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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第221章
陆久安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他尚且能尽自己所能为他们谋取生机,可是人死了,他又该怎么办?
祝岳不以为意:“每天都有很多人出生,又有很多人死去。这是我们人生中都会经历的事,不过早晚而已。那沙场上两军对垒,死的人更多了,你难道也要挨个为他们叫屈?”
陆久安崩溃道:“那你为什么要选择韩昭呢?他要行的是造反之事,若是当今陛下昏庸无道也就算了,可是陛下仁慈宽厚治国安邦,韩昭此举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没有我,你们也注定不会成功的。”
祝岳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想了一会儿,半真半假道:“或许想寻求一点刺激吧。”
刺激?
就只是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
陆久安听到此,竟想发笑,事实上他也真的笑了,笑声说不出的悲凉和苦涩。
“韩致会杀了你们的。”陆久安从未如此地厌恶过一个人。
“不要拿这么仇恨的目光看我呀美人。”祝岳从地上爬起来,无所谓道:“此事我只告诉过你,韩致不会知道的。”
“我会告诉他。”
“太天真了。”祝岳咧开嘴,露出两颗锋利的牙齿,“你以为你还能从这儿出去?你就做好下半辈子在我身下娇.吟的准备吧。”
祝岳可不想就站在这儿与他谈一天心,期待了那么久终于得尝如愿,他只想尽快行那人间至欢之事。
一想到陆久安这样的人物将在他的攻势下辗.转呻.吟,一双勾人的眼因为哭泣变得潋滟可怜,他就止不住热血沸腾。
“不要说这些了美人,春宵苦短。”祝岳重新靠上来。
陆久安表情木木的,任他动作。祝岳也不觉得扫兴,拔掉他头上束发的簪子,随手一扔,丢在床头。
陆久安瞳孔转了转,那只簪子是由银器打造,簪头被磨得尖锐锋利,若是将这只簪子成功刺入心脏,应该能够造成致命的伤害。
正想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犬吠,一声高过一声,在寂静的别院里显得尤为突兀。落在在陆久安耳朵里,犹如琼音。
是五谷!
五谷找到他了。
这一瞬间,陆久安心里蓦然涌上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感觉,让他几乎落泪。
祝岳好事接连被打断,烦躁地大骂一声:“哪里来的狗,韩昭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他也没了兴致,捡起地上的革带把陆久安反手捆在床柱上,确定他挣不脱后,穿上衣服,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
庭院内,狂躁的狗叫很快迎来了大波侍卫,江预当机立断让付文鑫回去禀告韩将军,留下三名护卫拖住来人,自己则和陆起随着五谷远去的方向追去。
穿过两条长长的游廊,隐隐约约听到陆久安的呼救声,江预精神一震,仔细分辨,指向其中一间厢房道:“陆大人在那里。”
这时候,又有五六人围了上来,只见其中一人身形高大,腰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系,就这么衣衫大敞着,一张脸怒气冲冲。
这人刚一出现,五谷仿佛嗅到了什么,喉咙间发出低吼,张开嘴露出两排森森的獠牙,目标明确地朝他扑了上前。
“孽畜。”祝岳不退反进,“给我把它打死剥皮煮了吃。”
江预推了陆起一把:“我来对付他们,快去找大人。”
陆起点点头,趁着双方交手的功夫,直奔厢房。
陆久安正在吃力地自救,陆起走进来,看到陆久安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陆起来迟了,让公子受苦了。”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陆久安道,“快帮我解开革带。”
陆起解下腰间的利器,手脚利落地把革带挑断了,拉起陆久安就走。
刚走出两步,陆起便感觉到不对劲,还不等回头,陆久安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上。
陆久安脸色苍白,疼得嘴唇直哆嗦:“陆起,我走不动路。”
陆起这才注意到陆久安一只腿已经肿得像个馒头,青里透着紫,触目惊心。
陆起两只眼眶立刻就红了,忍住翻涌而上的酸涩:“我背大人。”
陆起蹲下身,把陆久安一把捞到背上。
此刻夜色已经慢慢降临,外面的打斗不知何时停了,此刻空无一人,连五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陆起抬头看了一圈,心跳如擂鼓。
他进来时一心只想着找到自家大人,竟忘了出去的路。
但他不敢告诉陆久安,谨慎地观察了一遍四周,随后按照直觉,从一道垂拱门跑了出去。
陆久安两只手紧紧抱住陆起,问:“韩大哥呢。”
陆起言简意赅:“我们兵分两路,付文鑫已经赶去通知将军了。”
陆久安不再说话,陆起现在负重带着他逃跑,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减少不必要的举动,为他节省力气。
别院内,火把挨个点燃,谨安王已经发现陆久安消失,阴狠道:“找到陆久安,不用带回来了,就地斩杀。”
黑暗在不断地蔓延,近处的树枝,远处的檐角仿佛都活了过来,游廊一个接一个,好像永远走不完。
陆久安转头朝后边看了一眼,不安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人追来了。”
陆起咬了咬牙,他的双脚已经酸软地像两根面条,但是丝毫不敢停下。
好不容易看到别院的大门,两盏红通通的灯笼高高挂着,照亮了门前那一小片逃生的路。
陆起心头一松,背着陆久安闷头朝前冲。
别院坐落在一座深山中,离晋南城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后面追兵不断,走大道绝非明智之选,江预他们又生死不知,还不如躲进山中,到时候或许可以找个隐蔽之处,等待韩将军找来。
陆起在心里迅速分析利弊,拐了个弯钻入丛林。
山里杂草丛生荆棘遍布,飞禽走兽都回巢了,周围静得可怕。
陆起喘息声越发粗重,心脏快得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恍惚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应平,县衙里的老槐树下立着一盏沙漏,一声尖利的口哨声响起,他和陆大人同时冲了出去。
“这次三千米长跑我肯定会赢。”
“行啊,你要是赢了本大人,晚饭就奖励你一只鸡腿。”
太阳明晃晃的,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思绪瞬间抽回,陆起才发现额头上汗水太多,以至于流进了眼睛。
他晃了晃脑袋,不知为何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以前的事情。
陆起回头看了一眼山脚下,火把熊熊燃烧,追兵循着踪迹跟了上来。
陆起突然停下脚步,重重喘了一口气。
“大人,陆起实在跑不动了。”
“我知道。”陆久安用衣袖帮他擦掉脸上脖子上的汗水:“陆起辛苦了,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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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吧。”
陆起沉默地放下陆久安,就近找了山洞,确保安全后,把陆久安转移到山洞里边。
接着,他站起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陆久安心生警惕,顷身过来拽住陆起的手腕。
“我们身高一致,背影相仿,连大公子都差点分辨不出来。”陆起平静地说,“我帮大人引开追兵。”
“别去。”陆久安道,“跟我一起躲在这里。”
陆起摇了摇头:“大人一向聪慧,岂会不知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逃不掉的。”
陆起说完,把陆久安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陆久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跑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眼看敌不过陆起,他干脆扑上去,双手合力死死抱住陆起一只腿。
陆起笑了笑,蹲下身来:“其实他们说我和公子像两兄弟时,我内心一直在暗自窃喜,我可以叫公子一声哥哥吗?”
