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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大雪下了一整晚,一直到早上还没有停下,似乎是要把连续积攒了几日的阴沉,全部发泄出来才肯罢休。
地上已经积了数寸厚的雪,车马难行,今日早起的商贩,都比往日少了许多。
商贩可以因天气不好歇业,朝中官员,却还要早起上朝。
刑部郎中在这京中不算什么大官,所住的府邸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他是最早因迟到被罚了一日俸禄的官员。
自那一次后,刑部郎中又有过两次迟到,每一次,除了被罚当日俸禄,陛下连一句苛责也没有。
今日天降大雪,刑部郎中起床比往日晚了一些。
“老爷,再不走,你就要迟了!”家中夫人催促道。
刑部郎中却依旧不紧不慢:“你们老爷我今日就是奔着迟到去的。”
今日路上难行,就算他按时出发,行至皇宫的时候,恐怕也要迟上半刻,既如此,他不如舍了一日俸禄,慢慢出发。
反正陛下是要迟上半个时辰的,看今日的天气,说不定陛下比平时还要再晚上一刻钟,只要他比陛下早到就行。
刑部郎中心中盘算着,抱着一个小手炉,悠哉地出门上了马车,还有闲情嘱咐车夫:“莫急,雪还未停,路上难行,以稳妥为主。”
“奴才晓得了。”驾车的奴仆当真是不急,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向皇宫而去。
行至宫门口,刑部郎中掀开马车帘子,一股寒风先灌了进来。
刑部郎中打了一个哆嗦,探头向外看去,此时的宫门口,刚到的马车不只他这一辆。
甚至在他之后,还有不少陆陆续续赶来的官员。
见到这情形,刑部郎中知道今天稳了。
天寒地冻,没有人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尤其是他们即便早起了,也要在勤政殿干站着等陛下,而且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如此一想,心里越发不平衡了,既然如此,还真不如舍了一日俸禄,反正他们又不缺钱。
抱着这种心里,今天有不少官员都选择了用一日的俸禄,换一早上的温暖。
卯时已到,宫门口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的马车就是最好的说明。
能有如此现象,当然是江存度故意放纵的结果。
由江存度这个领导带头,上行下效,潜移默化腐蚀了大堇朝官员的想法。
眼前的宫门口,刑部郎中从自家马车上下来,遇到了同一个部门的刑部侍郎。
“王大人,您也刚到啊。”刑部郎中打招呼道。
刑部侍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之前刑部郎中迟到的时候,他还曾严厉斥责过这种目无法纪的行为。
不料才短短两月时间,他也是迟到人员之一了……
“卯时都过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刑部侍郎转移话题道。
“确实不早了。”刑部郎中却还有心情寒暄,“王大人先请吧。”
“许郎中不必多礼,咱们一起进吧。”刑部侍郎也没有多紧迫,两人边走边聊,进了宫门。
“王大人,您觉得今日的早朝,会不会再往后推迟一刻钟?”刑部郎中起了一个话头。
刑部侍郎掸了掸肩上落的雪花,又抬头望了一眼丝毫不见小的雪势,最后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两刻钟。”
刑部郎中愣了一下,随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还是王大人能体察圣心……”
旁边也是刚刚赶来的户部侍郎听到两人交谈,忍不住插了一句:“我觉得三刻钟也是有可能的。”
“再这样下去,这点卯就要变成点辰了。”同样是迟到大军之一的工部郎中也接了一句话。
“辰时恐怕还不够。”刑部侍郎叹道,“咱们陛下的最终目标还在辰时之后啊。”
“我听说陛下曾提出改‘点卯’为‘点巳’,但是被百官集体劝下了。”这次开口说话的,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吏部郎中齐铭。
齐铭凑到众人身边,好奇地打听道:“各位大人能否跟我说说那天的情况?”
众人转头发现是个新面孔,有不知情的人开口询问:“这位大人是?”
“不敢当不敢当……”齐铭连连摆手,“下官是新上任的吏部郎中,称不上什么大人。”
这话倒不是谦虚,郎中相对尚书侍郎而言就是个办事员,各部门多的可设郎中三四人,在这朝中确实称不上大人。
有知情人认出齐铭是兵部尚书之子,便好奇询问:“齐郎中,怎么没同齐尚书一道来?”
“我爹今日走得早,我迟了一些,就落在了后面。”齐铭对着众人解释。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不禁纳闷,自从陛下把早朝时间推迟半个时辰后,这兵部尚书不知怎么,也跟着天天迟到,主打一个响应陛下号召。
也正是因为兵部尚书天天迟到,连带着整个朝堂迟到的人明显增多。
今日大雪堵路,这兵部尚书怎么还一反常态早到了呢?
不待众人多想,眼前已然到了勤政殿,众人便止住了话题。
一脚迈入,众人只觉今日的勤政殿分外安静,往常陛下不来,众臣等待的时候,多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些什么,今日怎么无人交谈?
众人心中疑惑,抬眼一望,只见龙椅上坐着一位身姿端正,头戴冕旒,身着玄色龙袍的人影……
反应快的腿一软直接跪下了,反应慢的直接傻在了原地。
还有压根就不相信陛下会早来,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太好的,对着上方喝道:“谁人如此大胆敢高坐于御台之上!”
这声一出,原本就静默无声的气氛瞬间凝滞到了冰点,整个勤政殿幽寒死寂,犹如夜半的坟场。
跪在旁边的刑部侍郎抬眼一瞄,发现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刑部的老尚书。
刑部侍郎悄悄出手,拽了拽老尚书的衣服下摆,低声提醒道:“大人,陛下……”
“什么……陛下!”刑部尚书眼睛都瞪圆了,被风雪冻麻木的大脑也被当头一棒敲醒了。
扑通一声,刑部尚书也跪下了……
就在这时,后面又有声音传来:“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紧接着,一阵诡异的死寂过后,又是扑通扑通的下跪声……
人来一波,跪一波,不得不说,大家都算着时间呢,最晚到的人,也没有晚过半个时辰……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从上往下看去,整个勤政殿内,竟然跪倒了一大片。
还站着的,只剩下了梁太傅、淮国公等少数几位。
江存度高坐于御台之上,面对如此情景,他的脸上毫无波澜,只淡淡说了一句:“开始吧。”
食乐手中拿着刚刚记录的名单,听到陛下发话,他走到御台边缘,面向百官,按照纸上的记录,逐一念诵道:
“户部钱郎中,迟半刻,依律当罚俸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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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冯侍郎,迟一刻,依律当罚俸一月,杖责一十。”
“大理寺唐寺丞,迟一刻,依律当罚俸两月,杖责一十。”
……
“吏部齐郎中,迟两刻,依律当罚俸两月,杖责二十。”
“刑部许郎中,迟两刻,依律当罚俸两月,杖责二十。”
……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名字和处罚被念出来,大雪寒冬跪于殿中的人,额头上竟都冒出了冷汗。
“都察院右都御史,迟三刻,依律当罚俸三月,杖责三十。”
“吏部赵侍郎,迟三刻,依律……”
由于名单过长,食乐念了好一会儿,才念完。
最后一人的名字与处罚宣读完毕后,食乐顿了一下,又道:“依律,三品以上无故迟到者,杖责加十。”
随着食乐最后一个字落下,跪地的官员脸色已经灰白一片,他们心中同时回响着一句话——完了,彻底完了!
罚俸禄还好说,被当众杖责,先不说他们的身板能不能承受住,只说这么来一次,他们日后哪还有脸在朝为官啊……
先皇励精图治,勤于政事,因此对官员的要求也很严格,为免身居高位的官员懈怠,特别制定了严律加以约束。
先前,江存度自己日日迟到,对官员也很宽容,只罚当日俸禄。
今日,江存度要撼动从古至今延续下来的点卯制度,他直接搬出了先皇定下的规矩。
江存度看着下方跪倒的官员们,徐徐开口说道:“先皇勤政二十余载,从未有一日懈怠,朝中诸卿奉令承教,也多夙夜在公者。”
说到这里,江存度语气一转,突然变得痛心疾首起来:“然,朕临朝不过一载,朝中竟然发生今日这般群臣集体迟到的骇人听闻之事!”
群臣:“……”
事到如今,朝臣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这是被陛下坑了啊!
