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安王果然知之甚详。”陆久安又问:“静兰寺僧侣如云,可是要打理这么多田地,恐怕也忙不过来吧。”
“兴许是雇了田农吧,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陆久安不再多问,心里却想着,静兰寺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豪据如此多僧田,让百姓无田可种。反过来又以斋饭的名义高价卖出,循环往复,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除此之外,静兰寺还有源源不断香火钱。单论进账也就罢了,按照国法,寺院不必向朝廷缴纳赋税。
也就是说,静兰寺只进不出,可谓一只饕餮了,仅一个寺庙的财富,怕是阆东一带的商贾都自愧不如。
陆久安心怀别思跟着韩昭行了不到百千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走到韩昭跟前,看了陆久安一眼,明显欲言又止。
陆久安了然一笑,也不让韩昭为难,主动踱步到旁边五六米开外。
只见小厮附耳上去悄声低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韩昭神色微变,对着陆久安抱歉道:“家遇急事,不能相陪了。”
“无碍,我自己一个人随便逛逛也回去了。”陆久安不以为意,大度地摆摆手。
韩昭草草别过,跟着小厮往来时的方向匆匆离开。
韩昭走后,陆久安顺着溪流闲庭信步走了没多久,果然看到几个农夫在田间劳作。
陆久安走到近前,寻了个树荫席地而坐,解下腰间水壶喝了一口,问农夫:“静兰寺雇你们来种田,每天支你们多少工钱?”
农夫见陆久安衣帽华贵,相貌出众,只当他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好奇之□□验乡间野趣,也不多想,一五一十地说了。
“一天二十钱,若是种得好,丰收时候还能得一笔不菲的赏钱。”
“你们自家的田不管了么。”
“哪有田啊,去年家中老母差点病死床上,仅剩的四分薄田都卖光了,还是静兰寺发善心,愿意质出我们银子,老母亲方才捡回一条命。”
“质出?”陆久安没听明白。
农夫憨憨一笑,挠了挠脑门:“是我们民间的一个说法,就是借我们银子,届时我们连本带利归还。”
陆久安作恍然大悟样:“我还道静兰寺发菩萨心肠,平白无故给你们银子,原来还要取利。”
“哪能呢。不过已经很好了,静兰寺只收我们五成利,还允许我们在田里做工抵债。”
陆久安咂舌,农夫口中的五成也就是百分之五十的年利率,这放在现代都能算高利贷了。
陆久安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缓缓拍掉衣服上的草屑,向几人辞谢。
农夫脸色一红:“我也没做什么,怎么劳烦公子说谢。况且干活累了,与公子聊上几句话,也觉得身上有力气了。”
陆久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也不欲再往前边走了,便顺着来路打到回府。
经过之前那片丛林时,陆久安突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肉香。
佛家之地,何人会明目张胆地触犯戒律?
左右已无事,陆久安寻着香味渐渐走进丛林深处,发现一个十二三岁的和尚坐在地上。
在他面前燃着一簇火焰,手里树枝串着的野味被烤得色泽金黄滋滋冒油,毫无疑问,陆久安闻到的肉香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好你个小沙弥,偷偷躲在这儿破戒!”
小和尚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野味一个没拿稳,掉在火焰里。
他转头看了陆久安一眼,发现眼生得很,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理他,赶紧捡起在碳灰里滚了一圈满身黑灰的野鸡。
陆久安走近了,才发现小和尚身旁散落的一地羽毛,昭示着不久前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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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刚发生的一起命案,不由撇撇嘴道:“不仅吃肉还杀生,你师父是静兰寺的哪位僧人,我要揭发你去。”
小和尚不以为杵,把野味收拾干净后,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去啊。”
“这么有恃无恐?”陆久安这下真有些好奇了,蹲在小和尚对面,吓唬他,“我与你们秒空主持相熟,你不怕我告到主持那儿去,你师父责罚你?”
小和尚没搭理他,对着鸡屁股咬了一口,皱起眉头:“怎么味道不对。”
陆久安看了他手中野味一眼,见表面皮被烤黄了,但里面的肉还有些生,一看就手法不熟,况且除了一只鸡什么都没有,食材简陋,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
“你就这么烤,色泽看着还行,味道当然好吃不到哪里去。”陆久安老神在在道。
小和尚这才勉为其难抬起头:“那怎么办?”
“我确实有法子。”陆久安双手平摊,一脸无赖,“不过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小和尚倒是聪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思量片刻,方妥协道:“你要是烤得好吃,我就回答你。”
“成交。”陆久安指挥道,“我过来的路上,看到那边有一个蜂窝,你去偷点来。”
小和尚气呼呼道:“不是你烤吗?你怎么不去?”
“又不是我要吃,你爱去不去。”
小和尚拗不过他,咬了咬牙根,骂骂咧咧得跑开了。
“一个小沙弥,脾气居然这么大。”陆久安嘀咕一声,自己也跟着进了丛林。
这个丛林别看占地有限,但是植被丰富,陆久安只是小范围转了一圈,就找到需要的作料和辅材,还意外收获了几个小柠檬。
等陆久安带着满头的落叶钻出来时,小和尚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你跑哪里去了,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
陆久安慢吞吞摘掉衣服上的蛛丝,扬了扬满兜的收获:“我也不是空坐着什么都不干,诺,要想好吃就全靠这些了。”
话虽如此,这是陆久安唯一亲手做的事了。
接下来,陆久安就心安理得地占永了小和尚的小板凳,吩咐他把另外一只备用的野鸡杀了,掏出所有的内脏,又把摘回来的辅材洗干净塞肚子里去。真正是十指不沾一点阳春水
小和尚被指挥得团团转,一边动作一边迭声抱怨道:“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好让我这样一个小孩儿来杀鸡。”
“少爷我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能亲自去帮你找作料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想让我杀鸡?”陆久安做足了纨绔子弟的矜持样,从怀里掏出一把刀递给他,“在鸡身上划几刀,抹上捣烂的佐料,用叶子包好。”
小和尚看见刀身上镶嵌的红玛瑙双眼一亮,一语不发地推回给陆久安:“我用手中这把柴刀就好了,别给弄脏了。”
小和尚按照他的指示把野鸡处理好,升起了火,随后问道:“你这是做的什么鸡啊,怎么还裹上泥巴,能吃吗?”
“叫花鸡,放心吧,保证你吃得手指头都吞下去。”
小和尚听到他如是说,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守在食材旁边,盯得目不转睛。
等待的功夫,陆久安闭着双眼补了个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小和尚摇醒:“喂,快醒醒了,能不能才吃了?”
陆久安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坐正身子:“多久了?”
“一个时辰了!”
