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一黑,脚下一个不稳,沈确差点一头栽进一旁的河中。被这样的江河淹没是什么感觉?是窒息的压迫。是看不见光。鼻腔被堵住,密不透风的冰凉会将整个人都包裹。猛地睁开眼,陈在溪支起身。她还未从回忆中缓过神,胸腔正剧烈起伏着。昨夜的记忆历历在目,她呼出口气,缓缓将自己蜷缩起来。小师傅没有骗她。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醒来时竟真的无事。不只是无事,她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只剩下那股被水淹没的窒息感。陈在溪弄不明白。室内寂静,一股鱼腥味浅淡,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记忆中回过神。朝右的木门在此刻被人敲响。“阿婆。”陈在溪轻声应道。下一瞬,门被拉开,一个带着灰蓝色发巾的老人走进屋。乔阿婆上了年纪,走起路来极其缓慢,她躬着腰,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小姑娘你醒了?”陈在溪点头:“嗯。”“你是平安村里的姑娘吧,”乔阿婆眼睛不好,她反复揉了揉,担忧道:“你是哪家的,阿婆找人送你回去,你们这些姑娘现在可真是胆子大,还敢一个人出来摸鱼……你爹娘也是,都一个晚上了还没来找你……”絮叨声在耳边,陈在溪默默听着,没一会儿便泪流满面。她脱下了自己的粉裙,换上了极不合身的麻衫,粗糙的布料磨得她全身泛红。但心中的难过好像又不来源于此。她无声流泪。乔阿婆没见过像她这般哭得女孩,稍稍一顿,只好话音一转:“算了,小姑娘你也不要难过了,瞧瞧你这不是没事吗?其实每年都有人从上游沉下来,这要怪还得怪做爹娘的没看好你……”“可是我没有阿娘了,我回不了家。”陈在溪觉得有些迷茫。还要回宋府吗?可既是回了宋府,怕是也活不长吧?如果表哥知道她还活着,会把她抓进地牢,还是一刀杀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活了下来,她却觉得自己和死了没有区别。越想越难受。“你小小年纪是来这儿寻死的?”耳边,乔阿婆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早知你是要死,我还将你拉回来干什么。”她语气很凶,陈在溪吓了一跳,当即便摆手:“阿婆,我,我没有寻死。”“那不就行了。”乔阿婆跟着呼出口气,态度又缓和下来:“你不是寻死,那你原是打算干什?”“原是打算去……”陈在溪眨了眨眼。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死去,她是不是可以,就像这样‘死去’呢?***乔阿婆说,从清平县到清浙江阳,得有一千里往上的路程。要先乘马车到随安,一路过去,得花上十天半月。随安紧靠着清浙,清浙一代水路多,若是到江阳,恐怕还得坐船。临行前,乔阿婆将还未干透的粉裙还给陈在溪。除了粉裙外,还有一支玉簪,一根红线,以及挂在裙上的荷包。这些都是从她身上翻出来的。陈在溪看着手上的物件。荷包里装着一份路引和十两银子,路引是老夫人找人置办的,而银子是临行前,绿罗放进去的。红线,红线绕在手腕上,可以保平安。“……”这四样,就是她唯一的家当了。陈在溪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她的家乡景江是很小的县城,她连着赶了半月的路,才从景江到上京。可上京城太大了,她不喜欢。她好像,终于可以离开了。天色稍晚,乔阿婆仍送她出门,她说既是救了人,便要将人安顿好才有功德。在清平县,陈在溪点了两碗馄饨同她一起吃。清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她喝了口汤,又有些想哭。“走吧。”乔阿婆已经缓缓放了勺子。院里还有鱼未腌制好,等送走了陈在溪,她还得回家腌鱼。秋日已至,云层遮掩日光,这样的天气,是黯淡的。乔阿婆的身影缓慢移动,她右腿比左腿要短一截,看起来很不灵光。但她很有力量。既是年迈,也将她从河中捞了起来。陈在溪拉开车帷,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对未来恐惧消散,眼前这一幕,是她对上京的最后记忆。***车夫告诉陈在溪,一匹马一天最多能走七十里。一共一千里路,走走停停,花了十二天。所以到随安的那一天,天气已经彻底转凉。陈在溪付给了车夫四两银子。理了理荷包,在除却这十二日的花销,她手中只剩下二两。二两银子,又是两千文。好在街上充斥着熟悉的市井气,都是江南小镇,这里同景江给陈在溪的感觉一样。她站在街角,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薄的粉裙,每当有风拂过时,陈在溪便环住双臂,站在原地等风拂过。水乡小镇的风,湿湿凉凉,吹得人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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