陛下先是带头迟到,后又轻罚其他迟到者,放纵迟到行为,等他们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陛下却突然收网,把他们全部一网打尽了……
陛下这是完全不讲武德啊!
群臣不住在心中哀叹,对陛下的怨念都要化为实质了。
所有的迟到官员中,只有一人的怨念是对着兵部尚书的,这人便是新上任的吏部郎中齐铭。
齐铭哀怨地瞄向前方,看着少数站立的几人,兵部尚书就在其中。
今早他爹一反常态早早出门,出门前还特意告诉他不用急,说迟了陛下也不会怪罪。
可眼下是怎么回事?齐铭只听说过坑爹的,今日他却亲身体会了什么叫被爹坑……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儿子的怨念,兵部尚书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臣有本要奏。”
“讲。”江存度道。
“陛下,群臣今日迟到,想来是因为昨夜突降大雪,今晨大雪堵路,行车困难的原因。”
“自先皇时起,每逢雨雪等行路难的天气,群臣早朝便多艰难,一些居住较远的官员,甚至丑时就要起床赶路。”
兵部尚书停顿了一下,又道:“臣还曾听闻,前朝有官员因赶夜路上朝,最后竟不慎落入了河中溺亡。”
“凡此种种,无不言说过早上朝的弊端,昔日,陛下曾言改早朝至巳时,臣与朝中百官愚昧,未能领会陛下之仁慈缜密。”
“臣每每想到此,只觉心中羞愧难当,陛下体恤臣等,臣等非但未曾领情,还对此多加言阻,臣与朝中诸卿实在是愧为人臣啊!”
“今日之事,朝中百官实属自食恶果……”
说着,兵部尚书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瞬间变成了声泪俱下:“百官违律当罚,但臣知陛下仁善,定不忍施杖于百官,为求两全,臣在此斗胆请陛下改朝时至巳时!”
言及此,兵部尚书跪地,郑重请命道:“请陛下改朝时至巳时!”
江存度并未立即给出回答,而是看向朝中其余官员:“众卿觉得呢?”
对于大堇朝的官员来说,按时早朝等于勤政,勤政等于政治正确,而政治正确是他们为官之本,故而把早朝时间向后延迟两个时辰,等于动摇他们的立足根本。
可现在,在百官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们的根本就于无形之中被陛下腐蚀了,他们再固守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朝中的官员,多数都是先皇手下的老臣,新君登基,百官虽然遵守臣子的本分,但心底到底还是对年轻的帝王有所轻视。
现如今陛下釜底抽薪,用现实打脸告诉他们,什么是帝王之威不容冒犯。
百官叹服于陛下的手段,是彻底没了脾气。
短暂的寂静过后,今日迟到的百官紧随兵部尚书之后,俯首拜道:“请陛下改朝时至巳时!”
“陛下不可!”梁太傅突然站了出来。
“有何不可?”江存度问。
“卯时早朝是自古以来的祖宗成法,岂可轻动?”梁太傅说道,“妄动朝纲,于国于朝都是不利之举啊,请陛下三思!”
“古时尧舜禅让是祖宗成法否?导致战国混乱的诸侯分封是祖宗成法否?这些成法均因弊端废除。”江存度罕见地使用正论来回应梁太傅,“齐尚书所言雨雪路难行,众臣早朝艰难是事实否?前朝有臣子因赶夜路失足落水是事实否?”
“卯时早朝既有如此弊端,今,朕改之有何不可?”江存度最后问道,今日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与梁太傅“辩迟到”了。
“……”梁太傅动了动嘴,最终又沉默了下去。
以往陛下与他“辩迟到”,多使用诡辩之言,令他不能信服,却也无法反驳,可陛下今日所言,句句以事实为依据,让他不禁开始反思改制是否真的可行……
江存度又看向另一位朝中大员:“淮国公觉得此事可行否?”
淮国公没有犹豫,一撩衣袍,跪下道:“陛下体恤臣等,乃是至仁至善之举。”
这就是淮国公与梁太傅不同的地方,只要明面上粉饰得漂亮,淮国公便可以无视事实本质地表示支持。
“请陛下改朝时至巳时!”淮国公又带头说了一遍。
“请陛下改朝时至巳时!”百官也再次齐声高呼。
江存度看着殿中的文武百官,眼前此景与曾经何其相似。
只不过曾经百官如此,是请他收回成命,今日百官这般,是主动请命要求更改早朝时间。
江存度嘴角轻扬,声音传至整个大殿:“准奏!”
后世史书有载,嘉正元年,帝改朝会时间至巳时,至此点卯不复存在。
第22章
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
将早朝时间改到巳时后,江存度总算不用凌晨四点就起床工作了。
除此之外,江存度还对早朝流程作出了新的规定。
辰时中,也就是早上八点,朝臣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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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朝房集合,提前对当日早朝要启奏之事做一个汇总。
避免在正式的朝会上,不同的官员对相同的事件重复上奏,如此可以使朝会的目的更明确,节省时间的同时,提高效率。
还有奏折,江存度要求百官有事直说,禁止在奏折开篇使用让他头疼的托物起兴手法,也就是省去不必要的开场白,直奔主题。
从早朝集体迟到,到陛下改朝会时间至巳时,今日朝中的百官们可谓是经历了大起大落。
此时面对陛下作出的新规,朝臣们除了点头,暂时升不起任何想法,新的规定便这样定了下来。
待到日后,朝臣们发现,通常需要一个时辰,甚至几个时辰才能结束的早朝议事,竟然缩短到了一个时辰之内,甚至有时短短的几刻钟,便能迅速解决问题。
朝臣们才恍然,陛下针对朝会的改动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做了长远谋划的先见之举。
当然,此时的朝臣们还没有从之前的大起大落中回过神来,他们只是僵硬地接受此项新规定。
该改的改,该调整的调整,整顿完有关早朝的事情,江存度的视线在文武百官中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吏部侍郎身上。
“赵侍郎,朕的三千佳丽,你登记的怎样了?”江存度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而被点名的吏部侍郎感觉自己像是在被阎王催命,额头上瞬间惊出了一层冷汗,他站出来小心地寻找着措辞:“禀陛下,臣正在联络各处的官宦之家,然我大堇地域广袤,一些州郡地处偏远,消息传递多有延迟,官宦之家的未婚嫁之女想要悉数统计出来,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是这样吗?”江存度的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可被迫阳奉阴违的吏部侍郎心中有鬼,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硬着头皮道:“回陛下,确实如此,臣……臣会督促下面的人,尽快完成陛下的交代。”
江存度看着下方冷汗如雨的吏部侍郎,他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十分宽容地道:“那朕便再宽限一些时日,赵侍郎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臣多谢陛下体谅……”吏部侍郎重新回到队伍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他真是太难了。
今日的早朝结束,消失许久的系统又重新上线了。
和亲队伍已经出发,接下来只需等待北疆那边的行动,系统此时出来是为了发布新阶段的任务:
【请宿主劳民伤财建造避暑行宫。】
系统吸取前两次的教训,这次发布任务重点强调了“劳民伤财”的额外要求,避免宿主像前两次一样钻漏洞,敷衍任务。
对于新的任务要求,江存度表现得十分平静。
接下来这段时期,是男主镇安王的发展时期,也是和女主夏清岚的感情升温时期。
和亲队伍最终会被镇安王假扮的山匪劫持,大堇和达朗部落未能完成和亲,关系再次变得紧张起来,同时暴君对镇安王的猜忌也进一步加重。
镇安王虽然用和亲嫁妆和剿灭山匪所得换了粮草,但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行军打仗需要的是长久大量的粮草供应。
这时候女主夏清岚站了出来,先后造出了香皂、水泥、玻璃等,在这个时代罕见之物。
物以稀为贵,更何况夏清岚拿出来的东西又很实用,许多来北地行商的商人看到了商机,积极主动地寻求合作。
夏清岚通过出售代理权,短时间内筹集到了大量资金,帮镇安王解决了粮草危机。
北疆逐步稳定,而京城这边却突降天灾,百年难遇的洪水爆发,淹没了京郊的村落与田地,数万人的家园被洪水吞没,流离失所。
