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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老妪的声音本就沙哑,加上激烈的情绪波动,竟宛如厉鬼的哭嚎一般,字字泣血,在房间中回荡。

嗜血的青蛾卫也不知是用什么手段要挟了皇子,将女孩带进了自己的卧房。

那一年女孩不过才九岁。

她不愿!

听闻是激烈的挣扎,然后狠狠的咬伤了青蛾卫,被毒打了一顿又关回了地下的石屋。

几个男人为了驯服她,断了她的水粮。

婢女也被关在了柴房中不能出去,她摸着藏在床榻中的那把破柴刀,好几次都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但却又莫名觉得自己若是能忍,也许小小姐还能活命,但若是冲动了,两人怕是都要命丧当场。

在石屋中饿了好几日,虚弱至极的小女孩到底还是被那青蛾卫得手了。

他从石屋中出来,面上挂着得逞之后淫……邪笑容,甚至还特地到柴房去亲自放了婢女出来。

虽然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婢女只能忍下来,装作自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继续日常的劳作。

在又能靠近石屋时她甚至不敢睁眼去看,小小姐还那么的小,日子才好过一点,怎么就又走到了如此境地。

她不敢想象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有了轻生的念头,之后便再也活不下去了。

可石屋中的场景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惨烈,虽然头发凌乱,浑身都是伤痕,但小女孩面上是平静。

男人们在断了她的水粮之后,给她的第一顿饭是一屋子的活蝴蝶,扑簌簌的在石屋中乱飞着。

一开始女孩只是虚弱的拿指尖去碰,这些蝴蝶就如她一般,美丽却弱小,只要攥在掌心轻轻一捏就能导致死亡,即便是现在的她也能轻易的杀死一只蝴蝶。

这不是她心目中的蝴蝶,不如用来当做养料,吃下第一只蝶后,便自然的有了第二只,第三只,她只想活下去。

就靠着食用这些蝴蝶女孩再次等来了婢女,如今石屋中的蝴蝶不多了,她正捏着一只蓝色的蝶,举起来借着隔窗洒下来的光看着那流光溢彩的翅膀,然后就塞进自己口中,吃掉了。

婢女险些惊呼出声,但看着小姑娘毫无波动的眼睛,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打那之后,宅子里就时常出现一些陌生男人。

女孩却毫无情绪的迎来送往,再也没出现过第一次咬伤青蛾卫的事件,大宅中的人都认为她是彻底屈服了。

皇子经常在女孩面前说些,‘跟你下贱的娘亲一样’这类的话语,女孩也只是平静的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婢女好多次都想带着女孩逃走,即便豁出命去也比过这种日子强。

她开口说过却被女孩拒绝了,有心想教育几句,话到唇边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从看见女孩生嚼了活蝴蝶的场面之后,婢女从心底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一种畏惧,两人的关系也彻底改变了,她从一个保护,照顾女孩的长辈,彻底的变成了一个服从,听令的下人。

皇子因为不断出卖自己的女儿,倒是笼络了不少人,眼看他的势力越来越大,逃跑也越来越难,婢女甚至生出了先杀掉女孩再自……杀,干脆一起去死这种想法。

在真正实施的时候却还是犹豫了,即便是陷在绝望中,杀……人尤其是杀亲近尊敬之人,对于婢女来说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柴刀磨的很锋利,刺过去的力度却是软的,女孩很轻易就躲过了,见没有刺中,婢女手腕一酸,柴刀落在地上。

还没等她从惊惶中回过神来,那带着铁锈味的微凉刀锋便已经贴在了她的喉头。

“你想杀我?”年幼的公主握着刀的手很稳,仿佛下一秒就能利落的割开刀下人的喉咙。

婢女终于崩溃,腿一软跪在地上,哭道,“这样绝望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先送小姐走,我也会跟上的,与其日复一日的活在烂泥中不干不净的挣扎,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她眼睛不好,这一哭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也罢,自己没有那个勇气,不如让小小姐动手。

就在婢女等死之时,刀锋却慢慢的撤开了。

“即便是在烂泥中,也要活下去才有希望不是吗?”声音虽然稚嫩但很坚定,“这世界本就如此肮脏,又有谁是干净的呢。”

刀柄被塞回婢女手中,“这刀不错,你且收好,总有能用的一日。”

“总有能用的一日……”婢女麻木的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像是忽然被人泼了冷水般清醒过来,她将柴刀收好,再没提过一次‘死’字。

