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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谜山(21)
陈文说,伍君倩在cafe上的行为确实让她出离愤怒,如果不是有人拦着,她当场就要给伍君倩两巴掌。伍君倩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差点和她打起来。后来伍君倩离开,大家都被愤怒裹挟,越说越生气,历安、周娇娇、付波是最激动的人。
陈文承认,自己是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当面对伍君倩表达了不满,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接触,这事在她这里就翻篇了。再说,她并不心痛花出去的钱,而且她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年长,也在公司实习过,并非不能理解伍君倩想要赚钱的心思。但她是策划,是主办,付波等人围着她大骂伍君倩,想要她起个头,去网上“挂”伍君倩,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让“薇茗”倒闭。
她很清楚这件事根本不会对“薇茗”造成不良影响,因为他们这群人在大众眼中,是不受待见的异类,超狐在圈内很火,但放在更大的现实中,根本不算什么。她回家和父母说cafe上的纷争,父母完全无法理解,觉得伍君倩既然提供了食物,为什么不能宣传?有毛病的是他们这群神经病二次元,一天吃饱了饭没事找事。
父母的想法就是大众的想法。
她并不想去当这个出头者,可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像是超狐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都被人骑脸了怎么可能不反击?她只得答应“挂”伍君倩,但文案怎么写,需要大家集思广益。
付波几人最是活跃,当晚就将制作堪称精美的挂人长图发给了她,事已至此,她只能发出。这事在小圈子里引起轩然大波,转发的都在骂伍君倩,但对“薇茗”的生意没有造成丝毫影响——“薇茗”的受众本来也不是他们。
众人感到挫败,商量下一步对策,陈文仍然必须是主导者。她想要退出,想要告诉其他人这样很幼稚,但是她发不了声。当历安提出在现实里给伍君倩一点教训时,她下意识说了句:“这样不好吧?”
所有人都看向她,眼中有疑惑,有失望,仿佛她伤了他们的心。周娇娇说:“文文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都是为了给你出气才这么做?她害你亏了这么多钱,你要是不恨她,我们还帮你转发扩散干什么呀?”
“就是,要不是为了文文姐,我才懒得管呢!”
“文文姐要打退堂鼓了吗?”
“文文姐是不是有新推了啊?”
混乱的声音在陈文脑中盘旋,她听见自己说:不,你们不是为了给我出气,你们只是拿我当枪!
可她已经被架起来了,除了被他们绑架,她还能怎么办呢?她不想掉下来,不想失去圈子的领导地位,不想看到粉丝们失望的眼神。
“我没有新推!”她麻木又亢奋地说:“对,我们应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7月27号,“幻蝶”有一场人气PK赛,暑假期间,这种比赛几乎每天都有。当天参赛的有超狐,陈文前一天就等在“薇茗”对面,等到了下班的伍君倩。
伍君倩见到她,有点被惊吓到,但她露出友善的微笑,伍君倩也立即对她报以微笑。
两人边走边聊,陈文说上次那件事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挂人帖子煽动性太强,如果影响了她的生活,自己先道个歉。伍君倩连忙说自己也有错,满脑子只想着赚钱,伤害了粉丝们的感情,想对大家道歉,但一直没有机会。
陈文说“幻蝶”明天有超狐的PK,很多参加了cafe的朋友都会到场,“你有空的话,也来看看吧。”
伍君倩很高兴,“我看到PK日程就很想去了,又怕遇到你们尴尬。你这么说,那我明天一定去!”
陈文等人的计划是先把伍君倩骗到“幻蝶”来,这是个几乎只有圈内人的场所,大家都理解对角色的爱,排斥拿角色赚钱的行为。他们要仗着人数优势,逼迫伍君倩对超狐的立牌道歉,并且录下视频。付波跃跃欲试地拿来了新买的手机,说这台录视频特别清晰,到时候要让伍君倩再也抬不起头。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PK当天,一半说要让“伍君倩好看”的人都没有到场,陈文到了“幻蝶”附近,却待在咖啡馆,迟迟不肯进去。她的顾虑比所有人都多,很快父母就要给她安排工作了,她真的要在这关键时刻,卷入这种社会新闻风波吗?在网上挂人好歹只是在圈子内传播,别人也不知道她是谁。这次不一样,真要拍那种视频,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越闹越大,那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那一刻,她选择了当“逃兵”,和她做出同样选择的是周娇娇。历安和付波去了,付波还给她打了多个电话,她全当没听见。
晚上,群里非常安静,她搜索活动的repo,“幻蝶”一派祥和,什么都没有发生,超狐在pk中输了,不知道是不是粉丝们心思都不在投票上。
她本以为自己会遭到辱骂和嘲笑,但那之后,没有人再联系她,连付波这个最容易激动的都没有。人们陆续退群,心知肚明每个人都是逞嘴上威风。
她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但7月30号,警察却找上门来,告诉她伍君倩失踪了,而她有一定的嫌疑。到了派出所,她才知道,伍君倩最后的行踪出现在“幻蝶”,而付波和历安在“幻蝶”跟踪伍君倩,非常可疑。两人在接受问询时说出了cafe事件的来龙去脉,并说是她将伍君倩引到“幻蝶”,她是一切的主谋,他们只是听她的指挥,帮她出气而已。
她感到万分委屈,在派出所直接失控,更像嫌疑人了。此后,警方又查到她在网上那些针对伍君倩的激进发言。但由于没有更多证据,她和付波等人都被放了。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陈文苦笑着说:“我们的群本来都要解散了,大家都只是网上的战神,现实中的萎人,那天没人在‘幻蝶’动伍君倩一根汗毛,还有脸互相看不起。知道伍君倩失踪,又觉得是自己的队友干的,与有荣焉起来。付波还特别相信,我没有出现,是因为我在暗中准备,伍君倩失踪是我干的。他特别崇拜我。”
陈争说:“这个群解散了?”
“因为我觉得恶心。”陈文说:“每一个人,都让我恶心。你知道我为什么听到伍君倩死了,会觉得轻松吗?因为她要是不死,他们会觉得是我没有尽到责任。总有一天,我会被他们绑架去真正杀人!我不想杀人!”
“幻蝶”里处处都是为了爱而聚集的年轻人,他们的爱让被爱的角色更加丰满,长出了血肉,仿佛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然而从这些爱里衍生出来的,近乎莫名的恨意,也着实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陈文目中无光地看着对面的cafe活动,他们也曾经因为共同的喜好聚集在那里。陈争观察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那你动手了吗?”
陈文愣住,不久眼里出现讶异,然后笑起来,“对,也对,你们一直都把我当做嫌疑人。现在她死了,我的嫌疑就更大了。”说着,她的额角绷成恼怒的青筋,“但我早就说了,我没有真的想害她!我是被绑架的!真正想她死的是付波,是周娇娇!我27号根本没有来过这里!跟踪她是一直都是他们!”
陈争点点头,“他们我也会去调查。现在我还有几个问题。”
陈文明显不耐烦起来,“是不是又要问我27号晚上在哪里?我说过无数遍了,我离开咖啡店后直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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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争却道:“除了你们这群同好,还有没有人向你传递过伍君倩该死这种观点。”
陈文愣住,双眼紧盯住陈争,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不是直接告诉你,而是引导你这样去想,打个比方,是付波的反面。”陈争说:“这也许不是很好理解,你明白我意思吗?”
陈文想了会儿,“我懂,但是好像没有这个人……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被人利用了?”
陈争说:“坦白说,我不确定,暂时也无法向你透露更多。这个人可能存在,但你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陈文抓了抓裙子,眉心皱得很紧,半分钟后却徒劳地摇头,“没有这个人,是付波历安他们怂恿我。”
陈争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你认识‘曾燕’吗?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陈文摇头。
陈争给她看“曾燕”的照片,她也全无反应。陈争将她送回家中,她再次强调,不管伍君倩是失踪还是遇害,她也是受害者,她的生活已经受到影响,这一切都不是她当初挂人的初衷。
陈争马不停蹄来到付波就读的竹泉师范学院,付波没有上课,而是在快递站打工。付家的经济条件远不如陈家,付波很瘦,看上去是那种白净胆小的男生。他和陈文一样,对警察的出现很是戒备,又因为此前和警察接触过多次,得知陈争是警察,第一反应就是:“你们找到伍君倩了?”
陈争说:“对,找到了。”
付波翻了个白眼,“那还来找我干什么?我没有动过她!她报警我也不认的!”
陈争翻出刚出炉的新闻,将手机推到付波面前,“看到学簿山的案子了吗?死者就是伍君倩。”
付波的眼睛缓缓瞪大。
“而且死亡时间就在你们跟踪她之后。”陈争又说:“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了?”
付波吓得满脸惨白,“她,死,死了?”
陈争说:“这不是你们的心愿吗?‘伍君倩这样的人,就是该死’!”
听到自己发布在网上的话被陈争说出来,付波汗如雨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那是口嗨!我什么都不敢做!不然那天,那天我怎么会只是跟踪她!”
陈争说:“那就说说,27号你们都干了什么。”
付波讲述的cafe事件和陈文大致相同,只是陈文觉得自己被绑架,付波觉得自己年纪小,被年纪大的洗了脑。总之错的都是别人,自己本性善良,是身在洪流中,不得不随大流而已。
而在说到“幻蝶”的PK活动时,付波显露出一丝愤怒——大家说好了要一起让伍君倩出丑,但到现场的除了他和历安,只有四五个人。他提出既然来了,就不要退缩,一起去让伍君倩道歉,然而那四五个人各自找借口,说陈文这个大姐大都不来,他们还攒什么劲儿?最后只有历安还和他站在一起。
只剩两个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伍君倩出现之后,他们一直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跟下去要干什么,但不跟心里又很不甘。他们看到伍君倩手里提着一个透明口袋,里面有个盒子,看上去像是蛋糕。伍君倩一直没有将口袋放下。
Pk活动一直持续到傍晚,“幻蝶”越来越热闹。付波看到伍君倩正在从人群中往外面挤,便拉了拉历安,两人也费力地往外挤。但是当他们终于挤出来,伍君倩已经不见了。
“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就是5点多,她后来去哪里了我真的不知道!不信你去问历安,我们出来后没找到人,就没有再回‘幻蝶’了,坐公交车回家,我比她先下车。”
陈争随后在历安处得到了相似的回答。
北页分局这边,在鸣寒的陪伴下,李萝的情绪逐步稳定。鸣寒提出去伍君倩家中看看,李萝也同意了。伍君倩失踪时,富花派出所已经上门做过勘查,并且提取到了伍君倩的DNA。之后除了李萝和伍母有时会来看看,没有其他人再来过。
鸣寒在屋里走动,观察了一圈。这是一套小两层,楼下是客厅、厨房,客房被改造成了健身房,外面有个比较大的露台。李萝说,伍君倩做糕点,经常需要试吃,如果不坚持锻炼的话,就会发胖,所以每天从“薇茗”回来,她都会在健身房待上一个多小时。
鸣寒不由得想到前不久遇害的“曾燕”,这两人的共同点又多了一项——都喜欢运动。不过和伍君倩这设施完备的健身房相比,“曾燕”那折叠跑步机就显得十分寒酸了。
楼上是卧房和书房,但伍君倩的书籍并不多,玩偶摆件占了书柜的大半部分,摆放最多的角色是超狐。看到超狐,李萝的情绪再次激愤,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摆件,紧紧捏住,差点气得摔在地上。
“我不懂他们对这些虚拟东西的爱,倩倩是这样,那些人也是这样!倩倩为了去参加活动,白给他们做了那么多蛋糕,只是在包装上带了logo而已,他们就恨毒了倩倩,在网上辱骂她,还要让她死!”李萝坐下来擦眼泪,到底没有将怒火发泄在伍君倩生前热爱的角色上,“那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人,说什么倩倩不爱这个角色,只想靠这个角色赚钱。怎么可能?他们要是来看看倩倩的收藏,还说得出这种话吗?我看他们就是嫉妒倩倩,找个由头来发泄对倩倩的恨意罢了!”