陆久安目露哀求:“别去……”
“不要任性了哥哥。”
陆起叹了一口气,狠下心来,一掌批晕了陆久安,把他小心翼翼平放在地上,想了想,又脱下外衫罩在他身上。
他看着陆久安平静的侧脸,轻声道:“我会拼尽全力回来见大人的。”
……
陆久安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浮木,漂在水面上,没有目的,不受控制地被水流裹挟着往前。
从小溪到沟渠,又从沟渠到湖泊,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经过一个漩涡时,陆久安被拖着往水下无尽地沉去……
水压重重施加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痛苦地死去时,有人拽住他的手,一把将他从水里扯了上来。
陆久安猛地睁开眼睛,翻身而起。
韩致半跪在地上,手上还保持着握住他手的姿势。
不远处,身着盔甲的士兵持刀而列,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陆久安想起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来不及询问情况:“陆起呢?”
韩致转头看向左边。
陆久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猛地一缩,霎那间,心脏仿佛被撕裂开来。
陆起躺在草地上,胸口破了一个巨大的洞,鲜血汩汩从身体里流出,淌了一地。
见陆久安醒了,陆起废力地撑起一个微笑:“大人,我说过我会回来见你的。”
陆久安手抖的不成样子,几乎搀不住韩致的胳膊,韩致一把抱起陆久安,把他放在陆起身边。
陆久安按住陆起的伤口,企图去堵住他的血,可是血太多了,连带着把他的衣袖也染红了。
陆久安嘴唇哆哆嗦嗦,嗫嚅着半天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话:“陆起,哥没保护好你。”
“没事的大人……我的生命也是你给的。”陆起断断续续道,“大人,我痛,你别按了。”
陆久安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这时候,五谷也回来了。
它慢慢爬上山,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皮毛。它一瘸一拐来到陆起身边,趴了下来,伸出舌头去舔陆起的脸。
“乖狗狗。”陆起虚弱地给了它一个回应。
“大人。”陆起把陆久安的手牵起来,按在耳朵后面,“你还记我这几颗痣吗?小的时候,你最爱摸我这儿了。”
陆久安的眼泪不停往下流,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陆起眼神渐渐涣散,手也没有了力气:“多想再陪陪大人啊。”
最后他眷念地抹了一把陆久安的手背。
“再见了,大人。”
第222章第222章
陆起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山间林里陡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巨大的哭声充满了痛苦和破碎,很快又戛然而至。
所有人都悲悯地看着这一幕。
陆久安贴着陆起的身体晕倒在侧,韩致小心翼翼抱起他放入一旁的马车里,然后去探陆起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
韩致抿了抿嘴,把陆起一同移入车厢,翻身上马。
“回程。”
陆久安的意识浮浮沉沉,恍惚之间,他来到一片陌生的空间,周围弥漫着大片白色的迷雾。
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也忘了自己是谁,心里仿佛有一股难言的郁气久居不散,让他分外难过。
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许久,跌跌撞撞往前走。
迷雾慢慢散去,露出周围的景象,陆久安这才发现身处的是一座园林中。
庭院经过精雕细琢,假山堆砌花团锦簇,端的是别致秀雅。
弯曲的回廊里,丫鬟仆人神色匆匆,拿毛巾的,端热水的,所有人朝着一个方向奔走急行。
陆久安看了一会儿,拦住一名丫鬟:“请问……”
丫鬟仿佛没看见他,与他擦肩而过。
陆久安没办法,打算跟在丫鬟背后一探究竟。
穿过回廊,又经过竹园,最后来到一间厢房外。
这里的人更多了,陆久安在人群中,眼尖地发现一道熟悉的背影,那人站在房门外,焦急地来回踱步。
“少爷,热水端来了。”
“快送进去。”
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来,陆久安惊讶地脱口而出:“爹!”
这时候,他隐隐约约记起自己是谁了。
此时的陆时宴脸上还没续胡子,身形也不似他印象中那么浑圆,明显年轻了很多。
陆时宴企图跟在丫鬟后面一块儿进屋,结果一只脚还没跨进去,就被一把中气十足的大嗓子给呵斥出来,只能弓子身子趴在窗户上废力地往里看。
陆久安见自己的爹不搭理他,又对眼下发生的一切分外好奇,走过去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直直穿过了陆时宴的身体。
“我……我这是怎么了。”陆久安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身躯,“我死了吗?”
厢房内似有一个女人哀嚎不断。
陆久安学着陆时宴的样子凑上去,这时候,厢房内突然传来一股巨大吸力,陆久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往里面拉去,落入闺房内正在分娩的妇人腹中。
陆久安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变成了刚出生的婴儿,懵懵懂懂,一半的自己又维持着虚无的形态,以俯瞰的视角纵览人生。
陆家新得了一个小少爷,据说出生那天,正值阆东祈丰节,知府大人亲自主持祭祀大典,杀鸡宰羊,万民齐祝,故取名陆久安,有长治久安之意。
陆久安自小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除了刚出生嚎了那么一次,平时安安静静趴在乳母怀里,不吵不闹,逢人就给笑脸,丫鬟仆人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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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他,陆家老奶奶更是宝贝得不得了,天天抱在怀里,一口一个“乖孙儿”,不厌其烦地叫。
陆久安出生满一周年,陆家邀请了全阆东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知府大人也来了,小小的陆久安被送到知府大人怀中。
陆久安长相随了他娘,粉雕玉琢的,圆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远远看去像一尊瓷娃娃。
陆久安到了陌生人的怀里,也不害怕,欢欢喜喜地露出笑脸,咿咿呀呀直往知府脖子里拱。
知府一见就心生喜欢,更别提现在一个暖呼呼的小身体紧贴肌理,把知府老大人一颗心都柔化了。
见到这一幕的人立即溜须拍马道:“知府勤政爱民,连刚足周岁的孩童都知道。”
知府被说得心花怒放,解下腰间那枚佩戴了已久的玉饰,挂在陆久安脖子上。
“我观此子中庭饱满,又眉目清明,前途不可估量。”
陆家主大喜:“承知府大人吉言。”
知府抱了没一会儿就有些累了,陆时宴赶紧上前接手,陆久安抓着知府的衣领不撒手,急眼了还扯了陆时宴刚续起来的胡子一把,痛得陆时宴龇牙咧嘴。
“你个浑小子,这么小就知道亲金爱玉了,对自己亲爹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陆时宴佯装发怒。
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陆时宴把陆久安交给陆娘,又借机不着痕迹说了知府一些奉承话。
这个时候的陆时宴,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接管家中产业,接人待物初具商人的圆滑,一番话说得知府心头舒畅,吃饭时允了陆家不少好处。
众人吃过周岁宴,便要准备陆久安的抓周礼了。
下人在庭院内铺上一张绵软的织毯,又拿出早就准好的算盘,元宝,毛笔,葫芦,笛子等物放在上面。
众人站在旁边,都很好奇陆久安会抓个什么物品。
知府看了陆时宴背后一眼:“那是陆家长孙吗?”
