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叔没有死?,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哪怕是再早些、再晚些,都不会有如此造化弄人的结果——若早知自己已经暴露,他?又何苦白白断送阿眠的性命?
他?伏地?痛哭,姜重山始终冷眼漠视。
宴云笺和萧玉漓几乎前后脚到?的,门虚掩着,他?直接推门进屋,路过跪在地?上的姜行峥,顿住脚步垂眸俯视。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察觉到?宴云笺目光,姜行峥忍了忍眼泪,微微仰头,却没有看他?,“就算你恨不得把我吃了,也?总有些想问的,想谈的。总不至于下一刻便拔刀将我砍了吧。”
宴云笺眸心寒光彻骨,尚沉得住气,反而?是萧玉漓听到?此话,忍不住冲上来甩他?一记响亮耳光:“孽畜,此时此刻你竟能说出这般没脸的话来!”
姜行峥受了一耳光,神色还是淡淡的:“母亲……”
“不要?唤我母亲!”
“……是啊,以我的身份,打从一开始就该尊称您一句姜夫人。”姜行峥微微笑?了下,“只是,请恕孩儿无礼,纵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一时片刻也?改不了口,还是要?叫母亲的。”
他?深深叹出一口气,目光环视,微笑?道:“我们一家,终于还是聚在一起了。”
姜重山怒极反笑?:“一家人?对自己的妹妹痛下杀手后,还能称为?一家人么?但凡还有半点人性,都不会对一个手无寸铁力量单薄的小姑娘下如此狠手!更何况是你——阿眠遭你毒手,可知她是牵挂你、惦念你生?辰将至一心一意想接你回?家的?!”
提起妹妹,姜行峥眼中?划过一丝痛楚,抿紧了唇,低下头去。
姜重山移开目光,隐忍片刻,抬眼看宴云笺。
宴云笺明?白他?的意思:“义父,我没有什么要?问他?的。他?能下手杀阿眠,对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您且问,我等着杀。”
姜行峥喉结微动,绑缚在一起的手指微微蜷缩。
记忆中?,宴云笺从未用如此语气跟他?说话。他?对他?恭敬尊敬,虽然比他?小两岁,却处处照顾优容,如同是他?的哥哥一般。
受了这一番漠然之语,叫他?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姜重山听宴云笺那么说,心下也?是惨然。若说审,其实也?没什么可审的——有高?梓津和凌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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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两个人证,杀害阿眠一事他?也?推赖不掉,甚至他?自己也?都承认这些。事实清楚,直接杀了也?无可厚非。
可父子一场,他?实实在在怜惜过他?。很多事情总觉心有不甘。
姜重山沉声?道:“我有些问题要?问,你要?如实回?答。”
姜行峥垂首,算是默认。
“第一,你是什么时候对那至尊之位生?出心思的?”
姜行峥静静道:“从月先生?第一天来军营。他?私下见我,告诉我他?是为?我而?来。”顿了顿,他?继续,“先生?推演出梁朝气数已尽,而?我,就是下一个天下之主?。”
私下里,他?习惯叫他?月先生?,而?不是小舅,或者古今晓。
姜重山万万没想到?是这么荒谬的答案:“就是他?——他?告诉你,他?推算出你能当皇帝,你就这样信了、还为?此丧心病狂筹谋多年?!”
姜行峥道:“我为?什么不信!月先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说第二天会刮南风,阔邱之战可迎借风势叫我们一举得胜,果真如此;他?说半月后北胡完颜赤虎会暴毙而?死?解我们危困之局,也?是不差;他?说北境之战会在文永十八年春天结束,果然,北胡的先锋大将死?在了您铁蹄之下!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应验,您要?我如何不信他??!”
姜重山刀一般的目光落在古今晓身上。
那不是一般的目色,比冰更寒,比刃更利。
姜行峥膝行两步,挡在古今晓面前:“月先生?并非普通的谋士,他?和母亲的师父不一样,他?并非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而?是真正的先生?。他?有大本领,能通晓未来。他?看见我黄袍加身,也?看见宴云笺从高?塔跃下粉身碎骨——”
说到?这,他?浑身一震,对着宴云笺的方向大声?喝道:“你还不承认吗?月先生?已经算准了你的心思!宴云笺,你不知道吧,早在七年前月先生?便断言,如若能走到?给你下毒的那一步,你终究会选择这样的死?法——你一定会修建一座高?塔,按照你们乌昭和族的训诫,残躯碎骨,不存于世,还恩于人。你扪心自问,你为?何非要?修建姜氏灵塔?打从一开始,你敢说你没有存着从那最高?处跳下去的心思?!而?这一切早早便被?月先生?了然于胸,你的结局,本就该是粉身碎骨!”
饶是在如此震怒之中?,姜重山的目光也?不由转向宴云笺,萧玉漓亦是如此。
只有宴云笺静立不动,一沉默不语。
半晌,他?讥笑?:“若真如此灵验,眼下结局又是哪般。”
古今晓终于抬头:“宴公子此言差矣,命运之事,本就是毫厘之差,谬以千里。我至今都不觉自己有任何错漏之处,只不过,您神志恢复的确比我想象中?要?快。我本推断是三年之期,而?您不到?半年便颠覆毒性,却是我万万算不出的——情义之深,竟能使被?蒙蔽了的心肠重见天日。实在佩服啊。”
“宴公子,姜大人,在下并非胡言乱语,八卦推演之术绝不是装神弄鬼。此中?学问,无穷无尽,有时您二位不得不信上一二。虽然眼下看来似乎我与主?公一败涂地?,可未来之数,又哪说的准?”
萧玉漓咬牙道:“未来之数?到?现在你竟还有脸说未来之数,你的死?期已经到?了,我绝不会容你!”
古今晓道:“师姐。的确是小弟对不住你。可是师姐应当知道,小弟文不成武不就,身为?男子,却苦于不能一展抱负,奈何老?天到?底赏了饭,让我在师父衣钵一道极具天赋。无奈,只得另辟蹊径,侍奉未来的天下之主?,他?日也?可得一人之下的尊荣。”
萧玉漓冷笑?:“尊荣?你只会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来换取荣耀加身吗?”
古今晓道:“卑劣?下作?师姐,恕我直言,你幼时不幸与母家失散,是师父抚养了你,你没少见他?用蹩脚的把戏和拙劣的话术哄骗他?人。他?用这样的手段,换来几个铜板养活了你,你可觉得他?卑劣下作?好事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师姐不曾出言愤慨,甚至还为?了师父与夫君争执多次,可怎么换在小弟头上就变成这般不堪?难道是因为?被?欺骗之人换做自己,就受不了了吗?”
