偿金,出去学人做生意。
老严叫她先别着急,他打听到吴末等高层准备搞一个药厂,分担茶厂的压力,说不定能把茶厂盘活。周霞不懂,但只要有钱赚,她就愿意尝试。
果然,不久后吴末搞药厂的事传出来了,吴末和另外几个茶厂的高层到处给工人做动员,承诺第一批加入药厂的工人全部有分红。周霞觉得继续待在茶厂也是死路一条,积极响应,比老严行动得还快。
在其他工人眼里,他们这些愿意跟着吴末干的都是异类,她没工夫管别人的眼光。说到底,大家虽然都是工人,但路是不一样的,等她将来赚到钱,这些人羡慕她都来不及!
她和老严都没想到的是,屏屏居然也反对他们去药厂工作。
那个周末,周霞特意买来一只鸭子,做了严屏最喜欢的酸萝卜老鸭汤。严屏本来吃得开开心心的,得知父母成了药厂的工人,严屏脸色顿时就变了,“爸,妈,你们千万别去药厂!”
周霞不解,“为什么啊?闺女,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别信,他们就是自己没胆子,还要拖咱们后腿!妈跟你说,茶厂以前是挺好的,但早就不行了,继续在茶厂干,咱们一家都得喝西北风!”
严屏着急道:“妈!你就听我的吧,药厂真的不能去!茶厂实在不行,那就换个工作,反正药厂不行!”
周霞脾气上来了,“你个女娃子,不好好学习,还管起你老娘来了?这药厂啊,我和你爸还去定了!你也不看看,你的学费生活费是谁出的!”
严屏少见地顶撞道:“是你们出的又怎么样?你们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你!”周霞气得扇了严屏一巴掌,老严连忙将两人拉开,护着女儿,冲周霞吼:“你这是干什么啊!”
周霞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打了严屏不久就后悔了,敲开严屏的房门,给她削水果,耐心地问:“屏屏,你今天是咋了?为啥不愿意爸妈去药厂啊?”
严屏双眼通红,半天没说话,“妈,你别去,真的别去,我听说药厂很危险。”
周霞心顿时软下来,“药厂能有啥危险的。”
“都是,都是化学品。”严屏说:“我们学校有人上周做实验,把眼睛都炸了。”
周霞安慰女儿,“不会的,那是你们小孩儿没有安全意识。”
最终周霞也没有听严屏的。严屏失踪后,周霞非常自责,全副心思都放在寻找严屏上,哪里还顾得上去药厂工作。
陈争听完,觉得这其中问题不小,“严屏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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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反对过你们做某件事吗?”
周霞有些茫然,“没有,她一直很听话的。”
陈争接着去见了曾红。
“我……我也想过去药厂,周霞一直在劝我去,说能赚钱,但我这个人没他那么干脆,我怕适应不了,如果去了没做好,我肯定也回不到原来的岗位了。”曾红说,她从来没和徐新馨聊过工作上的事,徐新馨不大爱说话,性格随她,在家里顶多说说考试成绩。
曾红非常不安,“陈警官,你忽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新馨有消息了?”
陈争本以为在徐新馨身上能找到和严屏相似的疑点,但并没有。他又找到汪万健,汪万健的情况倒是和周霞差不多,早早决定去药厂工作。不过他的儿子汪世勋在失踪之前,并未就此和他发生争执。汪世勋似乎根本不关心他这个父亲做什么工作,只要按时拿钱就行。
查下来,失踪的孩子中,只有严屏对药厂反应古怪,而依照她和父母的正常相处模式,她应该坦率地和周霞交流,她那个“化学品不安全”的理由像是临时找出来应付周霞的。真正让她不安的是什么?她为什么一反常态,不肯说出来?
这边的调查看似有了突破口,却再一次陷入僵局,另一边,警方从南风制药取样的药物已经经过了第一轮检验,全部合规。
“这……”李疏皱着眉,“南风制药真的没有问题?”
鸣寒说:“不急,还会继续送检,他们要是真的这么干净,那些保安是怎么回事?”
机动小组自己也没想到,这次到居南市突击调查和云泉集团关系暧昧的南风制药,最早查出蹊跷的居然是南风制药的安保团队。
像南风制药这种规模的企业,门卫、保安要么是职工内部转岗,要么是哪个领导的亲戚,再从社会上招聘几名退伍兵以应付特殊情况。
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南风制药居然成立了一个安保公司,鸣寒和陈争在南风制药看到的那些牛高马大的门卫全部来自这个安保公司。
安保公司平时并不承接其他业务,训练有素的保安们仅仅只是在南风制药巡逻,保障工人的安全。
这就太不同寻常了,没有哪个同体量的企业会这么搞。
继续往深处挖,这些保安的来历也十分可疑。他们全部不是居南市本地人,一半来自东南亚,会华国语,但说得并不流利。另一部分虽然是华国人,但都有在东南亚工作的经历。有人甚至承认,曾经在东南亚当过雇佣兵。
这人名叫阿双,自称出生在西南边境,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双亡,跟着同族的叔伯偷渡出去讨生活,被卖到当地的武装分子手里,十几岁就学会了怎么用枪,参加战争,差点死在战场上。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鸣寒问。
阿双黝黑的手挠了挠后脑,“遇到金老板了呗,他给我们饭吃,让我们给他当保镖,他要来华国,我们就跟着他。”
鸣寒问:“哪个金老板?”
阿双答不上来,“就是金老板啊。”
鸣寒给他看了看金孝全的照片,他茫然摇头,说不是这个金老板。
鸣寒心说这简直是捅了姓金的窝了。继续审问,阿双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南风制药当保安,金老板安排他们过来,他们就过来了。
说着,阿双咧出一口黄牙,得意地说,这儿的工作太好做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打打杀杀,也没有人需要他们保护,每天轮流站个岗就完事了,有的是时间打麻将。
其他人也陆续交待,情况和阿双差不多。
鸣寒从看守所回到市局,“南风制药像是一个据点,工人们倒是在正常生产,但这些保安随时随地都在监视他们。”
陈争想了想,“杜辉怎么说?”
鸣寒朝问询室抬了抬下巴,“太忙了,还没来得及。”
随着调查推进,杜辉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一见陈争推开门,连忙站起来,“陈警官,你们到底查完了没有啊?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回去?”
陈争示意他坐下,“不急,还有点事想和你核实一下。”
杜辉一脑门的汗,“你,你说。”
“南风制药下面的安保公司是怎么回事?”陈争说:“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们一个规模不算大的药企,有什么必要单独搞一个安保公司?而且你们找的这些保安背景都很了得,连在国外当雇佣兵的都有。”
杜辉张了半天嘴,擦着汗道:“这个我真的不清楚啊,都是吴总的主意。”
“但你说过,你是办事的人。”陈争说。
杜辉急忙解释:“是这样,你们别看我们厂规模不算大,但这几年医药行业出事的不少,有同行窃取机密的,有病人家属来闹事的,一般的保安根本奈何不了这些人,我们厂虽然没有遇上,但难保将来不会。所以吴总他们才决定花一笔大价钱,组建自己的安保团队,这样才放心。”
陈争说:“未雨绸缪是好事,但杜秘书,你解释了半天,还是不能说服我,你们有什么必要从东南亚找前雇佣兵?”
杜辉不安地转着眼珠,“这……”
“他们根本不是你们主动找来的人吧?”陈争说:“有人将他们安置在南风制药,成立安保公司也是为了让这些人有个合法的身份。”
杜辉脸色苍白,“没,没有的事,真不是。”
陈争问:“金老板是谁?”
杜辉身体忽然一僵,“我,我不知道。你们还,还是去问吴总吧。”
吴末住在南山市的五星级酒店,程蹴带着重案队的人守在酒店内外,一方面是监视吴末,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出意外。
吴末本该去参加交流会,但事出突然,他只得让同行的刘总代替他去交流会。
吴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中,上午11点短暂离开,去餐厅用餐,12点10分回到房间,此后未再出来过。下午1点,周决等机动小组成员到达南山市,程蹴松了口气,赶紧领着他们去吴末的房间。
然而敲门却无人应。周决以眼神询问程蹴,程蹴也很不解,监控中,吴末明明已经回到房间,此后无人从房间里进出,吴末为什么不开门?难道出事了?