当晚入睡之后,婢女在梦中见到了小小姐。

听女孩一句一句的说着自己的计划,醒来之后那些话里的每个字婢女都记得一清二楚,她喜极而泣,这是蝴蝶的能力。

涅宪的蝴蝶最初级的能力,便是能操控人的梦境。

因为这场梦,婢女的心定了下来,柴刀她要认真的磨,若是小小姐哪一日要用,可不能钝了。

两人在大宅中的表现似乎是让皇子和青蛾卫们彻底放下了戒备,皇子的路子越来越宽,交际越来越多,人也就变得越来越松懈。

以前做事总要思虑再三才会动手,现在认为自己有了依仗,似乎是对自己的势力更为自信,反倒放肆起来了。

他本就没有受过皇家的精英教育,打着复国的幌子招揽了一批供养者之后,就开始肆意挥霍,几乎是夜夜笙歌,每次回到宅中都醉醺醺的。

意志不坚定的人,最容易被人操控。

皇子虽然也听说过,蝴蝶可以操控人心,但那么高深的巫术早已在涅宪时代就失传了,离他太过遥远,不过是记载在皇家经典中的传说罢了。

却没料到自己有一日会在十来岁的亲女儿身上见识到这种巫术。

虽然日复一日的努力练习,但女孩到底没有受过正经的教学,只能凭借着天赋施展蝴蝶的能力。

索性那个战斗力最强最嗜血的青蛾卫曾多次跟她有过肌肤之亲,还曾经咬破了她的蝶状胎记,舔舐流出的血液。

那些血液进入宿主体内,就会成为一种代谢不掉的高级致幻剂,瞬间便能让青蛾卫陷入女孩为他编织的幻境中。

醉醺醺的皇子与女孩是血亲,也不算难对付,即便不能让他入幻境,也能让他暂时失去行动的能力。

如此只剩下最后一个青蛾卫,婢女的柴刀终是派上了用场,她们捅伤了管家青蛾逃出了大宅,在几个相熟乞丐的帮助下一路逃出了城。

两人逃的匆忙身上没有多少银两只能暂时在郊外的一处破庙落脚。

婢女每日会出门去附近找寻有没有野生的药材,想以此积攒一些钱财好带着女孩彻底逃离。

可这城中的乞丐也分派系,与她相熟的几个乞丐轮流帮她去城中售卖药材时还是被另一批人盯上了。

他们趁着一个老乞丐落单,活活将他打死在了破庙外面,抢了银钱还不算完,看到了庙中的女孩又起了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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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本想上去和这几个乞丐拼命,即便是被打死,也能给小小姐争取一些逃命的时间,她正要动作,脑中却忽然响起了女孩的声音。

她说,“别动,怕就把眼睛闭上。”

被几个又脏又臭的乞丐盯着,女孩不仅没有慌张,反而脱掉了身上的衣裳,只剩单薄的中衣。

白皙的背上那只蝴蝶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妖异又美丽。

几个男人被她背上的蝴蝶迷惑住了心神,不由自主便向女孩靠近。

就在此时,藏在身下的柴刀被抽出,刀刃划出一个饱满的弧度,干净利落的割喉。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却丝毫没有犹豫和恐惧,平静的就好像是碾死了一只最不起眼的蚂蚁。

三人接连被女孩迷惑又杀掉,婢女看着她如此干脆的手起刀落,僵在那里无法动弹,直到闻到喷溅在脸上血水的腥臭味,才回过神来,爬到角落大口的喘息和干呕。

对小小姐只剩下惧怕。

尚未缓过神来,门口又有一男子从暗处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修行者打扮,盯着女孩的目光幽深,看样子是在庙外目睹了全程。

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身有残疾的女人被三个男人围堵却丝毫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这样的修行者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即便再畏惧,本能依旧让婢女爬起来,再次挡在女孩面前。

“你可愿随我去修行?”那男子的目光却越过婢女直直的盯着清理完身上血迹,正在慢条斯理穿外衣的女孩。

女孩并没有立刻回答,她整理完身上的衣裳,又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转过身来看向男子。

他看上去像是个修道之人,身上却没有道家人的正气和灵气,反倒有一些邪戾和血煞之气,但是他很强,女孩一眼便能看的出来。

她背上的胎记发出了轻微的痒意,蝴蝶骨耸动了两下,从婢女背后绕了出去,脑袋歪了歪,“你要收我做徒弟?”

道人没答她,从腰间的百宝囊中掏出了一块玉递给了女孩。

玉石远看温润油亮,等接到手中才发现其中有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细丝,这是一块巫玉,是涅宪祖上的大巫们施展巫术时最趁手的器物,现下已经十分少见了,在如此的短的时间里,道人已经看透了女孩的来历。

手心的玉石始终散发着森森的阴寒之意,女孩用手指搓磨了几下,又举在火堆前反复的看了好久。

道人也不催促默默的等在一旁,婢女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凑在女孩旁边悄声的劝说,“小小姐,我们也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刚才如此危机的情况,却不见他出手,你如何能跟他走?”

女孩没有理会婢女,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玉石,直到看见那玉石中的细丝缓缓的蠕动了起来。

玉中诡异的红色细丝居然让女孩面上忽然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这是婢女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纯粹的笑。

看着那些蠕动着令人头发麻的红色细丝和女孩火光中的笑脸,鼻端还有人血凉掉后腥味,那些想说的话被婢女全部吞回了肚子里,她隐隐的感觉到其实她根本不了解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姑娘。

女孩子欣喜的将玉在手心攥紧,起身看着道人,“玉是送我的吗?”

道人点了点头,“这种低等级的巫玉我那里应有尽有,不必如此珍惜。”

背上的蝴蝶印记隐隐发烫,女孩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扑簌簌振翅欲飞的声响,道人强悍的气场得到了蝴蝶的肯定,跟随他也许是展翅的第一步。

刚才杀人时的狠戾和冷漠被女孩收敛的一干二净,她主动走到道人面前伸出那只没有握玉的手,是全然的乖巧姿态。

“师父好,我叫漓蝶。”

第142章

漓蝶,是蝴蝶在梦中告诉她的名字,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道人带走了漓蝶,随后便有人过来清理了几个乞丐的尸体。

破庙被付之一炬,婢女则被安置在附近山中一座庵堂里。

本以为这么多年自己的身体底子早就被掏空了,恐怕活不了太久,索性现在小小姐已经有了新的倚靠,婢女觉得她去便去了。

山中不知岁月长,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活到这么大年岁。

就在婢女打算在庵堂终老之时,却有个被人称作大管事的男子带这一队人去了庵堂,将婢女接了出来,又重新带回了沙洲城中。

那时她的视力已经很微弱了,在一片朦胧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宅。

宅子似乎进行过修缮,之前丛生的杂草都被移除了,脚下的路面也重新铺过,碎石被铺成了等宽的条状,即便无人牵领,婢女也能行走自如。

一看便是特地为她修的。

一路走到石屋前,她才真正有了实感,那间充满了噩梦的地下石屋并没有被铲掉,婢女隐隐看到底下有个人影在爬动。

她看不真切,但听觉却异常敏锐,石屋中的人似乎被人卸掉了下巴,只能呜呜啊啊发出些不知是咒骂还是求饶的动静。

那声音分明是皇子的,曾经反复的在她的噩梦中回荡,咒骂她与小小姐,现下听到这声音如此凄惨,她的噩梦终于消散了。

婢女沙哑粗嘎的大笑声,像乌鸦的啼鸣,关在石屋中的人被这刺耳的声响吓得一缩,接着便从屋中飘出一股腥臊的气味。

那个曾经心比天高,认为自己一定能重新站上权利巅峰,为此不惜出卖自己亲生女儿的人,如今也只配在地下室中当一滩连自己便溺都不能控制的烂泥。

为了照顾几乎眼盲的老婢女,大管事又给宅子中配置了好几个定时来洒扫的下人,还给婢女配了个贴身伺候的小丫鬟。

一生颠沛流离,到了将死之时,竟然也能过上被人伺候的日子,婢女虽然满足,但她心中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再见自己的小小姐一面。

眼下皇子的势力已经被除掉了,小小姐为何还是不来见见她呢?