李萝将伍君倩和陈文等人的矛盾又说了一遍。
鸣寒看着这一屋子的收藏,其中不乏绝版的物品,眼神稍稍改变。伍君倩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粉丝,那么很有可能因为不懂圈子里的规矩、一心推广自己的品牌,而犯下在非盈利cafe活动中摆出自家logo的错误。然而看她这一房间的东西,她似乎是个资深的圈内人。那么她肯定知道规矩,她为什么还要冒着被同好驱逐的风险,去秀logo?
仅仅为了给“薇茗”扩大知名度,为了赚钱?这放在伍君倩身上有点说不通。
鸣寒思考了会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伍君倩既然那么喜欢超狐,也懂圈子里约定俗成的规则,如果不是别人给她说了可以带logo,她不大可能主动这么做。”
李萝愣了下,脸色顿时一白。
鸣寒说:“李女士?”
李萝慌张地别开视线,手中的超狐摆件仿佛是个烫手的山芋,她赶紧将它丢在桌子上,咚一声闷响,超狐的底座被磕掉了。
“我……”李萝低着头说:“我,我劝过她,这,这是个打广告的好机会。她还笑我来着,说我这脑子,随时都想着赚钱。”
鸣寒从高处审视李萝。
李萝似乎感受到了冰冷的视线,更加紧张,“我真的不懂他们的圈子,我想,我想她做蛋糕又出力又出钱的,带上logo怎么了呢?是,是我害了她吗?可是她当时没有同意啊!她还给我科普来着。”
鸣寒缓缓道:“她拒绝了,但是最后还是用了logo。”
李萝倒吸气,抬头望着鸣寒,“她,她还是听了我的话……这真的和她出事有关?”
鸣寒脸上的冷意消退,换回一张笑脸,宽慰道:“李女士,这不是你的问题,logo到底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我们还会继续调查的。谢谢你提供这条线索。”
李萝并没有因此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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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下来,神经质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倩倩真的是因为采纳了我的建议出事,我……”
鸣寒打断,“你们经常在一起,伍君倩有没有提到什么人,这人是最近才出现在她的交际圈里?”
李萝茫然,“没有。她给我说过cafe活动的那些人,他们算吗?”
鸣寒摇头,换了个话题,“对了,伍君倩在工作中是什么样?”
“她很敬业的,‘薇茗’能这么快发展起来,少不了她的敬业。”李萝说,“她对自己要求很高,开发新品或者改良新品时,她经常在店里待到半夜。回来了还要锻炼,我们都担心她吃不消。”
李萝零零碎碎地说着伍君倩对糕点事业的热忱,一个独立、强悍,有想法就一定会去实践的女强人形象在鸣寒眼前逐渐清晰。鸣寒说:“她招的员工也和她一样吗?”
李萝想了想,“那肯定招不到比她还敬业的,打工的人怎么可能像老板一样上心?”
鸣寒说:“那就很容易产生矛盾。”
“这个是,我都经常说倩倩,她哪里都好,就是太拿自己的付出去要求员工了,我是员工,我都会忍不住和她吵架。”李萝说,伍君倩要求最严的是用料,绝对要按照搭配好的来,不允许偷工减料,更不允许偷换原料。而有些员工没能好好执行,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鸣寒问:“她还和员工发生过别的冲突吗?”
“有。”李萝边想边说,伍君倩厌恶员工迟到,她自己经常留下来加班,研究新的口味,做糕点需要有人在旁边协助,所以她每次加班,都会叫一两个人作陪,虽然会按照劳动法支付加班薪酬,但次数多了,还是有员工不满。其他还有清洁、摆放等小矛盾,搞活动时也会因为员工思路跟不上她而生气,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为人真诚,如果是她的错,她事后会立即跟员工道歉,金钱和精神上的补偿都少不了。所以虽然她这个老板严苛了点,“薇茗”离职的人却很少。
李萝说:“大家都觉得,在她手下干活,还是挺有盼头的吧。”
鸣寒问,记不记得是哪些员工和伍君倩发生过冲突?李萝说,伍君倩跟她聊天时从来不说具体哪个员工的名字。
“你觉得这些人会报复倩倩?”李萝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应该不至于吧?恨不到那个程度。”
鸣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命案的动机千奇百怪,一件在旁人看来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也可以成为刺向他人咽喉的利剑。正常的人理解不了,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稍晚,陈争和鸣寒先后回到北页分局,孔兵组织队员开会汇总线索。
“现在这些孩子,居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假人想要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孔兵还是难以接受陈文、付波等人的想法,“他们想动手,但都没有动手,那人到底是谁杀的?二次元居然为这个就要杀人!”
陈争刚要开口,鸣寒先他一步,“二次元不一定因此杀人,但二次元的情绪很容易被煽动、利用,在无意识中帮凶手的忙。而且一旦出事,他们这群冲在前面的人会首先进入警方的视野,真正的凶手正好躲在后面,将他们当做挡箭牌。”
陈争很轻地点了点头。
孔兵说:“这群二次元不是凶手,那凶手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鸣寒说了自己的怀疑,伍君倩的工作方式很可能激起员工的憎恨,此前派出所没有调查“薇茗”的人际关系,现在必须补上。
说完,他扭头看了看陈争,“不过‘薇茗’内部的矛盾也许也不是真相,是吧,哥。”
陈争顿了一会儿,“回到‘曾燕’和伍君倩的联系上,两人都是容貌不错的女性,都是餐饮行业的从业者,致命伤基本一致,生意都做得不错,虽然两人的经济条件天差地别,但在凶手眼中,她们可能是同一种被狩猎的人。至于她们的人际关系,也许都是干扰项,但这些干扰项也不能轻易放下,因为既然我们能查到,凶手也极可能利用。”
孔兵沉思片刻,“这要是个针对餐饮美女的连环犯罪的话……”
陈争说:“往前,往后,都可能会有被害者。孔队,我们需要以‘曾燕’和伍君倩为蓝本,查今年发生的失踪案。”
第22章谜山(22)
散会后,陈争收拾东西,鸣寒向来两手空空,根本没东西需要收拾,却也待在会议室不走,跟个闲人似的瘫在椅子上。陈争准备离开,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往外走。鸣寒这下不瘫了,飞快站起,“哥,我等你半天,你就这么走了啊?”
陈争脚步不停,“你在等我?我以为你太累了,躺那儿歇气。”
鸣寒笑道:“我被叫来查‘曾燕’案,查着查着牵扯出了十年前的校园霸凌,又牵扯出了更早之前失踪的朱家母女,现在又来一桩案子,你还让孔兵去查最近的失踪案,这要真成了连环凶杀案,那我的负担也太重了,歇气也不过分吧?”
陈争说:“要不给你放个假,你先去基地给狗子们当当大哥?”
“你看看你,又阴阳我。”已经走到分局楼下,鸣寒伸了个懒腰,“哥,现在去哪儿?”
陈争说:“回家休息啊,能上哪儿?”
鸣寒说:“不是吧,这么早就休息?命案当头,不得24小时不休,鞠躬尽瘁?”
“……”陈争走向车,“那就有劳鸣警官鞠躬尽瘁了。”
然而鸣警官动作比他还快,他坐上驾驶座时,鸣警官已经在副驾上扣好安全带了。
陈争拉着自己这边的安全带,对上鸣寒理所应当的目光,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惯着这人了,这人脸上真是顶着巨大四个字:得寸进尺。
见陈争不动,鸣寒还伸了伸手,“需要我帮忙扣安全带?乐意效劳。”
“啪——”陈争将安全带清脆地扣了进去,“你真要回基地?行,我送你。”说着就踩下油门。
“别!”鸣寒眼看车往西边开去,立即说:“哥,你请我吃‘深海火焰’吧。”
陈争略一挑眉,瞥了鸣寒一眼。
“深海火焰”这名字他也是今天才看到,这是“薇茗”推出的招牌蛋糕,很受欢迎,经常在下午就卖空了。此时去“薇茗”的话,大概只能买到一些剩下的饼干或者面包干。
但他知道鸣寒也不是真的奔着吃蛋糕而去。
邻近打烊时间,位于市中心的“薇茗”总店空荡荡的,但糕点却剩下很多,它们被放在玻璃柜里,精美得就像工艺品。店里有少量员工,看见有客人进来,也没有主动招呼,每个人都表情凝重。
白天北页分局的刑警已经来了解过情况了,网上也已经流出“薇茗”老板遇害的新闻,只有少数不知情的、情绪比较钝的客人还来买过糕点。这两个多月“薇茗”是伍君倩父母餐饮公司的人过来帮忙管着,现在伍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没人说“薇茗”要不要经营下去,所以店虽然还开着,员工已经在为下一步做打算。
鸣寒买到了“深海火焰”,又拿了一个“人气之星”板栗拿破仑,结账时店员紧张地打量他,他笑道:“我和白天来的人一样。”
店员立马站直,“是还要来查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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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寒说:“有空的话来一起聊聊天?我们没吃晚饭,顺道过来填填肚子。”
店员年纪小,应付不过来,立即叫来店长。店长叫黄莉,三十多岁,看上去比较稳重,眼中的戒备也比店员更重。
鸣寒问:“你们还有多久下班呢?”
黄莉看了看时间,“离关门还有半小时,之后还要整理一下,今天事情比较多。”
鸣寒把蛋糕放在桌上,陈争奔波时不觉得饿,但坐下来稍稍放松,一看到食物,饥饿感立即涌了起来。
这种糕点店,东西做得越是精致,分量就越少,两个加起来卖六十多块钱的蛋糕,也就成年人三四口的水平。
陈争拿起勺子,本来想问问鸣寒吃哪个,但鸣寒正在和黄莉说话,他犹豫了下,将板栗拿破仑拿到自己面前,“深海火焰”留给鸣寒。
“剩下这么多,明天再卖吗?”鸣寒再次来到玻璃柜前。
黄莉连忙说:“当然是处理掉了,我们有规矩的,绝对不卖隔夜食物。”
鸣寒说:“是伍君倩定的规矩吗?”
“是的,伍……老板她很在意食品安全。”黄莉在提到伍君倩时,眉心不经意地皱了皱,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满。这些情绪稍纵即逝,但鸣寒还是捕捉到了。
“你在‘薇茗’工作多久了?”鸣寒问。
“三年多了吧,‘薇茗’刚开不久,我就来了。”
“那是元老了。”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而已。”黄莉两次拨弄头发,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鸣寒说:“伍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争一边吃拿破仑,一边听着玻璃柜边的动静。
黄莉神情悲伤,“她很负责,做任何产品都一丝不苟,我们店能有今天,都是她的功劳。现在……现在‘薇茗’可能开不下去了。”
鸣寒又问:“店里有没有人和她产生过矛盾?吵架什么的?”
黄莉愣了下,立即摇头,“她是老板,谁会和老板吵架呢?”