古人迷信,会把天灾当成天罚,暴君才刚大兴土木建成行宫,天灾就来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一时间民间怨声载道,朝中也多有大臣劝暴君开坛祭天,反省自身之过。
而暴君不认为自己有错,拒绝向上天反省自身。
君臣双方僵持了许久,最终这件事以行宫风水不好,封锁行宫做了收场。
而民间这边,是朝中能臣淮国公主动请命赈灾,亲临洪灾现场施粥百姓,局势才稳定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事件中被封锁的行宫,暴君当皇帝的时候没能入住,镇安王登基后,暴君却被软禁在了其中,后半生岁月都是在这个行宫里度过的。
总的来说,在这段剧情中,北疆艰难对抗达朗部落的镇安王收获了声望,洪灾中带头施粥慰问的淮国公收获了美名,只有暴君劳民伤财建了行宫,最后却以封锁收场,唯一收获的只有骂名……
这种横向对比手法在戏剧中很常见,只不过如今江存度要扮演的是衬托别人的对照组。
听系统陈述完任务要求,江存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又明确了一遍任务内容:【这次的任务是劳民伤财建行宫对吧?】
系统:【是。】
【如果还有额外要求,请现在说明。】江存度提醒道,【我不喜欢任务完成一半的时候,有系统跳出来打断。】
系统:【……】
系统原本很确定,但是听江存度如此追问,不知怎么它突然就有些不自信了……
系统想了想,这次的任务和男主镇安王无关,只要宿主把行宫建出来就行,最主要的是它已经限定了条件,宿主应该无法再像前两次那样夹带私货了。
如此想着,系统又强调了一遍:【额外要求就是劳民伤财。】
【我明白了。】江存度淡淡回了一句,便不再与系统交流。
回到御书房后,江存度并未第一时间处理今日的奏折,而是让食乐把舆图找了出来。
这次的行宫,也算是他日后退休养老的地方,他要好好选一块风水宝地。
食乐把舆图在御案上展开,江存度一眼看去,就注意到了途径京城郊外的浔水河。
浔水河是大堇第二长河,流经大堇境内五个州,有充足的水源哺育,浔水河流域多是富饶之地,可这次百年难遇的洪水,浔水河却带来了灾难。
江存度看着京郊那片未来会被洪水淹没的村落与田地,从整张地图的走势来看,这一块的地势最低,也难怪会被淹了。
江存度看了一会儿,视线沿着浔水河向上,在这片村落的上游地带,找到了另一处地势较低的地方。
江存度盯着这处观察了片刻,最后伸手点了上去,他觉得这处的风水很不错,很适合建行宫。
风水宝地已经选定,剩下的难点就是要如何劳民伤财地推行下去了。
江存度想到梁太傅,瞬间生出了一种要头疼的预感:“食乐,让人把太医院的李院使传过来。”
“陛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听到江存度要传太医,食乐立刻关心地询问。
“朕无碍,只是提前预防一下。”江存度没有过多解释,只让食乐把李佑德传唤过来。
陛下传唤,李佑德不敢怠慢,提着小药箱,一路疾行赶来了御书房。
“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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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陛下!”进门后,李佑德先行礼问安。
“李院使不必多礼。”江存度示意李佑德直接进入把脉环节。
对于给陛下把脉的事情,李佑德早已驾轻就熟,他熟练地拿出脉枕,待到陛下的手枕到脉枕上,他便伸手把了上去……
确定脉象无问题后,李佑德条件反射般地说出了那句:“陛下欠安,还需多休息。”
江存度看着过分熟练地李佑德,他默了默说道:“李院使,你再给朕看看,朕最近觉得头疾似乎好了。”
李佑德:“……”
江存度已经成功把点卯改成了点巳,以后不用继续迟到了,他的头疾也该痊愈了。
李佑德没料到陛下会突然换了新戏本,方才用得还是之前的老一套说辞,此刻得到陛下的暗示,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再次给陛下把脉,片刻后:“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已然大安!”
“嗯。”江存度淡淡应了一声,而后问,“朕的头疾虽已痊愈,但如果不查出病根,来年是否容易复发?”
李佑德:“……”
李佑德摸不准陛下唱的是哪出戏,只能试探着回答道:“按照常理来说,确实有这种可能。”
“那李院使觉得,朕的头疾,病根出在哪里?”江存度询问道。
李佑德:“……”
李佑德的眼睛忍不住向上瞟了一下,此时他很想说,陛下您能不能给点提示?
他只是个医生,不是那会写故事的说书人啊,一点提示都没有,让他闭着眼睛瞎编吗?
李佑德心里有苦不敢言,只能再次试探道:“许是因为……劳累……”
“除了劳累,还有没有其它病因?”江存度又问。
李佑德:“……”
李佑德是看出来了,陛下想让他配合演戏,可关键是,陛下没给他戏本啊。
李佑德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台词……
江存度用手支着额头,提醒道:“朕的头疾,是自夏日开始的,而近日降雪,朕的头疾便痊愈了,李院使觉得这病根会不会在暑热?”
得到提示,李佑德立刻顺杆回答道:“陛下所言十分有理,热邪入体确实会导致头痛。”
江存度:“既然如此,那朕该如何避免头疾复发?”
“每逢酷热天气,陛下当需避暑。”李佑德很快就给出了标准答案。
这都是得益于之前的经验,之前陛下是劳累,所以需要休息,这次查出病根在暑热,自然就是要避暑了。
总算弄明白了陛下的戏本,李佑德长舒了一口气,给陛下看病真是太难了,不但要会医术,还得会话术……
“李院使医术精湛,日后朕的身体就交由李院使负责了。”
江存度很满意李佑德的配合,他提前安排这一出,就是为了应付朝堂上可能反对他建行宫的人,比如梁太傅。
江存度提前做了安排,打算明日早朝就宣布建行宫的事情。
第二日清晨,朝阳初升,晨光铺洒进来,寝殿中一片明亮。
江存度睁开眼睛,看到的总算不是昏黄的烛火了,他起床梳洗,从来没有如此神清气爽过。
食乐拿着玉梳,站在陛下身后。
如今给陛下束发,食乐已十分熟练,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紧张了。
玉梳拢起陛下的乌发,食乐瞄了一眼铜镜,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刚好落在铜镜上,映衬得镜中人神采奕然。
食乐不禁开口道:“陛下的气色比往日要好呢。”
江存度也看着铜镜中的人,他的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等来这一天可真是不容易。
食乐一点点将陛下的头发束起,最后他拿起桌上的冕冠,固定到了束好的发髻上。
江存度感受到头上的重量,他轻阖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已然收敛了笑容,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接下来还有任务需要处理。
昨日他已提前做了安排,今日他便要宣布行宫的事情。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江存度怎么也没料到,他提前准备好了应付梁太傅的手段,梁太傅却告病没来上朝……
这是早朝改至巳时的第一日,梁太傅告病不来,一些官员便忍不住猜测,梁太傅许是对陛下妄动祖宗成法的事情不满。
毕竟之前,梁太傅对陛下迟到之事反应最大,几乎是日日与陛下辩迟到。
江存度却不这样认为,梁太傅性情刚直,如果真的心有不满,只会据理力争,不会使用暗中施压这种手段。
所以梁太傅告病,可能是真的病了。
一方面是为了证实,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梁太傅的身体,江存度决定派李佑德去看看,把这件事情交给食乐去安排,江存度便继续早朝。
梁太傅病了他很遗憾,梁太傅不来早朝他很开心。
趁梁太傅不在,今日他就要把行宫的事情确定下来……
第23章
听闻陛下要建行宫,梁太傅的门生,也是得力副手礼部侍郎出列道:“陛下,如今大堇初定,应当继续与民生息,大兴土木恐会劳民伤财啊!”
江存度扶着额头,搬出万能工具头疾,和万能工具人李院使:“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昨日李院使给朕诊脉,说朕的头疾,病根在暑热。”
“为免来年头疾复发,李院使建议朕夏日当防暑。”
“而京师夏日向来酷热,想要避暑,只能另寻阴凉之地建行宫。”
说到这里,江存度望向礼部侍郎:“程侍郎觉得朕不当避暑吗?”
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没有梁太傅的战斗力,一个回合,就败下了阵。
江存度又看向其余人:“诸卿谁还有问题吗?”