婢女等了许久还让贴身丫鬟找大管事去问过几次,却始终等不来她的小小姐。

那只蝴蝶,飞走了便不愿意再回头。

大管事后来带走了关在石屋中的皇子,只说让婢女再帮小小姐做最后一件事。

若是有人上门来问,一定要将过往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能有任何隐瞒和篡改。

如此便有了今日之事。

说到最后,老妪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等她粗粝的声音消失,堂屋中也是一片安静,久久没有人接话。

众人心中的情绪一时很难理清,又愤怒,又心酸,人说虎毒尚不食子,没想到前朝那个根本没可能复国的皇子,为了自己不可能触及的权利和永远无法实现的欲望,竟将年幼的女儿反复送给不同的男人糟践。

沙洲刺史也有两个女儿,此时眼眶早已通红,拳头攥的死劲,恨不得都砸在那前朝余孽身上。

有了这样的前情,那泥潭中的绿瓢是从何而来也就水落石出了。

“老婆婆,你可知晓沙洲城中最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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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事情?”徐灵鹿试探着问的更深入了些。

老妪的脸皮抽动了几下,似乎是想冲着他笑一下,但因为皮肤的大面积烧伤反倒显得狰狞,“老太婆我只知道,做人千万不能贪心,比起我们那时现在的年景已经好了数倍了,尤其是沙洲这富庶地方,莫说是饿肚子,不少农家人甚至顿顿都能吃的上细粮……”

说到此处,老婢女顿了顿,“可为着贪一口鲜,他们却依然要赶尽杀绝。”

她如此说辞,必是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刺史的面色变了变,厉声追问,“你是否参与了此事,知不知道那幕后之人的下落?”

“若是老身真有如此能耐,倒是愿意去做,只是这残破的身子除了尚能喘气,吃喝却也很难再做些什么了,今天与诸位贵客言语了一会,此时就已是疲惫至极了。”

“说起来除了诸位,老身好久没见过外人了,每日身边只有这一个小丫鬟,也是身世可怜之人,大人却要为难她不成?”

她话音落,徐灵鹿的百宝囊口一个雪白纸人正奋力的将自己缩回去。

在老妪开口之前徐灵鹿特地放它出来,为了就是鉴别谎言,如今纸人没有变黑一点,说明这个老太太确实一句假话都没说。

见再问不出什么,众人拿这个一生坎坷,现下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老人也没有什么办法。

只好先回去梳理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回到刺史府后,所有人的心情都越来越沉重,听老妪的话,这个漓蝶和大管事的手段简直太神鬼莫测了,他们怕是已经布局了很多年,现在正在一点一点收网。

而漓蝶背后还有个修道的师父,听起来相当厉害的样子,说不定这人才是操控整个大局背后的那只手。

迷雾似乎在魏镜澄一行人眼前拨开了一层,但只前进了一步,就又走入了更浓的迷雾中。

不过他们好歹知晓了那群人的大致情况,首脑应当是大管事和二管事,还有便是漓蝶和她的师父。

本来此次出门是要查明当年那被青蛾卫带走的前朝皇子和青蛾卫的下落,但绿瓢的出现已经昭示了前朝皇子的下场。

那么当日在皇宫地下密室中发现的那座邪神像,有很大可能就是老婢女口中那位嗜血的青蛾卫。

在纸人的幻境中几人曾看到的他被人挖眼,割舌,断足,活生生做成了怪物,而那个手足皆佩戴银镯的行刑之人应该就是成年后的漓蝶。

根据秋博赡在古籍上查到的方法,只要点出绿瓢所做的恶事,让千万人唾骂,就能彻底将这个怪物除掉。

众人都觉得既然漓蝶也不是什么善人,手段如此狠辣,干脆直接将这事原原本本的写下来,贴在城门上告知百姓。

“疑罪从无。”徐灵鹿却坚决不同意,“我们不可如此草率的就做决定。”

一想到要将这些事情以官方的身份全都公布于众,他就有些踟蹰。

听老婢女的讲述,当年那个被关在地下室的小姑娘如今应该已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了。

若她已经嫁作人妇还有了自己的孩儿,那如此作为,无疑是撕开了陈年的疮疤还撒上了一把盐。

万一被有心人挖出旧事,影响了现在的生活,那他们的作为和那狼心狗肺的绿瓢又有何异?

虽然这整件事有八成都是那位漓蝶公主在背后搞的事情,可也不过是他们的推断罢了,在没有十足证据的情况下,怎能如此随意就牺牲掉她。

疑罪从无这词众人从未听过,但细想一下也能想出其中的道理,唯有进门送茶水的王蝶儿没听懂。

她一直跟在徐灵鹿等人身边,现在已经是越来越大方了,听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开口,“公子,你说的那个疑罪从无是什么意思?”

“若是我们找不到笃定的证据,便不能将罪责强加在嫌疑最大的人身上,虽然此人看上去最有嫌疑,但也可能是因为被人欺骗或者受人胁迫才会做下恶事。”

王蝶儿听的一知半解,小声嘟囔,“可是那个什么蝶,听起来挺坏的呀,为何还要保护她?”

“而且不将这事说出去,那绿瓢就解决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是呀!这可如何是好?”门口的人显然有些气愤,是刚刚载着黎玄辞从笔架山回来的敖玄。

绿瓢一日不解决,就会源源不断的产出新的怨病,他也就一日不能休息,最近每日都要飞笔架山好几次去烧那些怨病。

好好的一条龙,现在像个橐龠1,除了吹火还是吹火。

就很影响他在阿辞心目中的形象!