鸣寒余光瞥到刚才收银的店员,黄莉缩着脖子,欲言又止。鸣寒重新看向黄莉,“那你呢?”
“我?”
“我今天见过伍老板的家属,他们都承认,她是个脾气急,对人对己要求都很严的人,还经常为了产品,将员工留下来加班,员工要是没有按她的规矩做事,她会严厉斥责对方。我带入自己想了想,我要是员工,很难没有不满情绪。”
鸣寒意味深长地看了黄莉一眼,“所以我才想来跟你打听打听,伍老板和哪些员工有过矛盾。毕竟你是店长,相对来说,跟在伍老板身边的时间最久,知道的事也最多吧?”
黄莉低着头,好一会儿说:“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不该我管的事,我从来不管。”
鸣寒说:“你被留下来加过班吗?”
黄莉有些焦躁,“加过,但我们这一行,出新品时加班很正常。我以前自己开店,也经常忙到凌晨,一分钱没有,这边老板还给加班费。”
鸣寒说:“你以前自己有店?那你也是糕点师?”
黄莉说:“一个小店,后来做不下去了,就关了,恰好这边招人,老板觉得我手艺还行,就把我留下来了。”
鸣寒说:“那你做的蛋糕一定很好吃,伍老板才放心让你当店长。”
黄莉尴尬地捋头发,“算是吧。”
鸣寒还想继续聊,一转身看到陈争,话却停到了嘴边。刚才他放在桌上的是两个完整的蛋糕,现在只剩下两个干干净净的盘子。而陈争正将手中的勺子放在盘子边。
鸣寒走回去,“哥,两个你都吃了?”
陈争起身,直接去玻璃柜拿了两份拿破仑,再加一份“深海火焰”,来到收银台,“麻烦结账。”
店员在角落里观摩了全程,手忙脚乱说:“一,一共九十元!”
陈争看了看菜单上的饮料,问:“现在还有柠檬茶吗?”
“有!”
“要两杯,其中一杯不要糖。”
饮料制作需要一定时间,陈争端着蛋糕回来了,神色不变,仿佛刚才吃掉鸣寒蛋糕的不是他。鸣寒见他不慌不忙地坐下,将板栗拿破仑和“深海火焰”推过来,面前留着另一份拿破仑。
陈争抬抬下巴,“不是饿了?吃吧,比较甜,我还点了茶。”
鸣寒终于没忍住,笑道:“哥,你刚才吃完拿破仑,又吃我的那一份,我看到了。”
陈争眼尾很轻地勾了一下,八风不动道:“这不是还你了吗?”
鸣寒指指拿破仑,“想不到。”
陈争略微皱眉,“那是你少见多怪。”
鸣寒摇摇头,“想当初,你来买冰汤圆,还要叮嘱我少放糖。今天居然可以一口气吃三个。”
陈争正要开动,忽然觉得勺子有点戳不下去了。这蛋糕这么小一点,他一天没怎么补充能量,连吃三个伤害谁了?
这时,店员端上柠檬茶,仍旧很紧张,“慢,慢用!”
陈争连忙喝了一大口,嘴里的甜腻劲儿总算缓和了些许。
鸣寒把自己那份拿破仑往陈争跟前推了推,“要不,这份也给你?”
陈争说:“吃你的,再磨蹭要打烊了。”
听见这句,背对着他们的黄莉轻轻吐了一口气。
鸣寒看着胃口挺大,但只吃了一半深海火焰,就没再动了。陈争吃完自己的拿破仑,疑惑地看了鸣寒一眼,“说了不用给我留。”
鸣寒找店员拿了个打包盒,将拿破仑装起来,“谁说是给你留的?我不能带回去当明天的早餐?”
送走两位“不速之客”,“薇茗”打烊了,店员小心翼翼地看了黄莉一眼,黄莉坐在收银台后面,盯着墙壁出神,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
经历了警察屡次上门的一天,店员受够了,几乎是夺路而逃。而在她前往车站的必经之路上,陈争的车正等着他。
鸣寒笑嘻嘻地挥手,“又见面了。”
店员愣了一下,“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我倒是没事,但刚才在店里,我看你似乎还有话要对我们说。”鸣寒说:“只是因为店长也在,你不好开口。”
店员眼睛顿时就红了,绷着的肢体也放松些许,她轻声说:“我,我是有几件事想给你们警察说。”
陈争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吧。”
店员叫小丹,今年春节后开始在“薇茗”上班,是伍君倩亲自招来的。她说,“薇茗”时常加班,伍君倩有时像有精神病一样,对产品有近乎病态的执着,稍有不对,就会训斥他们这群员工。
但伍君倩开的工资高,并且如果是自己做错了事,会陈恳地向员工道歉。看在钱的份上,小丹忍耐着伍君倩的脾气。然而伍君倩失踪之后,“薇茗”的管理越来越混乱,小丹已经有了另谋出路的打算,今天得知伍君倩已经死亡,更是下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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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正是决定辞职,她才想将自己在“薇茗”的所见所闻告诉警察。
“黄姐其实是和老板矛盾最大的人。”小丹说:“我听人说,‘深海火焰’其实是黄姐的,在‘薇茗’还没有开店之前就有了,但老板将它和黄姐都夺了过来。”
黄莉不像伍君倩那样出身富贵,给“薇茗”打工之前,她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糕点,起初是给人当学徒,后来终于攒够了本金,开了家自己的店。
糕点店遍地都是,如果不是连锁店、网红店,很难开下去。黄莉的小店也是这样,她起初做的是蛋糕店,卖小块小块的奶油蛋糕,也可以定制生日蛋糕,但生意很差。她只得学其他店,卖早餐蛋糕,还做起了中式酥饼。
不过即便如此,她的奶油蛋糕还是有一定的受众,因为其中一款桑葚草莓蛋糕很好吃。
伍君倩回国创业,敬业到去遍了竹泉市的每一家糕点铺,对黄莉的这款蛋糕赞不绝口。“薇茗”需要一款招牌蛋糕,伍君倩想要正大光明地将这款蛋糕纳为己有,于是和黄莉谈合作。
黄莉虽然不愿意给人打工,但家中拮据,眼看着自己的店实在是开不下去了,只得接过伍君倩抛来的橄榄枝。伍君倩等于买了桑葚草莓蛋糕的配方,也买了黄莉这个资深糕点师。
起初,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除了“深海火焰”,“薇茗”还有几款招牌,伍君倩能会在网络上造势,而产品的口味也着实不普通,不久“薇茗”就打响了名号。
然而伍君倩和黄莉的矛盾却越来越深。伍君倩看似给了黄莉一个相当优越的职位——总店店长,但黄莉的日子并没有分店的店长们好过。员工出现任何问题,伍君倩首先就会责备黄莉,说是她没有尽好店长和前辈的责任。黄莉每次都是默默承担下来,但大家都不是瞎子,看得出黄莉和伍君倩互相厌恶。
“我刚才看到黄姐的反应,心里很害怕。”小丹担忧地说:“你们问她那些问题,肯定也是查到了她有害老板的可能,她那种反应……我真是一秒都不想继续留在‘薇茗’了。人被逼狠了,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争将小丹送回家,感谢她提供线索。车里安静下来,片刻,鸣寒说:“伍君倩反复为难黄莉,和‘深海火焰’也有关系。”
陈争点点头。人性的阴暗无处不在,伍君倩起初买下黄莉的店和创意,高薪聘请黄莉,初衷是好的。然而几款招牌上市,她自己的所有产品都比不上买来的“深海火焰”。她会恨黄莉吗?她也许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她的情绪早已明白写在脸上,连新来的店员都看得出来。
情感都是相互的,她刁难黄莉,黄莉当然也会愤怒,再一联想到自己的产品被夺走,本来并不存在的仇视也因此出现。要说黄莉是否希望伍君倩消失,答案是肯定的。更重要的是,黄莉今晚的反应很不自然,她隐瞒自己和伍君倩的矛盾,她害怕警察查到她的头上。
“但如果是这样,动机就在另一条线上了。”鸣寒说:“黄莉有杀害伍君倩的动机,那‘曾燕’呢?联系不起来。”
陈争说:“陈文、付波那条线,不是也和‘曾燕’联系不起来吗?”
鸣寒说:“也对,两条线索,都不一定藏着真相。”
“但真相和他们有关。”陈争的视线隐没入夜色,仿佛在灯火的掩饰中探寻着什么,“我今天问过陈文和付波,有没有感觉被什么人影响,他们说是互相影响,但我后来想,想要影响他们这群人,其实还挺容易。”
“假装正义路人起哄?”鸣寒说:“这倒是,他们情绪上头,任何一个网友都可以给他们添一把火,而他们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还有,伍君倩也像是被人添了一把火。”
陈争侧过脸,“嗯?”
鸣寒于是把在伍君倩“痛屋”里的所见所想说了,“李萝建议过伍君倩,用cafe活动来宣传,伍君倩不愿意。但她后来为什么这么做了?我觉得是一个比李萝更有说服力的人接触过她。”
陈争思索道:“所以这是双向推动?有人引导伍君倩在cafe上做出不符合圈子规矩的事,又在另一边引导陈文他们网暴伍君倩?”
鸣寒说:“不然很难解释伍君倩一个懂行的圈内人,为什么会破坏圈中规矩。”
更多的线索需要静下来仔细分析,车已经开到北页分局,陈争说:“我回去再想想。”
鸣寒拿起蛋糕盒子,笑道:“谢了。”
陈争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戏谑,不由得想到自己吃下三块蛋糕,将窘迫掩饰住,“客气。”
鸣寒哼着歌往宿舍走,右手托着蛋糕,神气不已。看门的退休大爷从门卫室探出头,“看你走的这样儿!”
鸣寒将盒子往大爷跟前凑,大爷正要拿,鸣寒又拿回来,“送我的,你没有。”
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破玩意儿!我稀罕?”
鸣寒继续哼着歌上楼,将盒子放在桌上,没开灯,接着窗外的灯光凝视盒子片刻,自言自语道:“我稀罕。”
翌日,侦查往更深处展开,陈争一到北页分局就直奔技侦组办公室,提出将陈文等人在各个平台“挂”伍君倩的信息汇总,寻找评论中言语特别激烈、带有极强煽动感的回复者。技侦队员很为难,因为伍君倩失踪之后,派出所就查到了陈文等人,他们因为害怕而删除了大部分帖子,剩下的多是网友转载。
陈争沉思,假设自己与鸣寒的想法成立,有一个人在背后进行双向引导,那么他一定得让陈文等人看到,在转载中回复意义不大。
“已经删除的能不能恢复?”陈争问。
技侦队员想了想,说这要联系运营商,还得上级批准。
陈争立即说:“行,我让鸣寒来想办法。”
“有困难,找鸣寒。”鸣寒提着早餐,分给刑警们,“是吧哥?”
陈争简明扼要地给他说了技侦组面临的难题,他靠在桌边抱着手臂听,一副“交给我”的自信姿态。陈争说完,总觉得好像有那儿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听见一名队员咬着肉夹馍说:“鸟哥,你怎么不吃?”
对,鸣寒今天自己怎么不吃?陈争看了看鸣寒。
鸣寒清清嗓子,站直了,得意洋洋地说:“我在宿舍就吃了。有人昨晚给我买了今天的早餐。”
陈争一噎。
队员又说:“谁啊?买的什么?比肉夹馍还好啊?”