“差不多了,把泥土敲开吧。”
小和尚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为了陆久安口中这一顿美味佳肴一直撑着,也没用刚才那只食之无味的烤鸡将就填肚,陆久安一开口,小和尚迫不及待砸掉表面的泥土。
等叶子一掀开,野鸡的肉香混合着辅材的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垂涎三尺。
小和尚疯狂咽口水,陆久安道:“最后一道工序,把你取来的蜂蜜和柠檬汁抹上去。”
小和尚胡乱抹完,等不及温度冷下来,对着鸡屁股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陆久安忍俊不禁:“你怎么每次都先吃鸡屁股。”他对吃的要求不高,但想到那是鸡拉屎的部位,就吃不下,一般都是丢掉的。
小和尚嘴下不停,口齿不清道:“我听说鸡身上最好吃的地方,就是屁股了。”
“你听谁说的。”陆久安抽了抽嘴角。
小和尚囫囵吃下几口,扯下一只鸡腿给他:“分你一只鸡腿,你要吃吗?”
“我早上吃过了,你自己吃吧。”陆久安笑眯眯问道:“你觉得我烤得怎么样?”
“那是我烤的。”小和尚纠正。
“行,是你烤的,不过没有我的法子你也做不出来,你觉得如何,能回答我问题了吗?”
小和尚实诚地点点头,干脆道:“你问吧。”
“刚才我说要去告发你,你为何不怕?莫非你从小跟在你师父身边,你师父格外疼爱你?”
小和尚吃鸡的动作忽得一停:“我去年才被爹娘送到寺庙里的,师父压根记不得我,而且我也不是静兰寺的,我是玉灵寺的,此次随师兄师弟来参加浴佛节会道。”
陆久安这才注意道,小和尚身上的衣服确实和静兰寺的不同。
陆久安因为他这个回答,心里又接二连三的冒出几个疑问:“缘何好好的家中俗子不做,要将你送来寺庙当和尚。”
小和尚头上有戒疤,这种一般无法还俗了。
小和尚语气难得低落:“我家里穷,快吃不起饭了,我爹听一位老叔公说,来寺庙做和尚吃得好穿得暖,就将我送来了。”
第217章第217章
陆久安的恻隐之心猛地窜了上来,摸了摸了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那你舍得离开你爹娘吗?”
“当然舍不得了啊,但爹告诉我,做了和尚有鸡屁股吃。”说到此处,小和尚忽得有些悲愤,“可是我来了快一年了,连鸡的影子都没看到过,这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当然要好好吃一顿了。”
陆久安哭笑不得,又相继问了‘参加浴佛节会道的都有哪些寺庙’等问题,得到答案后,掏出一张笺纸写下地名递给他。
“以后你想吃鸡屁股了,就拿着这张纸来东大街星纸巷的陆府,保证让你吃个够。今日这事你知我知,万不可告诉其他人,明白了吗?”
小和尚怀着对鸡屁股的向往,把笺纸郑重地收进怀里,点了点头。
回到静兰寺,谨安王似乎已经处理完事情,神态恢复如初。看到陆久安,对他颔首致歉:“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有谨安王作陪,是鄙人的荣幸。”陆久安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形貌昳丽的高大男人。
“那久安觉得本王为人如何?可值得一交?”
“珠藏溪媚,玉蕴山辉,靖安王乃梅中君子也。”
谨安王嘴角的微笑更真诚了些。
陆久安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亲近之意,通过两日的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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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久安对谨安王的认知也改观了不少,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能在心里默默对他说一声抱歉。
回到办公衙署,陆久安当即写了几份文书,交给大小属官,吩咐道:“拿着牌子,将晋南辖内各地鱼鳞图册分批调来,我要挨个审查。”
陆久安要想知道寺院手中捏了多少田亩,从寺庙那条途径行不通,就只能走官府这条公道。然而若是目标明确奔着静兰寺的账薄而去,难免打草惊蛇。
为了掩人耳目,陆久安不得不打着审查各县官吏文牍之能的名义,暗中操作。
但是如此一来,公务内容就变得庞大而繁复了许多,非两三月不能完成。
陆久安只好求到韩致那里去,问他借了十来个能力出众又信得过的下属,让他们统计静兰寺名下有多少田产。
“对了。”陆久安又突然想到一事,“不只静兰寺,还有这几个寺院,一块儿留意一下。”陆久安又相继报出那日小和尚口中说的参加浴佛节会道的寺院名字。
陆久安整日整夜的埋首桌案,自然把当初和韩昭赌棋为约时,谨安王说的那些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想到突然有一日,衙署之地来了个许久未见之人,对方刚一来到陆久安书房,‘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陆久安面前。
陆久安记得他,名叫齐仓,原是应平县的秀才,也是第一批享受应平县政策福利的人,陆久安任职应平第一年的科考,就十分争气的捧了个举人回来,扬眉吐气。
书房内其他人充耳不闻,只有付文鑫没忍住好奇心抬头看了一眼。陆久安搁了笔,问道:“一来就行跪礼,想必遇到了难事有求于我,说吧。”
齐仓哭丧着脸,如溺水之人抓住浮萍:“求大人救救许玎咸。”
接着,把所求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许玎咸也是应平县的秀才,与齐仓同年登科,因为这一层乡里之缘,情谊非同一般。
两人到了晋南后,被吏部派任到不同官府部门,齐仓忠厚老实,现在还是太常寺一个末流官。
许玎咸就不一样了,擅长专营,竟官运亨通一路,短短几年就坐到了主事之位。虽然以文牍杂务为主,但也握有一定的实权。
许玎咸当了主事以后,也会收受一些小恩小惠,到了后来,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孰知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次就被监察御史抓了个正着,造了册子,送堂奏请,候旨发遣。
“许兄并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以前一介酸丁时受尽邻人口衅,一朝翻身,想要改变家中境遇的想法急迫了些,失了分寸,何至于充军边陲?陆大人,看在他曾经受教于你,恳请你能在刑部面前说一些好话。”
“你倒是情深意重。”陆久安眼神冷漠,“他为什么充军边陲,肯定是仕途中不知何时结了仇,正巧落在人家手上!你顾念同窗之谊,想让我拉他一把。但我告诉你,我不会帮他的,帮他就是同流合污!”
齐仓羞愧难当:“是许兄辜负了陆大人的期望。”
“他不是辜负了我的期望,他辜负了几年前的自己!”