敖玄的抱怨徐灵鹿一个字都没听见,他嘴里反复小声念着,“什么蝶……什么蝶……”

“我们可以用化名。”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刺史,“我们去寻几个话本书生,将这事编成故事,再找些说书人在城中,乡镇的茶馆,茶摊,街头讲出去,一来避免有心之人再次伤害受害人,二来还可以增强故事散播的范围,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甚好!”刺史立刻起身去吩咐手下办理。

沙洲富庶多年,文化生活很是发达,有几个相当出名的话本书生,一听能吃上公粮,立刻扔下手头的事情投入进来。

故事本身也足够曲折,话本中隐去了前朝皇子的身份,只说是个落魄小官,把重点放在了他欺骗风尘女子感情和逼迫亲生女儿卖……春的情节上。

如此猎奇的故事一经说书人的讲述,立刻就在沙洲城中和周边的区域散播开了。

不仅骗了人家去生孩子还骗人家的钱财,有了孩子也不好好养,居然逼着亲生女儿去做腌臜的皮肉生意,简直是个十足的渣男,大婶大娘们听了第一天就恨的牙痒痒,故事中说这烂了根男人被人做成了怪物丢在笔架山的泥潭中,她们觉得大快人心,有几个好管闲事的还真的结伴上了笔架山。

按着说书先生的话一路找过去,不得了了,泥潭中真的有个怪物。

怪物虽然形貌可怖,但说书人讲了,它可是不能动的。

其中一个大娘壮着胆子过去将那怪物骂了一通,话音落,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大娘们吓得后退几步,却见那怪物身上掉下一块腐败流脓的烂肉,跟泥潭融为一体之后,它便又安生了下来,继续往口中填着烂泥,可那掉肉的地方这次却没有再长出来。

见它是真的不能动也没有危险,那大娘又试探着骂了几句,这次怪物却没了动静。

另外几个也见到了这神奇的一幕,都来了胆量,轮流上前去骂,大娘们发现每人只有第一次去骂时能伤到怪物,再重复便不管用了。

几人下山后,周围的邻里就很快都知晓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沙洲城中的婆婆婶婶们就都知道了。

有空闲的大娘大婶们会三三两两的约着上山,去辱骂那怪物。

此次城中疫病的起源也被书生们用春秋笔法按在了绿瓢身上,因为这事沙洲城中的男人们近段时间都没法下江去捕鱼,被影响了生计自然也是相当不爽,反正官府发了告示,说是在准备一场盛大的祭典,仪式过后才能重新开江捕鱼,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如此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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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唾骂怪物,散一散心中的怨气也好。

一时间笔架山上山的道路竟然排起了长队,比附近最灵验的山寺人气还要旺。

在最后一句骂声止歇,最后一团腐肉消散之时,那个一生都在妄想自己能登上万人敬仰之位的前朝皇子,终是在经过万人唾骂之后,彻底化作了一滩烂泥。

绿瓢之害已除,它藏身的泥潭本就不大,刺史亲自带人去将潭中的污泥全都铲了出来,运到山下的官道上铺了路,以后还要日日被行人车马踩踏碾压。

第143章

事情解决后,那些食用了怨病幼年体被感染寄生尚未死去的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疯狂的呕吐了几日之后,便逐渐痊愈了。

相对于那些在痛苦中死去的人,他们尚算幸运。

送走病营中最后一位病人之后,沙洲刺史特地请徐灵鹿等人多留了几天。

因为疫病的事情,城中气氛不好,他想搞一场祭江仪式,一是超度一下在这次事件中死去的亡魂,二是在祭典上他要严令禁止渔民们再下绝户网,还要一同在水君面前起誓,若是再用就必遭天谴。

朝廷例律或许会有人钻空子,但是靠江吃饭的渔人们若是在水君面前起了誓言,却是从来不会违背的。

刺史打算借着这次祭典,一扫沙州城中的阴霾,安抚和激励一下民众的情绪,所以计划的很盛大,样样都要最好的。

搭祭台用的木料,是他自己攒下来为了翻修府邸的上好木材,还从周围各乡县调来了几十面大鼓,做祭品的五谷要挑颗粒最饱满的,不仅要样子好看大小也要一致。

主持的礼服也非常华丽,几乎是找了城中所有能做的绣娘连夜赶制,才绣出来的。

共有九层,每层的刺绣都不一样,叠在一起风一扬居然能形成一副非常生动的动画,是沙洲人自古在江上讨生活的画面。

看到这繁复的衣服,徐灵鹿立刻就想退缩,明明有钦天监的大监证在这里,哪里轮的到他这个野天师主持。

但黎玄辞倚老卖老,说自己头发都白了,形象不好,干不了这活。

更可气的是,敖玄也跟着闹,祭典上有个环节是要请出他这个新水君给民众整点神迹的,但敖玄说要黎玄辞陪他一起,不然当天龙息可能会失灵呢。

那狗腿的样子让徐灵鹿深深怀疑他的属性。

真的是龙吗?

不是什么其它动物?

最终还得是咸鱼天师扛下了所有,这个祭典主持的活完全属于加班,不想干!

祭典仪式要求在金乌初生之时开始,非常之早。

徐灵鹿被魏镜澄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在半昏迷状态,眼皮半点也抬不起来。

魏镜澄只好半抱着他像摆弄一个大人偶一样,依次给他穿上繁复的礼服。

徐灵鹿的腰太细了,礼服的腰带是按照正常男子的尺寸做的,他系上之后图案交叠的太多,反倒失了本来的意味,配个普通的腰带又不好看。

魏大人便把自己不常戴的一条玉带给他系上了,这条玉带是御赐的,顶顶好的材料,魏镜澄也只有在搭配礼服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今日既然用了,干脆发冠也给小天师配成一套的。

咸鱼天师平时最是不耐烦打扮的,穿着方面只能算是大方得体,很少有如此华丽的时候,看着自己亲手装扮起来的人,魏镜澄有些晃神。

如此华贵的衣裳和配饰丝毫没有压住徐灵鹿身上那股灵气,反而为他添了一丝威压,即便现在人还是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样子,也让人不由的心生敬仰和崇拜。

从南池到沙洲多日,两人都没有什么能彼此亲近的机会,魏大人今日还是借着来叫早的名义才能单独和心上人待上一会。

此刻自己亲手装扮好的人,还哼哼唧唧的赖在怀中不想离开,魏镜澄耳朵耸了耸确定旁边房间的徐俊华已经出去晨练了,干脆用自己想了多日的方式将怀中的人叫醒。

自打从昌余县出来,在南池修养了一段时间后,徐灵鹿就被自家大人养的越发懒惰,真的很久没有这么早起过床了。

要不是魏镜澄伸出援手,他晕乎的脑子连衣裳都穿不明白,见有人替自己效劳,干脆闭目养神再眯一会,但魏大人的怀抱过于熟悉和温暖,瞬间便让他又回到了在南池城时每晚都抱着睡的时候,这一眯竟然又睡了过去。

在梦中他的唇瓣被含住,齿关被挑开,舌尖也被抓住,是熟悉的力度和熟悉的气味。

我难道这么饥^渴吗?做梦都梦到被魏镜澄亲?