陈争转身就走,但鸣寒的声音关不住,“谁就不告诉你了,但爱心早餐,肯定比肉夹馍好。”
后面传来一阵哄笑。
陈争开车去学簿村,一部分北页分局的警力一直在那边没回来。学簿山发现了伍君倩的尸体,以埋尸处为圆点,向周围辐射,有大量排查工作需要做。更重要的是,警方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找到尸体,是因为根据卫优太和柯书儿的描述,当年郝乐被曾燕和冯枫杀死在学簿山,郝乐的尸体还在里面。
目前“曾燕”-伍君倩案相当棘手,似乎有一个仇视女性餐饮商的凶手在制造连环凶杀案。但这也仅是一种可能,陈争不会因此放弃其他方向的侦查,毕竟卫优太和柯书儿还有隐瞒,冯枫下落不明,更加之过去还有假曾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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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真曾燕、朱家母女失踪这等离奇的往事。
到了学簿村,陈争与孔兵短暂交流。孔兵的眉头皱得很紧,说是仍旧没有找到郝乐的尸体,昨天让卫优太来看过,越是问他,他越是说不清楚尸体在哪里,情绪还崩溃了。
针对伍君倩案的排查也进行得不顺利,学簿村挂在竹泉市边上,地方不小,但有手有脚的年轻人都到竹泉市打工来了,留下的基本都是老年人,他们一问三不知,都说没有看到什么可疑者。凶手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大张旗鼓地杀人埋尸。
大范围排查一向是耗时耗力的工作,却又不得不做,陈争打算亲自在村子里转转,看是否能找到关键线索。
因为警察在,很多村民都待在自家院子里不愿意出来。陈争在路上走着,感到浓重的暮年气息,也许再过十多年,学簿村就会彻底被城市吞噬。
走着,他听见有村民在其中一户门口喊:“老付,老付,你家那些课本还要不要?给我家孩子用用!”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足的老头走出来,背着手,很得意,“要,怎么不要?借给你看看行,但要还我!”
“肯定还肯定还!”
老头进屋拿书,陈争走到门口,以拉家常的口吻道:“这是借什么呢?”
村民打量陈争,“警察啊?”
陈争学他的站姿,“啊。”
或许是在陈争身上没有感到多少警察的压迫感,村民说:“老付家的孙子有出息,考上师范了,老付天天说他孙子有多会做笔记,高中还是在十中念的,重点呢,我借给我外孙看看。他明年也要高考了。”
这时,老头抱着一大撂课本习题册出来,村民赶紧上前,“这么多!”
两人交接时没拿稳,哗啦一声掉了一地。陈争帮忙捡,翻开一本,只见扉页上写着:付波。
陈争说:“付波是你孙子?”
老头抢过书,哼哼两声,“对啊,我们村出去的孩子,就数他成绩最好!”
第23章谜山(23)
“波波,你又不去上课啊?”室友收拾好书包,“那我们走了哦,能不能帮你答到看运气。”
付波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好,晚上请你们喝奶茶。”
室友们离开后,付波很快爬起来,焦躁地看了会儿手机,拿起包直奔校外。从校门到最近的车站有一条林荫道,此时树叶已经黄了,落得一地都是。付波正走着,一辆车忽然停在他面前,他愣了下,车门打开,陈争从车里出来。
付波顿时紧张,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争上前,往学校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上课吗?这么早就出来了。”
付波说:“你又有什么事吗?”
陈争说:“逃课了?”
付波烦躁,“管你什么事?”
“你爷爷逢人便说,你成绩好,学习特别刻苦。”陈争一边说一边观察付波表情的变化,“他今天还把你高中的课本借给熟人了,他应该想不到,你在大学经常逃课吧?”
付波憋得一脸猪肝色,声音有些发抖,“你,你去找我爷爷?”
“纠正一下,不是‘找’,只是在排查时刚好遇到了。”陈争说:“伍君倩的尸体在学簿山被发现,排查当然会在学簿村进行,你觉得这是针对你?”
付波难以和陈争对视,别过脸不说话。
虽然是上课时间,但大学的管理和课程不比中学,不时有学生经过,好奇心重的不免向他们看过来。陈争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站在这里好像会遇到你的熟人,要不跟我上车?”
付波捏紧拳头,很不情愿,但一抬头,就看到同系的同学转过拐角,他立即拉开后座的车门,“砰”一声关上。
“你要带我去哪里?”车已经开动,付波半是松了口气,半是更加沉重,“不能就在车里说吗?”
陈争说:“你这情况,还是去局里做个笔录比较好。”
付波沉默下来,整个人像是即将爆发的火种。陈争没再与他聊什么,偶尔看看后视镜,每次都能与付波视线相触。付波在观察他,又怕被他发现,反应也不够快,总是被他抓住。
陈争想,这不是一个难对付的孩子。
问询室,灯和录像设备全部打开,陈争说:“坐吧。”
付波局促地坐下,四下张望。
陈争说:“我找你问伍君倩的事时,你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你的老家在学簿村。”
“我不是故意隐瞒!”付波着急地辩解:“我早就跟着我妈出来了,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学簿村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争说:“但你上半年的课本在学簿村。”
“那是我爷爷暑假来找我拿的!我真的没有回去过!”付波性格很急,又相对脆弱,说到激动时就忍不住眼红掉眼泪,“我考上大学,我爷爷高兴,说付家从来没出过大学生,学簿村也没几个大学生,那天他带了很多东西来看我,我刚好正在清理高中的课本,准备卖掉。他不准我卖,说什么都要留下来。我其实,我其实不喜欢我爷爷,看他在那儿念叨,我觉得烦,就让他全部拿走。”
付波哭着说:“我和学簿村无关,更不知道伍君倩为什么死在那里!”
陈争说:“你跟我说实话,当我告诉你,我们是在学簿山发现伍君倩的尸体,你真的没有联想到,那是你的老家?”
“我……”付波半天答不上来,记录员看了看陈争,陈争只是盯着付波,并不催促。
几分钟后,付波的肩膀渐渐降下去,声音很低,“我想到了,所以我很害怕。”
陈争问:“害怕什么?”
“你们已经怀疑我了,我网暴过伍君倩,她失踪那天我还跟踪过她,现在她死在我老家的后山,你们,你们一定会认定我就是凶手!”付波绝望地说:“但是我没有杀人!我真的在出了‘幻蝶’之后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陈争等他情绪稍稍平缓,才说:“那你知不知道,你隐瞒线索,会让我在得知你老家在学簿村之后,更觉得你可疑?”
付波抱着双臂,“我……那我怎么办?”
“我会这么想,有人知道警察会怎么推理,他选择学簿山,其中也许就有一个原因是,你老家在学薄村,他猜到你会隐瞒。”陈争说:“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不仅是付波,记录员都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陈争给付波时间,付波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吸声,“到底谁在陷害我?”
陈争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你可能有他的线索。”
付波不明所以,“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陈争伸出手,“把你的手机给我。”
付波第一反应当然是不肯,手机对于现代人来说简直就是第二个自己,没有人愿意将自己交出去,任由他人窥视。
陈争也不着急,耐心地和他讲道理,“我们怀疑有人引导了伍君倩在cafe活动上做出不合你们圈子规矩的举动,又引导你、陈文对她实施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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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被情绪绑架,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存在,只认为是伍君倩冒犯了你们,你们互相煽风点火。”
付波咬紧牙关。他不喜欢警察,害怕警察,但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警察和他想象中的不同,并且说到了他内心所想。
“你想不出他是谁,但你的手机上也许有线索。”陈争眼神逐渐认真,“你不知道这些线索意味着什么,所以交给我,我来找出他。”
付波嘴唇动了几下,他动摇了,说不上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对陈争莫名生出的信任,“我不是凶手,真的。”他望着陈争,委屈地说。这一刻,他终于像个十八岁的人,还没有脱离孩子的身份,会下意识依赖看上去可靠的成年人。
陈争说:“我来给你找到证据。”
付波交出了手机,陈争第一时间检查社交软件。陈文发出的那条挂人帖子,内容主要是付波和历安所写,他俩的账号也在评论区格外活跃,并且表明了自己也是cafe的参与者,因此付波除了收到海量评论,还收到非常多的私信。
挂人帖子后来被删除,帖子下的评论也都消失,但是发给付波的私信全都在。
陈争将手机交给技侦组,等着他们做数据分析。除开最开始的平台,付波在其余三个挂过伍君倩的平台上也收到了许多私信,其中辱骂伍君倩、安慰他、鼓励他“锤”死伍君倩的占绝大部分,也有极少数比较理性的人,劝他点到为止,万一伍君倩想不开自杀了,或者告他们侵犯名誉,就很难收场了。
在这些海量内容中,技侦组找到了十四个符合陈争设想的可疑账号,他们表现得非常能与付波共情,认为伍君倩的行为罪不可赦,是对超狐彻头彻尾的利用。付波因此更加义愤填膺,在往来私信中看得出,付波已经被他们所感染。
值得留意的是,这些账号全都没有提出下一步要对伍君倩怎么做,反而是其他账号叫嚣着要让伍君倩去死。他们将自己的意图藏了起来,只是提供共情,当付波的愤怒达到顶点时,自然有其他人去点火。
这些账号还有一个特点,主页几乎都是空白,根本不像是超狐圈子里的人,就算有的转发了一两条,也显然是走过场。但付波不会注意到这些,那时他要看大量评论和私信,根本没有时间去看别人的主页。
技侦队员叹了口气,“现在有一个难点,我们虽然找到了这些账号,但无法找到账号背后的人,他使用了跳板和肉鸡,ip全都在国外。”
陈争说:“辛苦了,这些已经够了。”
技侦队员有些迷茫,“但找不到人有什么用?”
陈争说:“证明了方向没有错,有人在利用付波陈文这群人。”
另一边,鸣寒找运营商恢复数据花了一些时间,恢复的也并不全,但有了陈争这边的数据就等于有了重点,找到部分私信过付波的账号留下的评论。这些账号在公开场合的留言和私信如出一辙,收获了大量点赞。
不过就连运营方,也无法通过层层跳板,找到那个藏在深处的人。
“一方已经确认存在,接下来就是另一方。”鸣寒说:“他们在网上接近付波陈文,不一定用同样的方式接近伍君倩。”
陈争说:“但其实伍君倩受到网上言论影响的机会也不少,她经常开直播,和网友互动。”
“这一块我已经顺便查过了。”鸣寒并不提其中工作的繁琐,只说结论,“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账号。”
陈争对鸣寒的效率稍感惊讶,转念一想,这人看着不着调,但好歹是机动小组里的一个小队长,能力无需质疑。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鸣寒说:“伍君倩失踪后,派出所对监控、通讯的调查并不完整,现在距离她失踪还不到三个月,绝大部分录像还没有被覆盖,这部分我要重查。正好也再观察一下黄莉。你呢?”
陈争来到线索墙边,这块线索墙上起初只有‘曾燕’案的线索,后来疑点、相关者越来越多,蜘蛛网越来越大,如今已经写不下了。
陈争的视线落在卫优太的名字上,“我们的注意力被新出现的案子转移,他和柯书儿就隐身了。郝乐的尸体找不到,偏偏找到伍君倩的尸体,警方调查重点调整,‘曾燕’案和伍君倩案并案,这算不算是对他们有好处?”