陆久安从圈椅上坐起,慢慢走到齐仓面前,毫不留情道:“在我第一次讲学时,做过一次实验,问你们有什么抱负。许玎咸曾在那张纸上写过两句话,一句是‘平尽天下不公之事’,另一句是‘做个光明磊落的人’,这还不到十年呢,他就忘记初心了。”
齐仓颓败地垂下头,苦涩不言。
“我警告过你们的。做官难,做清官更难,要是经不住金钱和名利的诱惑,只求一己之富贵前程,蝇营狗苟,那这一天迟早会来的。”陆久安没再看他,挥了挥手:“你走吧。”
齐仓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作了个揖,慢慢从书房里退了出去,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你不要怪陆大人对你们无情,做错了事,就得自己承担后果。”
齐仓猛地回过头,来人身型高大威猛,不是镇远将军是谁,他摇摇头:“下官饱读诗书,岂是不明是非之人。”
“陆大人对我们应平百姓恩重如山,我怎么会无故牵怨到大人头上,怪就怪许兄鬼迷心窍,是他咎由自取。”
“你知道就好。”韩致的目光居高临下落在齐仓脸上:“刚才在书房,陆大人没有细问。许玎咸是收了何人的何物,替人办的又是何事?”
齐仓背脊出了一层冷汗,不敢直视韩致,偏过头去细想:“收了一柄迦南嵌金丝白玉三镶如意,对方出自容家,希望许玎咸在掣签时行个方便。”
所谓掣签,就是吏部诠选官员时,为表公平,在若干竹签上预写机关地区姓名等,杂置筒中,让人当堂抽取。
行的什么方便,不言而喻。
而那容家也大有来头,乃是晋南一个高门氏族,家财万贯。
“与卖官鬻爵何异。扰乱朝纲,换成是我也绝不姑息。”韩致冷哼一声,“你从署衙后门出去,别让人看见了。回去后,就把来过这儿的事全部忘掉。以后也别拿这些事来烦陆大人。”
齐仓前脚刚离开,韩致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位训练有素的士兵奉命上前,韩致道:“你跟着齐仓,看看有没有异样。”
不知为何,韩致总觉得这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果然到了晚上,暗中打探的士兵回来禀告:许玎咸下狱后,齐仓是被有心人言语利用,才来求助陆久安的。
“钓的是我?”陆久安没想到这其中还大有文章,“可是即便我答应齐仓去刑部求情,别人最多指责我一句为念旧情不顾大体,又没法给我定罪,对方图个什么呢?”
“拖你下水。”韩致提醒:“你忘了?焚琴案你是如何被牵连其中的?”
“……好吧,确实是这个道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然如此,陆久安背靠大树,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我与那位宋掌科无冤无仇毫无相交,他为什么要害我?”
韩致道:“宋祈山背后肯定也是有人指使。花开蝶骤侵,你来晋南后,前前后后做了多少事。喜欢你的人很多,厌恶你的人自然也不少。”
陆久安摸着下巴猜测:“我想想,讨厌我的人?户部,董给事中,还是……冷宁阮?”
韩致不屑:“任他是谁,也翻不出多大的浪。”
……
接下来,陆久安一直蹲在署衙内翻鱼鳞册。
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头昏眼花,终于在两个月后,把静兰寺在内的几个寺庙所占田亩数据统计完成,而最终得出的结果也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仅是静兰寺,就占据八百多亩?”付文鑫感到不可思议,“整个晋南的耕地也才四千多亩,整整占了五分之一。”
“不只。”江预举起一本账目:“这块田虽然登记的是一位姓朱的人家,但是中间出现了静兰寺的影子。”
“这么说来,这本上面也有。”
“我查看的这本也有!”
“这么多例,绝非巧合。”陆久安神情凝重,吩咐下属把这些异常田产登记在册,着重调查。
接着又是通过一月有余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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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暗访,江预等人以及从御王府借调来的十余名得力下属,从四面八方带回来了不同调查结果。
文书一层叠一层地堆满了整个案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每一篇都在告诉陆久安,这些异常的田产和静兰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预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从账目表明看静兰寺只有八百多亩,盘根问底后,还会多出四百余多。加起来就有一千两百多亩。”
静兰寺经过这多年来的经营,不论贫农还是富户,认识的人多如牛毛,要说服他们将田产登记在自己名下轻而易举。谁又能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呢?
若非他如此大费周章查了整个晋南的鱼鳞册,肯定也被瞒天过海了。
陆久安跟韩致通了气后,第二天便写了折子给捅到金銮殿上。
静兰寺这几年通过买卖田产占地多少亩,玉灵寺占地多少亩……按照计算,这些地每年又能产出粮食,由此大周损失了多少田赋。
每笔账呈报得清清楚楚,庞大的数据一经说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罪证臣已搜集完毕,此刻就放在午门外,不过实在太多,臣一个人搬不动。”陆久安铮铮道。
永曦帝立刻点了两名御前侍卫前去,不多时,两名侍卫合力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进来。
箱子长约三尺,宽两尺,此刻被掀开来,明晃晃地呈现在文武百官面前。
此事不仅关乎民生,也影响国计,纵使有臣子因为信仰佛教忍不住为静兰寺辩解两句,也被永曦帝黑沉如墨的脸吓得噤了声。
东兰公公察言观色,从箱子里随意抽了四五本册子捧到永曦帝面前。
臣子们屏息凝神,一个个都垂着头,不敢直视圣颜。
大殿里落针可闻。
永曦帝看完手中的册子,又命东兰公公拿些上去,东兰来到箱子旁,陆久安拦住他:“怎敢劳烦公公亲自动手,我来吧。”
陆久安弯腰从箱子里挑挑捡捡,刻意找了十来本“罪劣深重”的册子,双手奉送到东兰怀里,东兰细弱的胳膊被压得一沉,无奈看了陆久安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永曦帝看着看着,突然把册子砸到御阶上:“我道缸里怎么没米,全让一群老鼠给偷了。偷吃皇粮的老鼠,留着干什么!”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永曦帝怒不可揭的呵斥声。
“陛下息怒。”
陆久安看过去,发现出列发声的是廖住簿,对方和他在岭山玩狼人杀时被他耍过,因此陆久安对他印象深刻。
廖主簿小腿直打颤,强作镇定道:“陛下息怒,静兰寺乃名寺古刹,信士遍布天下,若是陛下冒动了寺庙,恐怕难以服众啊。”
“而且,这些僧田也并非强取豪夺而来,通过交易所得,合法合规,如何定罪?”