小天师一边做梦还不忘吐槽自己。

可是,就是很久没亲了呀!委屈!

这么想着,舌尖就主动追了上去,换来更为热烈的交缠和占有。

唔,有点窒息。

大概是魏大人亲的太过激烈,梦中的人忘了换气,终于被憋得睁开了眼睛。

带着水雾的眸子半睁着,入目是近在咫尺的英挺鼻梁和鸦羽般的长睫。

原来是真亲呀!

徐灵鹿一下子就开朗了,默默给自己英俊的男人点了个赞,这种独特的叫醒方式,请务必每天早晨来一次。

即便万般不舍,但旁边那个出去晨练的人显然马上就要回来了,魏大人轻轻的把怀中的人推开一点。

徐灵鹿这回也算是彻底清醒了,他把脸又埋回魏镜澄触感超级好的胸肌里,左右蹭了蹭,埋胸充电什么的在早起的时候最管用了。

等徐俊华进院的时候,房中的两个人已经出门了,自家弟弟穿着华贵庄严的礼服但眼神迷离,唇瓣也有些红肿,再仔细看一下腰带和发冠,都是天家人才用得上的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是谁的东西不言而喻。

这种行为跟撒尿标记地盘的动物有什么区别?!

哥哥愤愤不平的走过去,路过两人时越想越气,还用肩膀狠狠的撞了一下魏镜澄的肩膀。

快走进屋时还听见自己弟弟小声的嘀咕,“我哥最近是不是有病,怎么越来越暴躁了,你以后离他远点……”

这泼出去的弟弟,真想把他的狗男人拽到演武场去打断一条腿。

祭典的场地是沉沙江边的一处高地,来祭祀的民众们早早的就带着自家准备的祭品等在底下。

随着清晨第一道光芒出现,徐灵鹿抽出凌霜半敛着眉目走上高台。

江风扬起他的衣摆,晨光为他的身影镶上了一圈浅金色的光晕,好似马上要御风而去的神祇。

底下乌压压一片的民众本来还在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话,徐灵鹿一出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讨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时间除了江水滔滔流淌的声响和江边猎猎的风声再无其它声响。

纤白的指尖擦过凌霜的剑身,幽蓝的咒文在朝阳中乍现,左手的符纸无火自燃,江风明明是东南风,可符灰却直直向上飞去。

下面的民众心中不由的泛起一阵伤感来,有些眼窝比较浅的或者在灾祸中失去了亲人,友人的,已经开始暗自垂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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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炷香燃尽,‘咚’一声鼓,如炸雷般唤醒了众人。

鼓点起初缓慢而沉重,随后越来越急。

激越的鼓声将众人心中的哀思一扫而去,所有人都忍不住仰首看向高台。

台上的人随着鼓点动了起来,似是在舞蹈,但一抬手一转身之间却又充满了力量感,衣袂随着他的舞动翩然飞舞,衣摆上层层叠叠的刺绣如海市蜃楼般,投在江水扬起的迷雾上。

虽说咸鱼天师平日里又娇气又懒散,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平就不会再有其余形态,打怪全靠符咒远程,凌霜除了神器自带的作用以外,其余时间就是用来耍帅装……逼的,但此刻随着鼓点舞剑的他,身姿凌厉,仿若和凌霜融为了一体,锋芒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魏镜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小天师,即便被他的光芒刺的双目有些疼痛,也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凌霜剑刃划出的锋芒像是能搅动天上的风云般,朝阳分明还在上升可祭台附近的区域已经迅速被云层覆盖了。

急促又有力的鼓点连续砸下来,密实的云层中隐隐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他逆着光在云中游动,虽不显实体,但光线勾勒出的轮廓却能清楚的被看见。

“是龙!”人群中有人高呼。

这是请来了真神呀!

即便只是看一眼云中流动的光芒也让人忍不住泪流满面,所有人都附身叩首,为沉沙江的新水君献上自己最虔诚的信仰。

一声悠远的长啸和着鼓点仿佛从远古传来的神谕,雨水随之温柔的洒下来,落在发顶的感觉,像是被长辈的手掌轻抚过头顶,朝拜的众人都觉得自己的头脑更加清明了。

鼓声止,高台上的天师也停下动作,云层慢慢消散,光线丝丝缕缕从云的缝隙中射……出,照满了江天,一道金鳞沿着水天的尽头直铺到江边。

徐灵鹿扬手将早已备好的五谷撒入江中。

沙洲刺史高声宣读着新的禁令,此后严禁在沙洲境内大小水域使用不符合规格的渔网,禁止向江中倾倒污物……

底下的民众也跟着他小声的诵读着人类和江河之间的约定。

敖玄刚才去天上转了一圈此刻已经回到江中,新上任的水君第一次收到信徒的敬仰,为他漆黑的龙身镀上了一层薄光,他载着黎玄辞像巡视领地般在江底游动起来,风势明明没变,水面上却掀起了阵阵波涛。

浪头虽大却不急,就连江边最小的竹筏也丝毫没有倾翻的风险,反倒像是江中所有的停船在向它们的水君致意。

民众们也纷纷起身来到江边,将自己准备好的祭品洒入江中。

祭品并不贵重,有自家产的粮谷,也有亲手做的小食,还有精巧的绣品和栩栩如生的木雕,这是百姓们最质朴的祝福。

“咚!咚!咚!”擂鼓再响三声。

官府中的官员,衙差们齐声高唱,“开江!”

