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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文章,起初不甚在意,结果越往下看,心中越是惊讶。

“是他自己做的?”

教书明白学政这么问的缘由,含蓄地笑了笑:“是。”

“没有代笔人?”

“没有。”

学政怔愣片刻,拍案叫绝:“这解文章的角度着实新颖独道,竟然从‘开合’入手,真正是刁钻又大胆,让人眼前一亮。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篇佳作竟然是出自一个孩童之手……”

学政对陆久安赞不绝口:“能写的出如此文章,让他尽管放心去考便是。”

于是来年二月,陆久安被送去县里参加考试,果然接连县试府试两场一次便过。

到了院试,是由学政亲自主持,开场点名时,他也终于看到陆久安的模样。

“你就是陆久安?你县试府试写的文章我都专门命人调来看过,这些时日文章又精进不少。聪慧敏捷的我知道很多,但是像你这样小小年纪就诗书经文精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告诉学政,你是如何办到的?”

陆久安道:“学生也不知,好像脑子里天生就知道一些东西似的,文章也是如此,看一遍就记住了。”

这话换成别人说,或许就有显摆张狂之疑,但是陆久安双目清正,回答得一板一眼,实在让人难以生厌。

学政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他额头:“过目不忘?这难道就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你若一直勤学不缀,未来文坛官场必将有你一席之地。”

院试考完,陆久安一如既往地轻松通过。

自此,陆久安便成为了阆东最为年轻的一位小秀才。

教书先生来辞行,他自认学识不够,已经没有资格教授同为生员的陆久安了。

陆久安需要到当地府学读书,由那里的教谕负责继续传授学识。

陆时宴再三挽留,也没能阻止教书先生,只好备上一份丰厚薪资以酬谢他。

陆起强忍着心中的难过为陆久安收拾着笔墨纸砚。

陆久安从后面凑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陆起怎么不开心了。”

陆起神情恹恹:“要和公子分开了。”

作为书童,陆起是没有资格去府学的。

“分开也只是暂时的,晚上我不是还要回府吗?”陆久安笑眯眯道,“陆起在府上没事做的时候,就在我书房读书习字吧。”

陆起吓得手一抖,连连摆脑袋,大叫道:“我不要,读书多无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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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都讨厌读书,陆起也不例外,陆久安捏了捏他耳朵,循循善诱:“你是我的书童,大字不识一个,要是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你公子我多丢脸呐。”

陆久安说得一本正经,好似真有那么回事,陆起搅着手指头,面露犹豫。

“这样吧,先学点简单的,能看懂文字即可。”

陆久安进了府学,他之前一直在家,也没有多少机会结交同龄好友,在这里面学习的日子,反倒结识了不少贵族官家送进来的子弟。

这两年陆家老太太身体越发不好了,陆久安白天进学,晚上回了府里,笔纸一放,就不见了身影。

有一次陆时宴有事遍寻不到他,着小厮去找,最后在厨房里发现了他,陆久安蹲在炉子旁,手里拿着柴火,一张小脸被熏得乌漆嘛黑的。

陆时宴第一次对着陆久安大发雷霆。

“我们全家对你寄予厚望,你倒好,不思进取,在这里做一些……一些下人做的杂役事,还有你们,怎么能放任小公子来这种地方,这是他该进来的吗?”

一群灶夫惴惴不安跪在地上。

陆文瑾把陆久安护在身后:“爹,你先不要生气,听听久安怎么说。”

在陆文瑾的心里,小弟一直乖巧懂事。刚学会走路,就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软软地叫兄长,在他被祖父训斥时,会咿咿呀呀地为他打抱不平,也会在他难过的时候,笨手笨脚地安慰他。

除了走失那一次,陆久安从来就没有让家人真正操心过,当爹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相信陆久安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他这么做,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陆文瑾转过身来,温和地揉了揉陆久安的脑袋:“咱们不要理会混账爹,乖宝告诉兄长,你为什么在这里?”

陆文瑾的声音实在太轻太柔了,耐心十足又小心翼翼,他总是这样毫不犹豫地站在陆久安面前,以自己的身躯为他挡住了所有可能对他照成的伤害,尽管这些伤害对陆久安来说不痛不痒。

陆久安抿了抿唇。

陆文瑾鼓励道:“不要怕,兄长知道你不是贪玩好耍的人。不过就算你在这里玩,我也不会责怪你,在兄长心里,没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

陆久安动了动,从碗里抓了一把食材,陆文瑾嗅到一丝淡淡的药香。

“这是?”

“我没有不务正业,祖母身体不好,我在为她煲药膳。”

一旁的灶夫也壮起胆子补充道:“小公子怕我们这些下人粗心大意,一直不假他人手,实非奴才们不拦,而是压根拦不住啊。”

果然!

陆文瑾满脸怒容地扭头看向陆时宴,郑重其事道:“爹,向小弟道歉。”

这事很快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把老太太感动得一塌糊涂。

老太太先是训斥了陆时宴一顿,然后抹了把眼泪,把陆久安搂在怀里:“不枉我平时疼爱乖孙,乖孙怎么会煲药膳的?”

“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方子,祖母放心,我去药店问过大夫了,您每天坚持喝一碗,定能药到病除。”

“还有啊。”陆久安说得头头是道,“祖母不能每天都躺在床上,你要多晒晒太阳,多活动活动筋骨,再不济,也要在院子里慢慢走一圈。”

“好好好。”老太太言听计从:“我的乖孙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我就是知道。”

老太太心窝滚烫:“我还要活到看着乖孙考取功名呢,你只管好好念书。”

老太太身子一天天孱弱下去,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陆久安眼眶发红,倾身抱住她:“祖母会长命百岁的。”

接下来,陆久安一如既往地周旋于厨房内,没有了其他人阻拦,陆久安越发变本加厉。甚至包括老太太的饮食,陆久安也会亲自侍弄。

若是因为学业繁忙时间不便,也会叮嘱灶夫,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要少油荤少盐,注意补钙什么之类的话。

下人不懂,问起缘由,陆久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久安十四周岁,应考秋闱,全家人坐在门前翘首以盼,提心吊胆地等了三天,陆久安好不容易从贡院回来,一家人满怀期待地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科考结果。

“场中文字如何?”

“题目难吗?”

“有望中榜吗?”

陆久安道:“文思顺畅,通篇无堵,肯定能在榜中取个好位置。”

陆久安这么信心满满的样子,那定然是没问题了,一家人立刻欢天喜地地长舒了一口气。

陆文瑾见他神情恹恹,知道他这三日坐在逼仄的考棚里没能吃好睡好,又要劳心写文章,肯定疲惫不堪,忙让他回去先休息。

“文瑾说得对,久安你好好睡一觉,看榜的事交给我们就行。”

陆久安果然往床上一趟,竟真的撒手不管了。

不出多日,乡试那边要发榜了,陆家早早打发了小厮前去,不等小厮回来,就听得外面闹哄哄的,敲锣打鼓声一路停到陆家院门外。

陆家家主豁然站起身,脸上的狂喜按压不住:“这动静,咱们久安定然是中了。”

一家人迫不及待走到门前,外面除了报录人,后面还跟着一连串凑热闹的街坊邻居。

陆家家主做好了心理准备,抖着胡子问:“可是家孙中榜?”