程蹴立即用酒店提供的备用房卡开了门,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运作的声响。程蹴和周决都把枪拿了出来,小心地来到卧室,只见吴末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面部下方的床单被血染红。
“不好!”程蹴暗骂一声,连忙将人翻过来,“这人……”
周决也大吃一惊,“这不是吴末!”
人已经死了,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身形和吴末非常相似,衣着也和吴末一模一样。吴末从房间里出来时,戴着帽子,他由于头发稀疏,常年戴帽子,并不可疑。
程蹴确定,出来的吴末还没有换人,因为在监控中看得到脸。但酒店的监控并不是全方位覆盖,后来这个回来的“吴末”背对监控,没有露过脸。
程蹴愤怒地将枪拍在桌上,“妈的,让人跑了!”
周决检查着床上的尸体,“那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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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现场会出现一具陌生尸体,程蹴没有带法医过来,赶紧联系法医和痕检师,先确认死者身份再说。
周决说:“程队,借点队员给我,吴末可能还在酒店里!”
程蹴冷静下来,“对,酒店就那么几个门,都有我们的人,刚才走是自投罗网,他恐怕是想趁乱离开!”
第163章争鸣(15)
得知机动小组要的人不见了,还出了命案,吴展赶紧调派队员,酒店迅速被管控起来,外面停满了警车。
不少客人聚集在大堂和休息区,议论纷纷。酒店经理被叫到出事的20-5,看过尸体后眼睛都不敢睁,“这,这好像是我们的一个客人!”
程蹴起初以为她说的是吴末,但她摇头,说不是吴末,没记错的话这人住在25楼,今天凌晨才入住。
酒店全部监控已经调出来了,死在20-5的男人登记的信息为向仁刚,五十八岁,南山市本地人。3号凌晨2点,他提着一个旅行包来到酒店前台,说要办理入住,当时他穿的还不是这一身,并且没有戴帽子。
前台觉得这人有点奇怪,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半夜来住五星级酒店的人。他喝了酒,说话有浓重的酒气,前台害怕遇到闹事的,叫来经理。向仁刚倒是没有闹事,完成入住流程后拿过房卡,翻来覆去看了几次,有点高兴。经理也是因此对他这张脸印象深刻。
今天10点,男人从25-9离开,穿的仍旧是夜里那一身,他在餐厅吃饭,又去喝了咖啡,在酒店各个能去的场所游荡,像是第一次住酒店,按捺不住好奇。接近11点,他去了位于空中花园附近的卫生间。
程蹴连忙按下暂停,“就是这里!”
在吴末进入卫生间之前,向仁刚一直没有出来,但早前警方的注意力在吴末身上,并不能及时注意到向仁刚的蹊跷。11点40分,向仁刚出来了,穿过空中花园,来到20楼。此时,他已经换上吴末的衣服和帽子,手里也拿着吴末的房卡。
12点,真正的吴末离开卫生间,戴着假发,穿一身黑色的运动服。
这是监控最后一次拍到吴末,他避不开卫生间门口的监控,但他似乎知道其他位置监控的盲区,他躲在这些盲区中,消失在警方的视野里。
看完整个监控,程蹴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中,“所以他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完成了这出身份调换?这个向仁刚主动为他去死?”
机动小组的搜查还在进行,法医完成了对尸体的初步尸检,他死于中毒,但不是回到房间后自行服毒,中毒时间在10点到10点半,也就是当他去餐厅进食的时候。有人明目张胆在他的食物中下了毒。
痕检师立即去餐厅取样,经理吓得面如土色,说他们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餐厅的监控显示,向仁刚吃的是自助餐,他在门口拿了餐盘和夹子,像是没吃过饭似的,每种食物都拿,还顺走了吧台上一瓶没开封的小酒。
经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是什么?我们这儿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她说的正是那瓶小酒,酒店虽然提供酒水,但那瓶小酒不在提供之列。
餐厅当班也说不出小酒是怎么出现的,它混在各种调料中,轻易发现不了,也没有人会拿走它。
向仁刚将它藏进口袋里,直到快吃不下,才拿出来喝了一口。因为拿得太多,向仁刚最终没有吃完,将剩余的食物连同空瓶子一起放在门口的回收箱。
餐盘已经被清理,程蹴在待处理的垃圾堆中找到了监控中的瓶子。
周决迟迟未能在酒店中找到吴末,就在警方不得不想到最坏的可能——他也许已经以某个难以想象的方式离开酒店时,一声闷响传来,接着是人群的惊叫和溃散。
酒店三楼咖啡店的平台上,从天而降的人摊开一张血饼,颈椎怪异地折向一边,躯干断开,四肢还在做最后的抽搐,看上去极其渗人。
坠落者的面部已经摔得无法辨识,但他身上的衣物程蹴和周决都十分眼熟,这不就是吴末离开卫生间之后穿的那一套?
他始终躲藏在酒店里的某个地方,为了逃走,他设计让向仁刚给他当了替死鬼。但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从空中花园掉下来摔死?
两具尸体都已经被转移到市局,经过DNA比对,确认摔死的是吴末。周决和程蹴心情非常糟糕,仿佛被一双犯罪的大手翻来覆去玩弄。
吴末坠楼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居南市局,陈争听完顿住了,几秒后才吐出两个字:“什么?”
详细情况南山市局和机动小组也还未全部掌握,周决在电话中说了吴末找人顶替自己的事,空中花园及同一楼层搜索过,当时吴末根本不在那里,他是在警力离开空中花园之后进入空中花园。
唯一拍到吴末的监控显示,他很惊恐地奔跑,朝后面看了三次。他坠落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的足迹,他是自己翻了出去,但不排除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人看着他。
“这也太怪了。”鸣寒难得地紧蹙双眉,“我倒是考虑过吴末会出事,南风制药有问题,他又是南风制药的决策者,他人在外地,可能逃走,可能被灭口,但怎么还拖进来一个局外人?”
目前向仁刚的背景已经基本查清楚了,这人原本是塑料厂的工人,但四十多岁时失业了,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他,他和老父亲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找不到工作,靠着低保和老人微薄的养老金度日。
他性格懦弱,优柔寡断,亲戚、熟人都不大瞧得上他,他自己也很自卑,平时没什么交际,不过将老父亲照顾得挺好。
警察来到向家时,老人在床上咿咿呀呀喊着向仁刚的名字,他已经老得糊涂了,说儿子说好只在外面待一个晚上的,为什么现在还不回来?
痕检师在向家没有找到陌生痕迹,老人也说不出向仁刚夜里为什么要离开,他老泪纵横,像是已经知道儿子已不在人世。
向仁刚是怎么和吴末牵扯上,还有待调查。
“吴末以为自己可以逃走,他准备了,或者有人给他准备了向仁刚这个后手。”陈争分析道:“向仁刚缺钱,爱占小便宜,可能是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对危险几乎没有感知能力。有人给他钱,让他在规定的时间去规定的地方,完成了吴末的调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下毒,死在吴末的房间。他以为这是个肥差,回房间睡一觉,醒来就可以退房回家了。”
这似乎是吴末行为最合理的解释,周决没有判断错,吴末没有在脱离警方的视野后第一时间离开酒店,要么他知道那时候离开很容易被锁定,要么有人让他再等一会儿,他身上还有某件必须在酒店解决的事。
“在向仁刚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吴末可能都胸有成竹,警方的调查被打乱了,越乱越好,他逃脱的机会正在增加。”陈争凝神思索,“但他没想到,他和向仁刚一样成了弃子,他看到的人向他提出他不可能接受,也无法拒绝的要求,他被逼到了空中花园,然后跳下去。”
“不还是灭口?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鸣寒说:“南风制药的秘密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吴末必须死,他要是活着,就会提供对某些人不利的情报。”
陈争看向鸣寒,毫无疑问,此时他们想到了同一个人,梁岳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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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末断裂的尸体转移到南山市局,居南市这边也有了新的进展,机动小组在南风制药3号仓库找到的一种晚期镇痛药经过特定提纯,能够合成出“黑印”。
杜辉彻底慌了,汗流浃背地说:“这都是吴总干的!和我没有关系!”