陆时宴闻言,把一个估摸着七八周岁,扎着童辨的小孩从背后拉出来:“这是长子陆文瑾,向知府大人问安。”
陆文瑾怯生生地抬起脑袋,细若蚊声地叫了一声知府大人。
知府笑眯眯地问:“文瑾周岁时抓了什么?”
陆时宴谦虚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把称砣。”
立刻有人捧场恭喜道:“称砣称砣,称心如意,善于交易,看来这是要继承衣钵啊。”
陆时宴其实对自己大儿子这个抓周礼满意得紧,但是知府大人在场,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说道:“商人哪有读书人好,文瑾不成器,没能抓个书本之类的,我们陆家没有书香运,实在可惜。”
那人道:“这不还有个小的吗?说不定就抓到书本了。”
人群里也有人猜测:“会不会抓到算盘元宝之类的,要是这样的话,两兄弟其利断金,商途共营,让陆家茶庄更上一层楼也说不定。”
知府想了想,突然转头问随从:“本知府的官印带了吗?”
“带了。”随从把随身背着的包袱打开,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官印。
知府道:“把官印一并放上去,试试看小久安能不能抓到。”
陆家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头,和陆家奶奶对视一眼,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太好吧。”
知府不以为意:“要是他抓到了,也算和本知府有缘,本知府收他为义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神态都变了,陆时宴更是呼吸一窒,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
知府收陆久安为义子,不仅是他儿子的福缘,也是整个陆家的机缘,这代表着:陆家终于也攀上了官府的高枝,这是许多世代为商的家族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看向织毯中间的陆久安。
只见陆久安手脚并用向前爬了两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里满是懵懂好奇。
在所有的注视下,陆久安往前一扑,抓起一杆长长的毛笔,送到嘴里。
围观的人群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唯有陆家主难掩失望。
知府可惜道:“看来陆家小子与本官无缘。”
陆时宴却依旧很高兴,没抓到官印没关系,自己儿子抓了只毛笔,代表诗工咏雪,妙笔生花。
这是很会写文章啊,不错,陆家也是出了个读书人。
他喜滋滋走上前,准备把陆久安抱起来好好亲一亲。
“我的乖儿,毛笔可不能吃。”
谁曾想陆久安看了他一眼,嘴里衔着一只毛笔,哼哧哼哧往前面又爬几步,瞄准官印,一把抱在怀里。
这下子,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历来抓周礼能抓两件吗?”
“不能吧,只能以第一件作数。”
陆时宴也被自家儿子这一手搞得哭笑不得,他走上前,想把官印从陆久安手里拿出来,还给知府大人,谁知道陆久安紧紧抓住,分毫不让,也不知道他小小的身体里哪里来的力气,陆时宴又怕伤着他,一大一小一时间竟有些僵持不下。
其他人只当他在知府面前作秀,闻言嗤笑一声:“陆少爷这心思太明显了吧。”
陆时宴涨红了脸,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哄着怀里的幼子:“乖儿,快把官印交给爹爹。”
陆久安因为嘴里咬着毛笔,哈喇子流了一身。众目睽睽之下,陆久安鬼鬼祟祟地把官印往衣服里一塞,藏在了肚子底下。
“哈哈哈。”
此举实在憨态可掬,知府被逗得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他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陆久安面前,把他高高举起,朗声道:“从今天开始,陆久安就是本知府的义子了。”
知府都发话了,即便有人不甘,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拱起手拜贺。
有人恭祝知府慧眼识珠,喜添义子,有人恭祝陆家鸿运当头,喜结簪缨,整个场面看起来不亦乐乎,但其中又有几个是发自内心的就不得而知了。
陆家主哪管得了别人想什么,他本以为好好的一个机会错过了,还在伤心感慨,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峰回路转。
心里对他这个孙儿越加喜爱,认为他就是整个陆家的吉瑞,会给陆家带来无限的好运。
也因此,不知不觉中对他寄予了厚望。
陆久安两周半岁时,陆家长子陆文瑾正值进学,陆家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到府上专门教导陆文瑾。
陆久安此时已经会断断续续说一些完整复杂的句子,他平时最喜欢的做的事,就是追在陆文瑾屁股后面,像个小跟屁虫,
陆文瑾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兄长大哥”地叫个不停。
担任陆家西席的先生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是饱读诗书,腹里藏墨,之前在阆东的一家私塾里任过教。
陆时宴很看重儿子的教导,见他神清骨秀,举止儒雅,便花重金将他聘了过来,还许他边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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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工读的承诺,方便他日后继续考功名。
这样一个人,只是做稚子的老师,错错有余。
第223章第223章
陆文瑾每日辰时吃过朝食,就准时到西厢房拜会教书先生。
陆久安起床来,久久看不到陆文瑾,嘴巴一瘪,哇哇大哭。
陆娘赵姝婕拿出拨浪鼓诱哄道:“兄长下午就能陪你玩了,久安乖,别哭。”
陆久安把拨浪鼓扔出去:“我不要,兄长,找兄长。”
这还是陆久安第一次闹这么大的脾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久安怎么会这么粘文瑾啊。”赵姝婕也是无可奈何。
丫鬟和乳母过来帮忙,手忙脚乱地拿出各种稀罕玩意儿,可惜怎么都哄不好这个小祖宗,倒把陆家老太太给惊动了。
“久安想和文瑾一起,说明他们兄弟俩感情好,你带他去找便是了,何以弄出这么大动静,看把他眼睛都哭成了这样。”
老太太发话了,赵姝婕无法,只能抱起陆久安去西厢房找陆文瑾,一路上,赵姝婕轻声细语叮嘱陆久安:“兄长正在读书,到时候见了兄长,久安可不要大呼小叫,打扰了你兄长。”
陆久安睫毛上的眼泪还没干,也不知听没听懂,趴在赵姝婕的怀里,一抽一抽地打着嗝。
等到了西厢房,见了陆文瑾,陆久安什么情绪都没了,伸长了手臂要陆文瑾抱。
陆文瑾接过心爱的弟弟,放入怀中。
赵姝婕道:“久安顽劣,让他呆你这儿,恐怕要扰你清净。”
陆文瑾往陆久安嘴里塞了一小撮甜糕,闻言摇头道:“弟弟很好,娘先回去吧。”
陆久安呆在陆文瑾身边,果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听他念书。而陆文瑾有了弟弟的相陪,读起书来也不再觉得枯燥乏味。
午时,课业完毕,陆文瑾恭恭敬敬跟教书先生辞别,陆久安缀在他后面,也学着他的样子作了个揖,奶声奶气道:“夫子辛苦了。”
教书先生不是那种只埋头苦读的人,倒也知道这是陆时宴次子,只是他从未见过哪家幼童如此乖巧懂事,惊诧的同时,也心生喜爱。
索性第二天便带上几本《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等开蒙读物,塞给小孩翻着玩耍。
陆久安把书扔到一边,转头殷勤地给陆文瑾端砚磨墨。
……
陆时宴跟着商队往北边跑了大半年的茶货,在外风吹日晒,黑了大一圈,好不辛苦。回到阆东后,一家人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为他接风洗尘。
陆家主坐在主位,免不了先问起这次的跑商结果,陆时宴给了他一个账本,陆家主走马观花看了一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上次北上,白牡丹卖得不是很好,这次根据官老爷的口味稍做了改良,看起来效果不错。”
陆时宴得意道:“何止不错,白牡丹刚到吟水,就被当地茶商抢购一空了。”
陆家老太太被搀扶着来到席间,陆久安从赵姝婕怀里滑下来,捡了一颗红枣递给老太太:“祖母吃。”
老太太满心欢心地接住:“久安怎么想起给祖母吃红枣啦?”