“中了中了!”报录人扯开嗓子报讯,说出的话令陆家家主几乎晕头转向。

“恭喜陆老爷,令孙不仅中了,还得了解元!”

第227章第227章

解元,会试的榜首!

邻里乡亲轰然炸开,要知道,陆家这个小公子,现在才堪堪十四周岁。

陆时宴忙把自家亲爹扶稳,取了一锭成色较好的银子感谢了报录人。

报录人眉开眼笑,他还有其他举人老爷要恭贺,于是捡了一些好听的话说,就拜别了陆家家主。

队伍敲锣打鼓地离开了,这帮凑热闹的人却还围在大门外津津乐道,仿佛多逗留一会儿,也可以沾一沾陆家小公子的才气似的。

接下来的事也就变得顺利成章了起来,陆家合府欢庆,大摆宴席,邀请了所有认识的左亲右邻,连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上赶着攀附。

道贺的人流水一般络绎不绝地到来,原本瞧不起陆时宴的人一改往日的轻蔑之态,陆时宴借着儿子的光,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

陆起也为自家公子开心,他如今已经能看懂很多字了,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陆久安和其他文人士子诗词唱酬时,他连蒙带猜的也能明白其中大部分的意思,这让他觉得,自己和公子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陆起心里美滋滋地,脚程不由地加快,恨不得立马出现在陆久安面前,一睹他的风采。

这时候,一道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起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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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得对方,姜琴是陆久安的表妹,出落地亭亭玉立,经常隔三差五地来陆府,很是粘陆久安。

但是陆起曾不只一次在私底下听仆人悄悄谈起,两人男才女貌,这位表妹未来很大可能会许配给陆久安。

可是她这么骄纵跋扈,怎么配得上自家公子呢?

就比如现在——

“陆起,陆久安是我的表哥,不是你的哥哥,以后你不许这么称呼他。”

陆起低垂着头,没有回答她。

姜琴跺了跺脚,恼怒道:“你耳朵聋了?本小姐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别以为同姓陆,就真当自己是表哥的弟弟了。”

陆起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两步,忍不住反驳:“可是老夫人……”

“闭嘴!”姜琴打断他,手指几乎要戳到陆起脸上,“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下等的仆从,与表哥云泥之别,别痴心妄想了。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叫他哥哥,我掌烂你的嘴。”

陆起瞥了一眼庭院方向。

那里人声鼎沸,陆久安被簇拥在中间,众人酒到兴处,正起哄着要新举人作诗,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角落。

姜琴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

陆起不甘心地紧了紧手掌,嗫嚅半响,轻声道:“知道了。”

次日,陆久安更换着装,意气风发地去赴鹿鸣宴。

鹿鸣宴是专为新科举人而设的宴会,陆久安作为解元,理所应当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带头拜师。

主考官罗进深笑容满面地把他们扶起来,特意看了陆久安一眼。

这个身量矮小的少年在一堆青黄交接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太稚嫩了,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羊羔,可他偏偏在秋闱中博得了头筹。

十四岁的解元,少年天才啊,毫不怀疑,他将是大周夜空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我,罗进深,是他的座师。

想到此,罗进深笑容越发和蔼可亲:“明年三月晋南的会试,你会参加吧。”

陆久安摇头。

罗进深愣住了。

几乎所有举人都会选择参加第二年的考试,若是中榜了,同年四五月直接进行殿试,殿试并不存在黜落的问题,那时候,就是真正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

若是会试落榜,则还要继续等上三年,除非遇到恩科,但也得赶上新皇即位或者皇室庆典,可遇不可求。谁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罗进深不明所以:“为何不一鼓作气应考下去呢?”

陆久安回答地不卑不亢:“学生书文经义浅薄,此番中举,不过是侥幸得之。若是急于明年上京赶考,说不定白跑一趟,不如留在阆东潜心修行,待学问精熟,方不负老师所望。”

“你那文章,说是侥幸,未免太过谦虚。”罗进深有些可惜,同时又觉得他小小年纪就能做到不骄不躁,胸有成算,实在难能可贵,“也罢,那为师就在晋南等你三年吧。”

陆久安的打算,自然瞒不过家里人,奈何陆久安主意已定,全家上下轮番上阵地劝说他,也没能动摇他分毫。

陆家家主为此很是头痛:“久安哪儿都好,就是太倔了,犟起来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陆家家主毫无办法,气冲冲地离开了,等大堂内只剩两个人时,陆文瑾独自叫住陆久安:“你停下,我有话问你。”

陆久安乖乖站定。

“今日你说的那些话,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我。”陆文瑾水波无痕地眼睛直直看着陆久安,“告诉大哥实话,你不去晋南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祖母。”

尽管陆久安每日悉心为老太太调养身体,依旧改变不了她每况愈下的状况,今年年中,老太太还晕过去一次,醒来后记忆也断断续续的。

老太太就像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没有人能抓住她的生命力。

陆久安瘪了瘪嘴巴,水雾慢慢弥漫眼眶:“大哥,我有点怕。”

陆文瑾察觉到他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地发抖,轻轻拍了拍他后背:“有大哥在。”

“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才十四岁,我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大哥,我不想留下遗憾。”

陆久安中举五个月后,陆家老太太病逝。陆家挂起了白幡,陆久安在家守孝一年。

自此,所有人终于恍然大悟,对陆久安滞留阆东的事闭口不提。

陆文瑾知道陆久安难过,偶尔会带他去铺子上转悠散心,陆文瑾在后院与商人谈判营生时,陆久安就搬了条板凳,坐在角落支着下巴旁听。

时间长了,陆久安发现自家大哥表面上虽然是一个儒雅温和的人,但一旦涉及生意场上的事,就变得言辞犀利寸步不让,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大哥,你好厉害。”

陆久安一脸崇拜的样子让陆文瑾哑然失笑,他净了净手,问:“在铺子里待着无聊吗?”

“还好,刘叔怕我坐不住,隔三差五地给我送些小玩意儿来。不过我对那些都不敢兴趣,大哥你也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哦?”陆文瑾眉目含笑。

陆久安语气兴奋:“我捡了店里一些账目文案看,大哥经营手段好高明!就是有一些小瑕疵。”

陆文瑾知道陆久安聪慧通透,即便他从未接触过家中产业,能看懂也不足为奇:“有哪些问题,你说出来,大哥洗耳恭听。”

“比如这个。”陆久安拿出自己记录的小札本,“成色劣质的茶叶可以不用丢掉吧,这样太可惜了,或许还有其他用途,比如尝试做成菜品佐料。”

“白牡丹品质上层,为什么要量产广销,书上不是说,物以稀为贵吗?”

……

陆文瑾静静听着,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份文案,我总觉得不够完善。”陆久安托腮缓缓道,“只提到经营方式和货品定价,也没写明后续服务及应急预案,小弟认为这些还是有必要的。”

“你如何想到这些的?”