“非也。”陆久安道,“他们确实不是强取豪夺,乃是坑蒙拐骗,铁证如山,全部装这里面了,要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何如此生气?一群出家人,竟然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他们还自称什么普度众生呢,这是在把老百姓往火坑里推。”
静兰寺为了搜罗田产,用的那些卑鄙法子数不胜数。无一例外都是先让田主高筑负债,田主无难以偿还只能被迫变卖家产。
田采全就是其中一例。
若是静兰寺立马坐收战利品,长此以往,负责此事的官吏定然会发现其中蹊跷。
静兰寺自然也考虑到了,所以并没有直接出面购买这些土地,而是几经周转,才收到名下。
被坑害的百姓不明真相,反过来还对静兰寺感恩戴德,何其讽刺。
而除了这种手段以外,静兰寺还会引诱部分百姓通过把土地投献到寺庙名下的法子,以此来逃避赋税。
“这已经不是老鼠了,这就是蛀虫。”陆久安咬牙切齿道。
“正是。”户部尚书出列附和道,“富者连阡陌,穷者无立锥。这群和尚成天什么事都不干,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就应该发配充军。”
一个静兰寺就能逃避田赋千万石,全大周有多少寺庙,若是全部抄没拿来充盈国库,那他也不用成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陆久安当初说还有一个法子能进银子时,户部尚书还在暗暗猜测又是什么生钱之道,却原来另辟蹊径,“借他人之手,慷别人之慨。”
甚好甚好!
此举解了户部燃眉之急,户部尚书自然要站出来与他同气连枝。
廖主簿顶着莫大的压力劝说道:“不妥啊陛下,僧人传经布道,在百姓心中,佛早就根深蒂固了,现在动寺庙,不是和动他们菩萨一样吗?”
工部尚书拱火:“这有什么好难的,把这些证据摆在面前,百姓也不是瞎的。饭都吃不起了,还管什么菩萨不菩萨的。”
廖主簿冷汗顺着额头滴下来:“总之望陛下三思。”
这时候,严终以出列道:“廖主簿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佛教文化源远流长,不能强制拔除的,但也不能放任不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几经商讨,最后决定:关闭部分小型寺庙,削减大型寺庙规模,限制寺庙僧人数量,让僧人还俗耕田。另外按寺庙规模分配僧田数量,不得直接或间接侵占百姓田地,否则按国法处置。
第218章第218章
静兰寺用非法手段坑害百姓,侵占良田,数罪并罚。非法得来的财产被尽数抄没,充入国库。
院中主持首当其冲,按大周律法,被判游街示众后再羁押大牢,让他后半生去向他的佛祖赎罪。
这次的行动比陆久安预想得还要顺利还要迅速,感叹之余,陆久安也非常庆幸,永曦帝没有像历史上的某些皇帝那样盲目信佛,能够将僧人和百姓一视同仁。
陆久安早上递的折子,朝廷中午商议出的结果,不等午时过去,就已拟出一份文书分发下去,让各地官府张贴衙门,布告天下臣民,真正是雷令风行。
户部尚书笑得合不拢嘴,一改往日的态度,十分亲切的挽着陆久安的胳膊赞不绝口。
陆久安简直是受宠若惊,被户部尚书的热情裹挟着走出老远,两人才在正阳门分道扬镳。
“户部尚书突然这个样子,还怪不习惯的。”陆久安一边嘟哝,一边整理好皱巴巴的衣袖。
“陆久安!”
陆久安猛地回头。
阳光下,韩昭的面容看得不甚真切。他站在雕花石柱后,一个人孤身冷影,如春天到来时,那些还没来得及撤走的雪。
“那是我母妃生前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这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是陆久安下意识就明白了,面对韩昭的责问,陆久安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抱歉。”
“我很失望。”韩昭站在原地,平静地述说着自己的心情,“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你为什么要动静兰寺。”
“谨安王,这个寺庙表面光鲜,其实里面都烂透了。”陆久安道,“静兰寺劣迹斑斑,若是他没有做那些事,我也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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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
韩昭没有再说话,眼神变得古井无波。陆久安被他这样几乎没有感情地,无机质地盯着,竟没来由打了一个寒颤。
官府抄没静兰寺那天,陆久安去了现场。
这是陆久安第二次到这个地方,名寺古刹的辉煌已经不复存在,他们的罪行被公之于众,闻声赶来的百姓对着寺庙指指点点大声唾骂。
“呸,欺世盗名!”
“玷污了佛祖和观音菩萨。”
“老天爷都瞧着呢,因果报应这不就来了吗?”
一排排穿着袈裟的僧人被戴上了手铐脚链,灰头土脸的,一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百姓就一拥而上,朝着他们吐口水扔臭烂菜叶。
“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负责羁押的士兵毫不留情,僧人被推攘得跌跌撞撞,史无前例地狼狈。
静兰寺僧人有1500余之众,在寺庙里有着泾渭分明的等级划分。
被士兵抓走的那部分位居最高一级,他们在寺庙里有着极高的话语权,不仅参与了整场侵占田产的计划,也左右着所有僧人的命运。
其次是中等僧人,这群和尚虽然没有参与侵占良田案,但是心中无佛,只不过是冲着寺庙优渥的生活条件而来。他们明明身强体壮,也有能力耕作生活,却选择混吃混喝。这部分和尚统统被驱逐出寺庙,强制还俗。
最后就是最低等的僧人,是整个寺庙的重要劳动力,洒水扫地挑水做饭,包括耕田,这些又脏又累得活基本都是他们在干。寺庙美其名曰修行,实则不过是打着操练的幌子奴役他们罢了。
现场闹哄哄的,一片狼藉,百姓冲进主殿,瞄准了那尊金光闪闪的佛像。
“砸了它,这是搜刮我们民脂民膏修筑的!”
“不对啊,好像是谨安王捐给寺庙的。”
“管他呢,砸了便是!”
陆久安看到这一幕,来不及阻止:“别……”
轰隆隆——
随着一声沉闷的重响,在十几名壮汉的合力推动下,巨大的佛像轰然砸向地面。
宝相庄严的佛像头颅摔得四分五裂,其中一只眼睛落在了主殿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从上面跨过。
这只眼睛如同被遗弃的孤孩,它就这么静静躺在地上,无悲无喜地注视着盛怒的人群,注视着高高在上的静兰寺从圣坛跌落尘埃。
这一场荒诞的暴.乱苗头刚起,就被陆久安命人掐灭了,在士兵的维护下,现场恢复了秩序。
“灭佛”行动整整经历了小半个月,才断断续续落下帷幕。
这一天,陆久安坐在自家宅院里,突然听到门外小厮的驱逐声,他把小厮唤来一问,说是外面有个小乞丐来乞食。
“我不是说过,如果遇到有人来乞讨,不能粗暴对待吗?”
小厮连忙叫屈:“我记着大人的话呢。已经给了这个小乞丐一碗米饭了,可是这个小乞丐不但不要,还非说是大人让他来找你的。”
“哦?小乞丐,长什么样?”