“大夫说,吃红枣长命百岁。”
老太太被说得心中熨帖:“哎哟我的乖孙子,还是你心疼祖母。”
陆时宴对两个儿子甚是想念,把陆文瑾招到眼前来,拷问他近半年来所学知识。
陆文瑾挨个回答了,虽然中规中矩,但是陆时宴依旧很满意:“比之上次大有精进,文瑾,你告诉爹,你想做官吗?做官能和知府一样威风。”
陆文瑾抬头看了陆时宴一眼,没有回答。
陆时宴道:“你直说便是,若未来想进入仕途,就潜心念书,家中事务一概不用理会。若想跟爹一样打理铺子,爹就再给你安排一位先生,教给你算术之法。”
赵姝婕嗔怪道:“文瑾还这么小,你就与他说这些,为时尚早。”
“不小了。”陆时宴道,“当初我刚开蒙,爹就给了我一把算盘,陆家家大业大,是需要从小就开始磨炼。”
陆时宴又把陆久安抱起来,托着屁股颠了颠:“哎哟,我的乖儿半年不见,又变沉了。”
陆久安抱住陆时宴的脖子,脆生生唤了一声“爹”。
陆家老太太笑吟吟道:“文瑾让着,娘亲慰着,祖父祖母宠着,不沉才怪了。”
陆久安生得玉雪可爱,性格又乖巧讨喜,陆家老太太对他的喜爱只增不减,经常在外人面前显摆。
陆时宴捏了捏陆久安的脸颊,问:“久安今天干了些什么呀?”
陆久安乖乖回答:“陪兄长念书。”
“哟,你还能陪兄长念书,大字不识一个。”陆时宴忍俊不禁,“那你说说,陪兄长念了哪些书呀?”
陆时宴本是随口一问,打趣自家小子。
不料陆久安当真嘴巴一张:“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者也……”
虽然陆久安还有些吐字不清,但是陆时宴细听,还是能辨认出陆久安背的是四书里的《中庸》。
他这出去半年的时间,陆久安才满三周岁,一个三周岁的孩子,就能诵出《中庸》?
陆时宴即便跑遍了大江南北,都闻所未闻。
他转头问陆文瑾:“文瑾,弟弟是你教的。”
陆文瑾摇头道:“不曾。”
这就怪了,难不成是教书先生念他薪厚资奉,投桃报李,想着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他立即吩咐下人去把教书先生请来,下人见老爷少爷皆是面色严肃,当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地去唤客居西厢的秀才。
秀才见下人这般神态,也当陆文瑾学业出了问题,要问罪于他,忐忑不安地跟着来到了大堂,就听到陆时宴迫不及待的问他有没有教过陆久安念书之类的话。
陆久安?
教书先生想了想,应道:“不曾,只是怕小公子待着无趣,给了他几本书。”
陆时宴追问:“都是哪些书?”
教书先生不明所以:“《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开蒙读物。”
“没有四书五经?”
“没有。”
陆时宴又转头轻声细语问陆久安:“我的乖儿,告诉爹爹,你怎么会诵书?”
陆久安哪里能应他,吐着舌头玩。
教书先生闹明白事情始末,猜测道:“大公子念书时,小公子就在旁边,或许是耳濡目染下,自个儿跟着学会了。”
“就是这样!”陆时宴深以为然,激动地握住拳头,抱住陆久安狠狠亲了一口,“我的好儿子,咱家这是出了个小神童啊。”
陆家上上下下都为这件事感到兴奋异常,尤其是陆家主,拍着桌子狂笑不止。
“天佑我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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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我孙儿抓周礼上第一件就抓了杆毛笔,后来又抓了枚知府官印,冥冥之中就说明我陆遥泊的孙子注定有一天会乘风化龙,扶摇而上。”
陆家主高兴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将此事告知知府。
知府得知以后,果然也惊诧万分,亲自跑来陆家一趟验证真假。
听完陆久安一字不漏地诵出《中庸》第一篇,知府难掩欣赏:“此子稍加打磨,便可成才,不能虚废他的聪明才智。”
就这样,陆久安从第二天开始,便开始了和自家兄长一块儿在西厢房的受教之路。
四五周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别的孩子都在街头巷尾捉虫滚泥,而陆久安却要被拘在桌案前埋头苦读。
赵姝婕不忍心看儿子如此辛苦,有一回问他:“久安读书累不累?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读了。”
陆久安握着一杆比他手臂还要长的毛笔,学着夫子一脸老气横秋道:“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
他这一副小大人样逗得周围的人啼笑谐非,也打消了赵姝婕的念头。
春去冬来,时间转眼过去几年,阆东知府任期已满,因为无功无过,政绩平常,被朝廷平调至其他地方任职。
走的时候,知府给了陆久安一把平安锁。
“你我父子情谊一场,没有什么可送你的,平安锁里装了个平安符,是我专门去寺里找了方丈求来的,虽然不值几个钱,但能保你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这个时候,陆久安刚满九周岁,陆文瑾十七岁。
这位陆家长子,经过几年的洗练,变成了一位儒雅温和的翩翩公子。
陆文瑾不喜科考功名,偏爱商贸算筹,因为这些年跟在陆时宴身边打理家中茶铺,渐渐展现出了他卓越的经商手段,陆时宴很高兴,将名下两间小的绸缎庄送给他练手。
陆久安正抱着赵姝婕的胳膊撒娇,埋怨许久不曾见过自家大哥了,陆文瑾找了过来:“乖宝,陪我去集市走一趟。”
陆久安高兴地跳起来。
陆文瑾如今要亲自打理两个铺子,有时候难免力不从心,所以打算买个年轻一点的奴隶回来,放在身边好好培养,以后充作书童使用。
陆文瑾带上陆久安上了马车,直奔北市而去。
北市已经成为阆东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大部分的人牙子都会把手中的奴隶拉到那里,假如有些穷苦百姓家中人丁太多以致吃不饱饭,也会选择在那里发卖自己的孩子。
到了北市,陆久安紧随着陆文瑾下了马车。
这一带鱼龙混杂,有地痞流氓,有商户小贩,有像陆文瑾这样的富家少爷,更多的,则是跪在地上等待被挑选的奴隶。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陆久安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于心不忍,紧紧贴着陆文瑾的胳膊,道:“他们好可怜。”
陆文瑾抬起手掌摸了摸他的头。
人牙子见陆文瑾穿着绫罗绸缎,气度不凡,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七嘴八舌地介绍起手中的奴隶。
“看看我这个吧公子爷,身强体壮,是个干活的好手。”
“我这个小闺女,柳眉杏眼的,正好可以拿来作平时的消遣,若是公子爷看不上,端茶倒水也是行的。”
陆文瑾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拉着陆久安从人群中挤出来。
陆久安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奴隶,指着他们的头顶问:“那个是干什么的?”