陆久安眨了眨眼睛:“我看到这些文案,自然而然地就觉得缺了一块儿似的。或许我天生有一颗适合经商的头脑?要不我跟着大哥一块儿经商?”

“小祖宗,你可饶了大哥吧,爹娘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陆文瑾摸了摸他的头,“家里这些产业累得很,大哥赚钱供养你,你只管无忧无虑念书就行。”

大街上慢慢飘起了炊烟,陆文瑾见时间不早了,便招呼陆久安往家里走。

街上人来人往,明显多了许多穿襕衫的儒生学士。

“都快晚上了,这群读书人怎么还在外面晃悠呢。”山水探头看了看不远处成群结队的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陆起立刻接话,“这群举子刚考完今年乡试,正商量着明天去参加一场雅集,然后就准备上京了。”

山水撅起嘴巴:“你消息倒是灵通。”

陆起洋洋得意:“那是,我嗅觉可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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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论哪里发生新鲜事,我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公子也是知道的。”

陆久安盯着他:“我怎么发现,最近两年你都不怎么叫我哥哥了。”

陆起支支吾吾没有回话,还是陆文瑾帮着解围:“想必陆起长大了,禁不住你这么逗他了。”

一群士子兴奋地从几人面前经过,笑声渐行渐远,陆文瑾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三年,小弟,你也该做准备了。”

大周庚寅年,阆东新一轮乡试举办完毕,所有新旧举人包袱款款,准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前往晋南参加辛卯年会试。

陆久安也不例外。

陆府上下忙里忙外,陆时宴挺着富态的大肚子把家里的小厮指挥得团团转,陆时宴要为自己儿子置办周全,务必让他出门在外舒舒服服的。

“你一个人去晋南不放心,让江护卫他们跟着你。”

“这是家里产的白牡丹,也算得上才茶中翘楚,你带上十几罐,去了晋南后,少不得要打点人情世故。”

陆时宴一边说着,一边感性地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陆母赵姝婕就更不必说了,沉浸在即将分离的悲伤情绪中难以自拔。

陆久安何时离开过她,如今要去这么久,一会儿担心他生活上亏待了自己,一会儿又担心他叫晋南的纨绔子弟欺负了去,捉着陆久安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显得忧心忡忡。

起初陆久安还耐着性子认真听着,结果到后面,话题越发不对劲了。

“你看表妹姜琴怎么样,娘瞧着她温婉有礼,是个会体贴人的。而且咱们又知根知底,嫁到我们府上正好,不如先定下来……”

陆久安打了个哆嗦:“娘,你在说什么呢。儿子此去前路不明,还是不要蹉跎了表妹,我看大哥正好到了适婚年纪,不如嫁给大哥吧!”

陆文瑾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小弟,你自己若不喜欢,也不用非得推给大哥。”

陆久安理直气壮:“这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陆文瑾清朗雅致的脸有一瞬间的皴裂。

陆久安摆摆手:“我说着玩的大哥,你也不要娶姜琴表妹,近亲可不能联姻。”

“哪儿听来的胡话。”赵姝婕道,“隔壁王大叔家那就是表兄妹结亲。”

陆久安作恍然大悟样:“怪不得他们生的儿子是个弱智。”

“什么弱智,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赵姝婕哭笑不得,“不过就是笨了一点,他把口水弄到你身上也是无心之举,何至于让你记仇那么多年。”

陆久安不与她争论,潜意识里,他就是觉得近亲联姻是不对的。

赵姝婕让他这么一打岔,心里那股郁气也去了大半,但仍旧还是不放心:“你去晋南后,记得多留个心眼。都怪我们平时把你宠得太过,外面人心险恶,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陆文瑾道:“小弟狡猾着呢,娘你就放宽心吧。”

正巧这时候陆起进来,说外面有人找:“是您平时交好的那几位公子爷,听闻你要去晋南了,说是要为你践行。”

陆久安如蒙大赦,两腿一拔,赶紧逃离了去。

今日正值云庵庙会,街上热闹非凡,几位公子爷本想带陆久安去阆东最大的花楼涨涨见识,无奈刚进去两步,就被姑娘们堵得走不动路了。

陆久安吸了一鼻子的胭脂水粉,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做了战前逃兵。

“我就说不去花楼了吧,韦义你非得坚持。”

“因为外面都传陆公子是风流才子啊,谁知道他女人都没碰过,他现在要去晋南了,当然要带他开个荤了。”

“还不是怪你经常出入风月场所,这才败坏了久安名声。”

几人生气地互相指责,最后没有办法,决定把践行宴改在郊外的一处偏院。

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少年郎,眉目如画,和着三五高门子弟,谈笑纵马从街道飞驰而过,引得路边赶庙会的少女齐齐侧目。

呼啸的风声中,隐隐传来交谈声。

“小妹春心萌动了?”

“你可知道这是谁吗?哎,我想你也是不知道的,谁叫你脑子里整天不是经商之道就是算术之法。”

“这位公子呢,可是名动阆东的风流才子,大家都在传他是未来的状元郎呢,阆东诸多佳人趋之若鹜。”

第228章第228章

陆久安出发比较早,时间充裕,优哉游哉慢慢到了晋南,离会试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晋南与阆东不管是风俗人情还是建筑用具上都截然不同,作为大周的首都,晋南寸土寸金,许多赶考的士子财力绵薄,只能勉强在离城郭五里远的郊外租个农家小院。

陆久安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陆时宴给的盘缠足够,陆久安让江预花了几十两银子,在京城租了个宽敞安静的大宅院,供主仆几人半年的住宿。

休整了两三天,陆久安写了一张帖子,递到他的座师罗进深府上。

罗进深一直挂念着他这个得意门生,对他的到来倍感高兴,当天就派了人将他请了去,备上好酒好菜的招待他。

陆久安带上两罐白牡丹,装在一个不甚起眼的竹篮里登门拜访。

“一点薄礼,拿来孝敬老师,望老师不要嫌弃。”

罗进深见竹篮普普通通的,也没打开看,满面红光地收下了,递给身后的小厮。

席间罗进深免不了要考验一番他的学识经义,陆久安皆对答如流,把罗进深喜得合不拢嘴:“你初来乍到,等到我休沐,老师带你在晋南好好转转。”

等到休沐那天,陆久安换上一身素雅的藏青色长衫,两人刚一见面,罗进深责备道:“你给老师的礼物,怎的这么贵重。”

自那天陆久安回家之后,罗进深欢欢喜喜地打开竹篮一看,发现里面装的竟是几年前在晋南卖得如火如荼的白牡丹。

陆久安面色如常:“偶然得来的,学生不懂茶,放在学生手中也是暴殄天物,老师您就收下吧。”

陆久安送白牡丹也是经过考量的。

除了本身受爱茶之人喜好之外,茶和笔墨纸砚一样,算是君子雅物,常在文人士子之间被引为诗词相谈,互相赠送也成为了斯文中美事,所以不足为奇。

罗进深带着陆久安在晋南城中简单游览了一番,紧接着直奔城外,包下一座楼子酒舡泛舟游湖,极尽地主之谊。

在船上,罗进深推心置腹为他详尽讲了一些京中避讳,防止陆久安未来因为懵懂无知而遭受一些无妄之灾。

及至夜幕四合,天际方暗,罗进深这才起身:“回去吧,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两人只带了几个随从,加起来也不过十人,到了城门外,太阳已经彻底隐去,行人举着灯笼火把,火焰的光芒把城门口照得雪亮。