这番话听完,萧玉漓一声?啐道:“你的歹毒如何能与师父相提并论?师父是骗来几个铜板,但他?可曾真的伤人?可曾真的害命?他?为?了养活我,不得不丢弃自己的尊严,捡好听的话、用阿谀言语奉承他?人而?讨来赏钱,我怎会觉得他?不堪?你又如何能一样?你为?了一己私欲罔顾他?人的性命,手段实在令人作呕。”
古今晓沉默不语,姜行峥却开口道:“月先生?也?并未蓄意伤害他?人。母亲,又有谁生?来就愿意伤害别人?他?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要?辅佐我成为?一代君王。”
这话听着委实可笑?。姜重山道:“那我问你第二个问题,给宴云笺下爱恨颠之毒,是你们何时定下的计划?”
上一刻方才说过并未蓄意伤害,下一刻便要?回?答这个问题。姜行峥纵手段狠辣,脸皮也?没有那么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在我与月先生?刚刚熟识之时,便定下了此计划。”
“……什么?”
“十几年前吧。大约是他?来军营的第二年。”
宴云笺眉心紧拧,本是半垂的眼眸微掀,阴鸷凝望姜行峥。
姜重山道:“好好回?话!那时你还在北境,宴云笺还在宫城。与他?相识是几年之后发生?的事,你们当时如何能定下这样的计划?”
“所以我说月先生?算无遗策,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他?那时就已经算出宴云笺和我们家之间的缘分?。他?说过,宴云笺与阿眠是千年难遇的佳偶天成——他?们只要?能遇见,那么命中?注定,一定会相爱。”
宴云笺眸光沁出血色,缓步上前,姜重山一把拉住他?,低声?道:“让他?说完。”
他?身上的杀气掩也?掩不住。原本以为?只是自己被?编入局中?,谁知竟是因此原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早早的把阿眠也?算上一道利用。
姜行峥就像看不见宴云笺的动作,目光放远,沉沦在回?忆中?。
“月先生?……极擅长八卦傀儡秘术,他?请后世游离之魂一丝精魄,窥见后世天机,进而?制定出了这个计划。战争结束前的那个冬天,我回?京入宫探望阿眠,随行之人便是月先生?装扮的小斯,当时趁阿眠睡着,在她身上种了傀儡之术……”
才说到?这一句,他?被?宴云笺当胸一脚踢出几米远,趴在地?上咳血不已。
宴云笺面色还算冷静,心中?却早已怒极。和阿眠相识以来,每每思及初见都痛悔不已,心疼她一人在深宫诸多不易,还受了他?的算计欺负。
如今听到?这些,心脏几乎被?生?生?扯裂。
“傀儡秘术,可会伤身?”
姜行峥趴在地?上片刻,捂着胸口,艰难爬起来。抿紧唇,却是不答。
宴云笺抽刀走向古今晓,后者面目一僵,咬了咬牙:“不会。此等秘术并不伤身,只是受后世之魂的侵扰,让她眠中?惊梦,分?不清虚幻和现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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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误以为?自己是后世之人,越千年而?来,提前知晓未来之事。”
宴云笺捏紧拳头,才将冲天的杀意压下去。想起房里缩在被?中?昏迷的阿面,心脏疼的气血翻涌,一股腥甜顺喉而?上,在口中?弥漫开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知晓未来之事?”
姜行峥道:“是啊。是月先生?编造给她的事实。可是阿眠她深信不疑。”
“从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她就知道你是一个千古佞臣,会忘恩负义,六亲不认。但在和你相处中?,她却自认为?了解你的性子,觉得你定是受了冤屈而?想要?帮助你,哈哈哈哈哈……宴云笺……宴云笺——阿眠她,真的好爱你啊。”
他?知道怎么样让宴云笺疼,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宴云笺生?不如死?。
宴云笺没有说话。但喉结滚动,看上去像是咽下了一口血。
姜重山收回?目光,从宴云笺身侧走过,站在姜行峥面前俯视。
下一刻,他?结结实实抽了他?一耳光。
姜行峥半边脸都麻了,嘴角撕裂一个血口:“爹爹,您打我多少巴掌,我都愿意受着。可是我想问您一句,难道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阿眠她就没有任何错吗?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那晚带了宴云笺回?家救治,还要?劝他?绝了死?志,不肯接受顾越,甚至在我面前为?宴云笺出头——如果不是为?了宴云笺做这么多事。她又怎么会死??!”
姜重山笑?了一声?,很短促。旋即他?仰头哈哈大笑?,笑?够了,他?垂下眼,一拳一拳砸在姜行峥脸上。
等停手时,姜行峥侧脸一片青紫,眉骨和眼角都带着血痕。
“我打你,不是因为?你杀了我的女儿。而?是为?她不值。你竟然到?现在都觉得阿眠全然为?了宴云笺吗?知不知道你离家出走这段时日她问了我多少回?、有多担心你?!”
姜行峥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咬牙隐忍。
姜重山多看他?一眼都觉厌恶:“你们二人给阿眠种下傀儡之术,接下来呢?”
姜行峥恍惚道:“……月先生?说,阿眠本有一桩不错的姻缘,那时她与顾越是两情相悦的——所以我后来才那么想撮合他?们在一起。但是,只要?宴云笺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姻缘必定会改轨。他?们两个人相爱后,宴云笺自然会到?我们家来。到?时挑拨他?背叛你,或。给他?下毒。宴云笺是赵时瓒的外甥,被?他?背刺,您会反的。”
“虽然此事几乎有十足把握,但他?们二人仍有错过的细微可能。我不想让此事有一点点节外生?枝,既然要?做,便要?做成。所以,月先生?以傀儡之术,让阿眠先行注意到?宴云笺。”
“最开始我担心他?们二人身份差距太大,阿眠不会把宴云笺放在眼里,所以请月先生?操纵傀儡之术,让阿眠坚信自己必须要?留宴云笺在身边,否则她就会没命。”说着,姜行峥向宴云笺望去一眼,笑?了,“你看,当初月先生?说此事有十足把握,我却只怕不够万全。如若我当初就知道你当时也?用血蛊打着阿眠的主?意,便该相信月先生?的话,你们二人,必能见面。以后也?会相爱。我也?就不费这个事了。”
他?之于他?,也?只能诛心了。宴云笺踢断他?两根肋骨,他?便要?回?他?一刀。
果然,宴云笺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青白,姜行峥微笑?继续说:“后来见时机愈发成熟,月先生?便以傀儡之术告诉阿眠,宴云笺会向未来结局那样对姜家下毒手,可她不信。非但不信,让她给宴云笺下爱恨颠,她又护着他?,断断不肯。没办法,我只能寻个机会亲自动手了。”
再后来的计划,众人也?都明?白。姜家落难,姜行峥有充足的借口凶相毕露,以恨意来掩盖自己野心昭昭。
忽然,古今晓道:“啊,其实你们大概对推演之术不甚了解。实际上,未来之事的发展也?并非尽是定局,会因每个人的一念之差而?不断变动。就比如,若是主?公丧失了夺权的心思,我们就不会给姜姑娘种傀儡之术,没有这层干预,姜姑娘和宴公子却仍然会相遇,相爱,并不受任何影响。只不过,等东南战事结束,宴公子会一一扳倒宿敌,为?宗族正名。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们一家便会去北境定居,平稳度日。”
他?捏着手指,微微笑?道:“看啊,这个结局在我这儿,也?是算的出的。只不过,主?公心智之坚,不可转也?。故而?这么平淡无趣的结局,你们是享受不到?了。”
宴云笺沉默听毕,勾唇一笑?:“你若想比诛心之能,算是找对人了。”
他?侧过身,缓步走到?古今晓面前,俯视道:“我看你一直悠然自得,似乎对眼下状况还不甚了解。”
“不如你现在算一算。”他?说的缓慢,似金石之音,“算算看,你的主?公,可还有一丝争权的可能?他?的命数,可还能见到?明?日之升?你的官运,可还像此前所想一般亨通顺畅。”
古今晓眼眸暗了暗,眨眨眼睛,眸中?情绪暗涌。他?愣了一会抬头看宴云笺,不安地?舔舔嘴唇。
似乎落到?如此境地?,他?都没想过自己会输一般,还真捏起手指算了起来。
宴云笺凝眸看着他?的手,虽然他?不通此法,但只凭借记忆力便能看出,相同的手势,古今晓足足反复了三遍。
“不必再算了。怎么算都是死?局,我若还能容忍你们两个渣滓活过今晚,可谓是枉做人一回?。”
尾声:正文完结
他们不能活过今晚么?