小厮简单描述了小乞丐的长相,陆久安乐道:“光头,我知道是谁了,快带进来。”
很快小乞丐被领了进来,圆溜溜的脑袋异常显眼,正是陆久安去静兰寺时遇见的小和尚。
小和尚一见到坐在院中的陆久安,满脸欢喜,继而撅起嘴埋怨道:“明明是你叫我来的,结果还不让我进来。”
“嘿,这小乞丐不知尊卑,怎可对陆大人大呼小叫的。”付文鑫虎着脸教训。
陆久安笑眯眯掐了小和尚脸颊一把:“我给你的那张笺纸去哪儿了,你带着它,也不至于被门人拦在外面啊。”
小和尚委屈巴巴:“那么薄一张纸,早不知道掉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这时候,陆起背着书箱从一旁经过,见状兴味道:“大人又从哪里捡来的小和尚,脏兮兮的。”
“不是捡的,这是小客人。”陆久安道,“你又要走了?”
“对啊。”陆起拍了拍书箱,“昨晚彻夜写好的稿子,都是关于近期寺庙的,新闻社还等着我带去做报道呢。”
陆久安十分欣慰:“新闻社办得风生水起了啊,不错,陆起也算事业有成了。”
陆起嗔怪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个精光,随手擦掉嘴角水渍,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陆久安转头看向小和尚:“想吃鸡屁股了?”
小和尚双眼犹如灯泡,蹭地一下亮了:“可以吗?”
“那必须的。”陆久安忍俊不禁,提升高喊,“来人,让膳夫给这位小客人准备一盘香辣鸡屁股。”
膳夫得到命令,一头雾水:“大人这又是什么新奇吃法。”
婢女啐他一口:“尽胡说,才不是大人想吃的,是一个小和尚,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浑身脏兮兮的,差点让门人当成乞丐赶走了。”
“唔,我就说嘛,陆大人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吃这种糟粕货。”膳夫打了个恶寒,赶紧驱散脑海里那副画面,不敢再想。
待满满一盘色泽红亮油润的鸡屁股被端上桌时,刺鼻的辛辣味混合着浓郁的酱香味直扑鼻端。小和尚重重打了个喷嚏,看得双眼发直。
“你这盘菜可是给我们府上的厨子出了一道难题,膳夫足足跑了四个集市,才凑够整盘食材。”陆久安面带微笑看着他,“快吃吧,都是你一个人的。”
小和尚双手齐上,满嘴是油,感动得眼泪汪汪。陆久安给他递来一杯解腻的柚子水,“慢慢吃,你怎么浑身邋里邋遢的?”
小和尚咽下口中的食物:“寺庙里来了一群官兵,把主持和师傅抓走了,我被赶了出来。”
陆久安蹙起眉头,他明明特意吩咐过,对于年纪尚小的僧人要妥善安置,难道这群人阳奉阴违不成。
“被谁赶出来的?”
“我师兄。”
陆久安松了一口气,又见小和尚笑嘻嘻的,对自己的遭遇竟丝毫不难过:“你都被赶出来了,怎么还挺高兴的样子。”
小和尚大大咧咧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们,他们和师傅动不动就欺负我,我早就想跑了。师傅被抓了,也是活该!”
下午杨苗苗和阿多散学回来,看到小和尚,不免又问起他的身份。
陆久安只得又介绍一遍,然后道:“今晚他宿这里,府上没有多余的空房,今晚委屈你和阿多睡一床,让小和尚住你那屋。”
“好。”杨苗苗想也没想,爽快地答应了。
小和尚从陆久安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阿多脚边乖顺的大狗。
“他在和狗狗说什么呀?”
阿多抬头撇了小和尚一眼,经过多年的耳濡目染,阿多身上的野性早已褪去,但是目光里依旧不可避免的带着些许侵略性。
小和尚吓了一跳,猛地缩回头去。
陆久安无奈一笑:“阿多哥哥在给狗狗做训练,这样狗狗才能成为一只合格的导盲犬。”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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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陆久安带着小和尚到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几件服饰。
“给……给我的?”小和尚捧着衣服不可置信地问。
“自然,算是我补偿你的。”
小和尚不明白陆久安口中说的补偿指什么,也没细问。他雀跃地捧着衣服进了房间,很快换了身新衣服出来,他摸着柔软的布料,嘴里难以自持地发出阵夸张的惊呼声。
陆久安朝他招了招手:“一直叫你小和尚,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小僧法号净尘。”
“我不是问你法号,我问的是你出家之前的名字。”
“我……我叫历辉。”这两个字在小和尚舌尖艰难了滚了一圈,仿佛小心翼翼珍藏的宝藏般不能轻易宣之于口,当吐出来时,小和尚的双眼蓦然红了。
陆久安动容地握了握拳头,拿出藏在身后的帽子,给他戴在头上。
“戴上这顶帽子,你就还俗了。”
“真的吗,头发还能长出来吗?”小和尚紧张得捏紧衣角。
“真的,陆大人说的。”陆久安把帽子结结实实往下按了按,“既然历辉小朋友还俗了,就该回去找爹娘了。”
历辉暗淡的眸子里,慢慢燃起两簇明亮的火焰。
历辉的家在一个比较偏远的山村里,需要翻过几座崇山峻岭才能达到。也不知道历辉爹娘当初是怎么听说了外面的事,还跋山涉水把历辉送进了寺庙。
陆久安准备亲自带他回去,顺便看看归还百姓田亩的政令实施得如何,地方官员有没有懈工怠政。
行了三天,终于到了目地的,或许是思乡近怯,临到头了,历辉竟然畏步不前,陆久安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你不是想爹娘得很嘛,还带了鸡屁股回来。”
有了陆久安的鼓励,历辉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上去,颤抖地推开破旧的柴门。
历辉家的房子实在破旧,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变得摇摇欲坠,土墙上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
院子里的妇人头发花白,蹲坐在地上筛豆子,看到历辉的时候,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泪水夺眶而出,飞奔过来,一把把历辉搂在怀里:“我儿……”
两母子抱头痛哭,声音响彻天地,屋里的人闻讯相继走出来,一家七口抱作一团泪如泉涌。
如陆久安所料那般,历家也是深受迫害的一员。陆久安告诉历父,不出几日,会有官府将田亩归还于他们,然后又给了他们几两薄银,让他们把房子简单修葺一下,好好生活。
历辉依依不舍地把陆久安送出山谷。
“你说历辉家怎么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开荒啊,眼光实在不咋滴。”
丁辛不知道怎么回答陆大人,只好认认真真地赶马车。
“你觉得你们家韩将军像不像个面瘫?”