“但他们本来就没有杀害‘曾燕’的动机。”鸣寒站在陈争斜后方,“动机这一块,我们当时讨论时就很模糊,无法下定论。灭口只是一个相对合理的推断,但真要灭口,不管是柯书儿还是卫优太,都不至于发现不了‘曾燕’已经不是以前的曾燕。还有,郝乐的尸体找到了,对他们来说才算是有利,可以证明他们没有撒谎,埋尸地和骨骼上也许还能找到郝乐是被冯枫杀死的线索。现在尸体不见了,我想不到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陈争陷入沉思,鸣寒的分析很理性很客观,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漏掉了,尤其是卫优太,郝乐给冯枫补习这件事是卫优太说的,卫优太似乎是希望自己的话更可信,于是说了很多细节。然而这些细节,冯枫真的会告诉他吗?
“倒是可以顺着你刚才的想法往下推。”鸣寒说:“郝乐尸体还没找到,找到了伍君倩的。伍君倩的尸体和‘曾燕’的一对比,像是同一个凶手,柯书儿卫优太逐渐隐身,那么在网上引导付波的人,就有一丝可能是他们。”
陈争说:“还是得从网络和通讯查起。”
鸣寒看看时间,“我去一趟‘薇茗’总店,先把这家店的监控拿到再说。”
但鸣寒还没出发,陈争就接到电话,“陈主任,‘薇茗’这边出事了!我们刚到,就听说店长黄莉失踪了!”
陈争奔跑下楼,拦住鸣寒,鸣寒一听,也皱起眉,“我们昨晚一去见过她,她就失踪了?”
陈争说:“我怀疑店里的监控会出问题,你立即过去。”
鸣寒问:“那你呢?”
“我去她家!”
陈争踩下油门,分局刑警在电话里告诉他目前的情况——‘薇茗’的总店分店昨天已经去调查过,但没得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今天孔兵在学簿村遥控他们,让他们再去,把每个员工都问一遍。他们到了总店,伍家的人挤在店里,说是店长黄莉跑了,还有几个店员也没有来上班,现在整个店已经运营不下去。
陈争昨天就料到“薇茗”开不下去,但没想到黄莉会失踪。他立即联系小丹,小丹很紧张,不久前已经接到过刑警的电话。
“别担心,你知不知道黄莉住在哪里?”陈争问。
小丹说:“我以前帮她寄过东西,你,你等一下!在,在斯鹿街!”
斯鹿街?那不就是“薇茗”一号店所在的街道?
陈争已经开到小丹家附近,小丹慌张跑出来,“陈警官,我和你一起去!”
车经过“薇茗”位于斯鹿街的一号店,来到一片老职工楼。这里就是黄莉的家。
黄莉收入不低,上没老,下没小,凭她的经济条件,在竹泉市的中档小区买房绰绰有余,然而她却住在老厂原本的职工楼里。老厂早就没了,职工楼都是有几十年历史的老房子,大部分租给初来城市的打工人了。
小丹记下的地址只有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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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具体的户。陈争跟楼下打牌的老人打听,他们说:“黄莉啊?就那楼,五楼左边,楼梯上去挨着那家就是。”
陈争敲门,无人应答,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老房子的门都是铁门,外面那一片铁块砸起来非常响亮。隔壁的门打开,邻居探出头,“你找小莉啊?她工作很忙,白天都不在家的。”
这位邻居似乎是爱聊天的性子,陈争索性和他打听黄莉的情况。
“这孩子,过得挺苦的。”邻居说,黄家一家人都很本分,黄莉的父母以前是厂里的职工,厂子没了之后,到处打打零工。黄莉成绩很好,本来可以去外地上大学,但家里实在是供不起,她不知道怎么的学起了做蛋糕,还开了个店。
店刚开起来时,街坊们都去捧场,但糕点这东西比起包子馒头还是贵太多,吃不起。不过哪家有小孩过生日,黄莉都会送来蛋糕,虽然小,但也是心意。
眼看着日子要开始好起来,老两口却相继生病。邻居说起来很是感同身受,都是劳累了大半辈子的工人,年轻时在厂子吃苦,中年失业,然后奔波讨生活,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得了治不好的病。
那阵子黄莉瘦了很多,又要操劳店里,又要照顾父母,明知道他们只剩几个月可以活,还是拼了命地把钱砸进去,想要让他们多陪陪自己。
结局所有人都能想到:人走了,债欠下一大堆。
邻居叹气,说黄莉为了还钱,店也卖出去了,后来再也没开过,给人打工。
但说到这儿,邻居又道:“小莉运气也挺好的,给人打工累是累了点,但有保障嘛。她现在过得好,她爸妈也算是安心了。”
陈争却想,黄家父母要是在天上看着,这心恐怕要提到嗓子眼了。
此时陈争还没有入户搜查的权限,不能贸然开锁,而黄莉的动向又关系到下一步调查。陈争打给鸣寒:“你那边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没有,但黄莉确实有问题。”鸣寒说:“‘薇茗’的监控全部被删除了。”
“删除?”陈争一下子反应过来,“黄莉干的?”
“是,伍家的人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哥,你那边准备入户。”
陈争一分钟都不耽误,立即联系斯鹿街派出所,他们赶过来是最快的。等待过程中,陈争听鸣寒大致说了“薇茗”的情况。
黄莉身为店长,有总店系统里的所有权限。伍君倩的尸体刚被找到时,伍家笼罩在悲痛情绪中,根本无暇顾及各个店的情况。但经过一天,李萝等人已经缓了过来,加上警方在调查过程中问到了伍君倩和员工们关系的问题,伍家从商,一想就明白凶手也许存在于员工之中。
所以一大早伍家人就来到各个店铺,一是要把管理权限彻底收回来,二是试探这些店员。哪知道和伍君倩关系最微妙的黄莉不见了,有员工说昨天警察来找过黄莉,黄莉反应很奇怪,警察走之后,黄莉让其余人先离开,不知道一个人在店里干什么。
伍家人心道不妙,当即调取监控,本应存在至少三个月的录像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鸣寒到达后,李萝激愤地说:“肯定是黄莉害了倩倩!不然她为什么不见了?她为什么删监控?”
那时并没有黄莉删除监控的证据,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认为,不会有别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删监控,然后玩失踪。
鸣寒带着部分分局刑警来到周边的商铺,调取私人监控,又找到派出所,调到了街道上的公共监控。黄莉有几次被拍摄到,每一次神情都十分慌张。
昨晚她直到11点50才离开“薇茗”,这远远晚于她正常下班的时间。店员说,只有店里有重要活动,或者改良产品时,她才会这么晚下班。昨天显然不可能,她为什么要待这么久,不得而知。
李萝认定黄莉是在删监控,但鸣寒觉得不一定。因为凌晨3点20分,黄莉又一次出现在附近的监控中,衣服和发型都换过了,还戴着口罩,几次回头看身后。
4点07分,她再次从“薇茗”离开。
陈争说:“她回过家,在‘薇茗’待到快12点,可能是她恐惧、犹豫。在12点到3点这几个小时内,她遇到什么事,或者终于下定决心,删监控是在后面这个时间段。”
鸣寒的想法和陈争一致,“她是店长,知道店里每一个摄像头能够拍到什么位置。按理说,她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某个秘密会被拍到,她太熟悉了。反而是删监控这个行为,会让她被警方盯上。”
陈争说:“监控这一删,我们就很难按照原来的思路,来找可能出现在伍君倩周围的可疑人物了。她在帮这个人的忙?帮完之后呢?她有危险。”
分局已经开始寻找黄莉,伍家也动用自己的人脉,非找到黄莉不可。然而即便知道她有危险,找到她也需要时间。
“但她能删的也只有这一个店的监控。”鸣寒说:“伍君倩待在总店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失踪之前最常去的是四号分店。再者,我们需要查的还有伍君倩家附近的监控。这些她都无法删除。”
陈争说:“或许她要删的东西和伍君倩无关。”
鸣寒顿了下,“那不就和我们的思路也无关了?”
黄莉家的门已经打开,看到警察来了,不少居民赶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小莉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开她家的门?”
“你们别欺负小莉!她家虽然只有她一个,但我们这些邻居不会不管她的!”
陈争去过那么多现场,听到得多是凉薄尖酸的话语,这次听到邻居们如此维护黄莉,不由得想,至少在这些人眼中,黄莉一定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黄家比较宽敞,但陈设大多老旧,值钱的东西全在厨房,是各种各样烘焙的机器。陈争在客厅的桌上看到一封信,是黄莉的遗书。
遗书没有多少内容,只是请进来的邻居帮忙处理掉屋里的东西,钱财交给居委会,感谢大家多年来的照顾。
字迹不算好看,但很工整,纸张平整,只有对折的痕迹。她是在很清醒的状态下写下遗书,没有眼泪打湿了纸张等煽情的桥段。
陈争捏紧了遗书,几秒后冲下楼梯。
第24章谜山(24)
“福祥公墓?”鸣寒说:“确定人在那里?”
陈争已经在车上,“不确定,但黄莉如果真是要自杀,很可能会去和父母告别。”
刚才在黄莉家,陈争看到许多一家三口的照片,黄莉将它们用相框装起来,放在柜子上、挂在墙上。无论她身处房间的哪个位置,都看得到父母。或许她就是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他们仍然陪伴着我。
茶几的抽屉里放着黄莉父母的火化证,压在下面的是墓地购买证书,福祥公墓,在竹泉市南边,因为远离市区,价格相对低廉。
听陈争说完,鸣寒思索了会儿,“那如果黄莉不是自杀呢?”
陈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黄莉给人当了枪,现在有人想要杀她灭口,再造成她自杀的假象。但我们没有这个人的线索,目前能做的,只有按黄莉自杀这种可能去查。另外,这个人存在的情况下,他引导黄莉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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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比亲自对黄莉动手可能性更高。”顿了顿,陈争又道:“黄莉这个人在街坊眼中非常善良,这如果是她真实的性格,她自杀的可能不算小。”
陈争的车向竹泉市南边疾驰,鸣寒也分出部分刑警紧随其后,并请交警帮忙,紧急调取了长途汽车站的监控。
如陈争所料,黄莉确实上了去龙湾镇(福祥公墓方向)的客车,时间是早上6点,是最早的一班。
而现在已过了中午,最坏的可能——黄莉已经在告别完父母后自杀身亡。
陈争踩紧油门,车冲入郊区的莽莽群山之中。
“这个人经常来,今天来没来我不知道。”公墓管理员看过陈争手机里的照片后说:“我刚和同事换班。”
陈争出示证件,“麻烦你调一下今天8点之后的监控。”
“我们这里的监控其实没有多少作用,你也看到了,这个墓园一大半都在野山上,谁都可以来的。”管理员嘀咕几句,还是给陈争调了。
“没关系。”陈争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他来得急,后背已经汗湿了。
黄莉似乎是个遵循规矩办事的人,而且她并没有故意避开“薇茗”周围、长途客运站的监控。她知道自己要死了,留下任何痕迹都无所谓。那么她很可能是从这个正式的入口进入公墓。
“这是不是她?”管理员指着显示屏问。
陈争弯腰一看,正是黄莉!
“她家人的墓在哪个区?”陈争连忙问。
进入公墓之前,陈争开过了一条险峻的盘山公路,大致了解这座公墓的情况,墓十分分散,跟农村的私人墓差不多,山有多大,墓就有多散,如果不知道具体的分区,找起来会很耽误时间。
其他管理员闻讯也围了过来,帮忙查找分区。一位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唉声叹气,“小黄啊,她每次来都会和我打招呼,葬在里面的是她的父母,听说是得病走的。哎,现在的年轻人,父母走了,买个墓就算有孝心了,很多三年五年都不来看一次的。但小黄不一样,她几乎每个月都来。像她这样有孝心的孩子,是真的不多了。”
这里的管理落后又混乱,几个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墓地信息。陈争看时间,流逝的每一秒都仿佛是黄莉流逝的生命。
“E区80号!”一名管理员说:“E区很远啊!”