古今晓不能相?信:“不……不,姜重山……姜大人!姜行峥是你的儿?子!即便不是亲生,可我知道?你对他倾注的感?情,你不会忍心下手杀他的,你不会允许宴云笺杀他的,是不是?”
姜重山回答他:“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一定会清理门户。”
“不是……不是的……”也许是这句毫不迟疑的话?和方才自己所算一一对应,古今晓没了气?定神闲,终于慌乱起来,“主公,主公!您说句话。”
姜行?峥呆呆望着前方,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爹爹,我想?死在?您手上。”
他抬眼。定定望着姜重山:“您对我厌恶至极也罢,可我您的敬仰之情是真?的。这么多年,我孝顺您与母亲,您不能否认我也让您开怀过,欣慰过。如果我今天注定要死,我想?死在?您手上。”
姜行?峥深深吸一口气?,眼瞳渐转,望向宴云笺。情绪一点一点沉淀成刻骨的恨:“我不想?死在?……我此?生最恨之人的刀下。”
被人用这般仇恨的眼神望着,宴云笺面?无表情,不曾有任何动容。却是姜重山先受不住:“你有什么资格恨他——”
“哈哈。爹爹,你看啊,”姜行?峥了然笑道?,“您又开始护着他了,我和他之间?,您总是选择护着他。”
“他在?大婚那日践踏阿眠,将我们一家押进辛狱司、把我们五马分尸!一桩桩一件件不可饶恕之罪,可到头来您还是要站在?我们之间?,背对着他,护着他、与我对峙。”
姜重山怒喝:“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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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给他下了毒!”
“是爹爹您逼我的!”
姜行?峥终于大吼:“是您逼我的!是您!把这个人带回家来,您又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呢?他只是您收的一个义子,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他有什么资格上战场杀敌、挣得军功、压在?我的头上?当年您只带一个人上战场,另一个人就要留在?家里?保护阿眠,我不是没有给过您机会,我想?过只要您不偏心、只要您不偏心我甚至愿意放过宴云笺!可是您还是没有选择我,您明知我骄傲,我不喜欢府宅事务!我等待您的答案,可您还是让我失望至极!!”
“为什么您偏偏选择让我留下呢?难道?我真?的这般不堪?难道?我就不能驰骋战场?我就只能在?家宅中保护妹妹、被一堆处理不完的琐事围绕?!”
“所以你引狼入室,故意让古今晓把阿眠带走,是为了报复我么?”
姜行?峥静了静:“不是。是因为宴云笺情根深种,却迟迟不开口告白。”
“不告白,就没有大婚;没有大婚,就没有刻骨铭心的背叛。我等不及了。”他说,“不经事,他永远都不会开口。他们二人在?外流落一遭,回来后?,果然互通心意了。”
宴云笺平静道?:“原来你一直这么恨我。明知我被你下毒,还要将阿眠推入火坑。”
姜行?峥大笑道?:“是!我恨你!从你融入我们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你恨之入骨!宴云笺,我不能恨你吗?我不该恨你吗?你分走了我好不容易才能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夸赞!你让父亲的目光只落在?你一个人身上!”
,他陡然看向姜重山。“爹爹,那么等我费尽筹谋将您推上皇位,我还会是独一无二的太子人选吗?我会吗?不会了!因为我不是你唯一的儿?子。更不是最优秀的儿?子!不是我要除掉宴云笺,是您将他这样的卑贱之人捧到根本不属于他的高度!我只能把他从高台上拽下来做我的垫脚!否则我永无出头之日!”
姜行?峥喘了一下,低低冷笑:“宴云笺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护着他?他甚至以这样的卑贱之躯染指我妹妹!!他怎么配!!他只是一个卑贱的亡国奴!!他最后?还会——”姜行?峥卡了一下,还是愤而?继续,“——还会抛弃阿眠!背叛我们一家!难道?我不该恨他吗?!”
姜重山冷笑道?:“我以为恨一个人,总该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可你恨他,不是因为阿笺做错了什么,而?是从最初你就将他视作一颗棋子。从来都没有把他当过家人。你从一开始就预设了自己的情感?,阿峥啊——你不觉得你很荒唐吗?”
姜行?峥猝然闭眼,两行?清泪从紧闭双目中流下。
也许吧。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将宴云笺带入会伤害他家人的角色中。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
就连扮演一个尽心尽责的大哥,他都是一面?演着假戏,一面?忍着厌恶。
他有条不紊进行?自己的计划,作为全家中第一个接纳他、对他释放善意的大哥。照顾他,也关心他。而?他的灵魂却脱离躯壳,在?高处冷笑着看他。
“爹爹,无论怎样,你看不见我深埋在?心的苦痛。不知你以为其乐融融的家庭实则早已腐烂不堪,兄友弟恭的表面?下,却已经深恨至此?。您被蒙在?鼓里?。还觉得样样如意,家和安宁,哈哈哈…这是你身为父亲没有尽到的责任。是你的错。”姜行?峥笑了一下。惨然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好吧,你的亲生儿?子就如此?不堪。这何尝不是你的失败呢?”