丁辛不敢回答陆大人,沉默不语。
陆久安又问了几个问题,皆没有得到回应,顿觉无趣,往车厢里一趟,闭目养神。
阳光穿过厚厚的积云,洒在车顶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忽然,山谷里掠来一阵疾风,树木被吹得摇摆不已,发出簌簌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外面传来丁辛的声音:“大人。”
“嗯。”
“要下雨了。”
“我知道。”
第219章第219章
晋南迎来了一场强烈的暴风雨,闪电夹杂着雷鸣,在大地狂暴肆掠。明明还不过酉时,天空却一片黑压压的,昏暗无光,十米之外再难视物。
这种情况下,想要继续前进显然不可能,丁辛找到一座被遗弃的破庙,把马车赶了进去。
陆久安刚掀开车帘,狂风兜着雨水扑了他满脸,房子前面那些树子被吹得东倒西歪,跟个鬼影子一样,陆久安皱起眉头:“倒霉,这什么破天气,明明出门还好好的。”
这座庙小得可怜,只有一进三开间,周围到处挂着蛛网。庙中间有一座佛像,断了一只胳膊,佛身上也布满了灰尘。
丁辛顺着屋子走了一圈,回来对陆久安道:“到处都在漏水,只有左边次间还能下脚,大人还是待在马车上好些。”
“待在马车里不安全。”陆久安从马车上跳下来,径直往次间走去。
狂风从破洞呜呜吹进来,冷得人浑身发抖。
庙里垂挂着各种经藩,因为时间的侵蚀,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其中大部分已经被屋顶漏下来的雨水打湿了,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只有所剩无几的四五条经幡还是干燥的,被丁辛扯了下来。
“刺啦——”
丁辛吹燃一只火折子,把收集来的经幡和木头点燃,火光映在陆久安脸上,总算带来一丝温暖。
天空仿佛破了个口子,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似乎要把小小的寺庙给淹没了。
“看这样子,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在这里避一避,等雨小些再走。大人,你先烤烤火。”
丁辛身上的衣服都给雨水浸透了,陆久安朝他扬了扬下巴:“马车里备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是你们家韩将军的,他身形比你壮,可能不太合身,你将就着穿吧。”
丁辛眉目低垂:“不敢。”
陆久安正把手摊开放在火上面取暖,没注意他一瞬间僵硬的身躯:“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区区一件衣服,难道韩将军还会因此责罚你不成。”
丁辛沉默半顷,转身去了马车,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后,丁辛换好干净的衣衫回来。
陆久安抬头一看,噗呲笑了。韩致的衣服穿在丁辛身上,足足大了一圈,显得不伦不类。
丁辛和陆久安围坐在篝火旁,陆久安看着屋外的雨不知在想什么,丁辛这时候也无法分出多余的心思去揣测了,手上动作不停,来回翻转湿哒哒的衣服,只希望把自己的衣服烘干,尽快更换回来。
陆久安原以为这场雨最多下两三个时辰就停了,没想到接近酉时还没有见歇的意思,他车上的准备的干粮已经在来时吃得差不多了,此刻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丁辛忽然站起来:“我去给大人捉点野味。”
陆久安不同意:“这么大的雨,猎物都躲起来了,你上哪儿捉去?”
“不远处有条河,河里应该有不少鱼。”
“哎算了。”陆久安叫住他:“一顿不吃而已,忍忍就过去了,你刚烤干的衣服,待会儿又给淋湿了。”
“将军派我到陆大人身边,就是解除大人身边一切危机疑难的。现在大人忍饥挨饿,卑职自当去为大人觅食果腹。”丁辛执意道。
他脱掉身上衣物,露出精装的上身,叮嘱陆久安好好待在寺庙里,转身冲进了雨幕。
“一根筋。”陆久安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叱骂了一声。
丁辛本就不爱说话,他一走,寺庙越发安静,陆久安从马车里翻出一本书,坐在火堆旁打发时间。
没看一会儿,陆久安耳朵一竖,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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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回过头来,嘴里说着:“这么快就回来了?”
再细看,哪里是丁辛,这荒郊野岭的,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来,陆久安顿生警惕。
来人看到他,诧异道:“咦,已经有人了啊,抱歉啊,这雨太大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庙,进来避避雨,无意叨扰。”
另一边,丁辛已经来到河边,这里的鱼平时没机会看到人,面对狡猾的猎人,显得有些迟钝,丁辛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了三条。
他揪了两根结实的草茎拧成一股绳,把三条又大又肥的鱼串在一起,提溜着火速往寺庙奔去。
他的脚程非快,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陆大人待我这么好,还把将军的衣服给我穿,我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做一顿美味的晚餐回馈他。
丁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他三步并作了两步,只用了短短几息就回到寺庙。
“大人,我回来了。”
下一刻,他浑身血液凝固了一般,脑海里一片空白。
寺庙里的篝火还在燃烧,旁边的人却不见了,除了那辆空荡荡的马车,仿佛没有人来过。
丁辛哆嗦着双手把车架从马身上卸下。
不多时,大雨滂沱的山间小道,一人一马飞驰而过。
……
陆久安失踪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韩致耳朵里。
韩致从武器营出来,一脚踹翻丁辛,兵器架被撞飞出去,叮叮咚咚掉得到处都是。
丁辛强忍着疼痛翻身而起,一丝铁腥味迅速涌上喉间。
韩致眼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身上的气势前所未有的恐怖:“你是我在晋南最信任的下属,我特意把你调来留在他身边。你是怎么保护的人?”
“属下万死难辞其咎。”丁辛跪在地上,心中无比懊悔,他不该抛下陆大人肚子去寻找食物。他不仅辜负了将军的信任,还置陆大人于危险之中生死不知。
韩致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事后本将军再找你算账,现在去御王府,调集兵马。”
陆久安是在寺庙里失踪的。
有人说,因为陆久安遣散静兰寺犯了佛家忌讳,触怒了佛祖。要不然活生生的这么大一个人,怎么消失得无声无息?定是佛祖显神通,将他收了去。
这种无稽之谈,韩致自然不会信,他带着人马先去了那座破庙里,果然在那里有了发现。
九根长短不一的木棍以一种杂乱无章的顺序掉落在陆久安曾经呆过的地方。
这九根木棍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若是寻常人定然不会注意到。但是韩致看到这一幕,脑海里一瞬间便响起很久以前,还在应平的时候,陆久安靠在书桌上,告诉他:
“摩斯密码,三短三长三短,这是求救的信号。”
久安他在求救啊。
一想到昨夜,就在这个破庙里,四下无人的地方,陆久安一边与敌人周旋,一边摆下信号的场景,韩致心中就难以遏制的一阵钝痛。
“待我找到幕后主使,定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晋南这么大,要在里面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陆久安失踪时正值下雨,雨水冲掉了所有可疑的痕迹。御王府搜寻了整整两个时辰,也没有找到有关陆久安的任何踪迹。
什么线索都没有,这无疑让韩致逐渐失去了耐心,他一掌掀翻了桌子,困兽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暴怒道:“我找不到他,怎么办?”