“所以你知道他在制毒?”陈争问:“你们的合作者是谁?”
杜辉的恐慌一半来自警方掌握了证据,一半来自吴末死在南山市。他不断擦拭着汗水,声音颤抖,“只,只有吴总知道那些人是谁,我真的不知道,吴总也不会给我们说!”
据杜辉交待,南风制药前些年顺风顺水,效益很好,但从三年前开始,行情变得越来越不好,利润大幅下滑。吴末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让人看到希望。后来,吴末去东南亚谈业务,回来后给几个心腹开会,说是拿到了一个海外的订单,做得好的话,一定能让公司起死回生。
以前南风制药也会接受国外的订单,生产的药品不在国内销售,有严格的进出口流程。杜辉起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立即组织生产。但他很快意识到,厂里的保安全部被换了,吴末还成立了一个安保公司。而参与这个订单生产的工人全是吴末从外面招来的。
杜辉觉得不对劲,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问吴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末是他的老领导,在一起工作了几十年,他第一次在吴末眼中看到癫狂,这样的吴末太陌生了。
大约知道这事不可能瞒住他,吴末向他交了底,那个东南亚的单子不是正常订单,他们生产的也不是正规药物,这件事非常冒险,但利润也非常丰厚。
他听明白了,吓得腿软,“吴总,我,我们在制毒?”
吴末赶紧捂住他的嘴,到门边看了看,“你以为我愿意?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厂就这么垮掉!”
“可是……”他的思维已经转不过来,“这是犯法的啊,要是被抓到,就得蹲监狱,不,会判死刑!”
“不会被抓到。”吴末却忽然平静下来,“工人们都是分开的,还有新的保安,出了货有人来收,后续往哪里送,就不是需要我们操心的事了。只要你不说出去,警察就不会注意到。”
这话简直是将他架在了火上,他敏锐地在吴末眼中看到了威胁,他已经是知情者、参与者,假如他有任何动作,在警方知晓之前,一定有人会来收拾他。
“我是被迫的!我知道的时候已经上贼船了!吴总说我也是毒贩,我要是敢报警,我和他一样,都得吃枪子儿!我的家人也会完蛋!”杜辉呜咽,“早知道这样,我当年就不该跟着他干,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除了吴末,警方还控制了十多名南风制药的高层,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拒不承认参与制毒,另一部分态度和杜辉一致,都表示自己是被吴末逼迫。至于吴末的合作者到底是谁,他们每个人都说自己不知道。
制毒生产线在春节前已经停止,工人也已离开,不知所踪。在南风制药的财务账目中,没有这批工人的工资记录。杜辉说,这笔款并没有放在南风制药结算,而是走安保公司的账。这查起来就更加费劲,因为吴末有个海外账户。
南山市局法医完成了对吴末、向仁刚的尸检,确认吴末的确是自己从空中花园翻下去摔死,但他的血液中有大量“黑印”,有人在操控生命最后一刻的他。
周决和程蹴将酒店搜了个底朝天,仍是没有发现这个将吴末推向死亡的人。他利用向仁刚逃脱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成为一个费解的谜。
陈争看完南山市传来的尸检报告,靠在座椅里陷入沉思。现在看来,吴末一定是被灭口,没有第二种解释,但南风制药制毒疑点非常多。
他和鸣寒盯上南风制药,有个极其关键的点,那就是云泉集团向南风制药注资。南风制药有问题,那这问题应该和云泉集团有牵连。
但是现在的线索指向的却是那张只有吴末知道的东南亚订单,且时间是从三年前开始。吴末为了自救,接下国外的制毒订单,在药厂的掩护下开辟一条新的生产线,所生产的药物乍一看是正规的镇痛药,得经过专业提取,才会变成“黑印”。
现在东窗事发,吴末必须要死。
幕后黑手或许给了他能够逃脱的假象,但最终他走向的却是最后一个陷阱。陈争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明白向仁刚存在的意义。
向仁刚不是吴末准备的替身,而是幕后黑手准备的。当吴末得知事情败露,他面前有两条选择,一是走向警方,二是鱼死网破。每一种选择都十分艰难,吴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幕后黑手也不确定他会怎么选。万一吴末选择前者,那些迷雾中的罪恶就会被拉出冰山一角。
吴末必须死,但警方关注着吴末,轻易无法下手,而吴末也是个心机重的人,他绝对不会主动走来。这时候,就需要幕后黑手亮明态度。
向仁刚就是他们为吴末准备的态度。他们告诉吴末,你选择警方,等着你的只有死路一条,但我们给你准备好了退路。看到这个人了吗?他和你的身形非常相似,而且很容易控制,我们一早就为你准备好了这个人,他会成为你的替身,死在你的房间里,而我们将在酒店中接应你,让你摆脱警察。
吴末很清楚自己犯下的罪行不是自首就能了结,他的犹豫在于,他害怕黑暗中的那些人会抛弃他,让他消失。但他们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亮出了牌,他欣喜若狂,这才选择主动从警方的视野中消息。
而一旦警察看不到他,幕后黑手的机会就到了。
陈争捏住眉心,问题的核心回到幕后黑手的身份上,他们和“碧空教”有关,和东南亚有关,和“量天尺”的金先生有关,那么云泉集团注资和吴末制毒有无关系?
陈争还有种不太能落地的感觉,他们这次来居南市查案,似乎太“顺利”了。怀疑南风制药,就真的找到了“黑印”。制毒的工人在春节前被吴末遣散,说明他、他背后的人嗅到了某种危机,那为什么不处理这批毒品?
那些看似唬人的保安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非要说的话,他们的存在让南风制药显得更加可疑。此外,这一系列调查像是被按了加速键,飞快一划到底,结局就是知道所有真相的吴末死了。
这时,陈争手机响了,李疏的声音和异常嘈杂的背景音一同传来,“陈老师,周霞带着一帮人围在南风制药拉横幅,要我们给个说法!”
陈争立即赶到南风制药,厂门紧闭,里面的生产已经停下,特警在厂门外维持秩序,早前拉着的警戒带已经被踩到地上。
周霞举着扩音器,声泪俱下地喊道:“南风制药,还我女来!还我女来!”
她的身后站着曾红和汪万健,两人亦是双眼通红,挥舞着拳头,“把孩子换给我们!”
他们周围围着上百人,声势浩大,很多人举着手机直播,还有人将酒瓶扔到厂门里。
“他们有的是药厂的职工,和周霞曾红认识多年,也看着那些失踪的孩子长大,有的是药厂外的人,家里的孩子也丢了,周霞当年拉扯的那个互助小组帮他们把孩子找回来了,现在周霞一呼吁,人全来了。”李疏说:“我们这不是调查南风制药吗,你之前也去找过周霞他们,南风制药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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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根本包不住,职工里一下子就传开了。周霞思女心切,马上就把我们前前后后的行动联系起来,认定是南风制药的毒贩害了那些孩子。”
陈争看向周霞,周霞一边痛哭一边喊:“屏屏啊!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不听你的话!你早就知道吴末那群人都是禽兽了对不对!”
陈争眼皮跳了跳,他上次之所以会去找周霞等人,本就是考虑到一种可能——除开梅瑞,其余六个孩子的失踪可能没有警方早前料想的那么简单,原因一是时间过于集中,二是他们的年龄都不小了。周霞更是提到,严屏非常反对她去南风制药工作,这和严屏的性格不一致。
周霞此时联想到失踪的孩子被毒贩所害,几乎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但有个问题是,线索显示,南风制药最早从三年前才开始涉毒,严屏等人却是在八年前失踪。那时南风制药就有问题了吗?
那之前,也正好是云泉集团注资的时间。
陈争大步朝人群走去,周霞看到他了,哭声更加凄厉,“陈警官!陈警官来了!”