姜重山还未开口,萧玉漓掷地有声道?:“当然不算是他的失败。这是你的品行?卑劣的原因,和他又有什么干系?你与阿眠,同样都知道?宴云笺未来会做什么?她可以因为了解阿笺的品性,而?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去?帮他避免不该他背负的东西。而?你,你这么聪明,就算有恨,可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宴云笺的心性?你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的逼他达到你想?要的那个结局。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是你父亲的错?”
“你和阿眠分明是一样的,但?你的确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垂怜。”
姜行?峥怔怔听着,眼泪混着鲜血从眼眶中流下:“是这样吗?阿眠的确善良。可我也有理智,我……”
“我不想?听了。”
忽然,宴云笺出声:“义父,姜夫人。我不想?听了。”
他在?这个家里?,一向温顺谦逊,极少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愿。或者,也从来没碰到什么令他难以忍受而?不得不说出自己真?实意愿的事情。
姜行?峥眼眸血红:“宴云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我吗?连最后?一点遗言都不想?让我说完?”
宴云笺承认:“不错。让你多活几刹那,我都觉得对不起阿眠。你再多委屈,下地狱去?说吧。”
姜行?峥嘴唇发颤,忙不迭转头去?看姜重山和萧玉漓,而?他们二人均沉默,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反驳宴云笺的意思。
宴云笺话?落之后?,便先行?向古今晓走去?。
他是个二话?不说的主。从来不讲废话?。古今晓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求饶道?:“等等!等一等!我……我可以发动秘术,宴云笺我不骗你!你不是因为姜眠死亡而?伤心欲绝吗?我可以让你们生生世世再聚!你会知道?我的能耐的……你别杀我,我现在?、我现在?就弥补你……”
他慌慌张张捏算手指,嘴中念念有词。
宴云笺早已耐心用尽,抽出腰间?佩刀。刀光一横,古今晓人头落地。
那头颅滚了两滚,沾满鲜血泥土看不清五官,嘴唇兀自开合两下,才没了声息。
一个通晓过去?、现在?、未来,搅弄风云之人,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人头滚地,极近狼狈。
旋即,宴云笺看向姜行?峥。
姜行?峥声音都变了调,对姜重山惨叫道?:“爹……爹爹!我求过您的,不要让他杀我——我不想?死在?他手上!!我怎么能死在?他手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他痛苦的嚎叫终于触动了姜重山。他抿唇上前两步,轻轻攥住宴云笺手臂。
“我杀。”
宴云笺转头看他:“我要报杀妻之仇。”
这话?一出,姜重山皱了皱眉,嘴唇微动:“阿笺,我不会对他留情……”
“义父。我要亲自动手。”
宴云笺道?:“这世上能让我谈原谅二字的,只有阿眠。若姜行?峥还是阿眠的大哥,我才有可能放过。可他动手伤了阿眠,不配做她大哥。我一定会杀了他。”
“爹——不要——”姜行?峥痛吼,“我不能死在?他手里?!凭什么!我怎么可以被他杀死!他是我最恨的人!!”
姜行?峥目光死死盯在?姜重山握在?宴云笺手臂上的那只手。然而?,他看见姜重山缓缓放开手。
那口气?一松,整个人颓然委顿在?地。
姜重山道?:“好。阿笺。”
“我口口声声说,你们三个孩子在?我心中都一视同仁。可这么多年,都委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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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从来没有偏心过你一回,今日我便要偏这个心。”
说完,他看向听得目瞪口呆的姜行?峥:“阿峥啊,你从小?到大,我都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你比阿笺懂事。也不是因为你比他出色。”他一字一顿,轻轻道?:“是因为我一直都在?偏爱你。”
“今日你便看一看,我偏心宴云笺时,会是怎样的做法。”
姜重山转身,在?宴云笺面?前深深低下头去?:“阿笺……”
“我没有教好我的儿?子,也没有保护好我的女儿?。我更对不起你。你去?罢。”
他闭上眼,转向一边。
宴云笺什么都没有说。
姜行?峥看着宴云笺越走越近,不断摇头喝止他。可是他浑身的伤,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去?阻止他靠近。
眼见着宴云笺与他擦身而?过,绕到他背后?,长刀递出,“噗”的一声贯穿他胸口。
姜行?峥低头,看见明晃晃的刀尖从他前胸突出,上面?一滴一滴落着鲜血。
这是他杀阿眠时的手法,也是这样长刀贯穿。
好疼啊。
原来是这么疼。
他趴在?地上,痛的惨叫出声。恍惚想?当时他的妹妹,怎么连一声都没有发出?安安静静的,像她平时那样乖巧。
可是这种疼痛,她怎么能受得住呢?是不是因为太虚弱,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眠、阿眠。他缓缓抬眼,目光一一看过在?场之人,他们无一不是目色冰冷,犹带恨意。
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因为他痛而?心疼的掉眼泪的人,已经不在?了。
一念至此?,撕心之痛犹胜利刃切肤。
姜行?峥痛苦哀嚎,边哭边笑,他杀了他的妹妹,他杀了他的妹妹!
他害死这一生对他最温柔的人。而?他自己,也被他最瞧不起的人一刀贯胸。他真?荒唐,真?可笑,真?悲哀啊。
鲜血汩汩从刀口中涌出,很快便形成一滩血泊。姜行?峥倒在?中央,目光发直盯着前方。
穿过众人的身躯,穿过小?小?的偏房,穿过府宅,穿过京城,穿梭过无数过往。
他看见那年除夕,他们一家围在?一起吃年夜饭。
他看见自己笑了。
——是真?心的吗?