墓园里普通车开不进去,只能使用园区的摆渡车。陈争立即跟着管理员出发,而此时刑警们也已经赶到。
摆渡车在山间绕来绕去,经过了ABCD区,却迟迟看不到E区。管理员说,E区是在背过去的山腰上,比较便宜,就是难走,黄莉还经常来,是真的有孝心。
一到E区,陈争立即下车,然而无数的墓碑安静地矗立在秋景中,黄叶被路过的风轻轻吹落,不见任何人影。
管理员疑惑道:“不在吗?但是没看她出去啊。”
陈争快步走到80号墓碑,那是一个双人墓,立碑者一栏上写着黄莉的名字。碑座上放着一束菊花,还有水果,周围有许多飘飞后又落地的纸钱灰烬,香烛已经熄灭,正在散去最后一缕烟尘。
陈争蹲下抹了一点灰,还有温度,黄莉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也许还有救!
“这座山哪些地方是不准外人去的?”陈争问。
管理员吓一跳,指着东南方向,“那,那边风水不好,我们暂时没,没有开发。”
陈争当即将刑警们散往东南方向,自己也迅速前往。管理员给出的只是一个大致方位,而山林实在是太大,警力不足的情况下,找人很是费劲。陈争调动管理员帮忙,那位年迈的管理员一听黄莉有自杀的可能,非要参与搜索。
下午2点,陈争在一处陡峭的山坡上发现一组足迹,看上去像是女士运动鞋。沿着足迹往下走,出现物体滚落的痕迹。昨天夜里下过雨,别说这种野林子,就是山路也十分湿滑,一个踩不稳就可能摔下去。陈争抓着沿途的枝干,尽量快速地下坡,到了底部,衣服鞋子早已泥泞不堪。不远处的石头边,隐约露出半个人头。
陈争瞳孔倏然收紧,上前一看,黄莉坐在石头边,浑身污泥,露在外面的脸和手全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血痕,她的头无力地偏在肩膀上,肩包丢在一旁,水杯已经打翻,地上还有几枚药片,药片半埋在泥土里,像是生机勃勃的种子,但是这些“种子”深植在黄莉身体里,却成了收割生命的镰刀。
陈争联系其他刑警,小心翼翼地检查黄莉的情况,还有呼吸,但外伤加上内伤,能不能救很难说。
黄莉被送到龙湾镇的医院,医院确认她吞服了大量安眠药,需要洗胃,而从山上摔落途中撞伤了头部,肋骨折断,骨折倒是能够立即处理,但头部的问题需要尽快送去大医院检查救治。
黄莉洗胃时,陈争一边等待一边联系市里的医院,洗胃完成后,她将立即被接走接受手术治疗。
做完这一切,陈争到门口透气,又下雨了,浓云遮蔽天光,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得暗淡,有的路灯已经打开。一辆警牌车开了进来,车门打开,一个他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快速从车里下来。
陈争张了张嘴,未来得及点燃的烟夹在指尖,“鸣寒?你怎么来了?”
不久前他还和鸣寒沟通过,鸣寒那时也没说在路上,他以为鸣寒还在和伍家人周旋。
鸣寒没打伞,走过来的途中衣服和头发都被淋湿了。陈争伸手将他拉到遮雨台下,蓦地觉得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须臾,鸣寒仿佛确认了情况,脸上又出现惯有的笑容,陈争刚要继续问他的来意,他竟是抬起手,在陈争脸颊上抹了下。陈争下意识避开,但指腹上的枪茧还是清晰地落在他的感知上。
“看看,浑身都是这个。”鸣寒给陈争看自己的手指,“哥,你把别人都安排好了,没发现自己脸上身上全是泥?”
陈争轻轻“啊”了声,这才想起找黄莉时,他虽然不是直接滚下去,也和滚下去差不多了。时间紧迫,他无法“脚踏实地”地下坡,要速度就顾不上体面,找到了人又忙着施救,一通奔波下来,早就忘了自己这一身有多狼狈。
陈争收起烟,接过鸣寒递来的纸巾,在脸上擦了擦,“所以你就是来看我出洋相?”
鸣寒笑着不回答,“擦不干净了,还是去洗把脸。”
陈争点点头,朝一楼的卫生间走去,还以为鸣寒会跟上来,回头一看,这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陈争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笑了声,是够没形象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将自己弄成这样过了,自从当了刑侦队长,一线的许多苦都远离了他,来到研究所,更是活得像个废人,上次这样狼狈……
陈争皱了皱眉,不去想那段经历。他捧起水,浇在脸上。镇里的水似乎比市里凉了很多,从皮肤刺入神经,带来理智和清明。他低头看看衣服裤子,这是没法擦干净了,只能回去之后再换。
卫生间外传来脚步声,他抹了把脸,打算将位置让给别人,但进来的却是鸣寒。鸣寒又打量他,就像刚才在门口见面时那样。他看到鸣寒提着一个透明口袋,似乎是衣服?
“给,换换。”鸣寒说:“泥都干在衣服上了,穿着也不舒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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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争有些惊讶,没有立即接过,鸣寒来给他送衣服?
鸣寒把衣服拿出来,抖了两下,“我的,哥,将就一下呗。”
是运动套装,浅灰色的,看上去质地很好,很适合这阴雨连绵的天气。
见陈争还是没拿,鸣寒索性走近,“这么嫌弃啊?不至于吧哥?我洗干净了的,总比你这一身泥穿着干净吧?”
陈争不是嫌弃,他就是有点转不过来,鸣寒跑这一趟,居然是给他送衣服?
“真不换啊?”鸣寒露出失望又委屈的表情,将衣服抱住,“那就算了,等下我送你回去,你自己回家换衣服吧。不过这肯定要耽误一些时间,你会回家一趟吗?”
陈争终于伸出手,“给我吧,谢谢。”
鸣寒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你先脱,我帮你拿着。”
脏衣服在身上穿久了,渐渐没有感觉,脏着也无所谓,现在换了干净的衣服,紧绷着的肢体终于放松下来。陈争想再跟鸣寒道个谢,鸣寒已经吹着口哨,帮他将换下的叠好放进口袋里了。
留意到陈争的视线,鸣寒抬头,“嗯?”
陈争摇头,“没事,我去看看黄莉的情况。”
洗胃已经完成,但黄莉的伤情很不稳定,药物和坠落严重影响了她的大脑,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这时市里的救护车已经赶到,陈争和医护一起上了车。
“幸好你们发现得及时。”医生说:“今天天气情况糟糕,已经大降温了,她要是再多在山里待半个小时,就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争给医生说了当时的营救情况,“周围没有其他足迹,她是自己掉下去,摔成重伤之后,还自己走到了石头后面。”
医生点点头,“这种情况不少见,她被撞伤的是头部,骨折的是肋骨,腿部只有软组织损伤,刚摔下来时,她可能没有感觉到头部的不适,只知道流了很多血,当时她神智清晰,还能自主行动。但在服药等待死亡过程中,脑部的损伤发作了。”
陈争问她醒来的可能有多大,医生叹了口气,说不敢保证。
黄莉被送入手术室,需要开颅,她没有家人,陈争代表警方签字。手术过程中,鸣寒也赶回来了,给陈争看调取到了所有监控。
黄莉所乘坐的客车在7点半就到达了龙湾镇,但从龙湾镇到福祥公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镇口有拉人上山的三轮车,可也许是留恋生命,黄莉没有选择坐车上山,而是自己走了过去,这“耽误”了时间,也赢取了最为宝贵的时间。
黄莉经过公墓监控的时间是9点,从陈争找到她的时间推算,她应该在父母的墓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这样,她大概率也等不到救援。
“所以冥冥中所有力量都在拉住她。”鸣寒说:“放心,她会醒来。”
陈争凝视鸣寒的眼睛,第一次觉得鸣寒眼里有种与温柔相关的东西。但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就迫不及待地打消了。不是鸣寒就不能温柔,是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有点难以适应。
鸣寒说:“哥,这衣服穿着还行吧?”
陈争收回视线,“回头洗干净了还你。”
鸣寒笑道:“好啊好啊。”
手术过程顺利,但黄莉还没有脱离危险,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此时守在医院的除了警方,还有李萝等伍家的人,他们认定黄莉就是杀害伍君倩的凶手,如今罪行败露,畏罪自杀。情绪过激的还试图阻止医生施救。陈争一直守在医院,就是为了看住他们。
李萝哭着说:“她这种人还有什么好救的?一命换一命啊,我们倩倩就这么白死了吗?”
陈争挡住群情激奋的家属:“伍君倩案我们会追查到底,凶手是不是黄莉,现在谁都无法下结论。她还没醒,如果你们不想真凶就此隐形,就不要在这里影响救治和调查。”
家属中也有相对理智的人,后半夜,伍家人陆续离开。但陈争不敢马虎,仍旧让刑警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哥,回去睡一觉吧。”鸣寒说:“这边有我。”
陈争不打算回家,“我回分局歇一下。”
鸣寒说:“你其实是回分局看看孔兵有没新的线索吧?”
被说中心思,陈争说:“随便也可以眯一会儿。”
鸣寒说:“我看你是觉得这身衣服太舒服,懒得换了。”
陈争一噎,“要不我现在就还给你?”
鸣寒连忙摆手,“您穿着,您穿着,这大庭广众的,脱了多不好。”
陈争:“……”
无语归无语,陈争还是没回家,分局有洗澡和休息的地方,离医院也更近,回家无非是换身自己的衣服,现在这一身其实……也还行。
学簿山的搜索仍是没有什么进展,搞得孔兵焦头烂额。但陈争之前提出排查今年失踪的女性,以曾燕和伍君倩为蓝本,目前已经找到三名符合条件的失踪者。
孔兵一边喝红牛,一边招呼陈争来一起看资料。
王晨晨,二十九岁,在商圈开了家麻辣烫,店铺很小,主要做白领的外卖生意。今年5月10号,她的丈夫报警称她失踪。
刘江绿,四十七岁,连锁饺子店老板,走网红带货路线,4月28日,最后一次出现在店里,报警的是她的父母。
赵雨,二十七岁,做奶茶生意,店名叫做“梦之岛”,被一位顾客多次投诉后,与对方当面发生冲突,一周后失踪,报警时间是4月12号。
陈争问:“这个顾客调查了吗?”
孔兵说:“派出所查过这个人,说是赵雨实际做出来的奶茶和宣传的配料不符,他不断给差评,赵雨后来气不过,找了认识的人把他打了一顿。赵雨失踪这件事他说完全不知情,派出所也没找到什么证据。”
陈争本想说不如分局把这三个失踪案都调过来集中调查,却想起现在分局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了,无法兼顾失踪案。
好在既然捋出了这三起案子,也算是心里有个数。
“这是遗书的笔记鉴定。”孔兵又说:“和黄莉的字迹、书写方式一致,这就是她自己写的。”
早前关于黄莉的遗书,陈争怀疑可能是别人伪造,于是请分局找专家鉴定,现在鉴定结果和黄莉吞服安眠药自杀的事实基本说明,她的行为是自主的——但不能排除被引导。
“这个黄莉,你要说她是凶手,可能性很低。但她要是不是,昨天我们一查到她,还只是简单试探了几个问题,她马上就不对劲了,半夜就决定自杀。”孔兵摇摇头,“除非她对伍君倩做过什么。”
孔兵喝完红牛,起身去扔,忽然盯着陈争打量。
陈争被他盯得不自在,“嗯?”