所有人都向陈争看来,周霞原本站在花坛上,此时颤巍巍地下来,腿脚不稳,被曾红扶住才没有摔倒。这两个失去孩子、家庭破碎的女人都泪眼婆娑,尽力支撑着彼此。
“陈警官,你上次来找我,就知道了是不是?”周霞哭着说:“南风制药的人都是毒贩!我女儿是被毒贩害了!”
于陈争而言,这亦是最接近真相的推断,但他看着面前哭泣不止的女人,忽然开不了口。这么多年,支持周霞走下去的信念就是严屏还活着。她已经在近乎绝望的寻找和等待中变成了怪物。嫉妒、仇恨侵蚀着她,只有相信女儿还会回来,她才能鼓起勇气面对生活。
然而现在,冰凉的现实摆在她面前。为什么失踪的孩子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呢?因为他们早已遭遇毒贩的毒手了啊!
周霞、曾红、汪万健随陈争回到市局,各自做笔录。和周霞相比,曾红和汪万健显得很迷茫,尤其是曾红。她向来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得知南风制药涉毒、吴末死了,除了胆战心惊,没有别的反应。周霞却冲到她家里,告诉她,孩子们被毒贩害了。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周霞为什么会这么想。
一瞬间,她感到遍体生寒,她不愿意相信,但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周霞年轻时就比她聪明,想到的也一定比她更多。
汪万健缩在椅子上,含糊不清地说:“应该就跟她说的一样,我们孩子已经没了。毒贩子不得好死啊!”
面对周霞等人的指控,杜辉吓得牙齿打颤,“怎么可能?当时哪里有什么毒贩?吴总是有问题,但南风制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其余高管也口口声声说,涉毒是最近三年的事,八年前没有任何人和毒品有关,更不可能害死那些失踪的孩子。
双方在市局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周霞已经是“光脚”的母亲,她不惧怕任何挡在她面前的人。
“也许吴末在这个时间点死了,要掩盖的真相之一,就是八年前的事。”鸣寒说:“其实想想也有点道理,吴末如果真是老实巴交的企业家,三年前南风制药面临问题,他怎么会这样轻易就上了制毒的船?他以前就上过,有经验,而且知道他会被庇护。”
陈争正在整理物品,居南市和南山市的调查还在继续,但他和鸣寒要回洛城一趟。因为此时随着南风制药出事,云泉集团集团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碧空教”更是逐渐在浓雾中显形。
“哥,等会儿你去见梁岳泽,还是我去?”鸣寒问。
陈争说:“你有别的任务,盯着金孝全。”
第164章争鸣(16)
3月5日,洛城,省厅。
梁岳泽看了看狭窄的问询室,视线转向正在关门的陈争,目光渐渐冷下来,“如果回到十七八岁的时候,我最想不到的事,就是和你在这种地方见面。”
陈争说:“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也想不到你会接管云泉集团。”
梁岳泽皱起眉,“陈争……”
“所以我们都不要再提当年比较好。”陈争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口吻道:“梁总,从你走上你选择的那条路开始,你就应该料想到今天。”
梁岳泽说:“你又在做假设,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在查案,好,我理解你,配合你,但你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假设我是犯罪者!”
“合理怀疑是每个刑警必备的素质,要是我连这点能力都没有,我这十几年警服也百穿了。”陈争坐下,“吴末死了,你知道吧?”
梁岳泽不悦地吐出一口气,“听说了,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吴末?”
“确实是因为他,但也不止。”陈争说:“南风制药制毒,你这个投资者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梁岳泽苦笑,“我就知道你又要往我身上推。南风制药不是云泉集团的子公司,我除了当年那一次注资,和南风制药没有任何商务上的往来。就连那一次,我也只是出于完成长辈的心愿,没有过问南风制药的管理和资金分配。这些你们都能查到!”
陈争说:“如果吴末没有死得这么匆忙,那确实好办,但他死了,他这一死,那些在幕后操纵着他的人就隐藏了起来。现在说不定正在某个地方看好戏。”
梁岳泽凝视陈争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伤心和不忿,“是我灭口吴末?因为他手上有我犯罪的证据?陈争,你对我的所有怀疑,不过是我当年帮助了南风制药。”
陈争说:“而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查到南风制药果然不干净。”
“你!”梁岳泽似乎已经被逼到了失控的边缘。
“梁总,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陈争说:“也许你比我更早知道,控制汤小万的毒品,就是从南风制药生产出来。这种药被‘碧空教’掌控,发展了大批信众。我在竹泉市遇袭,对方也是这毒品的傀儡。”
梁岳泽面色极其难看,有克制着的惊讶,也有更多不明的情绪。
“‘碧空教’、‘量天尺’、南风制药,它们都和你有某种联系。”陈争说:“而你,直到现在还试图表现你已经遗忘了金丝岛的案子。”
梁岳泽忽然喝道:“陈争!”
“南风制药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疑点。”陈争却改变话题,“在你注资,湖韵茶厂转型的那一年,有六个孩子失踪了。知道我回洛城之前处理了一件什么事吗?我在问询室,安抚他们绝望的父母。他们只是普通人,但他们都已经发现,失踪的孩子可能是被毒贩害了。南风制药制毒的时间也许不是从三年前开始。”
梁岳泽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完,他和陈争之间那点情谊似乎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你认为我会是毒贩?我帮助南风制药,目的就是制毒?陈争,你怎么会这么想?云泉集团当初再困难,我也没有走到制毒贩毒这种路!”
梁岳泽的愤怒是真实而痛楚的,这不留情的指责并非不能让陈争动摇。金丝岛案改变了梁岳泽,梁岳泽或许早已走上复仇的道路,但陈争也无法接受他和毒品扯上关系。
问询室陷入短暂的安静,梁岳泽的呼吸从急促变得平缓。陈争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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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站起身,关掉了一旁的录像设备。
不止是梁岳泽,此时正看着监控的卢贺鲸、唐孝理也吃了一惊。
“我盯着你不放,是因为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陈争说:“金丝岛,我知道你放不下,这些年我思考过很多次,当年你问我,那是不是一场事故,如果我给你另一个答案,你和现在会有什么不同。其实你我都知道,那个没有说出口的答案,才是真正的答案。”
梁岳泽脸上的戾气稍稍消散,他注视陈争,不像是看警察,而是看隔桌而坐的老友。
“我欺骗了自己很多年,我看到云泉集团重新站起来,看到你变成了和小时候完全不同的样子。我想,那是因为人都会长大,失去庇护之后,你必须成为那个新的庇护者,你肩上有重任,你不扛,你们梁家的天就会塌下来。”陈争说:“我故意去忽视,你失去了最亲的亲人,我说服自己,你得考虑你们梁家的大局。”
梁岳泽嘴唇轻轻动着,仿佛被说到了内心。
“但你真的放下了吗?”陈争说:“岳泽,我不问别的,现在你说的话也不会作为证据。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可以接受小彬、小晴、二叔,他们已经不在了吗?”
梁岳泽注视陈争良久,眼神越发疲惫,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陈争,这些年我无数次想,如果当年在金丝岛上发生的事只是一个醒来就会消散的噩梦,那该多好。每当我以为我已经走出来了,现实就会提醒我,他们在人生最好的时候,死在了那里,有人偷走了他们的生命。”
陈争听着,心正在一点点往下沉。梁岳泽似乎答非所问,实则用另一种方式证实他的猜测。
“他们在我这儿,是我把他们放在这儿,让他们死了也无法安宁。”梁岳泽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笑容变得温和,“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现在你也应该清楚我心里想着什么。陈争,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还有事没有做完。等一切了结,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陈争深呼吸,“南风制药……”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知道南风制药制毒,不管是八年前还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梁岳泽郑重道:“我和吴末的死没有关系。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希望他还活着,因为他活着,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梁岳泽眼神决绝,须臾,却闭上眼,缓缓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上半张脸,“陈警官,你大可继续去查,我早就不再是和你一起看飞机看云的梁岳泽,我们已经长大了,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但你有没想过,有人可能会利用你对我的怀疑?”