忽见城中出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气势如虹,行人纷纷避让。陆久安跟着百姓往道路两旁退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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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垫着脚尖往远处看。

人影幢幢中,只见为首之人身姿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箭,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容看得不甚清晰。

士兵列队前行,训练有素,大地仿佛都随着这些有节奏的脚步声在震颤。

陆久安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心中难掩激动,指着前方那道高大的背影问:“那是谁。”

罗进深头也不抬:“还能是谁,镇远将军。”

“镇远将军!”这位少年扬名的将军陆久安即使远在阆东也有所耳闻。

他混迹在人群当中,努力扒着旁边的人想看清将军的正脸,可惜队伍渐行渐远,很快连那背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队伍离开后,行人又恢复了秩序,城内的小贩往外赶,城外的商人往里走。

陆久安瞧见罗进深脸色不对,不由好奇道:“老师好像很怕这位将军。”

罗进深打了个寒颤,似乎想起一些可怕的回忆,心有余悸道:“这位将军凶神恶煞的,脾气又不好,不只是我,朝中好些人都不敢惹这位大魔头。”

“可是他是将军啊。”陆久安不以为然,“他带领战士们守卫边疆保卫大周,打的是周边敌人,该怕的不是那些挞蛮吗?”

罗进深一言难尽,唏嘘道:“总之以后你离这位将军远一点就好,不过他此番要去云落了,估计你们也难有什么交集。”

陆久安又回头看一眼,队伍行进得很快,浓重的夜色里,依稀只能瞧见一点尾巴。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久安便把自己关在临时租住的宅院里,心无旁骛地学习,以应三月会试。

有一天他正在院子里看书,周围响起喧哗的交谈声,陆起出门打探了一番,回来殷勤地告诉陆久安,说是旁边又接连来了两位上京赶考的举人。

晚上吃完饭,陆久安在巷子里散步,正巧撞见了。相互寒暄下,得知其中一位来自吟水,年纪瞧着比陆久安大一轮。另一位来自横泽,胡子花白已过而立之年。

“小公子生得一表人才,不知道是出自晋南哪家门第?”

陆久安回答得彬彬有礼:“小弟姓陆名久安,非晋南人士,和两位兄台一样,来晋南赴春闱的。”

两人都愣住了。

不怪他们惊讶,两人初见陆久安年纪轻轻的,又贵气天成,自然以为他是晋南谁家的富贵子弟,哪里会往科考方面想。

眼下听到他这么说,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急切,匆匆说了两句,就各自回府去了。

陆久安倒是同往常那般不急不缓平和松弛,他心知状态的重要,吃好睡好,时间很快到了考试那天。

会试由礼部主办,设在晋南的东南贡院。赴考的举人来自全国各地,有六千余众。

这些举子齐聚一堂,要争夺那一百多个名额,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陆久安在这样的压力下,也少有的感到一丝紧张。

会试所考项目,分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大同小异。考完三场,陆久安浑身大汗淋漓,但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当天晚上,隔壁那位吟水来的青年举人邀请他去酒楼共饮,届时还有其他举人赴宴。

会试完后要经过一系列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填榜等繁琐的步骤,等到杏榜出来,少不得要挨到一个月后了。

左右无事,索性去会一会这些举人,若是他此番成功登科,说不定还能认识一两个未来的同僚。

陆久安想到此,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和这位举人一同前往。

宴会定在晋南最繁华的一间酒楼,这群举人来自天南海北,有老有少,脸上不约而同带上了喜气洋洋的笑容,同聚在大堂内,列肆高谈,好不热闹。

“这次出卷人也不晓得是哪位宗师大儒,难煞我等一干愚人。”

“谁说不是,我自诩四书拟题已经深研熟磨,哪个晓得这次拟了个这么偏的孤经……”

举子众说纷纭,长吁短叹,其中一位高声打断他们:“好不容易考完,就不要再讲这些经史子集了,多煞风景。”

众人哄堂大笑,举杯换盏,转而互相介绍起自己乡籍的风土人情。

这个说我们烟雨江南风景一绝,那个说我们横泽碧海天阔,话题不知不觉偏移到乡试名次上,有人吹嘘,有人追捧。

陆久安在里面年岁最小,格外引人注目,大家免不了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这位小弟又是来自哪方秀土?”

陆久安正拿着筷子捡一道酱汁片鸭吃得津津有味,闻言拱了拱手:“在下来自阆东。”

有个脑袋从人群里探出来:“你可是阆东陆久安?”

陆久安泰然自若道:“正是在下。”

那人嘴角一咧:“竟然真的是你,我观你年岁,就猜到是你了。”

其他人见了,大为不解:“不知其中有什么美事,竟让兄台如此激动。”

那人于有荣光道:“这是我们阆东明珠呐,乡试的解元。”

此话一出,众人惊诧万分,解元每个省都有,但是这么年轻的解元可不多见,这脸蛋看着粉粉嫩嫩的,还没及冠吧。

众人心思各异,一杯接着一杯的酒水递到陆久安面前来。

陆久安一个头两个大。

陆久安在家人的严苛看管下滴酒未沾,压根不知道自己酒量。况且这递来的酒水里,味道虚虚一闻就辛辣刺鼻,料想烈得很。这一杯下肚,指不定当场就醉了。要是昏睡不醒还好,要是众目睽睽之下出乖露丑……

陆久安委婉辞谢了,以茶代酒,与众人一一碰了杯。

酒楼里热闹非凡。

酒过三旬,这群举子慢慢熟稔起来,开始说起了醉话,空气里的味道混杂难闻。

陆久安吃饱喝足,看着大堂内众人放浪形骸,又见窗外月亮高悬,便起身告退。

夜凉如水,街上行人渐少,偶尔有三两巡夜的佩刀衙差经过。

陆久安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回走去,路过一座拱桥时,陆久安突然驻足,拍着桥上石狮子脑袋,旁若无人地唱起了歌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歌声传出老远,引来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刚才唱的什么词儿?”

陆久安侧头一看,月光下,来人锦衣华服,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来雍容华贵,后面跟着一个弓腰垂首的小厮,看不清面目。

“水调歌头。”陆久安脱口而出。

“你作的?”

陆久安思索片刻:“书上看来的,忘了是谁作的了。”

来人低低笑了笑,嗓音华丽醇厚,陆久安问:“你从哪边过来?”

来人指了一个方向,陆久安顺着看过去,发现远处正是自己离开的那座酒楼,不由惊诧道:“你也是同科的举子?”

来人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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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在席间看过你,我叫陆久安,你呢?”