孔兵也有点尴尬,抓了下头发,“你这身以前没看到过。”
陈争更不知道接什么好,要说这其实是鸣寒的?还是说你对我这么关注吗,还记得我以前穿什么?
孔兵清嗓子,“我去睡一会儿。”
“好。”陈争独自整理线索,没多久也扛不住了,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过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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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多久,耳边的声音逐渐从遥远拉近,他猛然醒了过来,窗外传进来一束阳光。
“陈主任,冯枫找到了!”一名刑警见他醒了,大声道:“万均市刚传来的消息!”
陈争立即清醒。万均市是危昭县所在的城市,早前竹泉市就和万均市因为冯枫的失踪建立了联系,虽然只是一起失踪案,但冯枫的失踪牵扯到多起命案,所以万均市那边也很重视,一直在搜索。
随着意识的回笼,陈争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好消息。果然,刑警脸色严肃下来,“找到的是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DNA确定的身份。”
陈争深呼吸一口,“我看看。”
冯枫的尸体是在万均市辖内的黑文镇被发现,黑文镇和危昭县在万均山的两侧,警方起初根本没有想到去黑文镇搜索,而在危昭县一侧的搜索始终没有进展。昨天,黑文镇有人报警,称在废弃厂房发现了尸体,警方比对后发现是冯枫。
尸体经过秋初的短暂高温,腐烂得不成样,法医解剖后发现,他的死亡原因是高坠,并且在死亡前曾经被捆绑过。工厂楼顶的痕迹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但楼下有他落地后的血迹。他是被捆着推下,四层楼的高度足以致死。
不过凶手选择此处,除了隐蔽无人,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可以折磨他。他在落地后没有立即死亡,凶手或许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挣扎,然后在经历漫长、绝望的痛苦后,他终于咽气。
尸体被掩埋在工厂后方的野坡,那里也属于工厂,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
入秋之后,一群搞野外拍摄的博主厌倦了众所周知的美景,独辟蹊径来到这无人踏足的工厂,看到尸体时甚至以为是什么道具。
被捆绑着坠楼。陈争第一反应就是郝乐。郝乐从学簿山的山崖上掉下去时,虽然没有被捆绑,但腰上挂着安全绳,那条绳子本来可以救他的命,但本该拉住绳子的冯枫却在危险一发生时果断松开了绳子。而且郝乐原本好端端待在营地,如果不是冯枫和曾燕执意要下去,郝乐也不会坠崖。
郝乐摔下去之后没有立即死亡,冯枫和曾燕非但没有救他,反而将他杀死。
十年前的一幕,似乎都反射到了冯枫的身上。
陈争的眉心皱得越来越紧,所以真的有一个人在为郝乐复仇吗?先杀死冯枫,再杀死‘曾燕’,甚至还将警方的怀疑引到了冯枫身上。如果冯枫没有被找到,警方很容易认为冯枫灭口‘曾燕’。
可是问题绕回,真假曾燕的疑点再次失去合理的解释。
手机响了,陈争看了看,是鸣寒,立即接起来,“黄莉醒了?”
鸣寒说:“没有,情况已经稳定,但醒不醒得来,要看命。听说冯枫找到了?”
陈争沉默了会儿,把知道的、考虑的细节都告诉了鸣寒。鸣寒问:“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查?”
“以前只是推测,现在冯枫的死亡形式直接指向了给郝乐复仇。”陈争说:“用这个事实,再去试探柯书儿和卫优太,特别是卫优太。”
第25章谜山(25)
如果不是伍君倩的尸体突然出现,警方的重点会始终放在卫优太和柯书儿身上,柯书儿接到的匿名电话、卫优太解释不清的休假、两人都说了位置,却找不到的郝乐尸体……伍君倩将调查的进程打断了,现在陈争再次将视线转移到这两人身上。
柯书儿精神情况堪忧,已经无法独自居住,被父母强行带去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她这是在受到惊吓之后的应激反应。柯母不愿意女儿再和警察接触,但得知冯枫已经死了,柯书儿惊叫不已,抓住陈争道:“冯枫和‘曾燕’都死了,他还会对我下手吗?我只是没有救郝乐!杀害他的不是我啊!”
在上次的问询中,柯书儿和卫优太互相作证——他们只是那一场意外的旁观者,绝非凶手。真的曾燕下落不明,冯枫已经死亡,就算真相不是他们互相证明的那样,警方也很难找到证据。而如果从已有的线索来倒推,柯书儿作的恶也许比卫优太更多,因为接到匿名电话的是她,她更是因此魂不守舍,像是被吓破了胆。匿名电话为什么不找到卫优太?因为打电话的人知道,卫优太是离郝乐死亡最远的那个人?
可是卫优太身上有两个陈争最放不下的疑点。
“别着急,你和卫优太现在都在我们的监视下,就算有人要对你们动手,也只是自投罗网。”陈争打算将柯书儿和卫优太划分到对立面,切断他们互相作证的可能。
“但你们不可能永远保护我们吧?”柯书儿抽泣着说:“我知道你们这些警察,现在刚死了人,你们当然会盯着我们,但是时间长了呢?你们还会这么做吗?我要是凶手,我肯定不会在这时候动手啊。再过一年,五年,他还是会来杀了我!”
陈争挑眉,“用不了那么久。”
柯书儿说:“什么?”
“用不了那么久,我们就会将凶手绳之以法。”陈争说:“当然,十年前的真相,郝乐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柯书儿一惊一乍,好一会儿才理解到陈争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我骗了你?我没有!我告诉你的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
陈争说:“那我再问你一次,郝乐坠崖这件事,你和卫优太真是完全没有参与?”
“没有!”柯书儿激动道:“至少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最想下去的一直是冯枫和曾燕,卫优太他,他就是个当小弟的,我记得他也很害怕。”
陈争说:“那你想想,你俩都是被迫卷入,他还跟着冯枫和曾燕到过山崖下方,那为什么是你接到了匿名电话,他身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柯书儿茫然地瞪着双眼,“我,我不知道……可能他也接到了?他没有告诉你们?”
陈争摇头。柯书儿可以胡乱猜测,但他掌握着更多的情况,如果不是警方找到了卫优太,他也许完全不会受到案件的影像。
柯书儿开始咬指头,“那你们去找他!问我有什么用?”
陈争接着说:“在郝乐这个人藏不住之前,我们分别找过你和卫优太,那时你们还没有互相作证,你猜卫优太是怎么说你?”
柯书儿紧张道:“什么意思?”
“他说你跟冯枫藕断丝连,一直有联系,如果我们想了解更多冯枫的情况,不应该找他,而是应该找你。”陈争说:“他似乎在将嫌疑往你身上推,再加上匿名电话,你就显得比他更可疑。”
柯书儿张了几次嘴,费力地消化,猛地捋了下头发,“可是我他妈能有什么嫌疑?害死郝乐的不是我,他自己就能为我作证!‘曾燕’和冯枫更不可能是我害死的!”
说到这儿,柯书儿愣了下,惊骇地看着陈争,“害死‘曾燕’和冯枫的……”
陈争摊开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柯书儿却陷入了自己的设想,腿不断抖动,“但卫优太为什么要杀他们?没有道理啊……”
陈争也没有抓到这所谓的道理,灭口这个推断放在冯枫杀‘曾燕’,或者卫优太杀冯枫上都只能说通一半,卫优太最可疑的地方在于,他休假的时间段正好覆盖了冯枫失踪的时间段。
陈争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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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柯书儿反而不愿意放他走,“你不是要监视我吗?那你留下!”
陈争当然不可能一直留在柯家,“你可以带你回分局,暂时给你办个拘留手续。或者你也可以跟着我去调查,中途想到了什么,及时告诉我。”
柯书儿选择了后者。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柯书儿上了一辆警车,车上除了陈争,还有其他刑警,她不安地问陈争。
“黄裙乡。”陈争说:“卫优太跟你说过这个地方吗?”
柯书儿很疑惑,“没有。”
陈争说:“黄裙乡在哪儿,这你总知道吧?冯枫在危昭县失踪时,卫优太就在黄裙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因为脊椎不适,在那里休养。”
柯书儿说:“但9月底不是他们料理店生意最好的时候?他真不舒服,为什么不去住院治疗?在农村有什么好休养的?”
陈争笑了笑,“看来你也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从竹泉市去黄裙乡,路途不短。陈争时刻关注着黄莉的情况,遗憾的是,她似乎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下午,陈争一行抵达黄裙乡,这是个乍一看有些荒诞的地方——它明明是一座位于省和省交界的偏僻小山村,但因为曾经被规划过,大的小的开放商来修建了不少欧式度假庄园,而在发展过程中,人们发现这里并不存在商机,一哄而散,庄园大多没有完全修好,也没人来出钱拆除,于是它们伫立在乡土之间,像一个个不属于这里的积木。
陈争找到村长老欧,问是否认识卫优太,老欧指着不远处的城堡说:“认识,怎么不认识,他上个月还回来过呢!那就是他家的房子。”
陈争跟着老欧一同前往。城堡有院墙,但并没有上锁,老欧说都是这样,不上锁的话,村里还会安排人去做做清洁,上锁了就真的没人管了。
陈争在院子里观察了一会儿,“卫优太具体是哪天回来的?”
老欧皱起眉,“哟,这我就记不起来了。”
陈争又道:“那监控能不能调给我看看?”
老欧警惕起来,“卫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争正色道:“我们得确认他在黄裙乡的行迹,这点还需要你的协助。”
老欧一听,也不多问了,赶紧让人调出为数不多的公共监控,“哎,我们这里的摄像头没有你们城里多,这都还是志愿者帮忙弄的。”
陈争和同行的刑警开始看监控,柯书儿凑上来。陈争不断调整时间,柯书儿忽然说:“这是不是卫优太的车?”
陈争点头,“9月19号,他已经在黄裙乡了。”
正如村长所说,黄裙乡的监控很少,卫优太一共被拍到7次,时间分布很奇怪,前面是从9月19号到23号,后面是10月1号。中间的几天里,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黄裙乡小,突然有外面的警察来查案,飞快就传遍了整个村,不少村民赶来看热闹,老欧索性喊:“你们谁和卫优太熟的?”
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举手,“卫优太咋了?我前阵子还和他打过牌!”
老欧喊:“大江,过来!”
青年叫大江,闻声屁颠颠地跑来了。陈争看了他两眼,问:“你和卫优太打牌是什么时候?”
大江想了会儿,“反正是21号之前,21号我发工资呢,当时我输了钱,实在没钱了,卫优太还请我吃饭。”
“你们在哪里打?还有哪些人?”
“就卫优太家的城堡啊。”
柯书儿说:“我觉得卫优太不像是爱打牌的人。”
陈争问:“你们是怎么说到要打牌的?卫优太组的局吗?”
此时,另外几个牌友也被老欧叫来了,他们的说法基本上一致。卫优太来到黄裙乡之后,到处和人打招呼,请他们喝水,然后说闲着没事干,问他们要不要去城堡里打牌,打累了一起去吃火锅。
一听卫优太请客,大家都愿意去。
大江说:“他好像是不怎么会打牌,都是我们打,他在一边看,偶尔上桌输一把钱。”
陈争问:“他让你们去打过几次?”