陈争再次与梁岳泽对视。
梁岳泽说:“我不干净,但也不是所有脏水都应该泼在我身上。那些不属于我的脏水现在到了我身上,那真正有问题的人又躲到哪里去了?南风制药一定指向我?还是有人引导你,让你的目光始终不肯从我身上移开?”
陈争离开问询室后,在消防通道待了好一会儿。
梁岳泽刚才那段话算是一半交心,梁岳泽几乎向他承认,自己就是在策划复仇,并且和“量天尺”脱不了干系,但绝不参与制毒。
话说到这份上,梁岳泽已经不可能再透露更多,而机动小组亦没有能够抓捕梁岳泽的依据,拘四十八小时顶天。
梁岳泽最后说的那些话不无道理,警方要调查的不止梁岳泽,还有远比梁岳泽可怕的人,而因为他对梁岳泽的过度关注,那些人很可能会得到喘息机会。南风制药的幕后黑手不是梁岳泽的话,幕后黑手的这一通操作,警方和梁岳泽都成了被动的输家。
陈争站在花洒下,热气腾腾的水流从他头上洒落,他闭着眼,眉心紧皱,年少时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
少年老成的梁语彬很少露出笑容,活泼开朗的梁馨晴却是他的反面。梁馨晴小时候狗血电视剧看多了,挽着梁岳泽的手臂问:“大哥,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以后我得被送去家族联姻吧?”
梁岳泽一口可乐喷出来,“绝对不会!大哥肯定让你自由恋爱!”
梁馨晴嘴巴却噘得老高,“你这是不遵守祖训,我就该去联姻,给家族做贡献的。”
梁岳泽问:“那你想跟谁家联姻?”
梁馨晴古灵精怪地说:“陈,陈家就还不错。”
梁岳泽气死,“你这小丫头,主意都打到我兄弟头上了!”
长大后,梁馨晴将这当做天大的黑历史,谁提她就跟谁急,一见陈争就双手抱拳,一副不当兄弟誓不罢休的架势。
梁馨晴和梁岳泽性格长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梁语彬像是为他们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有一年梁岳泽参加学校的运动会,拜托陈争把双胞胎接过来,梁馨晴一到就混进了啦啦队,比啦啦队队长喊得都卖力。梁语彬则在看台上站得跟棵小松树似的,梁岳泽那一棒从第三超到了第一,其他人都闹疯了,陈争一看梁语彬,这弟弟居然只是冷静地鼓了鼓掌。
当时陈争也才是个中学生,觉得这小孩儿怎么能这么无趣,连忙将应援棒塞到梁语彬手上,“你得这样敲,你哥才听得到。”
梁语彬敲了两下,表情还是绷着的,但唇角已经浅浅扬了起来。
陈争揉他的脑袋,“小兄弟咋回事儿啊?你哥跑第一了,你就这点儿表示啊?”
梁语彬摇摇头,“乐极生悲。”
陈争挺无语的,也不知道梁家是怎么教育子辈,梁岳泽和梁馨晴放飞自我,到了梁语彬,就成了个苦行僧。
陈争揪揪他的脸,“小孩儿要多笑知道吗?不然以后没你哥帅。”
“我有责任。”梁语彬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陈争问。
田径场上欢呼震天,梁语彬抬头看向陈争,认真地说:“我想我哥和我妹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他们快乐,我也会快乐。但这个世界上,快乐是有价的。”
陈争和梁岳泽总是聊些没营养的废话,听梁语彬这么说,不由得也认真起来。
梁语彬看向赛场中心的梁岳泽,眼中是希冀的光,“梁家这一辈的担子在我身上,我会把他们的责任都扛起来,他们只需要享受生活就好。”
半晌,陈争在梁语彬肩上拍了拍,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语彬和梁馨晴出事之前,梁岳泽确实在尽情地享受生活,很少有人能比他幸运,出生在富豪之家,兄友弟恭,弟弟承担起了一切家族重任,他身上就像是长出了翅膀,可以飞去任何地方。
但双胞胎的离开解剖了他,将他撕扯得支离破碎,他对双胞胎的爱意,从来就不比双胞胎对他的少。重新拼凑起来的那个梁岳泽已经不是昔日的梁岳泽了,那是个血肉、内脏、灵魂全部错位的怪物。
“哥,你还要洗多久?”鸣寒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我准备拌凉面了。”
陈争回神,关了花洒,“这就好。”
五分钟后,陈争穿着一件宽松的老头背心就出来了,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厨房走。鸣寒正用一个大钢盆拌凉面,筷子挑得那叫一个大刀阔斧。今天他们忙完之后,食堂没剩什么东西了,鸣寒一看只有面吃,转身对陈争说:“还不如我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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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回去弄,再称点卤肉。”
回家路上,鸣寒买了卤牛肉和猪尾巴,调料是卤菜摊弄好的,回来直接拌上就行。这两天气温开始升高,陈争想吃凉面,鸣寒便称了三块钱的,回来煮熟用麻油滚一圈,对着风扇吹吹就差不多了。
鸣寒拌凉面的手艺还行,将家里每一样作料放一遍,最后一大把葱花一撒,至少看上去很有食欲。
碳水和肉在这因为案子而分外焦灼的时刻显得十分珍贵,陈争一口气吃完了自己那一份凉面,缓过一口劲,抬头看鸣寒,鸣寒正在慢条斯理地嗦猪尾巴。
陈争想起鸣寒上次就买过猪尾巴,笑道:“你喜欢这个?”
鸣寒拿起猪尾巴中间一截,递到陈争嘴边,尖儿上的太细,没嚼头,根上的又太肥,中间的口感最好。
陈争接过,也跟鸣寒一块儿嗦起来。
“哥,老唐说你今天见完梁岳泽就把自己关消防通道了,还把监控关了。”鸣寒说:“他和咱舅什么都看不着,生气呢。”
陈争关监控只是做给梁岳泽看,并没有隐瞒机动小组的意思,这时填饱了胃,思路也整理清楚了,详细给鸣寒复述了一遍。鸣寒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猪尾巴也放下了。
“我刚在浴室里面理其中的脉络,梁岳泽应该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金丝岛案的真相,是哪些人想要让梁家万劫不复,是谁动的手。他得有一个异常坚决的理由,才能熬过最困难的阶段。”陈争冷静地分析,“‘量天尺’是他的仇敌,但他和‘量天尺’的关系并不是完全敌对。我们以前考虑过,‘量天尺’在这么多年的发展中已经不是铁板一块,那现在就很清楚了,‘量天尺’里至少有一个势力是梁岳泽的盟友,他们有共同的诉求。”
“梁岳泽要向杀亲仇人报仇,也要干掉‘量天尺’,那个和他站在一起的‘量天尺’,也要干掉‘量天尺’。”鸣寒说:“这就是他们的共同目标。”
陈争点头,“以前我们抓住的那些矛盾之处,也逐渐有了解释。霍曦玲、卜阳运是当年金丝岛案的推动者,也是实际获利者,梁岳泽的复仇起初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针对他们的孩子,就像他们杀死梁家的孩子一样。”
说到这里,陈争看向鸣寒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忧虑。
鸣寒倒是很坦荡,“对我和霍烨维的袭击,来自梁岳泽,他已经将复仇提上日程,出手就是死招,没有半点犹豫。”忽然,鸣寒笑起来,“但他没想到我哥简直天降神兵,救下我一条小命。”
陈争叹了口气,“‘碧空教’要么是‘量天尺’里的另一道势力,要么和另一道势力有关,这伙人对梁岳泽有所忌惮,想要除掉他,利用汤小万制造车祸,又利用曹昧来向我复仇。梁岳泽今天提醒了我,这些人可能确实在利用我对他的怀疑,将疑点全部引到他身上去,其他人就可以借机脱身。南风制药是个引线,得到毒品的明明是‘碧空教’,但如果不想到梁岳泽和‘碧空教’对立这一层,就会认为,梁岳泽才是制毒的幕后黑手。”
停顿片刻,陈争又道:“我早前觉得,南风制药太简单就暴露出来的,吴末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灭口,说不定制毒的事还没有结束。”
鸣寒忽然说:“哥,你故意不提一个地方。”
陈争抬头,“嗯?”