“无名小卒,你可以称呼我为……姬策。”

“策者,筹谋也,好名字。”

第229章第229章

两人站在桥头,望着湖面残月,湖中心的画舫里传来靡靡丝竹声,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姬策解下腰间悬挂的银质葫芦宝瓶,后面静候的小厮立马走上前来,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玉杯,姬策倒了一盏,一口接一口慢慢啄饮。

陆久安余光瞟见了,心中暗自嗤笑:在外面饮品直接对嘴喝就是了,还要单独带个杯子,有够装腔作势附庸风雅的。

姬策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直直看着杯子,误以为他嘴馋,扬了扬手中的葫芦宝瓶:“要来一杯吗?”

陆久安客气摆手:“不了。”

“真不尝尝吗?这饮品香甜爽口,正合此夜此景,换了其他人,我还舍不得馈赠呢,”姬策说着,命身后人重新拿出一盏崭新的杯子,乘上满满一杯递给他,“大周精酿,价值不菲,可别浪费了。”

陆久安半信半疑抿了一口,味道确实香甜,带着浓浓的果味,于是端着杯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完以后,陆久安后知后觉尝出一股酒味:“这是酒?”

“自然。”姬策负手而立,“虽然后劲有点大,不过只此一杯,不碍事。”

陆久安两眼放光,舔了舔嘴巴,意犹未尽道:“没想到酒还挺好喝的嘛。”

“东兰。”姬策吩咐一声,后面的小厮从黑暗里走出来,毕恭毕敬地从陆久安手里接过杯子。

小厮的整张脸在月光下一览无遗。

陆久安惊奇地发现,这位名叫东兰的小厮面目净白,脸上除了皮肉老皱了些,竟比一般女子生得还要光生。不由生出手来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嘻嘻,滑滑的,没有毛。”

东兰登时吓得哎哟哎哟后退几步,跺着脚尖声道:“这位小公子怎生如此举止无状呀。”

姬策眼神古怪,他转头仔细地盯着陆久安双眼看了半响,见他眼神游离,显然已经醉了。

“这小东西,居然一杯就倒……”

这个事实让姬策一时之间忍俊不禁。

东兰不信:“世上哪有酒量这么浅的人,依奴才看,他分明是装疯卖傻。”

“你可看好了。”姬策眉毛一挑,问道,“陆久安,今年科考,你自认能取得几等?”

陆久安认认真真托腮想了片刻,信心十足道:“论我才学文章,就是谢霍在世也有的一比,要是皇帝眼睛不瞎,高低得给我个一等。”

谢霍是前朝的一个大才子,闻名遐迩。

东兰却吓了一大跳,差点要来捂他嘴巴:“我滴个乖乖,这小公子喝醉酒胡话张口就来,也不怕触怒天威。”

姬策却觉得他十分有趣,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陆久安口无遮拦,什么都说,东兰吓得彻底没了声。

“我说醉了吧。”姬策嘴角噙着一抹笑,“这么一个醉鬼,也不能放任他在街上不管,送他一程吧。”

幸好陆久安醉后还记得临时的住所,东兰好说歹说将他哄上马车,马夫轻“吁”一声,马车缓缓启程。

静谧的夜晚,车轮滚动的声音尤为明显,陆久安在马车里坐不住,翻来覆去的好不安生,闭目养神的姬策掀开眼帘,好脾气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陆久安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掷地有声道:“我要协助当今陛下,建立一个太平盛世。”

两个人完全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姬策双手搭在膝盖上,不悦道:“难道我大周在你眼里,算不得太平盛世?”

“不够。”陆久安摇动手指,“真正的太平盛世,是仓廪充实,百姓和乐,人人不愁吃穿,个个有书可读的。等到这样的社会建立以后,陛下成了千古名君,我也成了千古名臣。”

姬策眼眸深邃,他定定看了陆久安片刻,突然笑骂道:“大言不惭,这种事情谈何容易。”

“不难的。”陆久安瞥了姬策一眼,仿佛在埋怨他没志气。

“你说不难,古往今来,几千年了,何时出现过这样的盛世。”

陆久安焦急地搅着手指头,信誓旦旦道:“有,有的……”

“那你告诉我,在哪里?”

陆久安嘴唇翕动,越是着急,越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印象中,确实见过这种盛世的。

挣扎间,半空中似乎出现了一道神秘莫测的力量,往他脑袋注入一道灵光,让他陡然之间陷入半梦半醒的境况。

姬策还在看着陆久安,好整以暇地等他回答。

陆久安怔怔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无知无觉地落下两行清泪来:“有的。”

“我就是来自里,我的……我的国家。”

此话一出,原本漫不经心的姬策收敛了神色,东兰惨白着脸,哆哆嗦嗦伏下身子,小心翼翼道:“此人该不会是来自敌国的细作吧。”

姬策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转头一错不错地打量陆久安,见他还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应该是醉酒未醒,迷糊之下,吐了真言。

“你跟我讲讲,你的国家是什么样的?”

陆久安说了第一句,再开口时,已是顺畅自如:“我的国家,曾经是东方一个古老的,富甲一方的贵族,因为一些原因,渐渐破落了。谁都要来踩一脚,谁都要来欺负他,家里人受尽屈辱,家产被强盗土匪争相抢了去。”

“后来呢。”姬策问。

“后来,祖辈不甘受辱,用数百万的血肉击退了列强,然后全国上下齐心协力,用了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高速发展,一跃成为超级大国,百姓富足,国力强盛,无人胆敢来犯。”

陆久安的语气里满是怀念,他甚至不知道为何怀念。

姬策嗤之以鼻:“若果真如你说的那般,你为何待在大周?你为何不回去?”

陆久安摇摇头。

“回不去了,时间的天堑如何翻越?孔子他老人家能穿过几千年,来到我们这个时代吗?”

“你是说……”姬策愣在当场,一时之间,他竟觉得自己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竟听一个醉酒之人说那么久的话。

车轮碾过青石板,缓缓停在陆久安临时租住的宅院门前。

车窗纱帘被风吹开,月光洒进来,映照出姬策瞠目结舌的脸。

陆久安凑近姬策,露出一个懵懵懂懂的笑容:“你不信。”

姬策紧皱眉头,呼出一口气:“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叫我如何轻信于你。”

“那你跟我来。”陆久安转身下了马车。

姬策不明所以,遣退东兰,自己一个人跟着陆久安到了他的书房,接着灯光一暗一明,姬策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锃亮透明的琉璃,光洁平整的地面,奇怪方正的器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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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那台器物,包括整间屋子,都显得奇奇怪怪。

陆久安往沙发上一跌,舒服地撑了个懒腰。

“这是何处?”姬策握了握拳,强作镇定。

“这是我的办公室,在二十八楼。”陆久安不理会他的惊讶,径直打开电脑,点开一个又一个的视频。

“我们这个时代,上天入地已经不是梦,你看这个,叫做飞机,它能乘载着几百人从阆东到晋南,这么远的距离,两个时辰就到了。”

“还有这个地上高速的跑的长龙,叫高铁,时速几百公里,即便放一杯水在里面,也不会洒出丝毫。”

“未来打仗都是热武器,当初我们闭关锁国,妄自称大,才叫其他国家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你瞧,这些枪林弹雨,若是让大周的战士冲上去,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所以落后就会挨打,发展科技才是硬道理。”

陆久安也不管他是否接受得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姬策双目紧紧闭了闭:“还有很多国家?”