官船率先驶向江心,将那道金鳞劈成碎金随着柔和的波涛上下涌动,憋了好久的渔民们跟着登上自己的船只,划向固定的水段。

鸬鹚在船头振翅群飞,一张张渔网自渔人手中洒出,新鲜的渔获很快就被捞出,银色的鱼尾在水面上拍出一团团细碎的泡沫。

水上的闪金和水底黑龙身上的光芒一同游动着,江面上鸬鹚的啼鸣,渔人的大笑,高歌,鱼儿拍打水面的声响也和在一起。

罩在光中的天师微微眯了眯眼睛,这台子太高了懒得走。

徐灵鹿定定看着还站在台下望着他的人,笑着跳了下去。

下面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稳稳的接住了此刻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神明。

第144章

敖玄还没从成为一个真正水君的兴奋劲中缓过来,就得到了一个噩耗,黎玄辞要离开了。

沙洲城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众人收拾收拾就要前往鹤黄。

龙龙不高兴,龙龙想贴贴。

毕竟人家只是一条万把岁的小龙,不想跟前主人分开也是正常的。

缠着黎玄辞磨了好久,冷酷的监证大人依旧没有松口,还是坚持要走,粘人小龙只能自己想办法。

鹤沙江和沉沙江其实是一条江,严格来说沉沙江是鹤沙江的一条支流。

虽然水君对自己管辖的区域都有着非常强烈的领地意识,但也不是完全不允许别的水君进入。

敖玄还是条小蛟的时间曾听说过,海里的龙王都是会来回串门的,那他去鹤沙水君的水域里逛一圈也不算什么吧。

将黎玄辞送上岸之后,他趁着夜色偷偷变小,逆流往鹤沙江的水段游过去。

还没游进鹤沙的水域,就差点被呛死在江底,这边的水实在是太腥气了。

龙对于水中的气味特别敏……感,人类闻起来毫无差别的两片水域,龙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区别。

而这种气味的差异,主要来自于水君的情绪。

情绪平和宁静的水君所管辖的水域闻起来多是纯净的,有些比较活泼的水君,他们的水域闻起来会有种果酒的香气,要是雌龙管辖的那多半是花香。

水君暴虐易怒的水域就容易产生腥气,而且暴虐的程度越深,水就越腥。

敖玄毕竟还是新水君,怕自己硬上打不过,没敢贸然往鹤沙江中闯。

他们理智的龙都是这样的,现在就是选择回去摇人。

徐灵鹿一行人打算后日出发,祭典结束后,他想再去看望一下那位老婢女,结果才走到巷口就看见一队身着缟素之人吹吹打打的向外走,巷中有人家在办丧事。

可这条巷子是条独头巷,里面就只有一户人家。

徐灵鹿掐了掐指节,叹息一声,上次见面竟是和那老人见的最后一面。

果然,稍稍等了一下,就见老婢女身边的小丫鬟打着招魂幡洒着纸钱出来了。

因为没有亲人和后代,老婢女的丧事办的非常简单。

她是前一天午后走的,走的安详无声无息,本是在院中的竹椅上晒太阳,等丫鬟觉得有些凉去唤她回房时,人已经去了有一会了。

根据老婢女的遗言,没有停灵也没有大肆操办,只说将她葬在城外早就看好的墓地便好。

小丫鬟受了她不少恩惠,亲手为她穿了寿衣起了棺,思索再三还是请了送葬的队伍,婢女一生孤苦,想让她走时能热闹些。

徐灵鹿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了一趟,有天师的愿力加持,希望婢女来世能投个好胎。

葬礼结束后,徐灵鹿问小丫鬟日后要如何生活,丫鬟回他说婢女早早就给她安置好了,是在一家庵堂,自己日后便去那里和师傅们一起生活。

虽然是清苦了些,但好歹有个落脚之地不会在世上飘零。

因为要查这个庵堂,众人才推迟了两天启程。

晚上徐灵鹿一行人聚在一起讨论沙洲城的伴星到底是因何点亮的,结果刚落在‘口欲’上,敖玄就急匆匆的进来,说了自己刚在江中的发现,形式听上去非常严峻。

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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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走水路让敖玄送一程的众人不得不思考要不要换成陆路。

徐灵鹿给了敖玄一张能暂时遮掩气息的符纸,让他第二日先去鹤黄看一看水路还能不能走。

黎玄辞不放心他独自一龙去,就打算跟着敖玄,他体内有敖玄半颗龙珠即便壳子是个肉体凡胎也能承受在风云间飞行的压力。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敖玄就化成真身带着他飞走了,只是短短几息就飞到了鹤黄上空。

黑龙藏身在一团乌云之后,即便是在空中也能看到底下的鹤沙江江水翻涌不止,浪头又高又急,整条江似乎都在咆哮,莫说是逆水向上了,此刻目之所及,江面上一条船也没有,岸边堆了很多沙袋和石块,已经被涌上岸的江水冲的七零八落,也没人再去归置。

靠近江岸的地方全是淤泥和江中的杂物,这里应该是刚刚发生过洪灾。

鹤沙江是沉沙江的上游水段,按道理来说上游有洪涝下游必定涝的更加厉害,可两个江域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上游的鹤沙洪水泛滥成灾,下游的沉沙却宁静平和。

这样的情景一般只有水域的水君在愤怒惩罚供奉自己的信众时才会出现。

云上的敖玄就非常纳闷,这水君都有鹤沙这么大一条江了,如此宽广的水域,如此多的信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怎么还要生气呢?

他尝试着用龙气息联系了一下鹤沙江的水君,却发现这里的水君根本接收不到他的龙息,甚至还有些害怕。

敖玄的龙须抖了抖,心中更加纳闷了,不是说天下的水域都是龙族在管理吗?他应该是这世上最新的一条龙,其余龙不会怕他才对,所以鹤沙的水君可能不是龙吗?