“那个是草标,插在货物上,以示待售。”
陆久安抿了抿嘴巴,沉默不语。
陆文瑾拉着陆久安走了一段路,耳边清净了许多,便停下来挨个观察沿途等待发卖的人。
过了一会儿,陆文瑾相中一个长相机灵的少年,年纪看着比陆久安小些:“这个多大了。”
人牙子答:“足十周岁。”
“看着不像啊。”
“公子爷,你是知道的,这些人平时吃得少,不怎么长个儿,这样吧,公子若是喜欢,算你便宜些。”
陆文瑾讨价还价的功夫,陆久安一个人无聊地四处张望,这时候,他在远处的人群里,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个孩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垂着脑袋,像一条被遗弃的小狗。
陆久安看见他的那一刻,目光突然定住了,一股无法言说的难受涌上心头。
等陆文瑾与人牙子谈妥完毕,交付了钱,再回过头,便看见陆久安站在原地哭得稀里哗啦。
陆文瑾何时见他这么伤心过,手忙家乱地帮他擦掉脸上的眼泪,心疼道:“久安这是怎么了?”
陆久安摇了摇头,汹涌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我也不知道。”
“兄长,我心里好难受。”
第224章第224章
陆文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道:“你要买下那小孩?”
陆久安问:“可以吗?”
“有何不可,只是这一批怕是下等奴。”
陆文瑾牵着陆文瑾的手来到人牙子面前,离得近了,陆久安才明白陆文瑾口中说的下等奴是什么意思。
这群人和之前看到的大不相同,一个个面黄肌瘦,目光呆滞,显得死气沉沉的。
陆久安指着小孩领子下方那些青紫累累,交错纵横的伤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公子有所不知。”人牙子解释,“这贱奴自从被他爹娘发卖来,屡次想逃,不过小公子无需担心,现在他已经被我打怕了。”
事实上,这批货来自天南海北,因为没有主家愿意买,几经辗转,早已不知道是哪个是从哪里来的了。
人牙子真怕他们哪一天死在手里,以至做了亏本买卖,只想着快点脱手,因此仅讨了3两银子就迫不及待答应了。
整个过程小孩仿佛没听见,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任由人牙子摘掉他头上的草标,木讷讷地站着,无动于衷。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掌递过来牵住他,小孩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陆久安的眼睛里浮上曙光。
奴隶是没有资格坐马车的,但是陆文瑾说:“从今往后,你们两人就要跟在我们身边,寸步不离地伺候着,所以,上来吧。”
这马车外壁装裱简单,但一进了里面,壁厢上雕刻的精美花纹,木板上铺设的柔软绒毯,桌上摆放的银制茶壶,角落里燃放的袅袅香烟,没有一处不在彰显着它的富丽华贵。
两个小孩心思都写在脸上,深知这是跟了一位富贵的主子,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竟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双双欢喜地对视一眼。
小孩自知身份卑贱,也不敢大胆地凑上前,深怕弄脏了两位主子的衣角,屈膝跪坐在地毯上。
陆文瑾问那个机灵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仆名山水。”
陆文瑾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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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好名字,继续叫着也无妨。”又转头问另一个,“你呢?”
小孩咬着下唇沉默片刻:“没有名字。”
陆文瑾不意听到这个回答,愣了一下,接着温和地笑起来:“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小孩仰起头颅,眼里似委屈,似不甘:“我原先的名字是爹娘取的,既然他们把我发卖了,那名字也作不得数了。”
陆久安突然凑近了,小孩猛地往后一缩。
他看了看像仙童一般的小公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多久没洗过的,酸臭难闻的衣衫,也不知是自惭形秽还是怎么的,撇过头,细若蚊声道:“小公子……”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陆久安认真说道,“浮生涨落道无常,往事随风作云消,梦惊乍醒夜已去,起身凭栏向东阳。以后你就跟着我姓,叫陆起。”
陆久安说话拾文捡诗的,小孩大半都没听明白,但是“陆起”两个字被他放在舌尖反复研磨细细品尝,显然十分喜欢。
回到府上,陆文瑾吩咐两人先去把自身收拾干净,陆久安找了一件五周岁穿过的衣服给陆起,让他先对付着穿。
陆起换好衣服出来,陆久安突然发现了什么,轻“咦”一声,伸出手去在他耳朵后面摸了摸:“你这里有三颗痣,正好连成一条直线,还怪有意思的。”
晚上吃饭时候,陆久安在席间向大人讲了白天的事:“今日我同大哥去集市,一人买了一个书童。”
老太太笑道:“什么书童还得亲自去挑,带过来让祖母瞧一瞧。”
陆久安放下碗筷,飞也似的跑出去,把候在厅屋外头的陆起和山水扯进来。
两人按着陆久安之前教的,手脚局促地对场中每个人行了一遍礼。
老太太没怎么细看:“咱们久安以后要考取功名,是需要晓礼数知分寸的下人。”
“说到考功名。”陆文瑾接道,“今天久安还即兴赋了首诗。”接着把陆久安白天作的那首诗一字不错念给大家听。
陆久安双耳通红:“不过信口诌的,大哥怎么带头取笑我。”
陆时宴把他拉到怀里,满脸骄傲:“我儿年幼既能成诗,学早天人,我们做长辈的高兴好来不及,岂会取笑你。”
老太太道:“就是这个书童瘦骨嶙峋的,看着恁可怜了。即成了久安书童,就得好生养养,免得以后抻个纸磨个墨都没力气。”
陆久安大声附和:“对,要像养弟弟一样。”
“这可不成。”陆家主斥道,“主仆有别,哪有书童当弟弟养的。”
陆久安抱着老太太大腿撒娇卖乖:“不嘛,我就要把他当弟弟养。”
老太太只得依着他说:“好好好,久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祖母最好了。”陆久安扑到老太太怀里,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不停说好话,直把老太太哄得开怀大笑。
陆起站在角落,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轻不可闻地抽了抽鼻子。
吃过晚饭,暮色四合,凉风习习,两兄弟走在庭院里散步消食。陆久安拉住陆起的手腕,开心道:“你刚才也听到了,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快叫我一声哥哥。”
黑暗里,陆起怯生生地张开嘴,不过他的声音实在小的可怜,刚一出口,就被两边的虫鸣蛙叫掩盖了。
自那以后,陆起与陆久安同进同出,陆久安读书的时候,陆起就为他搬书递笔,陆久安休息的时候,陆起就充当一个称职的玩伴。
相处得久了,陆起的性格也渐渐变得开朗,偶尔在陆久安的坚持下,会叫他一两声哥哥。
这一年元宵,陆时宴丢了手中事务,带上妻儿一同上街共度佳节。
阆东最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挤满了各种人群,大红灯笼高挂,彩带纷飞。
陆时宴受到感染,一把将陆久安举起来,放到脖子上。
走了没几步,陆久安新鲜劲一过,也就坐不住了,闹着要下地自己玩。
陆久安虽然少年老成,但依旧改变不了他是小孩子的事实,糖葫芦,纸风车,竹蜻蜓等民间小物依旧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陆时宴见他玩得开心,也就由着他,谁知道帮妻子挑选簪子的一会儿功夫,陆久安就不见了。
“久安……”赵姝婕簪子也不挑了,在人群里寻找陆久安的身影。
陆时宴安慰她:“刚才路过一队耍杂戏的,许是久安贪玩好耍,跟着走得远了。我和文瑾过去找找,你留在原地等待,或许久安看完了,自己就回来了。”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
陆时宴和陆文瑾遍寻无果,此刻脸上的沉着冷静也不消失了,赵姝婕急得六神无主,直掉眼泪:“久安自小锦衣玉食,平时我就怕他磕着碰着。这下跟我们走散了,一个人的,要是遇到心怀不轨的人该怎么办?”