永曦帝按住他颤抖的双手,微微蹙眉,不赞同道:“事急则乱,你失了章法。”
韩致狠狠闭了闭双眼,强迫自己平复呼吸,当他慢慢冷静下来后,脑袋也恢复了清明,睁开眼睛:“我要去陆府一趟。”
韩致在陆久安卧房翻箱倒柜,胡乱找出他经常穿的贴身衣物抱在怀里。这时候,陆起也收到了消息,从新闻社匆匆赶回来。
“韩将军,大人找到了吗?”
“还没。”
陆起瞬间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身子一歪,脸色也变得惨白:“怎么会出这种事……”
韩致径直越过他走了出去,唤来五谷,把衣服放在它鼻子下面:“好好闻闻。”
陆起看到这一幕,立刻心领神会。收拾好心情,走过去,道:“将军想让五谷去找大人?我来吧,我比较熟悉五谷的一举一动,我们分头行动。”
江预也走了过来:“韩将军,我们跟着陆起,一旦五谷有了发现,我立刻让付文鑫来禀告您。”
“好。”韩致点点头,牵了府上另外几只搜救犬,然后拿着将军令牌,到兵马司和四京卫调集更多的人手。
他就不信一寸一寸地搜寻,把晋南翻个底朝天,还找不到人!
外面如何人仰马翻,陆久安并不知情,他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头痛欲裂,缓了好一阵子,发现自己被以一个十字形的姿势吊在刑板上。
陆久安苦笑一声:果然还是冲着我来的。
那时陌生人走进寺庙后,陆久安便从内心深处涌上一丝强烈的危机感,尽管对方表现得非常无害,陆久安依然不敢大意,趁着对方说法的功夫,用手边能拿到的物什在地上留下了一些标记。
若当真是他多心,也无伤大雅。
现在看来,陆久安万分庆幸当时的谨慎。
他摆下没多久,不知怎么的脑袋突然昏昏沉沉,连一丝抵抗的机会也没有,便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想来对方怕他高声呼救,引来不远处的丁辛,使了些特殊的手段,
也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迷药,陆久安现在还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他打起精神,观察四周的环境。
屋里没有一扇窗户,阴冷昏暗,桌上燃烧的蜡烛,是这片空间唯一的光源。陆久安初步推断,这应该是一间地下室。
房间布置简单,但是家具用料皆是上乘,从房中布置不难看出,主人身份定然不俗。
会是谁呢?
陆久安不可避免地想起查鱼鳞册时,齐仓前来求助于他,韩致一眼看出他遭人利用,就幕后主使给他分析过的那些个人。
会是同一批吗?
对方没有立马杀了他,而是大费周章将他绑到此地。想来是他身上有利可图,有图便有破绽,那么他便暂时性命无忧。
至于幕后主使是谁,他想要做什么,只要看到人,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如此一分析,陆久安也就不慌了。
就是不知道他偷偷留下来的标记有没有遭破坏,韩致看懂了没有,哎,可千万别以为他是叫山中野兽叼了去,找狮子老虎报仇了。
陆久安思绪放空,越想越远,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直以为空无一人的密室里,响起了板凳拖动的声音。
陆久安循声看去。
他刚才视野还些模糊,屋子里只大概扫了一眼,那屋子西边本放了四个梅兰竹菊的雕花插屏,因为视角和光线的原因,他以为就是地下室的西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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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眯起双眼努力细瞧,自然将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原来那四方插屏并不是在一条直线上,中间有空间可供通行。
而插屏后面,还大有乾坤。
那幕后主使一直在里边,他醒来之后的一举一动被对方尽收眼底。
第220章第220章
一道拉长的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
陆久安屏息凝神,不知为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将要有一头可怕的怪物破笼而出。
那人的眉目随着移动,一点点映在昏暗的烛火下。
陆久安看清楚他的脸,错愕道:“是你。”
他做了诸多猜想,万万没想到,对方是仅有过几面之交的谨安王韩昭。
“很难猜吗?”
“为什么?”陆久安道,“就因为我遣散了静兰寺?”
“静兰寺……”韩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我其实很欣赏你的,也给过你无数机会。”
陆久安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说的机会又什么,:“我好歹也是朝中五品京官,无故失踪,官府不会坐视不管的。届时查到你头上,双方面上都不好看。为了一个寺庙,值得吗?”
“事到如今,你以为本王还在乎吗?”韩昭不屑嗤笑,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黑暗中走出一个名冷面侍卫,在距离陆久安两米远的地方放了一把螭龙纹圈椅。
烛火闪动,周围的影子好像变大了一些,要将吊在刑板上的陆久安吞吃入腹。
韩昭转身落座,再抬头时,陆久安发现对方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的脸冷冰冰的,不似以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霜雪寒梅的清冷,而是憎恶的,如视蝼蚁的阴冷。
这才是真实的,毫无保留的韩昭。
韩昭修长的指尖敲打着扶手:“我本来想拉拢你,曾三番五次向你示好,你也微笑接受了。那时候,我还暗自窃喜,以为凭借自己的魅力征服了你。可是转头之间,你就将我的一腔好意给踩进泥尘!”
“抱歉……”
“闭嘴!”韩昭眼神阴鸷,“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向着那两兄弟。我有什么不好的,为何不能归顺与我。”
陆久安皱眉:“你指陛下和镇远将军?”
“除了他们,还有谁让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陆久安脑袋一转,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又是何必呢。陛下贤明爱德,你好好做你的谨安王不是挺好。”
“好一个谨安王。”韩昭闻言猝然大笑,“你知道什么意思吗?韩筹这是警告我,让我谨小慎微,安分守己呢。”
“我就偏不如他的的意。”韩昭恨意了然,咬牙切齿道:“只要是他们的东西,我都要抢过来!”
听到这里,陆久安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你要造反?!”
韩昭明显愣一下:“你果然非常聪明。”
“怪不得。我当时就很疑惑,一个寺庙,囤积如此多的金银财宝又有何用,如果在静兰寺背后操控的人是你,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当初官府抄没静兰寺财产,一箱箱雪花银抬出来,出动户部所有人,花了一天一夜才清点完毕,数额多达几万两。估计除了静兰寺,其他几个寺庙也参与了其中。
陆久安又想起来,在前往静兰寺的路上,韩昭曾旁敲侧击过火药的制作方法,这些银子最后流向何处不言而喻。
大肆敛财,制造武器,举兵造反,一切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用寺庙做挡箭牌,谁又会怀疑到韩昭头上。
想通一切之后,陆久安竟觉得有些好笑:“所以,我只是想收回多余的僧田,却阴差阳错之下,破坏了你的大事,你才是你真正将我绑来的原因?”
韩昭不置可否。
陆久安又问:“是你派人去接近齐仓,让他来求助于我的?”