“你在家中遇袭那次,现在看来,是梁岳泽,或者和梁岳泽合作的人在警告你,无论如何,梁岳泽都一定知道。”鸣寒说:“‘杀手A’杀害霍烨维的手法残忍无比,又轻松拿下了宾法的人头,只对你采取威胁手段,我九成九肯定,这是梁岳泽授意,他要你知难而退。”
陈争沉默半晌,“是,我也明白,但现在没有证据。”
鸣寒说:“看来你这位发小,还是想尽可能不伤害你,但人随时随地都在改变,当他终于发现,你成了他复仇道路上的拦路虎,他会怎么做?”
陈争说:“我也不会放过他。”
两人都安静了片刻,鸣寒说:“那么韩渠的处境就很有戏剧性了。”
若问目前陈争、卢贺鲸最记挂的人,那必然是韩渠,不久前失踪的凛冬回来,带回韩渠已经死亡的消息。从他描述的过程来看,韩渠确实很有可能因为暴露而被处决,但凛冬并没有看到韩渠死去的画面。
当年韩渠被邪教杀死,特别行动队都仓促确认过了,韩渠还能活下来,更别说如今只有凛冬的这一条消息。
这或许是“量天尺”的阴谋,让今后韩渠传回来的所有情报都不再可信。也或许是韩渠的又一个计划——主动或者被动另说。
陈争当然希望韩渠还活着。假设韩渠没有死,那他是否已经深入“量天尺”高层?他和梁岳泽打过交道吗?他接触的到底是“量天尺”里的哪一个派系?“量天尺”之所以难以对付,不是因为它贩毒、非法博彩、到处杀人,而是外界难以查到其决策者真正的身份,满世界都是金先生,到底哪个才是金字塔顶上的金先生?卢贺鲸交给韩渠的终极任务就是把这个最终的金先生挖出来,他失联至今,揭开这位金先生的面纱了吗?
“哥,我刚想到个有点离谱的可能。”鸣寒说:“老卢当初派韩渠潜入‘丘塞’当叛徒,实在是很冒险,只有那么一条路走的情况下,韩渠可以说是拿命在赌。我们以前根本不知道你身边就有个和‘量天尺’关系密切的人,现在知道了,回头再看,‘量天尺’接纳韩渠,会不会是梁岳泽在其中运作?”
陈争脚底顿时生出寒气,顺着脊椎蔓延而上。梁岳泽会不会插手韩渠潜入“量天尺”,这取决于梁岳泽和“量天尺”合作到了什么地步。两年前韩渠刚“叛逃”之后,梁岳泽很关心他,当时梁岳泽在盘算着什么?
“最后剩两块,分了。”鸣寒拿起两块猪尾巴,其中一块递给陈争。
梁岳泽之外,机动小组另一个密切关注的人是劳务中介金孝全。鸣寒和文悟混进中介们的宴会时,他就已经露出马脚。陈争在竹泉市历险,以及南风制药被查出制毒时,他始终处在警方的视线中,看似毫无问题。
云泉集团举办的劳务输送会早已结束,金孝全的公司招聘到上百名工人,不久他们将被送去不同的国家,从事不同的工作——其中多是农业和服务业。金孝全之所以还没有出境,是因为还有大量劳务手续需要办理。这给了机动小组进一步调查的时间。
南风制药旗下保安公司的人全部在居南市局的控制中,这些人的身份背景正在逐步核实,其中有个名叫阿护的男人,看上去凶神恶煞,陈争看出他手上大概率沾着血。
他起初坚称自己在边境长大,生来就是个孤儿,说不清是哪国人,很不配合。但警方查到,他根本不是什么边境孤儿,他的DNA信息和函省一个村庄的张姓人比对上了。
张父张母赶到居南市,看到他之后痛哭流涕,大骂他是个不肖子孙。
阿护的家人交代,他从小就精力旺盛,非常喜欢打架,小学时就肢解过村里的大黑狗,张家因此成为众矢之的。张父张母想了很多办法,关过禁闭,送到学校住读过,都没什么用,老师们说,他这种孩子,恐怕只有今后在社会上吃过亏,才能改正。年纪大一些之后,阿护离家出走,再也没有音讯。多年来,张父张母当他已经死了,没想到再次得到他的消息,他竟然和毒品扯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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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护承认,离家之后,他去过函省的几个大城市,但都找不到工作,后来遇到一伙外国人,说是可以帮他出国打工,赚大钱,他当时已经穷得吃不起饭了,别说赚大钱,只要能让他不饿死,他都愿意。
他和一群人来到边境,偷渡到了东南亚,这段经历倒是和他早前交待的一致,他学会了使枪,混迹在雇佣兵、武装团体中,杀过人,受过伤,还在东南亚生了几个小孩。
三年前,他被告知国内有一份闲散工作,很多人挣着去。他在外面打打杀杀多年,觉得回去也不错。一同来到南风制药的有他在东南亚交上的好兄弟,叫阿焦,不过阿焦和他不一样,他是保安,阿焦是生产“黑印”的工人。
第165章争鸣(17)
根据阿护提供的线索,警方终于找到阿焦,他是被抓获的第一名的制毒工人。
吴末遣散工人之后,阿焦并没有离开居南市,他是M国人,丁点儿大就看着周围的大人种罂粟,从没过过和平的日子,他在居南市租了房子,幻想能够一直生活下去。
阿焦和阿护都提到一个人,金先生。他正是帮助阿护出国当雇佣兵的人,也是三年前将他们弄到南风制药的人。
阿护说的金先生就是金孝全,他只见过金孝全一次,是在M国,金孝全是老板,给他们这些人安排具体工作的事,有下面的人来办。阿护原本只知道上头那位金主大人姓金,直到那次宴会,金孝全作为嘉宾出席。
能在各种帮派火并中活下来,阿护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他私底下打听金孝全的底细,得知这人在M国什么都来,但在华国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商人,经由金孝全的手去往世界各地的劳工,有从事正当工作的,也有像他这样指不定哪一天就要吃枪子儿的。
他断定金孝全在华国一定有人脉有靠山。所以当回国的机会一出现,他立即抓住。有的保安语言不通,脑子也不转,不明白南风制药制的到底是什么药,他却早就猜到了,除了是那些东西,还能是什么?
阿焦是直接制毒的工人,只说自己给金老板做事,这个金老板是谁,他不知道。
这成了十分关键的一条线索,金孝全很可能就是阿焦说的金老板,不仅涉嫌利用劳务输送之便,进行犯罪,还在华国制毒。
鸣寒赶到酒店时,金孝全已经整理好全部家当,马上就要出发前往机场。鸣寒出示拘捕证,他显得非常惊讶和愤怒,“鸣警官,你们又这样,我马上就要去K国,我的生意耽误了,谁来负责?”
“什么生意?”鸣寒说:“南风制药的那些生意?”
金孝全眼神寒下来,“南风制药和我有什么关系?”
“南风制药制毒,吴末和某些人联手,南风制药一被查,吴末就被灭口。”鸣寒说:“你这么关心民生新闻的人,不会没有看到这条劲爆的消息吧?”
金孝全想推开鸣寒,强行上车,鸣寒迅速退后,拦住他的去路,“你的工人背叛了你,南风制药的保安已经交待,是你送他去东南亚,也是你把他,还有其他人送到南风制药。老金,这趟飞机你觉得你还上得了?”
警车停在酒店门口,和金孝全的车并列。金孝全面色阴冷地盯着鸣寒,那绝不是普通商人的眼神,鸣寒见过很多穷凶极恶的凶手,金孝全远比他们更加凶残。只是这凶残被包裹在绅士的外皮中,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片刻,金孝全肩膀一沉,很无奈地走向警车,交待秘书,将工作全部延后。车门关上之前,他从下至上地看着鸣寒,嘴角浮着一丝冷笑,“我接受一切调查,总行了吧?”