几人再没了逛街的心思,当即打道回府,陆家主得知陆久安不见了,大发雷霆:“街上这么多人,你们也不知道好好看着!要是我孙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陆时宴,你别想再踏进家门一步。”
陆家老太太在一旁捶胸顿足,险些晕过去。
陆时宴也顾不得安抚怒火中的亲爹和伤心中的亲娘,召集了陆府全部的家丁出门寻找。
陆久安却不是走散,而是被拐子圈住了。
拐子长得普通,但穿了一身布料上乘的衣服,任谁也想象不出他会做出这种事。
干他们这一行的,江湖经验丰富,目光老辣,陆久安细皮嫩肉的,拐子一眼就看出他非富即贵,这样一个公子哥,能卖个不俗的好价钱。
只不过高额的回报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如果让对方家人抓到,估计连跪地告饶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乱棍打死。
只要把这小孩带出城门……只要出了城门,任对方有翻江倒海之力,也拿他没办法了。
想到此,拐子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对着陆久安恶狠狠地威胁道:“待会儿不许哭不许叫,否则我拔了你的舌头。”
陆久安丝毫不见害怕,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乖乖点头。
“这就奇了怪了,老子干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听话的。”拐子有些不解,但也没多想,接着说道,“你呢是我儿子,我是你爹,明白吗?来叫一声爹。”
陆久安盯着他看了半响,道:“大伯。”
“叫爹。”
“大伯。”
“你这孩子。”拐子见他说不听,捏着他胳膊狠狠掐了一把:“让你叫爹就叫爹,还敢顶嘴。”
陆久安吃痛,眼眶里瞬间起了一层泪花:“可是你就是我大伯啊。”
拐子不由心生狐疑:“我是你大伯?”
陆久安泪眼婆娑:“去年过年我叫你大伯,你还特别高兴塞给我一个压岁钱呢。”
拐子心道,难不成他大伯真跟我长得相似,才叫这小孩认错了?
再看陆久安,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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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见了都心生喜爱。
大伯就大伯吧,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一个侄儿,也不吃亏。
拐子带着陆久安专挑偏街暗巷走,这一带基本没什么人,当地的住户都去集市上凑热闹了。
走了一会儿,陆久安慢慢停下来,扬起小脸软软喊了一声:“大伯。”
拐子回头看他:“怎么了?”
陆久安瘪着嘴:“脚痛,走不动了。”
“这么娇气?”
拐子把他鞋脱了,果然见他脚丫子一片红肿,只能认命地把他背到背上。
又过了一会儿,陆久安软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伯。”
“又怎么了。”
“我渴。”
拐子身上哪会带水壶:“忍着。”
陆久安扑腾双腿:“我忍不住。”
拐子怕他待会儿哭闹起来徒增事端,只得到街边小摊上,问店家要了一碗水。
陆久安几乎快把整颗头都埋进碗里,可见是真的渴的厉害了。
店家见了,笑着问:“这是你家儿子呐?长得真俊俏,跟块玉似的。”
拐子从容镇定地回答:“这是我家侄儿。”
喝了水,陆久安又想尿尿,拐子把他带到街尾,让他对着墙角尿,陆久安夹着双腿,为难道:“尿不出来。”
拐子一股子火气腾起来,不耐烦地踢了墙根一脚,压着嗓子吼道:“屁事儿多,不是你要撒尿吗?怎么又尿不出来了?”
拐子自觉已经非常克制了,可是陆久安鼻头一皱,看着像是马上要哭出来:“夫子说,随地小解,实非君子所为。”
“得得得,你真是个祖宗。”拐子败下阵来,心想这什么夫子,把人教得这么迂腐。
好在阆东知府在城里建了五座“雅司”,专供文人雅士出恭使用,不过需要交十文钱。
虽然陆久安一路上看似老老实实的,但也不定他是借着撒尿的由头趁机逃跑。拐子只得咬牙交了20文,寸步不离地陪着陆久安放完水。
两人重新回到暗巷,拐子被这一出接着一出地使唤怕了,担心他没完没了的,于是虎起脸对陆久安道:“你水也喝了,尿也撒了,这下总该没什么事了吧?”
陆久安摇摇头,一路上果真没再嚷嚷。
拐子摸出自己的钱袋,数着里面仅剩的几十个铜板愁眉苦脸:“还没赚钱就先花了20文出去,跟谁说理去。”
陆久安贴心小棉袄地问:“大伯缺钱吗?”
“缺啊,大伯很久没去醉花楼吃顿好的了。”拐子收起钱袋,“快走吧,再不走天要黑了。”
陆久安问:“我们要去哪里。”
拐子想都没想,轻车驾熟地回答:“去找你爹。”
陆久安迟疑道:“我不想去找爹。”
“为什么?”