听到江存度的问题,朝中官员有些骚动,但也许是少了梁太傅带头,官员们的底气明显弱了许多,又或许是江存度昨日大改早朝时间的余威还在,百官互相观望了半天,竟没有一人站出来。
对于眼前的情况,江存度很满意,就在他想要趁热打铁,把此事敲定下来的时候,淮国公却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兴建行宫,可请钦天监推算过?”淮国公并不是想要反对,而是问了一个现实问题。
古人迷信,像是大兴土木之类的活动,都要算算吉凶,测测风水之类的。
入乡随俗,江存度觉得比起和百官拉扯,请钦天监推算,不过是多一个流程而已。
思及此,江存度道:“稍后朕会请钦天监对行宫选址进行推衍测算,众卿还有什么异议吗?”
这次百官无人再出列,淮国公也垂着眼退了回去。
之前的和亲事件看似已经解决,可淮国公心里还残留着疑虑,他不清楚陛下是在有意针对他,还是仅仅因为他和梁太傅一样是领头人,便选定世子敲打他。
现如今,陛下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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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疆转移到了行宫之事,这让淮国公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一些,最主要的是,兴建行宫需要动用工部,而工部尚书是淮国公的亲信。
陛下兴建行宫对淮国公来说正好方便行事,所以他不会真的反对。
下朝后,江存度把行宫选址送去了钦天监,让钦天监卜算。
陛下有令,钦天监自然不敢怠慢,不出半日时间,钦天监的徐监正就亲自来复命了。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进入御书房,徐监正先见礼问安,行为一板一眼,看起来很是重规矩的样子。
“平身吧。”江存度打量着这位徐监正。
这位徐监正虽然行为一板一眼,但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不惑之年,和朝中大部分官员相比,算是年轻的了。
“徐监正觉得朕选的行宫地址如何?”江存度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陛下,臣正要回禀此事。”徐监正拱手道,“陛下选定的地址并不适合建行宫。”
对于徐监正的回答,江存度没有太过意外,他追问道:“徐监正何出此言?”
“陛下有所不知,吉地选址,先看水口,次看野势山形。”徐监正先解释了一句,而后道,“陛下所指之地,地势低洼,又与浔水河水口相对,行宫建于此,恐有水祸。”
“在浔水河上游修堤筑坝,可解水患否?”江存度又问。
徐监正愣了一下,回道:“陛下,此处是凶地天险,而人力不可抗天。”
“是吗?”江存度瞥了徐监正一眼,目光又落回眼前的舆图上,他道,“朕不信天命定数,徐监正,朕让你再卜算一遍。”
徐监正皱眉思索,但仍然坚持答道:“陛下,再行推衍,仍然是这个结果。”
江存度目光幽然,盯着徐监正,开口言道:“经书有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是变数,也是生机,徐监正何以就断定此处必是凶地?”
“这……”徐监正顿了顿,只道,“此种地势自古便是营建避讳之处,陛下兴建行宫,浔水之北的高地等多处,都是风水上佳之地。”
“徐监正可听过一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江存度看出这徐监正之执拗,他不愿继续多言,直接将人遣退,“徐监正回去好好考虑吧。”
将人遣退后,江存度对着食乐道:“把钦天监的监副给朕传过来。”
既然这差事监正办不了,那他就问监副。
等钦天监的监副过来,江存度直言道:“朕欲在此地建行宫,监副觉得如何?”
监副:“陛下,此乃凶地……”
江存度一挥手,又道:“把钦天监的主簿传过来。”
江存度本以为请钦天监测算,只是多走一个流程的事,没想到钦天监这群官员,都如此顽固。
钦天监的主簿过来,江存度询问:“朕欲在此建行宫,主簿觉得如何?”
主簿:“陛下,此非吉地……”
江存度挥手,再传,他从上往下传召,就不信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待到传到春官正的时候,来了一个尚未蓄须的年轻小官。
这春官正听到江存度询问,并没有正面作答,而是委婉道:“陛下,此处地势低、水汽重,如果做蓄水之用,那便是上佳之地……”
听到这个回答,江存度笑了,他道:“朕便是要蓄水。”
江存度看着眼前的舆图,他的手点在浔水河的上游地带:“朕要在浔水河上游修堤筑坝,然后开河修渠,把水引到此地,做一个人工湖泊。”
春官正听得此言,不禁惊讶,他没想到陛下要做如此大的工程……
【宿主,这次的任务是建行宫。】系统不得不出来强调道。
“朕的行宫要把这湖包含在内,朕要在行宫中坐望湖景。”江存度继续道,是对春官正的回答,也是对系统的回应。
系统:【……】
【系统,你的额外要求是劳民伤财,我不把工程做大点,恐怕满足不了你的要求。】江存度又道。
系统:【……】
系统无言,江存度却知道系统想要说什么,他停顿了片刻,又道:【系统,我拿的是暴君剧本,不是昏君。】
【明知水患会祸及数万无辜百姓,却仍无所作为的是昏聩之君。】
系统:【……】
江存度的注意力又转到眼前,他看着眼前年轻的春官正,问:“春官正觉得此地是风水宝地否?”
春官正躬身俯首,似是在沉思。
来之前,春官正见钦天监的官员逐一被传唤,他心中很是疑惑,陛下到底意欲何为?
等到他也被传唤至此,听得陛下一番话,他才明白,原来陛下是想在一块凶地上建行宫。
陛下的行为确实很大胆,但如果建成了,这凶地未必不能成风水宝地……
如此想着,春官正开口了,他道:“如陛下所言,此乃风水宝地!”
春官正知道,他这句话说出来,来日这行宫如果出了问题,少不了他的责任,可福祸相依,如果成了他便能一步登天。
江存度对春官正很满意,他的手点在御案上,对着食乐道:“钦天监的徐监正年纪大了,让他告老还乡吧。”
“至于监正一职。”江存度看着眼前的春官正,“就由春官正暂代。”
听到陛下宣旨,春官正便知自己赌对了,他当即叩首谢恩道:“臣谢陛下恩赏!”
食乐也反应了过来,他道:“奴才这就去钦天监传旨。”
解决完钦天监的问题,江存度又传来李佑德,询问梁太傅的情况。
梁太傅确实病了,至于病因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梁太傅生病,是因昨日突降大雪,梁太傅怕车马难行迟了早朝,因此一大早就从家中出来了。
梁太傅到底年纪大了,早起吹了一场风雪,受了风寒,便病了。
江存度听了,让李佑德好好给梁太傅医治,顺便劝梁太傅在家中多修养一段时间。
最好等他的行宫之事彻底落实再回来。
另一边,钦天监的徐监正没想到自己会被迫告老还乡,接到圣旨,他整个人都懵了。
“徐大人,还请在今日之内去吏部上缴官印。”食乐留下圣旨后,又提醒了一句。
徐监正不禁苦笑,只有被罢免的官员才需上缴官印,陛下这是对他不满啊。
再怎样,徐监正也不能违抗圣旨,他换下官服,拿着官印来到吏部办理退休手续。
吏部侍郎见到徐监正如此,忍不住惊诧:“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突然就要辞官?”
徐监正摆了摆手,只道:“我愧对国公大人的栽培。”
早年徐监正家中突逢变故,是淮国公出手相助,并且在那之后一路提携他至监正之职。
如今他被免官,无法再报答淮国公的知遇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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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侍郎听出徐监正话中有话,他想到早朝陛下提出的行宫之事,瞬间联想到了一起:“可是陛下那边……”
徐监正叹息了声,只道:“陛下的行宫选在了一处凶地……”
吏部侍郎愣了一下,忍不住皱眉道:“如此说来,徐监正是因直言被罢官了?”
徐监正只摇头叹息,却不再言语。
吏部侍郎想了想道:“明日我替你上奏申辩。”
自从被陛下指派了三千佳丽的差事,吏部侍郎的头上就像悬着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剑,所以他对徐监正的遭遇十分感同身受。
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吏部侍郎决定在刀落下前帮徐监正一次。
第二日早朝,吏部侍郎在朝会上提及此事:“陛下,钦天监的徐监正,并无大过,何以会被罢官免职?”
“作为钦天监监正,卜算有误,难道不是最大的过失吗?”江存度出言反问道。
“这……”吏部侍郎没料到陛下会如此颠倒黑白,他顿了一下后,问,“敢问陛下,徐监正对何事卜算有误?”