他将这个猜测传音给了黎玄辞,吞了半颗龙珠的黎监证对于各种兽类的感知也大大增强了,听到了敖玄的传音之后,他放出了灵力探查,底下不仅没有神兽那种磅礴的灵气,反而有股浓郁的邪气。

他两不敢贸然下去,还是决定先回沙洲再说。

沙洲城那边已经查清了庵堂的底细,还确实是个正经庵堂,里面真正出家的师傅有三四个,其余都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

这些弟子大多是周边区域的孤女,有的是因为身子不健康被丢弃,侥幸让师傅捡了回来,从小在堂中长大的,有的则是实在无处可去,自己找来堂子里来生活的。

庵堂在半山,屋子后面被她们开垦出了挺大一片地,种了些谷物和蔬菜,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师傅们虽未要求这些女子也必须入佛门,想成婚的随时都可离去,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有人离开。

大多数人都是在此终老的,孤女们在堂中做些农活,杂事,也会帮着办法会为周围的善信们制茶膏点心。

识字的则抄写经卷誊写经文,善女工会绣佛前的香粽和佛幡。

庵堂香火不算旺,应该是有人在背后资助才得以绵延这么多年。

善心们资助的账目又多又杂,一时半会查不出什么,就只能移交到沙洲城官府继续调查。

无论如何这堂子对于无依无靠的女子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善义之地。

严忠带人查完后,给庵堂供了一笔香火,回了魏镜澄,他们便打算启程了。

黎玄辞和敖玄也恰好回来,徐灵鹿听了黎玄辞的描述眉心狠狠的皱了起来,他心中有个非常不好的猜测。

之前在云京城出现过好几次的邪神不会让他们给弄成功了吧,还弄去了鹤沙江当水君。

听说沿江最平坦的路已经被洪水冲的淤污不堪,地面湿滑马匹很难前行,恐怕要绕到高处行走。

一般主水段发大水,势必伴随着暴雨和山洪,可一路上的驿站又都说鹤黄周围最近几乎日日都是晴朗的天气,即便是阴上一两日也很少落雨,没收到山洪的消息,山中到还安全。

这个消息让徐灵鹿心下稍安,这邪神即便是做成了,似乎也只能控制水还不具备搅动风云的能力。

徐俊华和魏镜澄在刺史府中连夜研究了沙盘,终于定下了一条能走通的路,绕行不算太远,但也要比水路晚上几日。

他们走的那日沙洲刺史亲自带官员们去送,还给补给了马匹和干粮,众人先走水路,有敖玄的护送,逆水船也走的非常快,不出两日就到了沙洲和鹤黄之间最后一个码头。

下船之后,路便开始难走起来,经过了之前去昌余的赶路徐灵鹿现在对这样的路程已经免疫了,这次还带了个小姑娘自己更加不好显得太过娇气。

本想着跟小姑娘一起坐马车的,不想王蝶儿在严忠的教导下早就学会了骑马,人家直接跟捕快们一起骑马走了,反倒是魏镜澄厚颜无耻的以照顾人为由,钻进了马车。

沿途经过的多是一些在半山处的村庄,前面的行程还算顺利,越靠近鹤黄的腹地,那些离江岸越近的村庄,气氛就越发的紧张。

鹤黄是祁云最大的一个内陆港口,这里的人虽然不全是以渔业为生,但大多数人也要靠江吃饭,最主要的便是水运,祁云的商船队大约有半数都是鹤黄的,由于这里的人从小长在江边水性极好,还有好多去了外地商户的船队做船老大或者做船工。

如今鹤黄港一瘫痪相当于整个祁云的水路都断了,不仅官府头疼,百姓也被断了生路,虽然现在还不到闹饥荒的程度,但要是再这么下去,大量劳力得不到安置肯定要发生暴乱。

没想到这样的担忧,就在前方的一个村庄发生了。

这个村庄大约百来户人,在沿途路过的村庄中算中大型的,才踏上这村子的地界不久,就听见了一阵吵嚷声,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亲兵,立刻示意队伍停下。

村子里也不知道在闹什么竟然闹到官道上来了,徐灵鹿钻下马车看热闹,人刚刚站定就看见几个人护着一个十来岁的漂亮姑娘往官道上跑,还没跑多远又被几个壮汉拽住了。

出逃的显然是一家人,有老有小的,姑娘正被爹妈和兄弟护在身后,可很快家中的两个成年男人和一个少年就被按在了地上,只剩那个中年女人将自己女儿死死压在身下,被追上来的壮汉踢了好几脚也不肯挪开。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强抢民女呀!

两个亲兵收到徐俊华的眼神,立刻飞身上去,‘噌’的一声腰间的短刀就出了鞘。

第145章

冰冷的刀锋搭在脖颈上,抢人的壮汉意识到自己脖子上搁着的是真家伙,又转头撇了一眼后面,对方人数也不少,这是遇上了硬茬子,无奈之下只好松手放人。

那家人得了自由,连滚带爬的聚到一处,瘫坐着哭成了一团。

“你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为何要管别人家的闲事?”一个大汉很服气,高声朝着车队叫嚷,“若是耽搁了祭江,江里的神仙发怒要淹了俺们村,我就宰了你们祭江!”

他这么一喊,其余人也躁动起来,纷纷开始推搡叫嚷。

亲兵们到底不能真的伤了他们,又抵不过这群大汉人多,这么闹起来竟快要压制不住了,正想着要不要伤一个杀鸡儆猴震慑一下,村口处就有人高呼,“做什么!”

“都做什么!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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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就看见另一队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老者,虽然已经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

他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质,走到亲兵和那几个大汉中间,将双方隔离开,原本躁动的汉子们见他来了都安静了下来,乖乖站在老者身后不再动作。

“诸位……官爷。”老者显然是见过些世面的,几乎一眼就认定了徐灵鹿他们一行人的身份。

“若是村里的人冒犯了诸位,老夫先替村人赔个不是。”说完他冲着队伍躬身下拜,一躬到底,确实已是谦卑之极的姿态。

后面的汉子见老者如此又闹了起来,被老者举手制止了。

“此事是我村中之事,还望各位官爷能高抬贵手,就此过去,若是有什么需要,老夫能做到的,必会倾尽全力。”

话音落,冲突倒是缓和了些,但彼此依旧戒备着对方,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制衡状态。

“你们为何要抓那姑娘?”王蝶儿饱含怒气的质问,打破了这种平衡。

老者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似乎对被一个小姑娘质问有些不悦,但依旧很有礼数的回应,“这是老夫的家事,怕是不方便说与姑娘知道。”

“大人们救命呀!”那个刚才被压在地上的少年,此时也豁出去了,“他们要将我姐姐沉江去祭神!”