陆久安指着肚子:“我饿了。”
拐子脸一黑:“不是说不会再有事吗?饿了也没法,大伯没钱了。”
“我有呀。”陆久安脆生生道,接着在拐子的注视下,从衣领下方掏出一块金色浮光的平安锁,“爹说这个价值不菲,可以去玉石铺换不少钱呢。”
第225章第225章
平安锁是知府临行前送的,知府大人说值不了几个钱,那就确实值不了几个钱。
别看平安锁金光闪闪的,只不过是匠人在外面裹了一层薄薄的金漆,里面全是铜制的材料,若非细看,还真一时无法立刻分辨出来。
拐子目露贪婪,从陆久安手里一把拽了过来。
他颤抖着抚摸铜锁上雕刻精美的莲花纹样,难掩激动。
这小傻子,当真好骗,居然能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
上醉花楼吃饭喝酒肯定是不行的,现在是非常时机,最好小心为上,否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至于去玉石铺将平安锁折换成银子……
拐子有些犹豫。
事实上,此次想行动并非他一人,在阆东城门外,还有三个人等着随时接应他,平安锁一看就是小孩的贴身物品,若让他们知道了,少不得要分走一杯羹。
陆久安摇了摇他衣袖,眼巴巴地瞅着他:“大伯……”
拐子回过神来,摸了摸陆久安的后脑勺。
这小孩性格实在讨喜,让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不想卖给别人的冲动。正好他家中只有三个女儿,干脆带回去当成儿子自己养着算了……
拐子不动声色地把平安锁往怀里一揣:“走,去玉石铺。”
阆东最大的玉石铺就在不远处的青玉街,中途遇到一个小贩,拐子又花10文钱买了个肉烧饼,和陆久安一人一半分着吃。
两人到了玉石铺门口,立刻就有伙计迎上来,鞍前马后地将人请进去。
掌柜看到两人,双眼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哎哟,你家小公子长得可真俊。”
拐子一如既往道:“这是我侄儿。”
“对!”陆久安大声附和,“这是我大伯。”
掌柜乐呵呵道:“客官这是准备买什么?”
“我这儿有块金器,你帮我看看,能值多少银子?”拐子把平安锁掏出来,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掌柜不敢小觑,谨慎地接过去。
陆久安被拐子紧紧拽着手腕跟在后头,他环顾一圈,对着店内摆放的精美玉器大发赞叹:“真好看,大伯要买一个吗?”
拐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掌柜验货,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店内的伙计殷勤地为他介绍。
“小公子真有眼光,像这块青玉粉皮白色螭虎纹簋,成色温润,乃名匠仙人钟用整块玉雕刻而成,你看这底部还有仙人钟落款。”
陆久安抬头问:“很贵吗?”
“贵哩,不过最贵的是那块墨玉竹节熏炉。”店小二指着陆久安身后一盏半尺来高的玉器。
陆久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径直走上前去,双手抱起那盏熏炉,猛地往地上摔去。
巨大的破碎声过后,就是满堂的寂然。
拐子愣住了,掌柜也愣住了。
拐子率先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你个小兔崽子,在干什么!”他尚且还记得陆久安给他罗织的身份,扯着他细小的胳膊就往外走,“回头再教训你。”
“唉唉,往哪儿走,打碎了东西就要离开,没有这个道理。”
掌柜往门前一站,五个生得高大魁梧的壮汉从内堂走出来,团团将陆久安两人围在中间。
拐子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节枝,暗道不妙:“掌柜这是何意?”
“何意,我那块玉少说也值三百文银,你照价赔偿,那这扇大门你自出去,我不拦你。”
拐子身上哪有这么多钱,只想尽快离开:“我把那块平安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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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给你。”
“呸,一块破铜烂铁也想来诓你爷爷我,你当我这么多年眼睛白长得吗?”
掌柜说着,从箱箧里拿出一把铁锤,手上一用力,平安锁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铜制材料来。
“是好是赖,这样明明白白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拐子定睛一瞧,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着了陆久安的道,目光如淬毒的刀子一般在他身上剜了一眼。
“冤有头债有主,谁打碎的找谁去,我不认识这小孩。”
“你不认识?”掌柜冷笑连连,“你进店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是这小孩大伯,在场的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拐子百口莫辩,恨得咬碎了银牙,偏偏陆久安还唯恐天下不乱,抱着脑袋可怜巴巴地求饶:“我错了掌柜大叔,不要抓我们去报官。”
拐子大骂:“闭嘴!”
掌柜可不想与他啰嗦,先让壮汉将拐子打了一顿,接着手一扬:“不想报官?我偏要报,我倒要看看,你要嚣张到几时?”
两人被壮汉像拎鸡崽一样拎起来,扭送到官府。县令显然和掌柜认识,审了没两句,就有两名衙差将拐子按在木凳上,双手双脚绑了,打了三十大板。
拐子几乎去了半条命,奄奄一息趴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出气多进气少。
县令又问:“另一个怎么办?”
掌柜咬牙切齿:“这么小就打砸店铺,长大了还不杀人放火?是该好好教训一顿。”
“好,那就继续打。”
县令往地上扔了一张红签,两名衙役熟门熟路地走上前,却被一道清脆的童声阻止了。
“且慢!家父乃茶商陆时宴,那两块玉,家父可以一并偿还。”
掌柜闻声看去,正是摔他玉的小孩,见他挺直腰板,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心生狐疑。
“我怎么相信你?”
陆久安自有一套说辞,不疾不徐道:“你不相信我,将我痛打一顿,不过是解心中之恨,损失的五百银也无法追回。何不随我去陆家走一趟,若我骗你,你再将我重新捉回来也不迟。”
掌柜见他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心里已是信了七八分,再两相权衡,深觉陆久安说得在理。
“我姑且相信你一次,不过这个人必须留在衙门。”
陆久安看了拐子一眼,笑眯眯道:“当然,他是我大伯嘛,理应留一个人在这里。”
拐子气若游丝地反驳:“我不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然而事到如今他怎么说,也没人在乎了。
玉石铺掌柜带着陆久安回到陆家,远远看去,陆宅大院灯火通明。
此刻陆府上下因为找不到陆久安,已经人仰马翻。
老太太捂着胸口痛哭道:“这都过了整整五个时辰了,为什么人还没有找到,莫非久安已经遭遇不测了?”
陆时宴满脸懊悔:“是儿子疏忽大意,才酿成这样的错。”
陆家家主拍桌骂道:“你们今天就不该上街去,家里过元宵不好吗?”
大堂内,哭声骂声交织成一片。
还是一位小厮最先发现陆久安,神情激动地大喊:“快看,那是不是小公子?”