江存度瞥向吏部侍郎,开口言道:“对朕的行宫选址,指吉为凶,赵侍郎觉得此事不该问罪吗?”
感受到陛下的视线,吏部侍郎如芒在背,他硬着头皮道:“可据臣了解,徐监正所言非虚。”
“赵侍郎是如何了解的?”江存度却问道。
“陛下如果有疑虑,可请他人另行卜算,以证实徐监正所言。”吏部侍郎紧抓重点答道。
江存度突然轻笑了一声道:“不论何人来卜算,都需事实来佐证。”
“行宫之事暂且不说,只谈前不久的和亲之事。”江存度突然转了话题,他道,“和亲的日期,也是徐监正卜算的吉日,按照徐监正的卜算结果,和亲队伍自当一路顺遂到达北地。”
“如果事实如此,那么朕便让徐监正官复原职。”
说到这里,江存度再度瞥向吏部侍郎:“可如果,和亲之事出现意外,朕不但要罢徐监正的官,还要对你的失职问责。”
吏部侍郎:“……”
江存度扫视殿中百官,他道:“众卿谁还对此事有异议?”
百官互相看了看,和亲队伍出发已经有一些时日,也没听说有什么意外发生,陛下如此说难道是想寻个台阶下吗?
不管怎样,此事已经有吏部侍郎出头,他们就没有必要再掺一脚了。
没有人再出来发表异议,今日早朝在百官的静默中结束了……
第24章
御书房。
自从江存度规定,禁止在奏折开篇使用起兴说废话,之后再递交上来的奏折,明显变薄了许多。
可今日,江存度却收到了一本很厚的奏折。
江存度把奏折拿在手中,他先感受了一下这本奏折的厚度,依照他批奏折的经验来看,这里面怕不是一篇上千字的小作文……
难道是有人对行宫之事有意见,所以上疏劝谏吗?
除此之外,江存度想不到其它。
江存度翻开奏折验证,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孟哲。
这个名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都察院的一个小御史。
这位孟御史发现他用印章批红,因此上疏询问。
他当时的回复是让这位孟御史把心思用在正途,多想想怎么安邦利民。
所以,眼前这本奏折是孟御史想好了,给他回复了?
江存度继续往后翻阅,才发现这本奏折的内容很是丰富。
这位孟御史还真有认真思考怎么安邦利民,奏折中,从律法条文谈到赋税徭役,从农耕谈到水利,又从天文谈到地理,几乎囊括了方方面面。
江存度盯着这本奏折若有所思,虽然奏折中的内容有局限性,但也有别具匠心的地方。
这位孟御史,让他当个只说话的言官屈才了。
江存度想了想,让食乐把孟哲的资料调了过来。
孟哲是平民科举出身,这在当今的环境是很难得的,大堇朝虽已有科举,但名额有限,基本都被世家大族把持,最主要的是,读书成本高,平民很难负担得起。
江存度继续向后看,发现孟哲还曾得到过淮国公资助,这事之所以记在资料里,是因为孟哲曾认真写折子谢过淮国公。
看到这里,江存度忍不住蹙眉,这淮国公还真是广撒网,广结善缘啊,也难怪在朝堂上如此有声望了。
江存度视线又落回手边的奏折上,他还是决定亲自见一见这位孟御史。
“什、什么……陛下要见我?”孟哲有些结巴,他没想到自己会被陛下传召。
孟哲只是个小官,平时都没有参加早朝的资格,与陛下的交流,都是通过奏折。
这笔友当得好好的,突然被告知要面基,孟哲一时六神无主,询问过来传话的内侍:“我……我要怎么见陛下?”
内侍没想会听到这种问题,愣了一下,只道:“孟御史跟咱家来就行了。”
“我…我需要带些什么?”孟哲仍然有些搞不懂状况。
内侍:“孟御史人跟来就行了。”
内侍把孟哲领到御书房,食乐早已等在外面,见到人,他客气地道:“孟御史,陛下有请。”
孟哲一脸懵,他看向带自己过来的内侍,就像雏鸟看鸟妈妈。
内侍好心提醒了一句:“孟御史跟食公公进去就可以了。”
“孟御史请吧。”食乐说完,便转身引路,先一步进了御书房。
孟哲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御书房,一时有些迈不开腿,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此刻他只想逃回去。
天知道,他自从当官开始,就从没离开过自己的衙门,甚至是自己的工位。
现在他却被告知,大堇朝的最高统治者,皇帝陛下要见他。
资深社恐患者孟哲怯场了……
“孟御史?”食乐转头,发现人还停在原地,他出言催促了一声,“快些吧,不要让陛下久等了。”
“……”听到这句催促,孟哲身体一僵,同手同脚地迈开了腿……
御书房内,多舌在鸟架上蹦蹦跳跳,见到人便出言欢迎道:“镇安兴…嘉正衰……”
孟哲还没进门的后脚绊在门槛上,整个人向前一扑,来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诶呦孟御史,这还没见到陛下呢。”食乐赶忙上前搀扶。
孟哲被搀扶起来,他惊恐地看向鸟架方向。
“镇安兴…嘉正衰……”多舌还在说着。
食乐也看过去,他没料到孟哲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自从百官在御书房外集体跪地请命后,陛下在御书房养了一只鹦哥的事情,就私下传开了。
那之后再来御书房的官员,基本上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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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多是装聋作哑地快步溜过去。
现在看这位孟御史的反应,似乎是消息不怎么灵通。
“这是陛下养的鹦哥,平时有些多舌。”食乐好心解释了一句,便提醒孟哲跟上,不要再让陛下久等了。
孟哲身体发僵,同手同脚地跟在食乐后面,待到进了内殿,见到陛下,他左脚绊右脚,如果不是旁边食乐扶了一把,估计又要来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陛、陛下……臣参见陛下……”孟哲的身体虽稳住了,大脑却因过载宕机了,他嘴上说着拜见的话,人却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江存度看向食乐,目光带着询问,这人是怎么回事?
食乐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社恐的官员,他想了想道:“鹦哥多舌,许是惊到孟御史了。”
江存度默了默,他倒不是想追究孟哲御前失仪,只是觉得这孟御史的形象和奏折中那个滔滔不绝的人差异有点大。
如此想着,江存度开口确认道:“你是孟哲?”
孟哲:“是……”
江存度拿起御案上的奏折,又问:“这份奏折是你写的?”
孟哲瞟了一眼,又飞快低下头:“是、是我……臣写的……”
江存度看着下方说话结巴还带着颤音的人,再度陷入了沉默,略思考了一下,他道:“如果有代笔之人,你如实说来,朕恕你无罪。”
孟哲:“……”
孟哲脸色涨得通红,好半天憋出一句:“是臣写的……”
那奏折可是他费了许多心思才写出来的,想到这里,孟哲的眼中不禁带上了几分幽怨,他嗫嚅道:“是陛、陛下,让臣想安邦利民之策……”
奏折里的批红是如此回复他的,可现在陛下却质疑他,孟哲也怀疑陛下找人代笔了。
“陛、陛下的奏折……是自己批复的吗?”孟哲不但声音发颤,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发抖,可他还是大胆地对上位者提出了质疑。
江存度看着一边发抖,一边对他提出质疑的人,真不知道该说这孟御史是胆小,还是胆大了。
他现在倒是有些相信奏折是出自眼前人之手了,只不过,居然敢反过来质疑他。
江存度想了想,回道:“朕的奏折都是外面的鹦哥批复的。”
孟哲:“???”
孟哲:“……”
“陛、陛下,臣只是不善言辞,并非不能明辨是非……”
江存度拿起御案上的奏折,语带笑意道:“孟御史不善言辞,却能在奏折中提出诸多建议。”
“依朕看,你还是别做御史了,调你去工部如何?”
孟哲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工部?”
“你在奏折中提到了水利之事,而朕正欲修筑堤坝,开河修渠。”江存度简单解释道。
“臣没有经验……”孟哲奏折中所言,是他依据在民间的见闻构想出来的,并没有亲身实践过。
“朕需要的不是经验,而是责任。”江存度看着孟哲,突然端正了神色。
有经验的工人有许多,可他缺少的是一个不敷衍,能对此事负起责任的人。
“孟御史可担得起这份责任?”江存度郑重地问道。
孟哲没想到自己会被重视,他眼睛圆睁,呆呆地与江存度对视……
庄重的帝王装扮,让年轻的君主看起来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可透过那层象征身份的垂旒,孟哲在陛下眼中看到了一种全心全意托付信任的真诚……
眼见这孟御史没有回应,江存度只当自己强人所难了,他道:“罢了,孟御史回去吧。”
孟哲却没有离开,他突然跪地叩首道:“臣愿意……臣,担得起!”