“两百来个吧。”陆久安转动桌上的地球仪。

“我竟以为……”姬策暗自发笑,又问:“大周能够续存世间多久?”

“我如何得知。”陆久安双手一摊,可有可无道,“不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所有东西都不是亘古不变的。从历史来看,盛衰兴亡是一个循环的过程,这是自然的规律和法则,所有人和事都摆脱不了。”陆久安顿了顿,“我只能保证我所在的时代国泰民安。”

陆久安说得直白又残酷,姬策心知他此话有理,眼眸直直逼视他:“你手握如此惊天秘闻,就甘心俯首称臣?”

陆久安毫无所觉,洒脱一笑:“岁月经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人生在世,干嘛非得求诸那些?”

“姬策,你不如试想一下,滚滚历史长河中,有一个转动的齿轮,而那个几百年才转动一格的齿轮,在你的推动下,竟然足足转了一圈,这难道不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吗?”

陆久安一边说,一边笑得乐不开支:“什么加官进爵,什么封妻荫子,和这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整天办公室都回荡着陆久安天真无邪的笑声,笑声渐歇,陆久安半阖着眼皮,趴在桌面上,昏昏欲睡。

姬策自打出生以来,何时听过见过如此光怪陆离的事。他怔怔坐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办公室响起陆久安浅浅的呼吸声,姬策才恍然回过神。

他左右环顾,从桌上捡起一根金属腕表塞入袖中,接着摇醒陆久安。

“干嘛?”陆久安睡眼朦胧。

姬策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问出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一甲进士及第,哪个最好?”

陆久安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他,闻言有气无力地回答:“那自然是状元了。”

“状元吗?倒是大志……”姬策摇摇头,意味不明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认为,还是探花好一些。”

……

辛卯年会试,陆久安联捷取了会元,对于这个结果,陆久安没什么表示,反倒是罗进深这个做老师的欣喜若狂。

“一鼓作气,争取殿试拿个状元,这样一来,你就是三元及第了。”

连中三元,这个成绩细数历史也寥寥无几。罗进深想到那样的场景,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四月初十,所有贡士换上统一的服饰,穿过掖门,满怀憧憬地踏入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堂。

陆久安站在队伍中间,悄悄抬头往上觑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那龙座之上坐着的九五之尊,为何这般眼熟。

这……这不是会试那天晚上,桥头偶遇的那位叫姬策的人吗?

陆久安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策者,筹谋也;姬者,诸侯姓也。这么明显的名字,他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陆久安依稀记得自己那夜后半段是喝醉了。应当没有胡言乱语,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吧……

陆久安满头大汗,又壮起胆子悄悄瞥了一眼,与永曦帝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永曦帝正低垂着头,居高临下的望过来,他显然看到陆久安的小动作,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按照惯例,会试一等的卷子需要弥封呈上殿堂供诸位大臣观阅,一来确实是为了鉴赏新科贡士们的文采,二来则是为了防止徇私舞弊的事发生。

大臣们这个看看长卷,那个看看短卷,及到了陆久安的卷子,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作,但都轮番传阅,赞不绝口。

“言言金石,句句秋霜,字字铺霞,篇篇绣锦……”

“名理渊深,雄才大纵,出经入史,大雅至极……”

“这等文章,理应取为元卷。”众臣一致这么认为。

等拆了弥封,果然是会元的卷子。

主考官大阁老得意地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大臣们转向主考官,连声说他慧眼识珠。

永曦帝点头夸赞:“陆卿有将相之才。”

接下来便开始进行殿试,殿试只考策问一场,题目由内阁拟制,永曦帝圈定。

这次殿试陆久安自己也说不起来写得文章如何了,因为答卷的时候,陆久安总感觉上面有道目光一直看着他,让他如芒在背。

不过结果看来倒还差强人意,永曦帝钦点了他为探花。

一个还未及冠的探花郎,多么光鲜的身份啊。

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扑来道贺,真正是一朝天子臣,满堂江湖客。

晋南未出阁的女子更是芳心暗动,那段时间,陆久安租住的宅院可谓是门庭若市,明里暗里前来打探姻亲的媒婆多到踏破门槛。

许多名流居士也将见过陆久安一面引为谈资。

陆久安一甲赐进士及第,受职翰林院编修,罗进深对他爱护有加,恨不得把这个弟子捧到新心尖上,悬在腰带上,逢人就炫耀。

陆久安踌躇满志,然而真正当职以后,他才发现官场并非表面那般风平浪静。水面之下,还潜藏着各种阴谋诡谲。

当时党争双方的生杀予夺尤为激烈,其中以大阁老为首的林派和卢阳公为首的洛派最甚,永曦帝被夹在中间,隐隐有大权旁落之忧。

陆久安看得清楚,大阁老一派虽然根深蒂固,但他们的力量实在太陈旧了,前力用尽后劲不生,撑到最后,已经是强弩之末。

端午节前夕,大阁老设了一场家宴,广邀天下文人雅士,任谁都可以看出,这是林派的垂死挣扎。

陆久安自然也知道。

收到大阁老名帖那个晚上,陆久安独自在书房坐了许久。

大阁老是他会试的主考官,名义上的座师,于情他合该前去;然而党祸绵延,许多人选择明哲保身,他不去也无可厚非。

书房里蜡烛燃了个通明,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第二天,他让陆起递了一封回贴,决定应邀。

罗进深得知了此事,连夜赶来提醒:“你不要命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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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连为师都不敢轻易参与其中,你一个个小小的探花郎竟然不自量力。”

“老师,你不明白的。”

“你究竟在想什么!”罗进深恨铁不成钢,“难道你也急功近利,妄想剑走偏锋一步登天?为师就告诉你吧,这场宴会,即便你去了什么都没做,一旦大阁老倾倒,你也难逃罪罚。”

“我只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陆久安紧皱眉头,有些不确定道:“仿佛某个遥远的土地在呼唤着我,他们需要我,我必须得走这一遭。”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老师,命运自有安排。”

没多久,大阁老因焚琴案被革职下狱,朝中但凡与大阁老有点关系的都被牵连其中。

朝中新贵探花郎也不例外,他作为大阁老名义上的门生,被永曦帝征召入宫。

当天下午,御书房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听天子贴身公公东兰道,当日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肝火。

不少权臣幸灾乐祸地等着。

果不其然,第二天陛下拟一道圣旨,将这位新科探花贬到了江州。

陆久安,纵你才情过人,去了江州,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马车粼粼出了城,陆久安掀开帘子,回头看向那道巍峨的城墙。

恍惚之间,他仿佛透过那道城墙,看到里面的声色犬马。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一盏盏暖洋洋的灯笼烛火被依次点燃,顺着城内河道蜿蜒展开……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晋南的夜空中,星河密布。

月亮在高挂的天幕中静默不语,它似乎是在注视着这片土地,注视着这个时代下最美丽的城池,最璀璨的灯火。

第230章第230章

陆久安慢慢睁开眼睛,大梦方醒,驳杂地记忆犹如深海浪涛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直令他头痛欲裂。

这种感觉就像他加班加点熬了两个通宵,陆久安一时昏昏沉沉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头顶上方照下来一道人影,发丝直直垂落在他颈边,陆久安忍不住偏了偏脖子。

“别动。”来人轻声吩咐,接着伸出一只冰凉如玉的手,在陆久安额头上轻轻试了试,随即搭在他手腕上摸脉。

陆久安视野逐渐清明,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技之?”