——是真?心的吧……
——可他不是在?演戏吗?不是装出一个温和稳重的大哥吗?他……
大脑中最后?的思绪只剩这么短,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姜行?峥手微微向前够着,空空的风从他掌心划过,他闭上眼,手掌沉沉坠落。
……
姜行?峥的后?事草草处理完后?,宴云笺对着成复和赵锦的牌位燃起三炷香。
他对牌位跪拜,深深叩首:“兄长,害我践踏信仰的贼人已死。此?生我必定珍重此?心,再不会让你失望。你与长嫂,可以瞑目了。”
牌位上书礼节是以他长兄长嫂的名义,宴云城与赵锦两个人的名字遥相?辉映。
他擅自做主,算是帮兄长娶了长嫂过门,并将他二人合葬一处。不知他们泉下有知,能否感?慰。
听手下的人回报,仪华只身一人去?了大昭故地,宴云笺对成复与赵锦的牌位拜了三拜,默默良久,道?:“让葛行?和武清带手下的人暗中跟着保护,不许有半分差池,更不许自作主张打扰。”
姜行?峥死讯散下去?第二日,张道?堂受凌枫秋之托前来寻宴云笺过去?一见。
彼时,凌枫秋跪在?床边,这时候他的耳朵也已经不大好了,连宴云笺行?至身前也不知晓。等张道?堂温和按了下他肩膀,他才知道?人已经在?他面?前了。
凌风秋双臂平举,虽然手腕已空,却仍面?对宴云笺端正行?下一个礼。
这一拜有道?谢之意,以及更复杂的心意。他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全都融进这深深一拜中。
宴云笺伸出双手将他扶起,发音慢且清楚:“枫秋,姜行?峥已伏法,你可以安心了。”
凌枫秋极力分辨,直到宴云笺说了两遍,他才缓缓点头,右臂缓慢笨拙轻轻点自己的唇。
张道?堂照顾他多时,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取来纸笔,铺到他面?前。
凌枫秋唇角微弯,缓缓俯身,用牙齿咬住笔杆,凝一凝神,一笔一画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死。
写?罢,他用两条光秃秃的手臂将纸视若珍宝地捧起来,护在?心口,一条胳膊点着中央的字,一条胳膊横在?自己脖颈边,做出刀划的动作。
宴云笺失声道?:“枫秋……”
凌枫秋跪的端正,从这副残躯败体中,依稀还能辨别他当日长身玉立的风姿。此?刻,却执意俯身对他叩头。
任凭宴云笺与张道?堂如何扶他起身,他也不肯。磕头的动作渐重,砰砰砰磕在?床沿,心意坚定,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终于,张道?堂小?声说:“公子,当年我就说过,若让人毫无尊严欢愉的活着,不如让人痛痛快快的死。只是那时凌枫秋心愿未了,即便痛苦至极,他也要硬撑着活着,为了将他知道?的隐秘告诉我们。如今,大仇得报,万事已结,他是心性骄傲之人,片刻也忍受不得……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目光下至,望着那纸上端正有力的死字——凌枫秋写?过那么多字字句句,或因原委复杂,或因字形繁复,而?让人猜测不出。唯有这个字,他写?的又快又好,也不知在?他认不注意时,偷偷练了多少遍,又期盼了多久这一日的到来。
凌枫秋不知道?宴云笺将他的心意听进去?没有,他只是阻止自己,不让他再磕头。他不管不顾,最后?几乎是将头往床沿上撞,喉间?泄出丝丝痛苦的呜咽。
终于,宴云笺在?他床边半跪:“枫秋,对不起。”
凌枫秋浑身抽搐,不停摇头。
“我会让张道?堂给你配一碗药。”
凌枫秋发疯的动作停下来,如久旱逢甘霖之人,拼命向宴云笺方向分辨。
他说:“你的心愿……我成全。”
*
半个月后?,宴云笺向凤拨云提了辞行?之事。
凤拨云疑惑:“虽说艳阳洲是个好地方,可京城的条件不差,为何不留在?京中?况且,此?事姜重山不来提,怎么是你来?”
宴云笺道?:“京城虽好,但?恐往来烦扰,不利于阿眠养身子。高叔和张道?堂都说,阿眠身体已无碍,但?却不知为何一直不醒,也说不准究竟何时能醒。在?京城,有许多无可避免之事,到底不够安宁。”
“至于义父……他见您总觉尴尬,便托我来了。”
凤拨云冷笑:“朕当你们一家都是厚脸皮,不成想?也有挂不住脸的时候。他能不尴尬吗?此?前以姜行?峥为借口,拒绝了朕邀官之请,眼下贼子已灭,朕若再请姜公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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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有何话?说?”
宴云笺端正拱手:“皇上,义父的确年事已高,戎马半生,实在?辛劳。请您念在?他功苦疲累,又有开国之功的份上,莫再给他将军之衔。”
凤拨云半晌没说话?。
彼时晚霞漫天,彤云万里?,微风轻轻过,带着人一丝低叹卷上天际。
“朕会封姜重山为异姓王。艳阳洲便是他的封地。”这是晋朝开国的第一个异姓王,身份之尊崇,其中意义无与伦比。
凤拨云道?:“兼领镇国大将军一职。这虚名先让他担着,若无战事,朕也不会要求什么,但?若有了战事——宴云笺,你身为他的义子,你就要帮他担下来。”
“是。”
“旧朝都已过去?,从今以后?既无北胡,也无大昭。公主与皇子的身份都是旧话?,你现在?是朕的臣子,姜重山辞得,你辞不得。朕看在?阿眠的份上,给你些时间?,但?不是永久的,你可明白?”
她重人才,胸襟格局令人叹服。宴云笺低声道?:“微臣明白。多谢皇上。”
两人默默了良久。
“还有一事,朕想?了很久。也和姜重山商议过了。”凤拨云道?,“他日史书工笔,朕会重新肃清。”
她瞥宴云笺一眼,“这不是为你说话?,只不过依照事实,不愿叫人含冤。是便是,非便非。只书旧迹,而?不深阐个中原因。”
“再者,你与姜重山二人纠葛本就极深,无论是义父子,或是爱恨颠和后?来的背叛——朕不想?将阿眠牵扯其中,若后?世知道?姜重山之女也是你宴云笺的妻子,还不知要如何诸番猜测评判。朕不愿如此?,朕会让史官抹去?阿眠的痕迹,给她永远的清静。”
他们这些人,避不开后?世评说,也无需避开。褒扬也好,贬损也罢,就不是已经作古之人能够管束的了。
可是那些纷扰,他们来担就好了。
活着的时候,尽力护持珍贵之人安稳,得以延续生生世世。
宴云笺道?:“皇上思虑周全,微臣亦是此?番意愿。皇上先行?提出,微臣感?激不尽。”
斜阳渐沉,最后?的绚烂金光落在?凤拨云美艳无双的侧脸:“你去?吧。”
“记着,朕只给你三年时间?,艳阳洲虽然养人,但?若三年还未起色,那京城也是一样的。你便将阿眠带回来,朕来照顾。”
宴云笺离开后?,凤拨云独自一人站在?风口里?,对着巍峨皇城沉默许久。
天□□晚,万籁俱寂。
*
凤拨云登基之初,都由顾修远辅佐在?侧,但?一整个冬天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到半年便卧床不起。凤拨云感?念他操劳半生,保留他的俸禄,允许他在?家养病。
而?那个时候,顾修远的夫人冯氏已经病入膏肓。
弥留之际,她将顾越叫到床前。
冯氏枯瘦苍老的手紧紧抓着顾越,看着她牵挂一生的、让她无比骄傲的儿?子:“阿越……娘放不下你、娘走之后?……就更没有人提醒你……好好照顾自己,你要、要学会爱惜自己……”
顾越紧紧回握冯氏的手,只低低唤了一声娘。
冯氏气?若游丝:“阿越,娘的心肝肉啊……你父亲他,自私了一辈子。娘也糊涂了一辈子……娘真?的很后?悔,很后?悔……”
顾越柔声道?:“娘,您不要这样讲。”
“阿越,阿越……娘真?的错了,这些年……无时不刻不在?后?悔。分明你连听到姜姑娘的名字,都会掩饰不住欢喜的神色。外人看不出……娘看的出……可是娘看的出,却装作不懂啊……都是娘害了你……”
她每说几个字,顾越都要轻轻为她顺气?:“娘,是孩儿?不孝,任性又固执。没能让您看到孩儿?成家。孩儿?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您和父亲。”
冯氏摇头:“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她大张着嘴,气?息有些上不来,死死盯着顾越。心头涌起无数嘱咐想?要往出掏。
天不垂怜,纵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连一点时间?也不肯施舍了。
头一歪,未曾瞑目的眼熄灭了所有光芒。
顾夫人离世后?半年,顾修远也在?睡梦中与世长辞。顾月连丧考妣,默默独身办完了父母所有后?事,一言不发撑起顾氏门楣。
那时他已是而?立之年,守孝三年后?,说亲的媒人重又登门,络绎不绝。
他一一婉拒,夜深人静之时,听手下细禀姜眠在?艳阳洲一切安康顺遂,虽然一直昏迷不醒,但?宴云笺对其照顾呵护之温柔细微,实乃当世罕见。
听后?,他默了良久:“那就好。好。”
除了好。他不知还能说什么。
彼时,李青霜第三个嫡子都已经出生。顾越去?送了份礼。临出门时,被李青霜拉住,低劝:“大人。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顾越问:“考虑什么?”