平日在衙门里,孟哲做的都是不起眼的工作,还总是被人嫌弃笨手笨脚,今天是第一次有人重视他的存在,并且愿意对他委以重任。
都说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而如今孟哲得到的是来自帝王的推心置腹。
士为知己者死,孟哲说不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的漂亮话,他只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扶孟御史起来。”江存度对着食乐说道。
“孟御史有这份心,朕很欣慰。”江存度缓缓开口道,“此次的行宫和堤坝工程,主事人是工部的尚书和侍郎,朕让你进工部,只能做一名下放的随行人员,但你的责任却重过上面的堂官,你明白吗?”
帝王享受封建礼教赋予的权力,但同时也要被封建礼教束缚,所谓的生杀予夺,也要在规则的制约之下。
如果他没有任何缘由,就撤换了工部的最高两名主官,那触动的就是整个官僚集团的利益,事后绝对会遭到反噬。
这就像更改早朝时间,不是不能做,得需谋定而后动。
孟哲并不傻,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御史,而御史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是让他暗中行使监察之权。
“臣明白。”孟哲郑重地回道。
“既如此,朕希望你再记住一句话。”江存度看着眼前的孟哲,像是梁太傅、孟哲这般不惧强权的人身上都有一个弱点,“过刚易折,胎死腹中的正义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和光同尘有时也是一种智慧。”
孟哲离开后,江存度又对着食乐道:“如果有人来打听孟御史的情况,你只说,孟御史的奏折触怒了朕,朕夺了他的御史之职,调他去了工部。”
古人对朝廷六大部门,分别有精辟的总结:吏部贵,户部富,兵部武,刑部威,礼部穷,工部贱。
工部因为和工匠挂钩,因此被戏称为贱部,把人调去工部做一名不入流的小官,某种程度来说就是一种惩罚。
“是,奴才晓得了。”食乐应声道,同时想着自己的记账本又该更新了。
又解决了一件事,江存度靠在椅子上,出神地望向北方,算算时间,和亲队伍应该快进入北疆地界了。
现在江存度只盼望镇安王拿了他的粮草,能快点推进度,让他早日从这劳心劳力的皇位上退休……
第25章
兵部尚书府最近多了一名常客,那便是同为六部尚书的刑部尚书。
朝中,礼部和户部,会聚的多是梁太傅等清流一派,而吏部和工部,聚集的多是淮国公一众党羽,剩下的兵部和刑部游离在两派之外。
兵部尚书因为鹦哥事件,彻底投靠了陛下,而刑部尚书自从上次早朝迟到,当众斥问坐在龙椅上的陛下后,便整日惶惶不安。
现在无人再敢小看当今陛下,刑部尚书不安,是怕陛下对自己秋后算账。
而之前的集体迟到事件中,兵部尚书当众表演了一出声泪俱下,跪求陛下更改早朝时间,是彻底放下了老脸,表明自己对陛下的支持了。
刑部尚书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向兵部尚书取经,该怎么做才能得到陛下的宽恕。
兵部尚书清楚,陛下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可如果陛下想要追究,那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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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也能被放到天大。
所以刑部尚书的问题,不在于所犯的事儿大小,而在于心是否向着陛下,心都不向着陛下,还想祈求陛下宽恕,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兵部尚书有心点拨,但也要刑部尚书自己想通才行,想不通这一点,做再多也是无用。
“齐尚书……”刑部尚书又一次登门拜访。
“罗大人,你来得正好。”兵部尚书不等人把话说完,便热情地拉着人坐下,“罗大人你看我这套棋具怎么样?”
兵部尚书平时最爱下棋,但难得遇到合适的对手,这段时日,刑部尚书常来,倒是让他抓住了一个好棋友。
刑部尚书看了一眼摆在桌案上的棋盘和玉石棋子,虽然他此行另有目的,但此时看着这套棋具,也不得不叹一句:“齐尚书这套棋具一看就非凡品。”
“罗大人眼光独到。”兵部尚书拿出一颗玉石棋子置于紫檀棋盘上,落子声清脆萦耳,让人回味。
兵部尚书沉浸地回味着,而刑部尚书有求于人,眼见兵部尚书如此倾心这套棋具,他有心奉承道:“不知齐尚书从哪里淘到这等好物?”
听到这句询问,兵部尚书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这套棋具是前朝皇室遗物,当初就是因为收了这套棋具,害他差点卷入鹦哥事件,不过幸亏他英明,及时投靠了陛下才化险为夷。
兵部尚书揭过这个尴尬的话题,对着刑部尚书说道:“罗大人,今天咱们就用这套棋具杀一把怎么样?”
刑部尚书心里装着事,可看兵部尚书兴致正浓,也只好答应下来。
因为心不在焉,刑部尚书毫无疑问输了棋局。
“齐尚书棋艺高超,罗某自叹不如!”刑部尚书叹息着说道。
兵部尚书看着眼前棋局,却说:“罗大人过谦了,依我看罗大人的棋艺也不差,只是有一步棋抓错了重点。”
刑部尚书愣了一下,当即追问道:“此话怎讲?”
“罗大人,重点在心,不在事啊!”兵部尚书意有所指地说道。
听到这句,刑部尚书陷入了沉思……
等刑部尚书告辞离开后,齐铭过来,看到桌案上的棋具,他忍不住开口道:“爹,你又跟人显摆这套棋具了啊!”
说着,齐铭拿起一枚棋子把玩,却被兵部尚书一把夺了回去:“毛手毛脚,别瞎碰!”
齐铭表情幽怨:“爹,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大街上捡来的?”
兵部尚书乜了齐铭一眼:“你要是捡来的,我早就把你这坑爹的不孝子扔回去了。”
“我怎么坑爹了?”齐铭不服,“倒是上次早朝,爹你明明知道内幕,还让我不用早起,害我差点被杖责!”
“你被杖责了吗?”兵部尚书看着齐铭,重重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平时从没见你贪杯,怎么老三一给你饯行,你就倒了?”兵部尚书提起两个儿子李代桃僵的事,“老三是有些小聪明,但还想不了那么多,肯定是你给了暗示!”
齐铭没想到会被老爹拆穿,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三弟去北疆那么久,也不知怎样了?”齐铭尝试转移话题道,“没人盯着,也不知他会不会闯祸?”
“没有你怂恿,老三做不出坑爹的事。”兵部尚书白了齐铭一眼,嫌弃道,“别在这碍老子的眼!”
北疆地界,被兵部尚书断言不会坑爹的齐锐,此时正鬼鬼祟祟地猫在一片丛林里。
齐锐的旁边是一队和他一样借着丛林遮掩身形的人。
在场的人都蒙着面,穿着参差不齐的陈旧盔甲,整个队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杂牌军。
而组成这队杂牌军的,正是镇安王谢行珏手下的心腹精英,此时众人聚在这里,目的自然是为了打劫和亲队伍。
齐锐之所以能混入其中,是因为他发现了镇安王等人的行动,他早就对和亲之事不满了,听说可以抢亲,他当即要求加入。
不带他?不带他玩,那他就去告发……
就这样,抢亲队伍中,多了一个齐锐。
“大家出手都注意点分寸,尽量一下打晕,别伤到人。”行动前,络腮胡子杨副将嘱咐众人道。
“我呢,我做什么?”齐锐凑过来问道。
“你……”杨副将看向齐锐,“军师说了,你负责抢新娘。”
军中将士都是粗人,唯有京城来得齐锐还斯文些,抢公主的任务自然分配给了他。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公主,也不知这京中来的公主长什么样?”有将士开口说道。
“今日不就有机会了。”有人打趣道。
“齐监军,你可别太粗鲁了。”有人提醒道。
“那是自然,平时在家,我对家中姊妹也是最客气的。”齐锐脑中闪现长姐拿着长枪的英武模样,他轻咳了两声,只道,“我保证把公主完好无损地劫出来。”
众人聊着天,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怎么这么长的队伍?”有人心中疑惑。
“这是和亲队伍?情报不会出错了吧?”有人质疑道。
“我看到拉着喜骄的马车了,应该不会有错。”有眼神好的说道。
“这么长的队伍是带了多少嫁妆?”有人惊疑道。
“娘的!那群达朗蛮子年年劫掠咱们边城百姓,朝廷倒好,不但送公主,还送这么多嫁妆!”有人愤愤不平道。
“老子忍不住要动手了!”