“你可算是醒过来了。”秦技之把他的手塞进被窝里掖了掖。

陆久安皱起眉头。

秦技之的出现,令陆久安迷惘的大脑愈加混乱。

怎么会看到秦技之,莫非我现在还在应平?

秦技之起身端来一碗羹汤,把陆久安从床上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往他背后塞了一个软枕:“既然醒了,就趁热喝点汤暖暖胃。”

陆久安浑身无力,他虚弱地靠在软枕上喘了口气,环顾四周,屋内的摆件非常眼熟,分明是他在京中置办的小宅院。

“你怎么……到晋南了?”

秦技之在他面前坐下来:“你昏睡不醒,京中御医束手无策,韩致日夜兼程地求到了应平。我要是再不来,你家将军都要疯了。”

秦技之对那日的场景依旧记忆犹新。

韩致满目惊慌地冲进医馆,求秦父救陆久安性命,这一变故着实把医馆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家父本想亲自前来以报昔日恩情,奈何年事已高,便由我代劳了。”

陆久安双手撑住额头,一脸茫然:“我昏睡了多久?”

“一个月余。若非这段时间韩将军衣不解带地哺以流食,并用人参续着,你就算再强健的身体,人事不省地躺那么久,身体也吃不消。”

竟然过去了那么久……

陆久安垂下头,碗中羹汤倒影着他蜡白消瘦的脸。

现象迭起的逃亡,陆起的惨死,以及梦中那漫长的年华,思维串连成线,如同跑马灯似的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是了,他想起了一切,而现在……

陆久安转过头:“韩大哥呢。”

秦技之看了一眼他手中那盅还未曾动过的羹汤,叹了口气,往右边厢房指了指:“被他属下强制带过去休息了。”

韩致在陆久安床边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三夜,即便现在闭上眼睛,也依旧睡得不安生。

陆久安受伤的腿经太医精心医治,不会留下任何后患,然而他却躺在床上一直长睡不醒,没有一个人能诊断出其中原因。

他太害怕了,以至于从噩梦中惊醒了数次。

这一次韩致刚睡下,梦到陆久安拉着他的手,说要从阴曹地府回到原来的世界去,特意过来跟他道别,吓得韩致猛然睁开双眼,困意全无。

韩致眼前阵阵发黑,梦里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寒而栗,韩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仿佛梦里的事正在现实里应验一般。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想去看看陆久安。

韩致慌里慌张打开房门,突然愣住了。

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站在檐廊下,被秦技之搀扶着,阳光照在他身上,白得晃眼。

“久安……”韩致抖着嘴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陆久安怔怔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对方似乎比他这个病人还要憔悴,脸上胡子拉碴,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陆久安朝他招了招手。

韩致疾步上前,用手指细细描摹他的眉眼,鼻子,嘴巴……最后一把将他搂入怀中。

韩致脊背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弯弓,连日的绝望和疲惫压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所有太医都没择了,让我听天由命。”韩致嗓音嘶哑,一遍遍责问道,“你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别怕。”陆久安用手拍打着他的脊背,轻声安慰,“我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昏迷一个月余的人突然醒来,让府里好一阵兵荒马乱。

陆久安身体非常虚弱,按照医嘱,他需要静休十天半个月。

永曦帝赐下御令,让陆久安安心在府上养病,官署里的大小事务另有朝臣代为接管。

而一直不曾好好休息的韩致则被陆久安强制勒令去睡觉,韩致却半点没有睡意,深怕一觉醒来,发现眼前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场虚无缥缈的梦。

陆久安没法,只好脱了皂靴爬到床上与他并排躺着。

韩致将他捞进怀里,陆久安身上的气息若有如无地萦绕在他鼻尖,韩致终于放下心来,抱着陆久安沉沉闭上双眼。

韩致再次醒来已经是翌日,天色大亮。陆久安尚在睡梦中,呼吸轻浅。韩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安静的睡颜,仿佛看不够似的。

过了一会儿,韩致翻身下床,他记得大病初愈之人,饮食不能太过腥荤,主要以清淡为主。

韩致找到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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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之,从他口中得到一份合适的菜谱,亲自跑到灶房折腾了一个时辰。于是等陆久安睁开眼睛,摆在面前的就是一碗热腾腾的药粥。

韩致把陆久安抱到大腿上,圈起他的手腕看了看:“瘦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陆久安摇摇头。

韩致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小心翼翼地吹凉后,递到他嘴边。

陆久安脖子往后一仰。

“怎么?”韩致立刻紧张地问。

“我还没有刷牙。”陆久安小声道。

韩致神色一软:“都生病的人了,还计较那么多。”

“病从口入知不知道。”

韩致只好鞍前马后地伺候他净脸刷牙,陆久安才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起粥来。

喝道一半,陆久安突然放下碗来,慢慢抬头看向韩致:“我想去看看陆起。”

韩致心中咯噔一声,逃避着他的眼神。

自从陆久安醒来,府里众人心照不宣地在他面前避开这个话题,深怕陆起的死再次刺激到他。

陆久安苦笑一声,喉咙发紧:“我做好准备了,陆起去世了是吗?他如今在何处?”

韩致紧了紧拳头:“天气炎热,我们又不知你何时醒来,便自作主张,将他埋葬了。”

……

陆起的墓地在晋南郊外一座山上,陆久安腿脚还没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的,韩致一把将陆久安打横抱起来,轻手轻脚地送进马车。

他自个人则走到马车前,捞起缰绳,充当起了马夫的角色。

马车稳稳当当地向城外驶去,陆久安掀开车帘探出脑袋:“丁辛呢?”