“下官也不知大人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人活这一辈子,总不能对不住自个。想?要什么,做便是了,说出自己喜欢的、爱重的。不丢人。”
顾越点点头。
回到府上,他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娘说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是他自己。李青霜也说人要对得住自己。
那么此?时此?刻,留给他顾越的、能选择的、还是他想?要的,又剩下了什么呢?
第二日,顾家放出话?来,顾大人立意终身不娶。
**
艳阳洲。
碧空晴朗,万里?无云,几寸日光透过嫩绿枝桠,斑驳满地碎金。
宴云笺从外边回来就往姜眠的房间?方向走,姜重山看见了,叫住他:“阿笺,你用过午膳了吗?”
宴云笺说:“不急,我先看看阿眠。”
“阿眠就在?那儿?,不差这半柱香的时间?。你用些东西,别亏待了自己身子。”
宴云笺微笑道?:“义父,我无碍的。眼下日光正好,我抱她出去?晒晒太阳。”
四月芳菲,艳阳洲的桃花都开了。
粉白色的娇花满缀枝头,淡雅清甜,房间?内萦绕清冽冷香。
姜眠安静躺在?床上,鬓边被人精心簪了一朵娇嫩桃花,卷长眼睫仿若鸦羽般浓密,娇憨乖巧,仿佛降世的小?花神偷懒打盹。
宴云笺含笑近前,自然而?然弯腰,在?她眉心眼尾吻了吻。
轻轻摘下清晨他戴在?她发间?的桃花,宴云笺温柔托她肩膀,将人抱在?怀中。另一只手举起刚刚编好的桃花花环,小?心呵护地戴在?姜眠头上。
宴云笺亲亲姜眠脸颊,将她打横抱在?臂弯里?,去?府后?那片桃林。
春天来临之前,他在?那扎了一个秋千。此?刻,宴云笺小?心翼翼下姜眠,让她坐稳在?秋千上,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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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轻轻拨她小?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一手护着,揽住她纤弱的腰。
“阿眠,你什么时候会醒呀。”他微微歪头,脸侧挨着姜眠发顶,温柔的问。
慢慢悠着秋千,宴云笺眨眨眼睛,侧过来端详她:“会不会下一刻你便给我个惊喜,就能睁开眼睛?”
说完,他把自己说信了,还真?期待起来。屏息等了半炷香最后?,宴云笺无奈笑了:“好。我的阿眠最有主意,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
“眼下你要继续睡着,倒也无妨。只是眼看三年之期就要到了,凤拨云一月三遍的骂我无用,我又不能据理力争反驳什么。”
宴云笺语调委屈,面?上却是疼宠的微笑:“你听听看这像话?吗?她是皇上,动不动就威胁我,说到了年底你还不醒,就让我趁早把你带回京城,不让我照顾还不算,还要把我外派出去?。”
他看着姜眠,怎么看都舍不得移开眼睛,捧起她娇嫩的小?脸轻吻:“阿眠,太过分了,我每日担惊受怕。你疼疼我,醒来吧,早些帮哥哥撑腰。”
而?姜眠也稳当的很,听了这么一大堆话?,闭着眼睛,安宁淡然。
宴云笺故作叹气?,两指柔柔捏了下她脸颊。
艳阳当空,却不炎热。宴云笺起身绕到秋千后?,轻轻推起来。
没一会儿?,远处跑来一个小?男孩儿?。手中攥着花枝,疑惑地瞅:“大哥哥,这个漂亮姐姐怎么还在?睡觉呀?”
宴云笺认识这孩子,忠义伯的长孙。凤拨云派忠义伯巡视西北境,他们一家前几日刚到,暂时落脚在?艳阳洲,与姜王府比邻而?居。
宴云笺温声道?:“姐姐累了,让她好好休息。”
小?男孩儿?百思不得其解地挠挠脑袋:“可是姐姐一直在?睡觉啊。我每每看见她,都是如此?。原来我在?家若是睡到日上三竿,父亲定要狠狠责罚我——揪着我的衣领子,把我拎起来摇晃两下,再大的瞌睡也没了。”
他走上前,天真?地提议:“一直睡觉,身体会不会僵住?就动不了了?不然我用力晃晃姐姐,姐姐就醒了,让她和我玩一会儿?再睡。”
“那可不行?。”宴云笺重新抱起姜眠,手势怜惜的像守财奴护着宝贝。好像不这样做,她会被碰伤一样。
他温和道?:“秋千让给你玩,不要晃她。”
“哦……好吧。”
宴云笺把姜眠带回家,在?姜重山的催促下随意用了些吃食。等再回去?,见萧玉漓刚刚为姜眠沐浴过,她手上拿着那桃花环,放也不是,举也不是,僵了须臾,打量着往姜眠头上比,放回原处。
这些儿?女情长之事,让长辈瞧见……宴云笺脸颊染了些薄红:“咳咳,姜夫人……”
萧玉漓看见他,更尴尬了,拿着手上的花环:“啊,你来了,这个是……你做的吧?要……放哪儿?呢?”