“再等等,距离太远了……”
接下来众人都默契地不再言语,而是安静地潜伏着,直到和亲的队伍行至近前,一声哨音突兀响起,蛰伏在林中的将士犹如猛虎下山,眨眼就冲到了和亲队伍前……
和亲队伍有随行的护卫,眼前又还在大堇境内,谁也没料到会有胆大不要命的来劫和亲队伍。
而军中的将士都是久经沙场,两方一照面,一个训练有素又准备充足,一个经验不足还没有防备,结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和亲队伍中,许多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当场打晕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战力已经损失了大半,剩下的人慌慌张张也很快被治服了……
齐锐跟众人一起冲下来,目标明确地直奔公主所在的喜骄。
喜骄周围的护卫都已经被解决,齐锐畅通无阻地来到喜骄面前,他看着眼前的轿帘,有些纠结要不要先打一声招呼,可想到自己现在假扮的是山匪,打招呼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可是不打招呼,似乎又有些冒犯……
齐锐突然发现,他好像领了一个最难的任务……
眼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总不能再缩回去,齐锐一咬牙,决定直接出手。
齐锐的手伸向轿帘,他想的是先把公主请下来再说,然而就在轿帘掀开的瞬间,眼前闪过了一道寒芒……
齐锐反应迅捷,抓在手中的轿帘一甩,挡住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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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同时,自己向后退出了数步……
重新站定后,齐锐惊疑不定地盯着喜轿,公主这么猛的吗?
齐锐心有余悸地看着再次闭合的轿帘,不敢再贸然上前。
和亲队伍中的护卫都被解决得差不多了,有将士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凑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齐锐指着轿子,纠结道:“有武器……”
如果拿着武器的是护卫,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与之交手,可现在拿着武器的是公主,众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要不先交涉看看?”有人提议道。
“怎么交涉?”众人互望,大眼瞪小眼。
就在众人对此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轿帘从里面被人掀开了。
一个穿着喜服,长相明朗俊逸,梳着男子发髻,嗯……似乎就是个男子的人走了下来……
看清“公主”的真容,齐锐下意识脱口而出:“沈拾之?!”
“怎么会是你?!”由于太过震惊,齐锐直接喊出了沈拾之的名字,完全忘记了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山匪。
眼前的人都蒙着面,沈拾之无法辨别身份,他的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喊出他名字的齐锐身上:“你们是什么人?”
一众将士这边也很疑惑:“这……这就是公主吗?”
“公主是男子吗?”
“咱们不会劫错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负责给众人断后的镇安王谢行珏和女主夏清岚走了过来。
夏清岚跟过来,主要是为了公主,可现在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
谢行珏一来,众人瞬间有了主心骨,纷纷询问地看过去。
而谢行珏看着站在喜骄前的男公主,面巾后面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决定劫持和亲队伍的时候,他就想过可能会出现意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意外……
诡异的沉默过后,谢行珏发话道:“都带上山……”
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山匪,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先把人劫上山,然后再换回身份,假装把人救下,最后再把公主藏起来,对外宣称公主失踪,这样和亲就无法进行了。
现在他们已经把和亲队伍劫了,不管怎样都要演下去。
最终,沈拾之和一众和亲的随行人员,连同被打晕的护卫,一起被押上了山。
留下的军中将士清点着和亲队伍中的嫁妆,很快有人匆匆来找谢行珏汇报:“王爷,粮草,都是粮草!”
谢行珏并没有多少意外,毕竟和亲队伍一路行来总要吃饭,带些粮草很正常。
“王爷和亲的嫁妆里都是粮草!”过来汇报的将士见谢行珏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
“嗯。”谢行珏的反应依然很平淡,他随意地问了一句,“大概有多少?”
“属下们还在清点,粗略来看,应该有近三十万石。”将士回道。
“嗯?”谢行珏看向回话的将士,确认道,“多少?”
“三十万石。”
“……”
收尾工作完成后,谢行珏和一众亲信聚在一起,众人都无言沉默着。
和亲队伍中的粮草,他们已经清点完毕,确实有三十万石。
男子假扮的公主……
三十万石粮草……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众人心中无一不盛满了疑惑。
“首先确认一下……咱们没劫错人吧?”有人出声问了一句。
“已经确认过了,他们就是去达朗和亲的。”络腮胡子杨副将说道。
“那……公主为什么是男子?”
听到这句,众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成功打入镇安王势力内部的齐锐眼睛转了转,不知怎么,他想到了自己给陛下的那份奏折。
当初为了破坏和亲,他曾添油加醋说了一些达朗小王子的坏话,陛下难道信以为真了?
“那三十万石粮草是怎么回事?”又有人提出疑问,语气里满是不愤,“陛下拖着咱们的粮草不给,却给达朗部落送粮,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粮草会不会就是给咱们的?”齐锐突然出声道,“因为顺路,所以便让和亲队伍押送了?”
“如果是给咱们的,咱们怎么没有提前收到消息?”有人反驳道。
“咱们这不是劫过来了吗?”齐锐又道。
“陛下又不知道咱们会打劫和亲队伍,我看那些粮草八成就是给达朗部落的!”杨副将直言道。
“我觉得这事还有很多疑点。”军师陆寻山开口,他看向众人,“首先,陛下如果真的有意和亲,为什么会派出一个男子?”
“可如果陛下无意和亲,那和亲队伍中的粮草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觉得……”齐锐刚要开口,却被突然出声的杨副将打断了。
“军师,你的意思是陛下猜到咱们会打劫和亲队伍了?”
“可陛下怎么会知道咱们的行动?”有人指出问题的关键。
听到这句,众人不约而同盯向了齐锐……
齐锐瞪圆眼睛,回视众人:“你们难道怀疑我告密?”
“你不正是陛下派来的监军吗?”一名手握长枪的将领说道,说话的同时他还紧了紧手中的长枪。
“不是……我都加入你们了啊!”齐锐连忙解释道。
“上次你只身入草原,与那达朗小王子较量,老子还当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居然告密!”杨副将也握起了拳头。
“你们听我解释啊!”齐锐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看着虎视眈眈的众人,“我刚刚还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呢!”
“齐监军,你真的没有向陛下透露什么吗?”陆寻山开口询问道。
“这……”齐锐眼神有些飘忽,一开始他并不知道众人要打劫和亲队伍,发现异常的时候,确实曾向陛下汇报过……可他后来补救了啊!
眼见齐锐迟疑,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子就知道,你这小子不老实!”杨副将说着就要上前,被陆寻山拦了下来。
“大家先不要冲动。”陆寻山看向齐锐,又问,“齐监军你都向上汇报了什么?”
“我没有提和亲的事,只是说……只是说军中似乎有异常。”齐锐嗫嚅着回道,眼见众人都恼怒瞪着他,他连忙又补充道,“可我后来又和陛下说了是误会!”
“陛下没有继续追问此事,我以为陛下是信了的……”
陆寻山看向皱眉沉思的谢行珏:“王爷,如果陛下早就料到咱们会有所行动,那咱们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什么意思?”齐锐有些不理解。
“齐监军觉得和亲队伍中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粮草?”陆寻山询问。
“是给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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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锐下意识答道。
陆寻山摇头,他道:“陛下如果要给军中粮草,大可以直接送来。”
“如今这样,把粮草放在和亲队伍中,更像是诱饵。”陆寻山又看向谢行珏,“陛下恐怕是想引诱王爷犯错,然后趁机收回兵权。”
“不会吧……”齐锐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陛下,可在家的时候,二哥齐铭和他说过,他们家投靠了陛下。
齐锐觉得能让家人投靠的陛下必然不是坏人,而事实也是如此,他代二哥来北疆的事,陛下都成全了,所以他认定陛下不是使用这般诡计的阴险之人。
可在场的其他人却更相信陆寻山的推测,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
和亲队伍已经劫了,总不能当没事发生再送回去。
谢行珏看向众人,他道:“事已至此,先看看朝廷那边的反应吧。”
齐锐另有门路,他决定写一封家书回去,暗中向身为天子近臣的老父亲打听一下,陛下对打劫和亲队伍这事到底是什么看法……
兵部尚书府。
兵部尚书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看向眼前的次子齐铭:“我最近总觉得心慌,你小子不会又坑老子了吧?”