赵姝婕抬头一看,以为自己眼花了,豁然站起身,不可置信道:“我的久安……”
赵姝婕飞步上前,一把将陆久安紧紧搂住,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不禁喜极而泣。
“娘……”
“是我的乖孙啊,菩萨保佑啊,是我的乖孙回来了。”
婆媳孙三人抱成一团,哭声震天,众人看着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陆久安依偎在娘亲怀里,把自己今天的遭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语毕,他转头看向陆时宴:“多亏了掌柜出手相救,我才得以逃此一劫。”
陆时宴心有余悸,从库房里取出五百文银交给掌柜:“救子之恩,不胜感激。”
陆家家主也站起来,对着掌柜千恩万谢:“这些银子您一定要收下。”
一家人客客气气的态度让本来准备兴师问罪的掌柜也不好意思了,半推半就的收下银子:“不过无心之举,是小公子急中生智,和在下没多大关系。”
陆家家主不以为然:“虽是无心之举,却是救人之实,掌柜的恩情,陆家铭记于心。”
掌柜暗道:小公子这一手,任哪个掌店的遇到都要急眼啊……
但他领了银子,又平白无故结了一份善缘,高兴都来不及,哪会多说什么,心满意足地离去。
掌柜走后,老太太尤不放心,拉着陆久安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为了安抚他,陆久安只好摸着肚子撒娇:“祖母,我饿了,想吃饭。”
“对对,吃饭。”老太太回过神来,立即吩咐灶房做一桌好菜,“你在外面担惊受怕了一天,又斗智斗勇,身心俱疲,是该好好补一顿。”
全家上下围坐在一起看陆久安进食,见他风卷残云不消几下就干掉一碗饭,又是心疼又是庆幸:“拐子当真可恨啊,要不是我乖孙聪明,恐怕我们爷孙两这辈子再难相见。”
吃过饭,老太太又拉着他细细念叨了会儿,方才放他离开。
陆久安回了卧房,一直在暗处探头探脑的陆起从暗处冲出来,一头撞进陆久安怀里。
“呜呜,公子,你可吓坏陆起了。”
陆久安道:“别哭啦,你看公子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说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陆起依然呜呜哭个不停。
陆久安只好安慰他:“别哭,吵得我脑仁儿疼。”
陆起吓得打了个哭嗝,果然不哭了。
第二天,陆时宴亲自去了一趟县衙,他回来没多久,阆东捉拿到一个拐子的事就传得满城皆知。
百姓对拐卖儿童深恶痛觉,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才解气,一窝蜂涌到县衙,强烈请愿对拐子严厉惩处。
县令本就愿意在众人面前搏个为民做主的好名声,自然乐见其成。择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把拐子绑在县衙门口外公开处以鞭刑。
接着又派衙役全城大力排查,雷霆手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才消停。
在这期间,陆时宴也没闲着,经此一遭,他惊觉陆久安外出没人保护实在危险,深怕这样的事重蹈覆辙,和家里简单交待了一声,独自出了远门。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等再见到他时,陆时宴带回来七个身材魁梧的江湖汉,声称是专门为陆久安找的护卫。
陆家家主在来人的神情举止之间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偷偷把陆时宴拉到一边,问:“你哪里寻来的,身上一股子草莽味,之前做什么营生的?”
“押镖的。”
这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呐,陆家家主倒吸一口气:“可靠吗?”
陆时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爹,别看这群兄弟五大三粗的,其为人性情都不赖,最重要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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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这位还使得一双好锏,若非当初机缘巧合下我曾救过他的性命,花再高的钱也请不过来的。”
说着,陆时宴让家丁把小公子请来,对陆久安道:“以后外出时,就由他们跟着你,这位叫江预。”
陆久安从未在阆东见过长得这么高大的男人,只能扬起脖子才能看到全貌。
为首之人轮廓分明,五官刚毅,他向前略走一步,对陆久安抱拳行礼:“见过小公子。”
陆久安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学着他的样子也抱拳行了一礼。
“江大哥好。”
第226章第226章
自从出了元宵节那件事后,陆久安愈加深居简出,整日待在书房里用心揣摩,专研书经。再加上他有颗天生适合读书的脑子,文学造诣一日千里。
这天,教书先生照常写了一个题目考试他,陆久安捉笔即写,一挥而就,不到片刻,两篇锦绣文章就跃然纸上。
教书先生观览全卷,大加称赏,又在陆时宴面前极力赞诵:“小公子文采斐然,真正是文曲星下凡。”
陆时宴虽然心里高兴,但也只当他人情包奖:“承蒙先生称许,小儿岁薄,还须先生教导扶持。”
教书先生正肃道:“并非在下说场面话,小公子过目不忘才思敏捷,以他现在的才学,或可下考场一试。”
陆时宴吓了一跳,半信半疑道:“要是通不过怎么办?”
“通不过也无伤大雅,小公子才多少岁,就当去考场练练胆儿。”
正巧学政初任到阆东,要亲自考校当地学子,教书先生是阆东秀才,自然也在其中。
学政无意为难,拟题用的是四书里面的常用摘句,教书先生轻轻松松做了,写的文章在众士子里面得了个拔尖的成绩,让学政另眼相看。
学政爱才,便着人把教学先生叫到近前,当面考他学问,教书先生一一作答,学政听后愈加满意:“清流方俊,锦织回文,不错,继续保持,下次乡试必定挂名榜上,回去吧。”
教书先生却踟蹰着没有走,学政凝眉问他:“你还是事?”
教书毕恭毕敬道:“确实还有一事,学生斗胆领题目一用。”
学政不解,问他缘由,教书先生不敢瞒他,讲明来龙去脉:“学生领了题目是给陆家小公子用的。”
学政这才知道他因为家境贫寒,如今受聘在一个商贾之家做教书先生,看着他的眼神里不由带上一丝欣赏:“你倒是称职,还能为陆家小公子思虑这些。”
教书先生道:“要不是陆家聘学生为西席,学生恐怕穷苦潦倒,连习字的笔墨纸砚都没法置办。现在只是为小公子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罢了。”
“大周读书人多,像你这样知恩图报却少之又少。”学政给予赞同,又问,“陆家小公子也要入乡试了?”
“不。小公子学术初成,正要去参加童试。”
所谓童试,便是科举考试之前进行的县试、府试、院试这一系列预备考试,只有通过这些考试成为秀才,才有资格参加乡试。
然而陆久安年纪尚小,陆家老爷实在底气不足,这才托了教书先生把学政考试士子的题目领回去,准备让陆久安自己在家提前试着做一下。
“一个童生都还不是的小子,要做乡试的题目……”学政不以为意。
“学政有所不知,陆小公子天资不凡……”教学先生感念陆家平时的优待,趁此机会在学政面前替陆久安说了不少好话。
“哦?”学政对他口中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既如此,陆家小子做出来之后,你把他文章带来,我倒要看看你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于是当天下午,教书先生把题目领回去,并把学政的话告知于他。
“学政竟然要亲自查看小儿写的文章?”
陆时宴即激动又忐忑,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不必担心,小公子按往常那般行文就行。”
陆时宴哪能不担心,问陆久安:“如何?”
陆久安看了一遍题目:“简单。”
他信手拿起桌上的毛笔,解经写义几乎不用思考,两个时辰便写完毕,显然是游刃有余。
趁着夜幕降临之前,教书先生又捧着文章复去见学政。
学政此刻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应邀赴宴,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快,也不急着走了:“告诉知府大人,我这边有事,耽搁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