宴云笺摸摸鼻子:“您搁在?桌子上就行?,方才我……我带阿眠出去?,才给她戴的,现下……别硌着她。”
萧玉漓无奈。
看这花环的精心,也就他能说出来别硌着她这种话?。藤条打磨的浑然一体,枝桠间?的凹凸都被磨平了——对待阿眠的事上,他真?是样样精细,虔诚无比
原本对他守着自己女儿?一事,她并未看的太重。只想?着自己与姜重山是阿眠的亲生父母,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他们更爱她,更无微不至照顾她。
一连三年,却连她都禁不住动容。
萧玉漓放下花环:“其实你也无需这般日日辛苦,休息一两回,没什么的。”
“阿眠一直昏睡不醒,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你这样岂不日日自苦?便是少做些事也无妨的。”
宴云笺一怔,连连摇头:“姜夫人,我不辛苦。也从未觉得辛苦。”
脑中飞速回想?,却不知哪里?不妥当。怕有梗结,便立刻敬问:“姜夫人,若在?下哪里?失当,还请您即刻指出。在?下一定会改,会更用心照顾阿眠的。”
萧玉漓不可置信望着他:“你……”
宴云笺更恭谨道?:“您有任何不满意之处,请您定要告知在?下,在?下必定用心一一改正。您别……”他低声,“别不准我照顾阿眠。”
萧玉漓啼笑皆非,又觉不大高兴。
——不是,怎么姜重山对他说些休息之语,他就听得懂,那是关切,是他们的父慈子孝。同样的话?到自己嘴里?,他便慌里?慌张,小?心翼翼辩白保证。
萧玉漓心道?真?他娘的服了,难不成她在?他眼中就是这般阴阳怪气?之人?
她是吗?
抿了抿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的太清楚这是在?关心你——也实在?太没长辈的深沉了。她抓到一个方向,不悦道?:“怎么到了如今,你还是要唤我姜夫人?”
萧玉漓挑刺:“平日里?见了姜重山,义父长,义父短,怎么到了我面?前,连个称呼也不会叫?我与姜重山夫妻一体,怎么你偏做出这厚此?薄彼的姿态来?”
宴云笺听得无奈,想?笑,但?顾着萧玉漓的脾气?,硬生生
依誮
忍住了。
“请义母恕罪,都是云笺不懂事,让您伤心了。”也不知道?当年她说若他敢叫她一声义母,她便用鞭子抽死他的话?她还记不记得?
萧玉漓挑眉道?:“伤心?真?是可笑。你爱叫什么叫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和你计较?”
说完,她给姜眠掖了掖被子,也不看宴云笺,便扭头走了。
宴云笺摇头失笑,捧了本书守在?姜眠身边慢慢翻看,不知不觉天色静静暗下。
府上原本给他留了自己的院子,但?他几乎从未去?住过,一直就守在?姜眠寝室的外间?,平常连值夜的仆役也省了,他夜夜亲自值守。这样夜里?万一有什么动静,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此?刻看时候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就晚了。宴云笺给姜眠喂了些水,再把高梓津配的药丸放在?姜眠口中叫她含着。
整理好手边的书,宴云笺跪在?姜眠床前,护着她的小?脑袋缓缓吻了两下,正打算退出去?,忽见她唇角微动,竟慢慢翘起。
霎时宴云笺呼吸都停了:“阿眠……阿眠——”
知道?自己激动,他连忙平息情绪,双手哆嗦着握住她一只小?手,气?息失稳望着她安宁容颜。
“阿眠……”他颤声道?,“你对我笑了,你终于对我笑了……”
他心爱的姑娘,可知他有多欢喜?
好久,姜眠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娇嫩的唇瓣微微上扬,的的确确是露出一个乖巧清甜的笑容来。
宴云笺屏住呼吸,等了两柱香的时间?,这才一点一点松懈,一面?微笑,一面?无奈揉揉她头发:“好啊……阿眠,这么欺负我。”
大约是他想?错了,那不是对他笑,而?是美梦中有什么好事,才叫她展颜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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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对我,那也很好啊……只要你笑,阿笺哥哥就高兴了。”
宴云笺闭上眼睛,俯首贴一贴她脸颊。漆黑浓密的睫根微湿,唇角却浅浅弯起。
*
六月底,夏夜晚风习习,一扫白日沉闷,宴云笺抱着姜眠在?庭院里?看星星。
“阿眠,那一颗星唤作誓心,传说乌昭女神化为彩凤,衔星入苍穹。她会护佑每一个乌族人的心爱伴侣,应允他们的心愿。”
他含笑道?:“你说乌昭神明是不是很偏心?也不说多分一颗星出来管一管自己的子孙。我满腔心愿,都无处可诉。”
静风吹拂姜眠额前的碎发,微微拂乱,散在?鼻尖与脸颊。宴云笺瞧见了,立刻停止胡说,专心致志为她整理头发。
整理好了,他习惯地倾身,想?在?她鬓边吻一吻。
“公子——”
范觉大老远跑来:“公子!姜王爷说让你过去?一趟呢。这次事重要的很,与割据封地之事有关,这差事皇上要的急。您快些啊。”
宴云笺是真?不想?理他。
要说这凤拨云也真?是会打主意,到他宴云笺这里?来挖墙脚。原本她打算重用范怀仁,但?范怀仁以年迈为由婉拒之后?,她便退而?求其次,把范觉要走了。
好好好,她最会用人。
范老先生就留在?他们王府,有时帮参谋一些事。王府事务不多,几乎都是些治理利民之事。义父若外出,他偶尔主持一下,也不怎么忙。
原本都挺好,就是这范觉每半年就休沐一次,背一堆差事在?身上往这跑。也不知是范觉这人本身就招人厌而?自己以前没发觉,还是凤拨云故意的。
“哎呀,公子,您还愣什么呢?皇上拢共就给了一个月的时间?,除去?来回路上耗费,点灯熬油都干不完,咱快些往书房请吧。”
宴云笺看着姜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范觉还没眼力见:“请吧公子——”
宴云笺认了,抱起姜眠往出走。
“我说……公子——”范觉看呆了,连忙追上两步,提议道?,“要不然您把姜姑娘放下一会儿?呢?”
宴云笺一怔,暗道?惭愧。
他本就不耐烦范觉,一心都扑在?姜眠身上,再加上平日里?习惯了,走哪都带着姜眠,下意识就把她抱走了。
“你稍后?片刻,我先把阿眠带回房间?。”
“是。”
照顾好姜眠,宴云笺摸摸她的脸,苦大仇深转身去?了。
每次范觉来,议事的时间?都不会短。宴云笺从姜重山书房往回走时,已经亥时过半。
他习惯睡前先看一眼姜眠,以防有什么情况。像平常那样走回房间?,却还未靠近床榻便心神一凛。
陡然疾走数步,却见床上空空如也。
宴云笺呼吸骤停,手足瞬间?变凉。
他的阿眠……他的阿眠……分明乖乖睡在?这里?,怎么会消失的无声无息?