大家七嘴八舌,有多的有少的,但最晚的一个,是9月23日。这就又和监控捕捉到的时间对上了。
陈争问:“之后你们没有再看到卫优太了吗?他离开黄裙乡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应该没走吧,就在家里休息?”大江不大确定地说:“他说他背不舒服,想在家躺几天。他去超市买菜时,我还帮他提到家门口了。买了很多,十天半月都吃不完。”
村民阿衷附和:“对,我也看到他买菜了。他还把车借给我开。我从来没开过那么好的车!”
陈争问:“你开了多久?他主动借给你?”
阿衷有点不好意思,说有一天在路上碰见了,随便聊了会儿,他说交了个女朋友,想带女朋友玩玩,但没有车。他只是随口一提,完全没有找卫优太借车的意思,卫优太却说:“我在家休息,用不着车,你拿去开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这种好事?
但真开上了卫优太的车,他也只是带着女朋友兜了一会儿风,女朋友责备他,如果把车开坏了,他拿什么来陪?
卫优太借车这件事,不少村民都能作证。大伙儿又说起他不可能悄悄走这件事。
“他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的,真要走也不会安安静静吧。他后来走的时候,不还给咱们送礼了?”
“对对对!真是有钱啊!”
陈争说:“送礼?10月1号?”
这群麻友都收到了礼,卫优太结束休假,返回竹泉市的10月1号,又是送烟又是送酒,逞了一把富贵公子哥的威风。
大江从兜里拿出烟,得意洋洋的,“就是这个!”
村民们回去之后,陈争再次来到卫家的院子。
卫优太这趟回来,做戏做得非常足,村民们单纯,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但陈争不可能放过。
卫优太大方地来,大方地走,还邀请村民打麻将、吃火锅,无非是要让他们证明,自己确实是在黄裙乡休假。而中间几天,他以在家休息为由“消失”,又提前买了一大堆食物,让不少人看见,为的是营造他还在黄裙乡的假象。他甚至还把车借给村民,这样警方一查,就会知道他根本没有离开黄裙乡的交通工具。
可他真的没有吗?
陈争蹲下来,看着地上的车轮印。他把车借出去,因为他早已有了准备。
从黄裙乡离开,必然需要车辆,而任何外来的车辆往来,都必然引人注目。只有黄裙乡自己的车开进开出,人们才会视为正常。
陈争问老欧:“最近有没有哪一户村民搬家离开?”
老欧回答得很肯定:“没有!”
“那有没有那种把生活过得很糟糕的人?”
“这……”
老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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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其实现在还留在村里的人,很多都是混日子,有点想法的早就出去赚钱了。但就算是混日子,也得分个高低,像大江、阿衷那样的,好歹有个工作。也有一些人,成天游手好闲,把父辈的那点积蓄挥霍光了,今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陈争让老欧列出个名单,和分局刑警一起挨个核实。
席小勇,二十七岁,住在黄裙乡边缘上,父母前几年没了,他独自生活,因为过于邋遢,长相丑陋,一直没能讨到老婆。陈争来到席家院子前,还没进门就被熏得皱起眉,柯书儿更是转身就吐。
陈争留意到席小勇的院子里没有车,而在其他村民家中,车几乎是标配。
陈争敲了敲门,没有动静,推开门喊道:“席小勇?”
里屋传来稀里哗啦的响声,陈争立即进去,只见席小勇从床上跌了下来,头撞在床头柜上,地上堆满了酒瓶、饭盒,恶臭难闻。
席小勇不清醒地盯着他:“你,你是谁啊?”
陈争将人架住,直接丢到了黄裙乡派出所。到了派出所,席小勇清醒过来。
陈争问:“你车呢?”
席小勇张了张嘴,“卖,卖了。”
“卖给谁了?”
席小勇默不作声。
陈争又问:“认识卫优太?”
席小勇下意识抬起头,但仍是没有回答。
陈争说:“卫优太买了你的车,叮嘱你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来?”
席小勇摇头,不耐烦地说:“不是他。”
“那是谁?”
“你管是谁?我卖车犯法了吗?”
“那过户手续呢?”陈争说:“合法转让的凭据你总该有吧?”
席小勇的脸色难看起来。
陈争说:“要是你卖车的过程不合法,那我就要来管一管了。”
席小勇一个在黄裙乡长大的混子,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下子懵了,“我,我……我卖车也不合法啊?”
陈争说:“先说你卖给了谁,怎么卖的,卖了多少钱?”
席小勇不知道在顾忌什么,迟迟不肯开口。
陈争说:“如果买你车的人是为了开车撞人,你也不肯说他是谁?”
席小勇震惊得站了起来,“不可能的!他给我说了,只是开出去办事!”
陈争凝视席小勇,“‘他’是谁?”
席小勇缓缓坐下,和陈争目光相接,陈争在审视他,他也在观察陈争,他的嘴唇不住地抖动,那个名字似乎已经被他咬在齿尖。
此时在竹泉市,鸣寒见到了卫优太的母亲和养父。他们此前一直待在洛城处理生意,卫母在电话中听出卫优太有些不对劲,才回来看看他的情况。
卫母忧心忡忡地说:“前段时间他就说他背难受,要去黄裙乡休养,我当时就不赞同,背不舒服,那肯定得看医生,只是休养有什么用?也怪我们,太忙了,没能照顾他。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鸣寒说:“你们知道竹泉市发生了一起命案吧?”
卫母和卫父面面相觑,“知道,但这和优太有什么关系呢?”
鸣寒说:“被害人和卫优太是同学,另一位同学在北方的万均市也遇害了,我们查到这些案子可能和十年前的往事有关,而卫优太也可能有危险,所以他现在处在我们警方的监视保护之下。”
卫母捂住嘴,一时无法消化,眼泪顿时涌出。卫父抱住她的肩膀,用蹩脚的普通话自我介绍道:“我是优太的养父,有什么需要知道的,你们就问我吧。”
鸣寒说:“卫优太在二中念书时的情况,你们了解多少?”
卫父沉默半晌,“他在学校和在家是两副面孔,在家里很懂事,明白离异重组家庭的艰难,特别关心他的母亲。所以他第一次被请家长时,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鸣寒问:“他和哪些人关系不错,你还有印象吗?”
卫父说不出名字,但当鸣寒说出冯枫等人的名字,他点点头,“对,就是他们。特别是这个冯枫,我记得,优太总是跟着他,说他是他们小团体的老大。”
卫母情绪稍稍平复,忍不住为儿子辩解,“他真的不坏,只是那个年纪的孩子,都有一些表现欲吧,喜欢和厉害的孩子一起玩。我们以前生意还没有做起来时,他也跟着我们忙,那时他还在上小学呢,就会剖鱼了。”
说起卫优太小时候,卫母眼中有光,她再嫁后,和外籍丈夫一起做水产品生意,起步总是困难的,他们在惠嘉巷的菜市场租下一个摊位,起早贪黑,浑身总是沾满鱼腥臭。卫优太本可以在家里待着,但非要分担负担,一放假就待在摊子上。
“他是吃过苦的孩子,上高中后他确实走过弯路,但也很快改正了不是吗?我不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但我的孩子肯定是无辜的。”
鸣寒听到一半时,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地点——惠嘉巷。
郝乐以前的家就在惠嘉巷附近,而冯枫当年寄住的亲戚家,正是在惠嘉巷。
分头行动之前,鸣寒和陈争再次梳理过线索,陈争对卫优太的怀疑集中在他过分熟悉冯枫和郝乐的往事,他想要给出细节,从而让警方相信。然而这些细节似乎不是他应该知道的。心思缜密如陈争,反而发现了破绽。
鸣寒打断卫母的絮叨,“你们以前在惠嘉巷做生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结束?”
卫母看看卫父,“这……”
还是卫父记得更清楚,“快二十年了吧,后来我们生意做大了,那个菜市场承载不了,我们就搬了,应该是……优太上初中之后搬的。”
鸣寒默默算着时间,卫家接近二十年前在惠嘉巷做生意,做到卫优太上初中,那时郝乐也居住在惠嘉巷。郝乐的父亲在工地打工,郝乐从小就有做零工补贴家用的习惯,而菜市场又是时刻需要人手的地方。
郝乐有没有可能在菜市场帮过忙?如果有,他认识卫优太的时间就会提前,甚至比他在某一年暑假认识冯枫更早——如果他真的认识冯枫。
鸣寒从手机中找出郝乐的照片,这唯一的一张是从二中的学生档案上翻拍的。
“这个男生,你们有印象吗?”
卫母看了看,又递给卫父,“我好像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卫父也看了会儿,问:“可以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吗?”
鸣寒说:“他叫郝乐,你们在惠嘉巷做生意时,他家就在附近。他家条件比较困难,所以他很小就出来打工。我猜,他可能在菜市场找过工作。”
“啊——”卫父发出一声感叹,“我想起来了,他是小乐!”说着,他转向卫母,“你还记不记得?小乐在我们斜对面的摊子帮忙,他成绩很好,优太有作业不会写,老去找小乐提问。”
鸣寒眉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经过卫父这一提醒,卫母也终于想起来了,“对对,是小乐,那小孩聪明,还特别勤恳。我们都想请他来帮忙的,但其他摊子怎么都不放。和他相比,优太笨手笨脚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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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儿不多,两个孩子就一起写作业。”
鸣寒问:“那后来呢?小乐去了哪里,你们知道吗?”
卫父摇头,“在我们搬走之前,小乐就没来帮忙了,可能找到其他工作了吧?”
“卫优太上中学后,回来给你们提到过小乐吗?”
“没有,他不怎么说学校的事。”卫父叹了口气,“孩子到了叛逆期,要不是被请家长,他在学校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惠嘉巷早已拆迁,发生在那里的事就像曾经的建筑一样消失在尘埃中,但是当往事被挖掘,就是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
鸣寒拨通陈争的电话,两地的线索勾连在一起。
鸣寒说:“难怪你觉得卫优太讲述冯枫和郝乐时很奇怪,原来当年郝乐讲题的对象根本不是冯枫,而是他卫优太自己。他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加工创作’,安在了不会说话的冯枫身上。而且他也知道,冯枫的确在惠嘉巷生活过一个暑假,知道冯枫请过家教的亲戚已经病故。没有人会拆穿他这个看似滴水不漏的故事。”
陈争默然片刻,“卫优太让黄裙乡的所有人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开着一辆不属于自己的车前往万均山,杀死冯枫给郝乐复仇。卫优太现在在哪里?”
有电话打进了鸣寒的手机,鸣寒看了看,对陈争说:“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接通,一名刑警的声音传来:“卫优太不见了!”
第26章谜山(26)
陈争回到问询室,席小勇原本抻长脖子看着门,一见到他,立马低下头。
陈争将手机放在桌上,“还不打算说吗?非要那个买你车的人先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席小勇惊讶道:“你什么意思?”
陈争下巴往手机的方向抬了抬,“知道我刚才得到一条什么消息?卫优太跑了。”
听到这个名字,席小勇克制不住地猛然吸气,空气从气管挤入,发出一声尖鸣。
陈争说:“他为什么要跑呢?你为什么对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
席小勇此时的酒已经彻底醒了,联想到陈争之前说的一连串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坑了,“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