在金孝全被带到机动小组之前,梁岳泽又一次接受了审讯,他眼睛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所以你们还是认为我是知情者?”他苦笑着摇头,“你还别说,我都觉得我自己脱不了关系,南风制药接受我注资,我和金孝全是合作者,金孝全参与制毒,我们……这是成了稳定的等边三角形?”
“不,你的嫌疑反而小了。”陈争说:“我怀疑你被金孝全利用,连阿护那样的人都猜得到,金孝全在华国一定有靠山,那其他人会怎么想?金孝全的靠山就是你,就是云泉集团,但你自己不一定清楚他以你为招牌,做了什么。”
梁岳泽有些惊讶,眼神略微改变,“陈争……”
“你上次说的话,我考虑过,也和上级沟通过,岳泽,你身上一定有问题,这一点我绝对没有冤枉你。”陈争说:“但你也可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梁岳泽抿着唇,似乎正在挣扎。
陈争说:“你遇袭,可能是‘碧空教’想要铲除你,你的好伙伴金孝全又和‘碧空教’脱不开关系。他们为什么要除掉你?”
梁岳泽沉默了很久,怅然若失,“我说过,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陈争说:“我应该谢谢你。”
梁岳泽问:“什么?”
陈争平静地说:“你的人已经埋伏到了我家里,却没有给我致命一击。”
梁岳泽似要争辩,陈争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金孝全大模大样地坐在审讯室,既不承认认识阿护阿焦,也否认和南风制药有牵连。
他阴森森地盯着陈争,“你们怎么判断,这个阿护说的话就是真的?他说他认识我,他就真的认识我?陈警官啊陈警官,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天真的人。他都偷渡出去了,他本来就犯罪了,你们还信他满口胡言?他要真是我的人,当初为什么得偷渡出去?我金孝全别的本事没有,将人合法送出去是拿手好戏。”
不管陈争如何审问,金孝全都一口咬定,从未参与制毒和贩毒,不认识吴末,更不知道什么“碧空教”。他在境内的项目着实干净,仅靠阿护的证词,不足以给他定罪。
“陈警官,你们耽误的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时间,大家都等着出国开始新生活。”金孝全笑了笑,“你们也不想被自己的百姓恨吧?”
陈争说:“你一个外国人,还挺会上高度。放心,你的嫌疑洗清了,我自然会放你回去。”
在拘留的48小时内,机动小组并未找到其他证据,金孝全在省厅门口伸了个懒腰,一副十分惬意的样子,接他的车已经到了,鸣寒站在离他不远处。
“鸣警官。”金孝全笑着打招呼,“当警察的日子不好过吧?什么时候想通了,来找我,或者找小杜也行。”
就在调查陷入胶着的时刻,卢贺鲸忽然收到一条情报,居南湖东侧的湖天酒店,埋藏着六具尸骨。
陈争迅速赶到卢贺鲸的办公室,唐孝理、余星钟已经在那里了。卢贺鲸在电话中语焉不详,既不说尸骨的身份,也不说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陈争一路上设想了许多种情况,此时此刻直接传到卢贺鲸手上的情报必不简单,居南市刚出了大事,而藏在湖天酒店的尸骨有六具,对应的刚好是湖韵茶厂失踪的六个小孩!
陈争盯着卢贺鲸,心中隐约已有答案:“谁的情报?”
卢贺鲸眉头紧锁,也看着陈争,几分钟后道:“韩渠。”
陈争深呼吸,血液鼓噪起来,“他……”
卢贺鲸知道他想问什么,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神情凝重,“我暂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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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判断这条情报的真假,韩渠这次没有露面,有可能是别人正在用他的身份与我对话。”
余星钟说:“这就可能是诱饵。”
唐孝理笑道:“余局还是这么谨小慎微。”
余星钟皱了皱眉,“我向来是那个给你们兜底的人,怎么,现在看不惯我了?”
唐孝理摇头,“知道你付出多,但现在情势不同了。”
余星钟不赞同,“韩渠失联多时是事实,这正好和凛冬前阵子带回来的情报相吻合,他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成为‘量天尺’的一份子。现在他突然传回消息,跳板重重,九成九都是给我们设的圈套!”
唐孝理说:“老余,你这九成九也太夸张了。当年老卢将任务交给韩渠,就允许他用任何他认为合适的方式传回情报,他现在处境也许比我们想象的更艰难,难道非要不设防地传递情报,在你眼中才可信?”
余星钟叹了口气,看向卢贺鲸。卢贺鲸的视线却停留在陈争身上,“你怎么看?”
“让我们内部产生分歧,‘量天尺’误导凛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陈争冷静道:“如果凛冬没有回来,也没有说韩渠已经暴露,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那韩渠现在传回的情报是不是可信的?”
卢贺鲸没有说话。
“当然可信。”陈争双手撑在桌上,“但凛冬这么一搅合,后续韩渠无论再发回什么情报,都显得可疑。而我们因为分析这些情报,必然陷入无休止的内耗。”
卢贺鲸说:“你还是没有说你自己的判断。”
陈争在手机上搜索湖天酒店。调查“微末山庄”诸案时,虽然他在居南湖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居南湖分为东西两大区域,他几乎没去过东区。
网上的资料显示,湖天酒店是居南湖景区东区最受欢迎的酒店之一,占地广阔,服务到家,修建于八年前,在东区的酒店中算是开门营业得比较晚的,但口碑已经超过了其他老字号。
“八年前……”陈争说:“湖韵茶厂的连环失踪案也是在八年前发生。情报有没提到,是谁的尸骨?”
唐孝理说:“没有,情报非常简练,只提到了湖天酒店藏有尸骨。”
陈争皱眉,走了几步,“就算我们相信这条情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很难去湖天酒店调查。这个酒店……”
这时,敲门声响起,鸣寒的声音传来:“是我。”
陈争打开门,鸣寒连忙说:“哥,这个酒店我查到点东西!”
居南湖周边的开发商多是居南市土著,湖天酒店最早的老板却来自东南亚,名叫阮兴杰。此人早年来到华国,专门在三四线城市搞地产投资,狠赚一笔。但他在每个地方都不会待太久,撬完第一桶金就换地方。三年前,他将湖天酒店转手给居南湖东区另一家酒店的老板。
陈争问:“阮兴杰现在人在哪里?”
鸣寒说:“前年就回东南亚了,说是告老还乡,具体在哪里还得继续调查。”
陈争思索道:“东南亚的商人,做的还是房地产投资……这个阮兴杰说不定很迷信。”
“是。”鸣寒说:“还不是一般的迷信,湖天酒店当初开建的时候,阮兴杰找人来算风水、做法,折腾了半个多月。更早之前,他在别的地方投资,也会走相似的流程。总的来说,投资越大,项目越大,他整的活就越多。”
陈争说:“那对阮兴杰来说,拿人来献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埋在湖天酒店的尸骨真的属于湖韵茶厂失踪的孩子,那就是阮兴杰拿他们来镇湖天酒店?”
办公室安静片刻,陈争摇了摇头,“不对,什么风水需要六个孩子?不一定是阮兴杰主动将他们埋在那里。”
“合作?”鸣寒道:“阮兴杰需要尸体来完成他的风水仪式,而有人需要让这六具尸体消失,双方一拍即合,又或者阮兴杰被利用,或者受到某种胁迫。其实从阮兴杰之前的经历来看,他在华国混得如鱼得水,好像没必要回老家。他之前转手手上的项目,一般是已经过了高峰期,赚够了,但转手湖天酒店的时候,湖天酒店还在上升期。”
陈争说:“那六具尸骨让他不安,他预见到了可能出现的麻烦。”
鸣寒说:“看来我们得找个理由,调查湖天酒店了。”
唐孝理说:“这好办,湖天酒店归居南市管,地方警力在调查地方企业时有优势。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到理由。”
陈争思路一转,“地方企业好查,外国商人就得机动小组出手了。金孝全不能放走。”
“我们暂时限制了他的行动,他现在不能出境。”余星钟说:“不止是机动小组,刑侦局也在想办法。但你们得抓紧时间,一周内如果还是没有重大突破,人我就拿不住了。”
唐孝理笑起来,“看看我们老余,嘴上天天打退堂鼓,关键时刻是真上。”
余星钟白了他一眼,离开办公室。
事不宜迟,陈争再次前往居南市。鸣寒本想一同前去,却被卢贺鲸拦住,“湖天酒店让陈争去想办法,你留下,有别的任务。”
鸣寒向来是给什么任务执行什么任务,此时却有些着急,且不说机动小组收到的这条情报有可能是陷阱,就算不是陷阱,前方也危机重重,他怎么可能放心让陈争一个人去?