虽然听说过有用活人做祭品这回事,但真正遇上时还是给了徐灵鹿一些震撼。

“祁云律法是禁止用活人当祭品的。”魏镜澄上前一步,让捕快们先将那一家扶起来护住。

前朝曾有用活人祭祀的习俗,在祁云立朝之时,就已经明令禁止以活人为祭了,既然遇上了这种事当然要查个明白。

老者也知道以现在的情况,事情是不可能轻松的揭过去了,只能叹息一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诸位执意要管,那便随我来吧。”

魏镜澄示意捕快将那一家人先送回去,安顿好,他们几人则随着老者进了村里。

进村的过程中,魏镜澄和徐俊华的手都紧紧攥在刀柄上,但这村子倒没什么古怪的地方,若说真的有什么特别,便是房屋都像是新翻修的,甚至还有些建筑尚未盖完。

他们的落脚点便是一栋尚未完成的建筑,应该是村中的议事堂之类的地方。

正堂中的圈椅都是不成对的,案桌只有一张是看着有些年头的老家具,其余几张都是簇新的,还有一张连漆都没上。

“各位官爷请上坐,我是这村中的里正。”老人将众人让在上座,还派人上了热茶水,“诸位也看见了,村中的屋舍,还有家具都是新造的,前些日子刚发了一场大水,将村中大半屋子都冲毁泡塌了,最近才将将建起来。”

徐灵鹿几人警惕的没有去碰茶杯,老里正也没劝他们,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村中的情况。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诸位,有什么罪责老夫一力承担,跟村中的人没有关系。”

“那女娃子确实是准备送去祭江的,原本鹤沙江的江水是很平稳的,虽然也有汛时,可年年的汛时大多都在同一时间,只要提前做好防备,基本都能安稳的度过去。”

“可最近这江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忽然就发了水患,有经验的老人说是因为江中的神仙缺了人伺候,要沿江两岸的村子都挑选年轻漂亮的黄花大闺女沉进江底去伺候江中的水君,有几个村子如此做了之后,果然没有再发水患。”

“我们这村子的人大多都沾亲带故,这女娃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大的,要不是实在没了法子,这么好的女娃娃我们也不舍得。”

“眼下时限就要到了,老夫求求各位,就让我们将那女娃子送去吧,不然全村的人都得葬送在水里头呀!”

说到此处,老里正眼眶都红了,忍不住垂下头去,狠狠的抹了两把眼睛。

众人还在消化信息,就见严忠从门口进来在魏镜澄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魏镜澄点点头,两个捕快带着一个人走进了堂屋,竟然是刚才逃跑的那个姑娘。

她脸上还留着泪痕,和着泥土看上去有点脏兮兮的但也难掩清秀,在村里应当是个小美人了。

姑娘大约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走路晃晃悠悠的,除了偶尔抬眼瞄一眼周围的情景,其余时候都是垂着头的。

她全身都在发抖,不断用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反复的深深吸气,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下来,开口声音还带着颤,“我……我愿意的……我愿意去伺候江神……”

说到后面声音又陷在哭泣中,只是反反复复的小声重复着自己愿意,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不甘和恐惧。

徐灵鹿心下不忍,驱使一个画着笑脸的小纸人从百宝囊中掏出一颗药丸扔在茶水里。

纸人抱起杯子从桌子上一跃而下,杯中的水没洒出来一点,它一扭一扭的跑到了姑娘面前,还将水杯往上递了递。

刚才还哭的抽搐的女孩忽然就顿住了,惊讶的看着底下这个小东西。

小纸人见她不接东西,把杯子放在地上,左右甩了甩胳膊,一副被累着了的样子,然后又扭着身子跑回了徐灵鹿的百宝囊里。

纸人送茶的镇静效果比药丸还要好上一些,姑娘惊讶的目光一直追到徐灵鹿身上,盯着他俊俏的脸发了会呆,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数,红着面颊垂下了头。

“是有人逼迫你如此说吗?”俊俏的徐灵鹿开口问。

“没……没有……”

说到做祭品这件事女孩还是会害怕到生理性的颤抖。

毕竟她的人生才开始不久,明明有疼爱她的亲人,父母也开始给她相看一个如意郎君,说不准再过些时日她就能有恩爱的夫君和乖巧的孩儿,可今日却说要将她绑缚手脚沉在那幽暗冰冷的江底从此长眠,她如何能甘心!

强烈的恐慌之下才有了全家一起出逃的事。

可等到真的被送回家中,女孩脑中又全是上次水患爆发时的场景,那滔天的大水迅速便吞噬了一切,他们一家人侥幸抓住浮木在冰冷的江水中泡了将近一日,才终于被村中人救起。

她想着若是再发水患,这次爹娘兄弟说不定都会沉入江底,村里的人也会因此丧命,或许整个鹤黄都将变成一片汪洋,她不该如此自私,她该去江底的。

“诸位大人,没人逼迫我如此说,若是送我去伺候江神能保住亲人性命,鹤黄平安,我愿意去的!”女孩说到最后竟是有几分激动了。

这姑娘家虽和里正家关系不近,但说是看着女娃长大的却也不是假话,听她如此说老里正又红了眼眶。

“我觉得江里的水君不一定喜欢这样的。”

里正拼命忍住的眼泪,因为这句话瞬间又憋了回去。

话题怎么发展到了这么奇怪的走向。

说话的是敖玄。

他们龙族风评是有些差,但按照龙的审美来说,这小丫头就是个人类幼崽而已,甚至只是个形状模糊的人类幼崽,连记都记不住,谈什么好看不好看,敖玄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正在吹茶水的银发监证大人。

嗯,要说龙族喜欢的美人,那还得是黎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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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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