他记得自己失踪前,是和丁辛一块儿在破庙里躲雨的,后来遭人绑架,吃尽了苦头,按照韩致的性格,说不定会治丁辛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

陆久安最担心的是,韩致怒火攻心之下,直接将人处死了。

韩致头也没回:“丁辛失职,我罚他五十军仗,降职三级,现在在府里养伤。”

还好,陆久安松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又不禁劝道:“当时我们在明敌人在暗,防不胜防。况且那种情况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百分百却保我安危,怪不了丁辛。”

韩致冷哼一声:“你还为他求情。”

“我只是阐述事实,他这番祸事,算来算去,其实还是我累及于他。他伤好后,就让他官复原职吧。”

“再说吧。”

两人到达墓地的时候,天空飘着小雨,墓前泠泠站着一道细长的身影,衣衫尽湿,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

韩致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临深。”韩致皱起眉头,拽了他一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韩临深回过头来,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爹。”韩临深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我曾许诺陆起,说我未来做了皇上,他就做我的臣子,怎么转眼之间,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韩致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去吧,你身上很冷,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墓地周围铺满了淡黄色的铜纸钱,坟前的地面残留着燃烧后的灰烬,被雨淋湿了,黑乎乎地一片。

坟前立着一块碑,其上简单题着“陆起之墓”,因为生父生母不详,家族亲友一片空白,除此之外,只有向道镇为其刻的墓志铭。

陆起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去世,他死得实在太年轻了,以至于碑文寥寥数语,便概括完一生。

陆久安想起幼时奴隶市场买下陆起的场景,想起他倔强又可怜的目光,抿了抿嘴,把手里的花放在碑前。

接着捡了块锋利的岩石,蹲下身,在墓碑上一笔一划添上四个字。

“兄陆久安”。

“莫要太难过了。”韩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笨拙地牵住他的手,“……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想起一切往事后,陆久安对生死有了更多的理解和感悟,他声音轻飘飘的,“我只是觉得,陆起仿佛只是来我生命里走了一遭,专门为我挡这一劫,就又回去了。”

陆久安叹了口气,怀念地说起小时候的趣事:“……他那时候性格内向,老是被山水捉弄,想反抗,又打不过对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找我告状。”

韩致却豁然抓住其中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想起来了?”

“是啊。”陆久安点点头:“昔日我告诉你,我是占了别人的身子,但其实我一直是我。”

“我就是陆久安。”

“太好了。”韩致心弦陡然一松。

他其实没有告诉陆久安的是,他当初因为那些话,一直提心吊胆的,深怕原主突然从身体里苏醒过来。如果真是这样,到了那时,他的久安又该何去何从。

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心中那颗石头终于放下来,再也没有了顾虑。

两人回到府上,陆久安这才问起谨安王的下场以及事情的后续。

提到对方,韩致脸上冷冰冰的,冲天的戾气犹如实质:“造反之人,自古以来只有一个结局……”

接着韩致原原本本道明事情始末。

原来韩致在接到付文鑫的消息后,立即调兵遣将,赶到别院将其围了个严严实实,里面的人见大事不妙,有的想逃跑,有的弃械投降,有的殊死反抗。

但是镇远将军旗下的将士,哪是这群散兵游勇可敌的,兵戎相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战斗就分出了胜负,谨安王被缚手捉了推到韩致面前。

韩致面无感情地看了韩昭一眼。

他没料到幕后黑手会是他,也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无意去询问背后的原因,当务之际是找到陆久安。

韩致带着人马漫山遍野地搜索,最后在一个隐蔽的山洞找到陆久安,而再次找到陆起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

韩昭被交由大理寺候审。

韩昭身为皇亲贵族,却戕害朝中重臣,这本来就已经是一件足以震惊宵廷的事。再加上永曦帝下令彻查,大理寺的人不敢掉以轻心,一面对着谨安王道“得罪了”,一面严格执行命令。

或许是韩昭见大势已去不再遮掩,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大理寺的官员轻易就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然后再顺藤摸瓜,翻出了许多让人震惊不已的东西。

满库房的锋利兵器,满屋子的金银珠宝,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书信往来……

这些东西一露世,兴致就完全不同了,这可是举兵造反!

大理寺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谁都没有料到,案件兜兜转转,到了最后,牵扯出来的竟是这样一宗大案。

满朝文武也吃了一惊,实在是谨安王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不理政务一心向佛的闲散王爷,没想到私底下却潜藏着这样的野心。

然而联想到其母廖贵妃做过的事,众人又觉得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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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兵造反者,处以斩刑,家里凡年岁16以上者连坐绞刑,16岁以下发配边疆,女性全部充作军妓。

陆久安听到共谋者里面有个熟悉的名字:“廖主簿?他怎么也参与其中了。”

廖主簿在朝中存在感薄弱,要不是岭山围猎那场狼人杀里对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陆久安不一定对得上号来。

随即他想到什么,紧皱眉头:“不对,廖主簿和廖贵妃什么关系?”

韩致赞许地点点头:“两人论渊源,祖上同属一支,但其实历经那么多年,这微末的宗亲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听信了韩昭事成以后提他做国舅的话,暗地里帮他出谋划策,掌管寺庙财产。”

“糊涂,就算提国舅,也轮不到他。”陆久安轻嗤一声,“名利财富当真这么重要吗?竟让一个人甘愿冒那么大的险,也要去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的……”韩致摇了摇头。

“那个祝岳呢,也一并处死了么?”

韩致眉锋拢起。

“谁?”

陆久安把他的面目特征简单描述了一下。

“他呀……”韩致意味不明地露出一个冷笑,随即转头吩咐属下。

不一会儿,那名士兵抱着一只大狗走上前来。

“五谷!”陆久安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五谷在伤势那么严重的状况下,竟然存活了下来,这不禁带给陆久安一丝丝慰藉。

五谷全身毛发被剃了个干干净净,身上的伤疤交错纵横,最明显的是它脸上那一道,从左耳到右眼,几乎贯穿了它整个面颊,尤显狰狞。

索性那些伤疤在治疗下已经开始慢慢结痂,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

“你还活着……”陆久安心潮澎湃,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抱紧五谷,捉住它耳朵狠狠亲了亲。

韩致道:“那个祝岳,被五谷咬死了。”

韩致本来不会对他有任何印象,但是祝岳死状实在太过触目惊心,士兵发现他的时候,祝岳倒在血泊里,喉咙破了个大洞,面上狰狞可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去。

“咬得好!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死有余辜!”陆久安想起别院深处他轻描淡写地讨论杀人,又想起祝岳是害死沐蔺的罪魁祸首,不禁觉得大快人心,他揉了一把五谷的耳朵,赞赏道,“乖狗狗,今晚给你加鸡腿好不好?”

五谷摇晃着尾巴,“呜呜”叫了两声以示回应。

边上的士兵嘴巴嗫嚅了两下,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告诉陆久安,让他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陆久安昏迷不醒后,他家将军冲到关押谨安王的大牢,一拳又一拳地砸向韩昭,整个牢房都回荡着韩昭癫狂的大笑以及拳拳到肉的声音,那不顾一切的模样让他们这群下属看了都觉得可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罪人伏诛,陆起死亡的阴影在他心里冲淡了不少,陆久安语气轻快道:“当初你怎么确认我被歹人劫走的?万一是我自己走失的,亦或者像百姓口口相传的那样,被佛祖收走了呢。”

韩致道:“我看到你留下的求救信号了。”

“果然……”说起这个,陆久安倒想起一桩往事,“你还记得我初次告诉你摩斯密码这个东西时,用白玉瓷杯敲出来的那串声音吗?”

“记得。”韩致说完,随手捡起手边的物什,一个不错地复原出来。

“那你还记得是什么意思吗?”

韩致无奈道:“你骂我的话。”

陆久安摇了摇手指头:“我之前骗了你。”

“骗了我什么。”将军从善如流地问。

“那串摩斯密码并非‘你是浑蛋’。”陆久安顿了顿,道:“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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