他离开多久……有一个多时辰,平常人若想?闯姜王府,这个时间?很仓促。后?院有重兵把守,书房在?前,他人在?那儿?,任何细微响动都不会错漏,可后?门比前门把守的更严……
思绪算是瞬间?的下意识。宴云笺白了脸色,拐出房门便向后?门方向急奔。
姜王府一向威名甚佳,平日里?并无得罪之人,吃过一次姜行?峥的教训,三年来他谨慎无比,若有树敌,绝无疏忽的可能。如若不是来自朝廷,那是江湖么……
“阿笺哥哥……”
宴云笺步伐陡止。
心中多少可能,独独没敢奢望是这样的幸福。
他缓缓转身,心跳如擂鼓的胸膛隐隐作痛,这口气?还没呼出来,便被一个娇小?柔软的姑娘抱个满怀,声音刻意压低,语速很快:
“阿笺哥哥你怎么在?这?你来救我?哦……哎,你在?这就太好了,我还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没想?到还能醒……但?是刚才醒过来看到这里?好陌生,我知道?自己肯定被大哥关起来了,我就想?,趁着没有人看守,得赶紧先藏起来,然后?再——”
姜眠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宴云笺一手箍住她细腰,一手捧她后?脑,勾头便吻。
气?息乱到不见丝毫端方,近乎失控的力道?。这样谈不上温柔,可他实在?控制不住。
一点也控制不住了。
宴云笺泪如雨下,深吻里?疼惜感?激,卑微祈求,全部合在?近乎凶狠的力道?里?。他二人唇齿间?,尽是他的泪水。
那滚烫的泪委屈,深情,痴爱。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姜眠被宴云笺吻的有些懵,却也能感?受到他有多伤心。一面?承受他的吻,一面?轻轻拍他背脊。
终于感?觉她都快站不住了,他才肯放开她。
只是放开唇,却没放开手。那么高大挺拔的人,抱着她,把头埋在?她颈窝。
“好啦,好啦,不哭了,”姜眠像哄孩子一样,“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啊,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没想?到她身体还不错,竟然被捅一刀都没事,“阿笺哥哥,我知道?你看见我很激动,我也挺激动的,但?是我们先躲起来吧……”
没用,宴云笺还是默默流泪。
姜眠琢磨,也许这地方安全?不然阿笺哥哥应该不会这么放心的一直哭吧?
“好啦……我的阿笺哥哥好委屈啊,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理论。”
宴云笺仍然潸然,唇角却不可抑制翘起。
姜眠从他怀中抬头,温柔细致擦去?他脸上泪痕:“唉,好多小?珍珠啊,够咱家半年的嚼用。”
宴云笺被她哄笑了:“阿眠。”
“嗯?”
“你怎么待我这么好?待我这么好……”
姜眠有点疑惑:她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他擦了擦泪……正想?着,听他继续语无伦次:“阿眠,谢谢你醒过来……阿眠……”
原来是因为这个。姜眠哭笑不得,缩在?他怀里?轻轻拍哄:“我不知自己昏迷多久,是不是很久了?”
宴云笺点头。
“啊……对不起嘛,让你担心了阿笺哥哥。不怕了,我以后?都不会这么吓你。”
宴云笺低低叹,“阿眠,我再不会离开你半步。”
两次有惊无险,失而?复得。他这颗心,这条命,再也经不起第三次。
“嗯……不过,这是哪儿?啊?”
宴云笺说:“阿眠,这是艳阳洲,我们的家。”
姜眠惊讶地环顾四周。原来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艳阳洲,山清水秀,繁星满天,果然景色很美。
看了一会儿?,姜眠眨眨眼睛,犹豫道?:“那大哥他……”
三年没听到这个人,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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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听,萦绕在?心间?的怨恨已随眼前灵动鲜活的宝贝化风散去?:“他已被正法。”
姜眠愣了愣,点点头。
宴云笺揉揉姜眠头发,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两下:“我们往前看。阿眠,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知道?,我也不会再离开你。”姜眠仰着头,她刚醒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但?知道?宴云笺的不安与惶恐,两手撑在?他身上,尽力地去?回吻他。
安安静静吻了他一会儿?,姜眠眉眼弯弯,对他笑道?,“阿笺哥哥,我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或者说那不是梦。”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可能……不太能相?信,我原来以为自己是……是很多很多年后?的自己。现在?才记起,好像不是这样。只是我去?过她那里?,她也来过我这里?。现在?又各归各位了。”
这些宴云笺听古今晓说过,心里?并不觉得惊异。温声问:“嗯,各归各位了,后?来呢?”
后?来是最令人开心的:“阿笺哥哥——我现在?知道?你不会背负任何沉重的骂名了,后?世的人,都特别佩服你,你是很了不起的英雄,还有很多人,嗯……翻来覆去?的研究你。”
梦中许多场景都加快地模糊淡忘,但?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她记得很牢,那便是千年之后?他的结局——此?前认知皆为虚妄,梦境中的,才是真?正被后?世坚定的史实。
“阿笺哥哥,我真?的好开心,”姜眠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亮若星辰,“再不会有人污蔑你,误会你。”
宴云笺轻抚她的脸,拇指疼爱地摩挲:“是么……”
姜眠本在?笑,目光一动,却看见宴云笺微微露出袖口的手腕上,有几道?深深可怖的疤痕。她心一惊,立马夺过他手臂查看:“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会——”
“没事没事,阿眠,你不要多想?,”宴云笺忙柔声道?,“我不是故意伤自己,这是为了……为了救人才……”
“救什么人……是不是我?”
宴云笺微微一笑,抱抱她,唇贴在?她鬓边吻了又吻:“阿眠,我可以救你,是乌昭神明赐予我的福气?。”
“你别心疼我,我是因为你一直睡着不见我,这才没心思打扮自己。要知道?你今日会醒来,我定不会惫懒忘记涂祛疤膏。”
姜眠在?他腰上轻拧一下:“又开始胡说了。”
“嗯……”
“你才不会照顾自己呢,还不是要我给你涂。”
宴云笺眉眼更柔,抱着她,几乎不曾将她揉进身体里?:“嗯,是。所以阿眠我不能没有你,你不知道?,你一直睡觉,好多人都欺负我。”
姜眠在?他怀里?笑:“谁欺负你?爹爹和娘亲?”
“包括但?不限于。”
“那我以后?一一给你讨还公道?好不好?”
“嗯。”
宴云笺看姜眠笑吟吟的,目光微转尽是灵动的光。长眉微挑,歪头道?:“我忽然觉得……你不会跟他们站在?一起吧?”
姜眠就笑,伸出手臂勾住他后?脖颈,将他往自己这带:“阿笺哥哥,你低头一点。”
此?刻正明月疏朗,漫天星光。
宴云笺从善如流,慢慢接近自己视若珍宝的乌昭神明。
她浅浅贴他脸颊,向上亲一亲他眼中未干的泪。最后?才凑到他耳边,声音清甜可爱:“别再让我看见你哭啦,不然的话?……我就和他们一起欺负你。”
宴云笺翘起唇角,收紧双臂。
曾恨一日太长,今叹一世太短。
只盼与她,生生世世。
——卷五:长相?思·完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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