第26章
兵部尚书最近总觉得心慌,他怀疑地盯着齐铭。
“爹,我天天在您眼皮底下,您担心我,不如担心三弟。”齐铭觉得自己很冤枉,他对着兵部尚书说道,“三弟一去这么久,连封家书都没有,指不定是在干什么大事,把家都忘了。”
兵部尚书哼了两声,没好气道:“老三虽然冒失了一点,但还算知道分寸,没人撺掇,他能做出欺君之事?”
听老爹又翻起旧账,齐铭不服辩解道:“爹,我那是三全其美,三弟如愿去了北疆,我如愿留下,而您虽然承担了一点风险,但也和陛下拉进了关系啊!”
兵部尚书眼睛圆睁,怒瞪不孝子:“你也知道老子承担了风险!”
“爹,您也不用天天把这事挂在嘴边吧。”齐铭嘟囔着,“这不是成功化险为夷了吗?”
“化险为夷?”兵部尚书突然笑了,他开始左右寻觅,寻找趁手之物,“老子今天也让你体验一下化险为夷。”
“爹,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需要出门一趟。”眼见情况不妙,齐铭决定三十六计,溜之大吉。
“等一下。”兵部尚书却把人叫住了。
齐铭在远离兵部尚书的地方停下,他开口问道:“父亲大人,还有什么赐教吗?”
兵部尚书先白了齐铭一眼,而后正色道:“如果吏部侍郎被罢免了,那三千佳丽的差事,陛下问起的话,你便主动接过来。”
齐铭瞪圆眼睛:“爹,我真是你亲生的吗?”
“这差事明显是个坑啊!”齐铭怀疑他爹又要坑他。
兵部尚书瞪回去:“让你接就接!”
齐铭转身离开。
兵部尚书:“你干什么去?”
齐铭:“我怕被陛下问罪,先去厨房弄两块生姜手帕备用。”
兵部尚书:“……”
……
大堇的和亲队伍被劫持,如此紧急的情报,很快就八百里加急传回了京城。
收到急递,江存度当即召集群臣,开了一场临时会议。
江存度端坐在勤政殿的龙椅上,双眸平静无波地注视着下方因听闻这个消息而惊骇错愕的群臣。
大概是受到的冲击太大,群臣除了骇然,竟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江存度待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众卿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陛下,此情报会不会有误?”礼部侍郎先确认消息的真假。
“八百里急递进京的情报,应该是经过仔细核实的。”江存度回道。
“陛下,臣觉得此事疑点颇多。”淮国公在这时候站了出来。
平时淮国公很少亲自出面禀事,这次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准备,也就没有办法和下面的人通气,淮国公只能亲自上阵。
“淮国公请讲。”江存度淡淡回了一句。
“陛下,臣觉得那些山匪的出现十分可疑。”淮国公说出自己的猜测,“山匪虽以劫掠为生,可他们如何有胆量敢对官家的和亲队伍出手?”
“再者,艳阳公主,还有和亲的随行人员,以及和亲队伍所携带的大量物资粮草,竟然一同消失无踪,臣觉得山匪恐怕没有如此实力。”
话说至此,淮国公一撩衣袍,跪下请命道:“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事发地延州的州牧正在派人搜查。”江存度开口道,“具体情况如何,近两日应该还会有消息传来。”
听闻此言,淮国公忍不住蹙眉,他沉思了一瞬,手臂不经意轻抬了一下,后方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陛下,和亲之事关乎大堇与达朗部落的结盟,臣觉得应当立刻从朝廷指派钦差去往延州详查此事。”此次出列的是工部尚书。
“延州路途遥远,钦差赶过去需要时日,不如等延州牧的调查结果。”江存度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他并不急,反而乐意多给镇安王一些时间收尾。
毕竟镇安王的事业顺利,他也能早日退休。
“陛下,此事发生在延州,延州牧难辞其咎,此事交给延州牧调查是否多有不妥?”工部侍郎也站了出来。
“难辞其咎?”江存度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向百官中缩着身体,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吏部侍郎。
“这和亲的日子,是钦天监的徐监正选定的吉日,如今整个和亲队伍下落不明,赵侍郎,你对朕罢免徐监正之事还有疑问吗?”
吏部侍郎:“……”
被陛下点名,吏部侍郎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他出列跪于殿中,俯身叩拜道:“臣失察……”
“你身居吏部,却无识人之能,岂止是失察。”江存度神色冷峻,看着跪于下方的人,“朕说你尸位素餐也不为过!”
“臣有罪……”吏部侍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衣衫,他怎么也没料到和亲队伍会出事,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替徐监正辩解了一句,便引发了如今的后果。
“还有三千佳丽之事,朕交于你,可你至今也没有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江存度决定在今日一起清算了,他望着下方的吏部侍郎,沉声道,“赵侍郎,你说朕该如何治你的罪?”
吏部侍郎脸色灰败,昔日他追随淮国公,一路高升,官居三品,是许多人巴结奉承的对象,没想到如今只是行错一步,就要跌落仕途。
吏部侍郎心有不甘,他望着淮国公的方向,期待淮国公能有所表示。
然而今日和亲队伍被劫,陛下突然发难,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淮国公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
而陛下的问罪又有理有据,这时候贸然站出来替吏部侍郎说话,无异于引火烧身,明智的人都知道,此刻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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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无人开口,吏部侍郎最终认清了现实,他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官帽:“臣自请革去侍郎之职……”
江存度处置吏部侍郎,本就是因为淮国公的手伸得太长了,此时吏部侍郎自请革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过多追究。
江存度的视线从吏部侍郎身上移开,看向方才出列附和淮国公的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二人。
“马尚书和孙侍郎对和亲之事很是上心啊。”江存度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朕的行宫交给工部,不知明年夏日能否看到成果?”
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立刻惶恐跪下:“臣必当竭尽全力,完成陛下交托之事!”
江存度也不再看两人,他把目光投向朝中百官:“之前诸卿劝朕选秀纳妃,朕听之,并把这个差事交给赵侍郎,可赵侍郎阳奉阴违,对朕的差事百般搪塞。”
“现赵侍郎已被革职,朝中诸卿谁能接替赵侍郎,替朕完成这项差事?”
听到这番话,朝臣们各个变成了缩头乌龟。
主动提出选秀之事的百官,深刻体会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三千佳丽这个差事就是个大坑,办不办都是死路一条。
不办,陛下治罪,刚刚被革职的吏部侍郎就是前车之鉴。
办了,那估计就是奸臣配昏君,要在史书上成对留名了。
原本百官提出选秀是个很正当的行为,可陛下一心执着三千佳丽,要往昏君的方向发展,如果真让陛下如此做了昏君,那给陛下弄来三千佳丽的人,无疑就是奸臣了。
谁也不想做遗臭万年的奸臣,所以文武百官各个当起了鹌鹑。
一时间,整个勤政殿安静得诡异……
“咳咳……”
寂静的氛围中,突兀响起两声咳嗽,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两声咳嗽正是兵部尚书发出的,他在提醒齐铭该出场了。
然而后方一直没有动静,兵部尚书疑惑地向后瞥了一眼,就见齐铭不知往袖子里塞着什么。
似乎是整理好了,齐铭终于站了出来,他望向高坐御台之上的陛下,欲语泪先流:“陛……陛下……”
齐铭被辣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原本他使用生姜手帕,是想制造眼眶微湿的动容之感,哪料第一次使用没有经验,生姜似乎放多了……
“陛…下……”齐铭再次尝试开口,然而被生姜刺激的眼睛泪流不止,并且鼻子也开始发酸流鼻涕。
突然有人站出来,自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然而齐铭这副涕泪横流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被迫的。
不少人暗中看向了兵部尚书,为了迎合陛下,连自己的儿子都卖,看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众朝臣谴责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了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
“臣…愿替陛下分忧……”齐铭终于把话完整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