卢贺鲸说:“居南市的调查进展也许会直接影响到‘量天尺’和‘碧空教’,不然你猜为什么情报会在这时出现?梁岳泽、金孝全都在洛城,你这个机动小组的中队长,确定要跟着陈争去居南市?”
鸣寒皱眉,眼神冷下来。卢贺鲸在警界纵横数十年,气场自然是小辈们难以企及的。须臾,鸣寒正要再次开口,手却被抓住。他回过头,陈争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来,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走廊上无人,鸣寒被陈争牵着,一路走到了消防通道里。里面光线比外面暗淡,陈争一脚将隔离门踢上。
鸣寒挑了挑眉,“哥?”
“其实我也想带你去居南市,留在这边显然更危险,你已经遭遇过一次危险了,而我没在你身边。”陈争玩着鸣寒的手,渐渐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但洛城需要你,金孝全的反应已经说明他一定有问题,他现在那么嚣张,不就是认准我们手上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
“至于梁岳泽,我对他的在意超过金孝全,我无法时刻关注他,这个重担就落在你身上。还有,别忘了卜阳运现在音讯全无,G国那边随时可能传回新的消息,你得有所准备。”
鸣寒绷着的肩膀轻轻放松,目光也柔和下来。陈争说的话其实和卢贺鲸是一个意思,但陈争就是有本事安抚他,他会顶撞卢贺鲸,但不会和陈争吵架。
“哥,你以前也是这么跟你们支队的人说话吗?”鸣寒晃着陈争的手,像个讨要好处的大孩子。
陈争想了想,笑道:“当队长的,首先得学会坑蒙拐骗。”
“你这样不好。”鸣寒说:“你知不知道你有种让人愿意为你冒任何风险,甚至去死的魅力。”
陈争愣了下,用力掐住鸣寒的手心,“别说这种话。”
鸣寒点点头,“好吧,不代表你的队员,仅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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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我。”
陈争抽回手,在他腰上一拍,“好了,车在下面等我,你别跟老卢闹脾气。”
鸣寒问:“为什么?”
陈争说:“还要问为什么?纪律学到哪里去了。老唐是不是每次考试都让你作弊?”
鸣寒说:“不关老唐的事。只有纪律吗?”
消防通道逼仄,灯光又暗淡,鸣寒的身影连同目光一起将陈争罩住。
鸣寒微微低下头,声音沉了些,“只有纪律吗?”
近到呼吸相触,陈争凝视着这个还是在闹脾气的大个子,索性伸手按住他的后颈。
亲吻这种事,何必试探这么半天?
陈争松开鸣寒时,看到鸣寒耳朵和脖子都红了,但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明显。
“别跟老卢闹脾气,不止因为纪律。”陈争说:“别气咱舅,更年期的老头子也不容易。”
隔离门打开,陈争若无其事地下楼,像是刚才只是和不听话的队员随便聊了两句。鸣寒却在消防通道里多待了两分钟,出来时还下意识摸了摸嘴唇。
和陈争一同前去居南市的是文悟,还在路上,陈争就接到李疏的消息,湖天酒店目前的老板有问题,得知市局上门调查,居然带上情人跑路——当然,居南市警方已经在高速上将他拦截下来。
唐孝理说地方警方在调查地方企业时有优势,事实的确是这样。机动小组告知居南市局的情报自然不包括情报的源头,仅提到湖天酒店在修建时可能进行过违法的封建仪式,镇有尸骨。
黎志身为副局长,年轻时专门负责过清除封建迷信的活动,居南市有哪些风水先生、哪些企业至今还信风水,他一清二楚。
湖天酒店老板小钟是个富二代,本身没什么本事,厉害的是他父亲老钟,但老钟前些年患病卧床,小钟捡了落地桃子。钟家和不少风水先生都有往来,钟家父子深信其道,只是这些年没有搞出什么事来,警方也没有动他们的由头。
这次黎志仅仅提到接群众举报湖天酒店,核实酒店买尸体镇风水,小钟就吓得当即跑路,情报坐实了一半。
“人已经抓回来了,吓得话都说不清楚。”黎志指着走廊一侧的审讯室说,“陈队,你这刚到,要不要休息一下?”
陈争摇头,“黎局,辛苦你们了。”
黎志带他去审讯室,“客气,我当副局长这么多年,现在是居南市最乱的时候,但乱不是现在才开始,种子早就埋下来。我没能早些察觉,是我的失职,幸好有你们机动小组支援,不然单靠我们一个市的警力,要对付那些人,难呐!”
小钟缩头缩尾,紧张地望着陈争,“你,你又是谁?”
陈争坐下,“我们接到举报,跟你核实情况,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跑什么?你这一跑,不就显得你心虚?你们酒店下面真藏有尸体啊?”
小钟脸色惨白,“不关我的事!有问题也是我家老头子的问题!你们查他去!”
陈争笑了声,“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家老头子是什么情况,你不比我更清楚?他都中风了兄弟,我怎么查他?”
小钟搓着手,“那,那这也不是我说了算?谁他妈举报的?”
“我还能跟你说谁举报的?”陈争说:“你就当是热心群众。行了,你既然坐在这儿,该说的不该说的,你恐怕都得说了。尸体是怎么回事?”
见面前这警察气场忽然凌厉起来,小钟一个哆嗦,差点滑到桌子下面去,“我说,我说!我真是冤枉的!”
钟家世代富裕,又只有小钟这个独苗,他是在万般呵护下长大。小时候,老钟就告诉他,今后不需要他奋斗,纨绔子弟越是奋斗,家业败得越快。他每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做个守成的废物就行了。
在老钟中风之前,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花天酒地,情人不断,从不管公司和家庭。老钟出事后,他不得已接手部分事务,其中就包括湖天酒店。
这是他自己选的,他玩归玩,但并不傻,家里哪些项目赚钱,哪些亏本,他心里有数。早在湖天酒店还不归他们钟家管时,他就知道这是一家特别能赚的酒店,阮兴杰这种外国人就像嗅觉灵敏的大鱼,闻到味儿就来了,比本地人会赚钱得多。
所以阮兴杰将湖天酒店卖给老钟时,他就难掩兴奋。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管理湖天酒店了。
钟家迷信,老钟中风得十分突然,除了常规的治疗,钟家还找来几个“懂行”的看看老钟是不是招惹上了什么。其中一位“大师”得知老钟最近的一项大买卖是拿下了湖天酒店,于是提出去湖天酒店看看。小钟陪同。
说到这里,小钟哆嗦起来,冷汗直下。
陈争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小钟恐惧道:“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但‘大师’说,说酒店拿,拿人来镇过风水!”
第166章争鸣(18)
小钟不像老钟那么迷信,要不是家里长辈一定要请风水先生,他是懒得搞这么一出的,平时拜拜神佛也就得了,拿人来镇风水这种事,他想都不敢想。
“大师”言之凿凿,说酒店的上一任主人之所以卖出酒店,恐怕就是因为造孽太多,镇不住了,这才找了他们钟家当接盘侠。老钟中风,也是那些枉死的人在作怪。
小钟吓坏了,问怎么办才好?人不是他们钟家杀的,也不是他们钟家埋的,为什么要他们钟家来承担后果?小钟想了两个办法,一是报警,让警察来将尸体挖出来,二是干脆把酒店卖出去,亏钱也认了。
但“大师”说都不行,钟家现在是那些冤魂的主人,就只能顺着供奉,千万不能倒行逆施。
“那怎么办?”小钟都快急哭了。
“大师”说,他可以做法,帮忙安抚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