“是。”
“若是我去找刑部说情,你便能借机生事,届时你可以视情况选择帮我以收买人心,也可以落井下石。无论你选择哪一种,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韩昭轻飘飘道:“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能除去了。”
陆久安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安安静静搞搞基建,让这个时代的百姓过得好一点,你大可不必把心思花在我身上。”
“可笑至极。”韩昭道:“这天下之人,街上乞讨的,学堂里读书的,坊市里做买卖的,朝廷里当官的,谁不是追求富贵显达,你陆久安竟说为了百姓。”
“你这么俯身做牛做马的,难道以为那些百姓会知道,会感恩戴德?几十年一百年后,谁又会记得你,何必殚精竭虑,得罪人不说,还把自己搞得又累又不舒坦。”
陆久安想说人死如灯灭,我怎么会不明白,又想反驳他你谨安王机关算尽,到头来也是一抔黄土。但是话到嘴边,只吐出这么一句:“你不会明白的。”
“我确实不明白。”韩昭淡漠的瞳孔闪了闪,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那三弟明白得很。”
陆久安咻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警惕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岭山围猎,你们在温泉汤里,好不快活。”
他知道我和韩致的关系了。
陆久安脸色难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了扑,手腕上的铁链被晃得哗啦作响。
韩昭快意地拍了拍手,从圈椅上缓缓站起来,走到陆久安面前:“我那素来不开窍的三弟对你情根深种也就罢了,皇兄也是不着调,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上喊着陆爱卿,却任由自己的弟弟亵玩自己的臣子。哦,我差点忘了,韩致这辈子也无所出了,好不容易见到喜欢的,韩筹这个做哥哥的,当然恨不得把你栓在韩致身边,说不定哪天兴致好了,兄弟两人一起双管齐下也未可知。”
陆久安气得浑身发抖,脑袋里那些缓兵之计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伸脚狠狠踹了出去,出其不意之下,韩昭竟挨了个结结实实。
韩昭痛得五官拧成了一团,缓了好一阵,露出一个个阴恻恻的笑来:“你说我该怎么做,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陆久安剧烈喘.息,“大不了一百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得很。大周一直有残疾不得入朝为官之说。”韩昭瞥了一眼伫立在侧的侍卫,声音冷酷无情,“打断他的腿。”
冷面侍卫上前,二话不说,操起木棍狠狠打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从小腿神经末梢快速蔓延到大脑,陆久安冷汗直冒,眼前一阵阵发黑,若非他咬紧牙关,已经丢脸地惨叫出声了。
这王八蛋……
侍卫再次扬起手来,陆久安认命地闭上双眼,谁知这时候韩昭出手拦住他:“等等,我改变主意了。”
陆久安脑袋无力地垂着,脸上毫无血色,他自穿越过来,哪里受过这种罪,疼痛让他几欲昏死过去,全凭一口气撑着。
韩昭走到角落,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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箧中拿起一个胭脂盒,抠出少许来,一点点抹在陆久安嘴唇上。
陆久安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他本就生得面若桃李,此番嘴上被抹了一层艳红的胭脂,额头上渗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真正是昳丽绝伦。
“怪不得我那三弟对你痴心一片,如此看来,倒也能理解。我猜猜,你和韩致在一起,应当是承.接雨.露的一方吧。”
陆久安一瞬间脸色煞白,遍体生寒。
韩昭捧起他的脸轻轻啄了一口,被陆久安厌恶的躲开,韩昭用指腹愉悦了地抹了一把唇角。
“嗯,味道不错,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守身如玉的说法,你说要是韩致得知你雌.伏他人身下,会是什么反应,我很好奇,你好奇吗?”
韩昭语音落下,密室大门被推开,三个男人齐步跨入,这群人皆是生得牛高马大,壮如黑熊。陆久安看了一眼,目露惶恐,身体无法克制地往后缩去。
他料想过百般手段,不意韩昭竟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太荒唐了,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有朝一日居然会陷入这等境地。要是被这几人折磨,不仅颜面尽失,且性命不保。
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看着渐渐逼近的几人,陆久安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绝望。
韩致为什么还没有来。
三人脸上不带半点情.欲之色,开始动手除掉他身上的衣物。
陆久安拼命地挣扎,其中一个男人抓住他的脚,轻而易举地就摁住了。陆久安的反抗在对方的蛮力下显得不堪一击。
韩昭就坐在那张圈椅上,以手托腮,好整以暇地哼着歌,就像在欣赏一出好戏。
“哐当——”
密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室内的几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
韩昭看着闯进来的人,警告道:“祝岳,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祝岳不满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你明明答应过事成之后,陆久安归我的。此等人间尤物,你给这几人糟蹋,不是牛嚼牡丹吗?”
祝岳两三下把人扒开,来到陆久安面前,扫了一眼他高高肿起的小腿,啧啧叹道:“真可怜,美人,让你受惊了。”
陆久安身上力气已经抽空,看看祝岳,又看看韩昭:“你怎么会在这里?”
祝岳被他反应逗笑了:“我是谨安王的入幕之宾,有什么奇怪的。”
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陆久安眼中的神采迅速湮灭。
“人我带走了,借你客房一用。”祝岳简单打了个招呼,扛起陆久安,一路走出密室。
直到重见天日,陆久安才确定他之前的推测没错,祝岳见他东张西望,无情地戳破他:“不用想着逃跑,也不用想着还有谁来救你,你家韩将军已经来此搜过两回,但这里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别院,又能搜出什么,你说是吧?”
祝岳随便挑了一间推门而入,把陆久安丢到床上。随后剥了衣衫,露出一身的腱子肉,覆.身而上。
“放过我吧。”陆久安全身力气都耗光了,声音沙哑地哀求。
“那可不行。”
陆久安偏过头趴在床边干呕。
“你现在恶心,待会儿就知道我的好了。”祝岳一只手擒住他下巴:“我可不像韩将军那般不解风情,他能让你快活吗?对了,你还不知道,你曾经那位同僚冷宁阮,就是我的囊中之物,可惜尝过几次食髓知味,太缠人了。这次要不是他告诉我们你的行踪,恐怕还抓不到你。”
陆久安瞳孔转了转:“他怎么会知道……”
“不要小看仇恨的力量。成天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当然会对你的去向了如指掌。”
祝岳埋下头,陆久安甚至能感觉他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
“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沐蔺当初临死之前一模一样。””
听到此话,陆久安心神震动,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猝然掀翻祝岳:“沐蔺的死,和你们有关?”
祝岳摔到床下,哈哈大笑:“沐蔺是韩将军的好友,韩昭要对付他,不是很正常吗?”
陆久安眼前恍惚浮现出沐蔺摇着折扇的身影,一股莫大的愤怒席卷了他,他呼吸急促,失控地大吼:“是你们杀了他!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这群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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